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恋爱游戏攻略中》作者:眼镜腿儿   文案:   你打开了一个恋爱游戏,   你愤怒地关闭这个游戏。   第二人称,架空时代。   纯恋爱攻略游戏小说,基本没有现实部分的剧情。   【男主是配角栏第一个】   一句话简介:一起来玩恋爱攻略游戏吧!   立意:及时审视自我对恋爱的需求,并正确对待,保持健康良好的恋爱态度。   内容标签: 游戏网游   搜索关键字:主角:你(陈方圆) ┃ 配角:谢飞松,王绪,傅和玉,聂时秋 ┃ 其它: 第1章 恋爱病 这个游戏大有问题   你是一个刚刚结束高考的学生,由于过去十八年里过于沉迷学习,你完全没有恋爱经历,只能在影视作品中看着别人跌宕起伏到奇葩的经历大呼神奇。   你对恋爱没有太多需求,也不将其认为必须,但秉持有备无患的态度,决定对其进行一定研究。   今天,你决定通关一款销量一骑绝尘,主打青春校园浪漫喜剧的恋爱游戏,来看看有没有比电视剧更真实的恋爱细节可以学习。   什么样的浪漫喜剧会叫《恋爱病》啊。   你在心里默默吐槽一句,躺进游戏舱里,输入主角名字,打开游戏。   轻微的眩晕过后,呈现在你面前的是一座典型的校园建筑,来来往往的少男少女脸上都是青涩蓬勃的气息。   老实说,高考结束的事情对你来说几乎没有什么真实感,反而是如今置身仿真校园之中,让你有一点难得的亲切。   【你叫陈方圆,是舒华一中高二(十六)班的理科学生。】   背景音介绍起你的人物背景。   你的神色一下变得凝重起来,看来最近校园游戏流行复古,用了从前的高考制度呢,但作为新高考下的学子,你没有选物理啊。要是考试,该怎么办呢?   等等,这是个恋爱游戏吧?   你一下想起来自己的处境,因考试而生的焦虑稍稍退却。   【人物面板位于右下角,可随时进行查看。】   你根据提示在右下角找到一个被爱心框柱的人物头像,点开面板查看属性。   【姓名:陈方圆   性别:女   年龄:17   容貌:60(容貌平平的女主角)   身高:160cm(因易被投诉不做点评)   体重:50kg(因易被投诉不做点评)   学习成绩:85(有微薄天赋又愿努力的幸运儿,希望你在恋爱上也能如此)   身体素质:60(全靠年纪还小)   技能待解锁   人物好感度待解锁】   ……   你怀疑游戏系统在内涵你。   【现在请前往教学楼解锁第一个事件吧。】   你立刻环顾四周,试图确认那么多建筑哪个才是自己的教学楼,结果发现左上角有一个硕大的箭头指在一幢崭新的白楼上。   很好,这个游戏的真实感一下被打破了呢。   你的表情变得安详起来。   你走到教学楼前,听到系统音“叮咚”一响,浑身一震,一个激灵,正好看到一片片深红色的传单落了下来。   你抬头望去,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从走廊上探出半个身子,有些徒劳地伸手去捞那些传单。   他的脸逆着光,五官不是那么分明,却依稀能看出清俊眉眼。   你有点喜欢那张脸。   你伸手,抓住一张飘舞在空中的红色传单,上边写着戏剧社本学期的第一场戏将在下周四进行演出,戏剧的名字叫做《武陵人》。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1]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你以为这是中式恋爱游戏,可什么学校高中还可以搞这种兴趣社团,还能演出的啊?果然是糅合了各种元素的架空吧!   【戏剧社社长谢飞松的传单失手落下,你刚好看到,决定:   A 当然是帮他捡起来;   B 赶快去上课吧,要迟到了;   C 突然陷入哲学状态,站在原地感悟人生】   当然是选A啊,你有点兴奋,感觉恋爱游戏并不困难。   嗯?等等,C这个选项会不会触发什么隐藏剧情呢?   说起来……B这个选项说不定能提高学习成绩呢。   你在越想越多之前掐了自己一把,告诉自己,这次是来对恋爱作正统研究的,这些诱人的奇怪选项先放一旁,还是要做出最正统的恋爱选择!   你弯身一张张捡起传单。   随着你这么做,不少学生也蹲下帮忙,他们原本害怕迟到,急匆匆地想往里冲,可一看有人帮忙,下意识便跟着动作起来。眼见帮忙的人越来越多,传单一下就要捡完,也不怕来不及了。   有人没看到传单从何落下,只是看你第一个去捡,便以为是你的东西,上前递给了你。   你一愣,条件反射道:“谢谢。”   等你反应过来想要解释,所有人都将传单递给了你,就连亲眼看见传单从楼上掉下来的人,都觉得你是传单主人的朋友。   你一时有些发懵。好在谢飞松来得很快,他看你抱着一叠传单,呆呆地站在那里,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从你手中接过份量颇大的传单,对你道谢。   你抬头看他,总算能看清他的相貌。他个子挺拔,容长脸,丹凤眼,生就一副古典面貌,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框的眼镜,看着斯斯文文。   谢飞松一看到你,便露出温和的笑,道:“同学,谢谢。”   【谢飞松好感度+0】   嗯。嗯?   你才反应过来系统说了什么。   你看向谢飞松,眼里忍不住露出一点控诉,这合理吗?   难道是因为你的外貌只有60?   你越想越是这样,毕竟这里不加好感度的话,系统根本不用提醒,既然提醒,一定有透露的信息在里面。   仔细想想,一个陌生人帮他捡传单,是一件好心但不算多难办的事,他为此感激,但没有特地生出多少好感也不是太奇怪的事,毕竟明天他可能就不记得你的脸了。   哎,你叹了一口气。   你不是恋爱游戏女主角吗,这个游戏好严苛哦。   谢飞松朝你笑笑,抱着传单就要离开。   你想起来一件事,叫住了他:“不好意思,这个传单可以给我一张吗?”   谢飞松有些惊讶,转身看你,倒比先前还要认真一点,一边抽出手拿了一张传单给你,一边道:“这一版的传单有点问题,日期错了,实际上是下周五演出。”   难怪传单洒出来他那么紧张。   你接过传单,认真道:“谢谢。”   谢飞松笑着摇头,抱着东西转身上楼。   【谢飞松好感度+1】   你愣了愣,没想到帮忙没能加上的好感度,只要一张传单便加上了。就在你站在原地发呆的时候,上课铃响了。   糟了!长久来的校园生活让你一下头皮发麻,迈开腿一溜烟跑上楼。   可你还是迟到了。   当然,你没有被罚站。高二的学生,每一点时间都是宝贵的,老师只让卫生委员记下迟到的人,按顺序安排值日,你被要求在放学后留下值日。   上课时间一晃而过,一瞬间便从迟到事件跳跃到值日事件,你松了口气,不想在恋爱游戏里再学一遍高中知识。   放课铃响后,还有不少同学留在教室里写作业,你本来也会是他们中的一员,不过在恋爱游戏里,连课都没怎么听的你,自然也不想留下来写作业,把书包一收拾,便去黑板上的值日区看值日安排了。   和你一起值日的是一个叫王绪的人,你负责一二组和教室小阳台的卫生,王绪负责三四组的卫生和倒垃圾。   “看什么呢?”   有人揽上你的肩膀,看着黑板笑问。   你被瞬间围绕着你的气息吓了一跳,一边推开他的手一边看向他,发现一个浓颜系的大帅哥。他的个子很高,长相有些西化,细节处又有东方独有的细腻含蓄,兼顾两方审美。   可此刻,你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人谁啊,和你很熟吗?   【没错,他就是你的青梅竹马王绪,当前好感度:70(你们是玩得好的邻居,也许在你心里不仅如此)】   好感度还挺高的,不过这是偷偷给你安排了暗恋人设吗?   你只来得及在心里吐槽一句,王绪便疑惑地看向你,问:“怎么了?”   也许是以前“你”不会将他推开的缘故。   正在你琢磨该怎么解释时,系统又跳了出来。   【为玩家尽快熟悉与王绪的背景设定,请问是否开启“青梅竹马有尽时”的回忆副本?】   这个副本听起来就很BE,好在王绪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对此只报可有可无的态度,为了尽快熟悉设定,你选择了“是”。   熟悉的眩晕过后,教室、黑板以及十七岁的王绪从你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十四岁的王绪。   他的头发天生细软发黄,衬上还没长成后来那样浓重的面容,像是欧美电影里才会出现的俊秀少年。   此刻,少年最大号的校服外套因为不够宽松没拉拉链,大剌剌地敞开,散在两旁,露出里边的白色短袖,身子坐在自行车上,长腿点在地上刹住,因为校裤不够长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脚踝。他正回头看着你,问:“还不上来?”   你对这种少年没有太多抵抗力,在心里微妙地唾弃了一下自己沉迷美色,然后欣然上车。   考虑到画面美感,你侧着坐在他身后,让他一个踉跄,差点失去平衡。   “胖圆,你搞什么,突然坐得这么淑女,我差点没骑稳。”   王绪嘟哝一句,右腿在地上一蹬,重新骑车冲了出去。   “胖什么胖!我这是美得很均匀!”   你气得大吼,伸手抓住他的校服,恨不得借机把他勒死。   少女心还没真正燃起就直接死掉。   唯一的好处是,青梅竹马的感觉找到了呢。 第2章 回忆就该过去 这人不行   你和十四岁的王绪迅速熟了起来,因为他真的是很好说话的人。当然,很好说话不等于很会说话,你时常被他气得七窍生烟,最后不得不看着他那张美貌的脸勉强平气。   偶尔气上头了,你也会说些不好听的话,王绪也会生气,可他气了没多久,就会主动来敲你家的门,找你和解。从这点来说,他是一个很坦诚的人。   “我们和好吧,我不想冷战了。”   依托相貌优势,他这样说的时候总是看起来很真诚。   你有了台阶,也不会再和他闹别扭,又高高兴兴地和他玩到一块。游戏里的父母看着你们,既觉得好笑,又有点发愁:“都快十五岁了,两个人还跟小孩一样。”   是的,对你来说不过是触发几个事件的时间,在游戏里已经过了一年,你们都要上初三了。   王绪看起来是个笨蛋美人,其实脑子很好用,对数学一门尤其有天赋,虽然学习不算特别努力,全科加起来的排名也远不如你,但要考舒华一中并不困难。   在这种学有余力的情况下,他早恋了。   你看见他第一个女朋友的那天,比他放学早,正坐在他自行车后座等他过来,结果看见他和一个女孩并肩过来。   你知道那个女孩子,在刚刚过去的文体周上,她跳了一只独舞,非常非常美。   你的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没想到那是他新交的女朋友,亦或反应过来了,只是脑子一片空白,于是嘴巴就凭本能说话:“啊,你们要一起回家是吗?”   这说的是什么啊,逊毙了。   王绪完全没有察觉你的不对,高高兴兴道:“嗯,认识一下,这是我女朋友宋晗,我要先送她回家,你自己回去没关系吧?”   宋晗听了这话,看你的眼神一下犀利起来。   你很能理解她的疑惑,摇头,尴尬地从自行车上跳下来,道:“我能自己回家。”   那天,你是自己走回去的,事后一直觉得当时被言情之神附体,否则不会一路浑浑噩噩,走了快一个小时才到家——你分明可以坐公交回家,可当时就是没想到。   你躺在自己的床上,为白日产生的异样情绪反省。   你想你还不至于真的喜欢上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不说他比你小三岁这件事,他根本就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不过这个游戏的代入感确实很好,你不知不觉中难免投入感情,真正将王绪看作你的青梅竹马,还是那么好看的一个青梅竹马,长久以来对你照顾颇多,你生出一些依赖与独占也是正常,只要及时清醒,不真正付诸行动便不算离谱。   你拍拍自己的脸,下了决定。   只是你没想到,王绪不仅情窦初开,还光速学会浪子行径,不过一两个月,便同宋晗分手,再过一两个月,又有了新的女友。   你起初听的时候,不敢置信。王绪还对你道:“这算什么,她们也找新对象了呀,合得来就谈,合不来就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你憋了许久,最终诚恳道:“你们果然还是孩子,根本没到真正谈恋爱的时候。”   王绪将脸凑到你跟前,道:“说的跟你是什么大人一样。”   你悄悄翻了个白眼,心想可不是吗。等你回过神,王绪仍然离你那么近,你看的心中来气,一把将他狗头推开,道:“请你有一点自己有女朋友的自觉,不要离我那么近。”   王绪先是一愣,尔后哈哈大笑:“她们不会吃你的醋啦,我们一看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   你敏锐地察觉他的目光从你脸上一扫而过,有些生气。哪怕这不是你的真实容貌,可在现实里,你也称不上那种艳光四射的大美女,偶尔也会希望自己能再漂亮一点。可你从来不觉得自己的长相是什么缺点,也很喜欢自己的样子,并且因此过得很快乐。   不过话说回来,恋爱游戏为什么要给女主角设定60的外貌,还让男性角色一个个都那么颜控?为了让你体验真实恋爱的艰难吗?   想到这里,你突然哲学起来,反倒不再生气。   王绪见你沉思不说话,在你身旁叽叽喳喳,反复问你是不是又在生气,好像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真的很像吵闹的狗狗啊。   你回头看他一眼,发现始终没能让你搭理他的王绪皱眉为难地看着你,好像刚刚拆了家的金毛一样。   “闭眼!不要再看我了!你这个没有边界感,靠美貌骗人的金毛!”   啊,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口了。   在王绪继续烦人之前,你转身跑了。   时间很快就到冬日,王绪已经是学校里出了名的花心帅哥,可还是有很多女生愿意和他交往。你实在有些好奇,就问了其中一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女孩。   那个女孩沉思一阵,道:“果然还是因为脸吧。”   嗯……很有道理。   不过,那个女孩还说了一句话:“还有就是,他和这个年龄的很多男孩不一样,对肢体接触很谨慎,让人觉得很舒服吧。如果不是真的喜欢他,只是想体验一下恋爱的美好,和他在一起挺好的呢,说分手也没有负担,因为他本来就很花心啊。”   突然变成完美匹配了呢。   你一下变得佛系起来,虽然还是觉得王绪这种行为多少有些渣男,但“受害者”们自己不放在心上,你也就不再因为身为王绪朋友而感到羞愧,随他们去吧。   说起来,现实里应该不会也有这种状况吧?   你希望现实里的恋爱能更普通一些。   总之,在这个女孩的阐述过后,你看王绪总算顺眼一些,在他来敲你家大门时,不再推给你爸去开门。   “叔叔……胖圆!”王绪看到你,一下笑成一朵太阳花,连好看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好像多喜欢你似的。   你镇定地看着他,打算以后也这样,大大方方地看着他的脸,直到彻底脱敏,连一瞬为美貌而生的心动也不会有。   “找我什么事?”   王绪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袋子包装严实的烤红薯,递给了你:“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   你愣了一下,是创建账号之前填的那些信息的缘故吗?你确实很喜欢吃烤红薯。   “谢谢。”你的声音有些小,可能是为了这些天来对他的刻意疏远,虽然离不定时有女朋友的人远点是常识,可那么凶巴巴的,确实有一部分是因为你心情不好。   王绪耳朵灵,一听见便笑了,也没让你刻意重复,可能是怕好不容易和好又惹你生气。他把烤红薯递到你手里,道:“好吃我下次再给你带。”   说完他就跑下楼,只给你留下一个背影。   你右手抓住门框,往外边探出半个身子,让他以后不用再带,也不知道他听到没有。   等你回到客厅,看见父母都用揶揄的眼神看你,不得不承认,只有游戏才会出现这种场景,要是换到现实生活里……你打了个寒颤。   妈妈眼尖地看到你手里拿着的烤红薯,配合道:“饭还没那么快好,你先尝点小绪给的烤红薯?”   她的话让你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剥开烤红薯的外皮,用附带的勺子吃了起来。这家烤红薯确实很香,用的红薯一点都不会太过粉糯,口感恰好,中心流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王绪把红薯带回来时已经没那么滚烫了,入手温凉,只有内里还带着几分热意。   要是刚烤出来一定很好吃,有机会你想自己去买一个。   如果作为待攻略的对象来看,王绪实在很糟,可把他当单纯的青梅竹马来看,他其实很好。   嗯,除却性格以外,还长得好看,必要时可以带出去撑场面,你满意地下了定论。   这个游戏有四个男主,你又不是“我全都要”的博爱党,最多前期各个地方的事件都做一做,了解一下不同角色的性格特点,接下来自然是专攻喜欢的那个。   只要不对王绪投入心血,就不会再被他气到了嘛。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王绪几乎天天都给你送烤红薯,若不是你反复查看数据,确定外貌仍然停在60,最近也没有突然多出什么内在美,你几乎要以为王绪喜欢上你了。   饶是如此,你也有些狐疑,不知道王绪吃错什么药了。   直到你被母亲指使,出门买酱油时路过一个烤红薯摊,看见他和一个漂亮女孩站在一起。   你觉得此时路过不管视而不见还是跟他打招呼都太过尴尬,于是远远等在一旁,结果看见他买了一个烤红薯放到女孩手上,女孩习以为常地接过,一会儿放在左边的口袋里捂左手,一会儿放在右边的口袋里捂右手,最后踮起脚尖,用捂得红通通的手去摸王绪的脸。   王绪弯下腰,笑眯眯地任她摸。   你的眼睛一下变得犀利起来。   你就说为什么每次带回来的烤红薯都是半温不热的,原来不是卖红薯的店离家远,是小情侣腻在一起甜腻腻地谈恋爱,最后把捂完手的红薯给你废物利用啊。   这个人,真的不行。 第3章 真的不行 发小清仓处理   红薯事件后,你足足一个月没理王绪。   这个时间不是因为你只有一个月的怒气,而是王绪接连堵了你一个月,想要一个原因。   “陈方圆,你好歹说句话吧,如果是我又做错什么,我可以改,不要冷战好不好,我不喜欢这样。”他骑车拦在你跟前,长腿一跨,狭窄的路便被堵死了,你想走都走不了。   你一转身,发现许多同学都好奇地看着你们。   “聊聊吧。”王绪还在你后边喊。   “你有没有公德心啊?”你到底没忍住,回头问了王绪一句。   王绪见你终于说话,立刻笑嘻嘻道:“可以没有。”   说了第一句话,想要再憋住就很难,你不愿再坐王绪的自行车后座,王绪便推着自行车走在你身旁。   他是真的对你为何生气毫无头绪,这让你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深吸一口气后,你将烤红薯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这让我觉得,你根本没有把我当朋友尊重。”   王绪原本听得格外认真,似乎随时准备道歉,可听着听着,面上表情越发茫然,最后道:“我只是不想浪费粮食,又想起来你爱吃,才带给你的。我没有别的意思,而且,如果是你和男朋友约会,我也可以帮你吃这些东西的。”   你一下顿住。   王绪的话还未完:“如果是因为这件事,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我知道你不喜欢就会改的。你生了一个月的气,我还以为我做错了更大一点的事。”   他摸了摸后脑勺,显出一点笨蛋美人的样子。   你突然察觉一点很不妙的事。   如果你真的只当他是青梅竹马的好友,发生这种事时,肯定也会因为不受尊重愤怒,可比起生闷气,更可能会直接向他询问,试图将事情弄清楚,因为你们是要好的朋友。   可你没有。因为你不只为此生气,你还对他怀有微薄期待,在发现尴尬真相后,下意识地恼羞成怒,是这股羞怒让你一个月都不愿搭理他。   天哪。   你将脸埋在手中,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推论。   但你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毕竟你前不久还在心里信誓旦旦地论证自己绝不会喜欢王绪。可一个活生生的人,对游戏里一段虚拟数据的情感,本就是清清白白,无需论证的。只有当你确实感受到一点什么,开始动摇的时候,你才会想着说服自己。   你还问那个女孩子,为什么明知王绪是这样的人,还会和他交往,其实也是潜意识里为自己寻找一个答案。为什么明知王绪是这样的人,还会对他产生好感呢?   现在的你想来想去,最终觉得只有两个对象可以责怪,一个是代入感太过真实的有毒恋爱游戏,一个是过去太过专心学习以至于现在“老房子着火”,对着数据都能动心的你自己。   你才十八岁,为什么就要开始思考给老房子灭火的事啊。   在你哀叹的时候,王绪误会了你的情绪,已经开始有些慌张,一时把自己的疑惑全部放下,果断承认错误,并且保证绝不再犯。   你看着他,心想,比起那张美丽的脸,其实是他的热情、直率和对你的退让最让你心动吧。   “你老是这样,会让我觉得我对你来说很特别啊。”   仗着这是游戏,没有人会知道你这一瞬的动心,你说了这句话。   “什么?”王绪微讶,不知道是真没听清,还是没预料到你会说这样的话。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你都不打算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只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我想了一下,我确实有不对,不应该跟你冷战那么久,明明直接告诉你我为什么不高兴就可以解决问题了。不过,你的想法也很有问题,你都不告诉我那是你给女朋友捂手的烤红薯就让我吃,一方面是害我很感动,觉得你对我这个朋友太好了,而你其实是顺便,另一方面也不想想,我可能不想吃别人捂过的烤红薯呢?”   王绪豁然开朗:“你这么说我就懂了,是我不好,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干了。”   你看着他,笑了一下,有些高兴,又有些伤心。不过还好,你对他还没到喜欢的程度,只是有那么一点微妙好感,而他虽然相貌出众,却不是你最钟情的那款,性格又如此擅长气你,这点好感一定很快就能消散。   你是对的。   回忆在零碎事件中慢慢推进,一下来到高一刚开学的时候。你站在推到窗边的桌子上用抹布擦窗户。九月的阳光从外边照进来,将擦过的地方衬得格外干净。   一个头发细软发黄的大高个突然出现在窗边,为了让站得很高的你看到,举起手疯狂摇摆。   你注意到底下动静,低头看见和一开始出现在你面前那个王绪越来越相近的少年,笑了一下,道:“这玻璃又不隔音,我能听见你说话,你在那舞啥?”   王绪这才反应过来,一时傻笑。   突然,他什么缘由都没说,往旁边站了点,又指挥你往另一边站过去些。你不明所以,倒也顺着他的话做了,只是一时忘记自己本就站在桌子边缘,这一挪,一脚踩空,哪怕惊惶之中忙乱地调整身体,也还是倒霉催的把腿摔断,去医院打了石膏。   王绪是送你去医院的人,一路上,他表现的比谁都惊惶。   你一点也不感动。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叫我往旁边站?”   你忍不住持续追问。   当然,这件事不能完全怪王绪,毕竟他也不知道你会踩空,可你总不能全怪自己粗心大意吧?   王绪不敢开口。   你突然有了预感:“又是因为哪个漂亮女生?”   王绪垂头丧气道:“我知道错了。只是刚刚和你说话的时候,突然看到你后边有个一闪而过的漂亮妹子,想看清楚一点,所以才让你往旁边让一下。我真的不知道你旁边没有可以踩的东西,否则我就自己进你们教室看了,不会直接让你让开。”   你又露出了安详的神情。   怎么说呢,这背后的故事一点都不让你惊讶,原本可能会有的辛酸、嫉妒和不甘也完全没有出现,只有一种习以为常的无奈和为什么又是你倒霉的哀叹。   这让你彻底明白,你对他已经没有任何男女之间的好感,只是明白的代价实在有些惨痛。   接下来的三个月里,你都打着石膏,王绪负责一切自行车接送以及人力背送的体力活。   为了做到这点,这家伙难得整整三个月都不恋爱,风雨无阻,无一失约,就是偶尔抱怨,问你他是不是世上最好的发小。   你当时人还趴在他的背上,但一看自己颜色都有些发灰的石膏,当即冷笑一声,指着来来往往的同学,问:“你看这是什么?”   王绪一时摸不清头脑,只能按最朴素的答案进行回答:“我们学校的同学啊。”   你冷酷否定道:“错,这些都是没有你当发小的孩子们。你看看,他们的腿是不是都好好的?”   王绪:“……”   他决定闭嘴。   日子就在吵吵闹闹中度过,等你终于卸下石膏,又因为一条腿粗一条腿细找王绪打了一架。   他抱头被痛失均匀之美的你单方面暴打的那种打架。   回忆剧情结束在你和王绪又一次拌嘴的时候。   【是否退出回忆剧情“青梅竹马有尽时”?】   你怔了片刻,又笑了一下,最终选择“是”。   就算接下来的攻略体验不好,就冲游戏让你短暂体会了一下初恋好感以及拥有一个发小是什么感觉,从小没有青梅竹马朋友的你就已经很高兴了。   既然现在已经值回票价,那么接下来的体验都算赚到。   你兴致勃勃地想。   短暂的晕眩过后,你重新看见表情定格在疑惑上的王绪。   你微微抬起脸,道:“别动不动勾肩搭背,我们现在可是大人了。”   王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轻轻白了他一眼,道:“再说了,就算你未来的女朋友不介意,我未来的男朋友也会介意。”   王绪来了兴趣:“听你这说法,是有情况啊?不错呀,你以前还说我们现在谈恋爱太早了,怎么现在突然改说法了?你有喜欢的人了?是谁?哪个班的?我见过吗?”   “你好吵啊。”   你皱眉捂耳,去墙角拿卫生工具,在心中感叹文理分科以后怎么和他分到一个班去,要是像高一那样不同班,你可就清净多了。   王绪见你不愿说,也不勉强,只是蹿到你跟前,道:“今天能不能帮我值日?”   “有什么好处?”你淡定问,反正做一半卫生也是做,全做也是做,还是抠点好处下来最实际。   王绪反问:“你想要什么?跑腿、礼物、请吃饭? ”   在这点上他一直很大方。   你心中早有答案,微微一笑,道:“助攻。对象、时机和具体需要你助攻的事你以后就会知道。”   现在不说自然是因为你自己也没有头绪,不过恋爱攻略嘛,怎么可以没有助攻角色。   王绪歪了歪头,道:“没问题。”   笑得毫无阴霾。 第4章 四分之三 捡回来洗一洗还能用   一个人干活是有点无聊,可没了碍手碍脚的同伴,不需要互相推诿责任,你的效率堪称一流。接下来只要去倒个垃圾,再回来叮嘱还在写作业的同学关门就好。   你将事情想得很好,结果走到卫生角的时候,发现昨天值日的同学没有给垃圾桶套上垃圾袋,后边同学也没管这个,直接往里边丢了垃圾,现在看起来邋遢极了。   你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用纸巾包住垃圾桶的把手,隔着纸巾提着垃圾桶下楼,刚把垃圾倒完,转身准备回教学楼。   【你来到一个分岔路口前,往左走原路返回教学楼,往右走从操场回到教学楼,往回走重新来到垃圾场,请选择。】   你脚步顿了顿,没想到第二个选项在这里触发。你站在原地思考了起来,从第一次谢飞松加好感的经历来看,不止做出的选项会影响人物好感变化,你在日常生活中自主做出的一些行为也可能触发好感变化。   那么选项出现的标准便不只是影响人物好感度,更是剧情的分节点。   每一个选项都会通往不同的人物吗?   你决定猜猜看。教学楼可能会是谢飞松,操场则是尚未出场的运动型角色?等等……那垃圾场是什么啊?   你突然有些好奇。   在已出场的谢飞松和王绪中,王绪早就凭借一己之力让你堵死了攻略他的想法,你本人也确实更喜欢谢飞松的长相,清隽而不浓重,能够长长久久地看。   可未知总是更吸引人。   你在操场和垃圾场中徘徊,哪怕几次因为猎奇想要选择垃圾场,最终还是选择了操场。   怎么说呢,因为王绪的那段回忆剧情,你开始看到这个游戏不那么理想的一面,怀疑四个可攻略人物并不都是完美情人。而在这个前提下,几乎无人的垃圾场给你带来的第一反应是腌臜和危险。   相比之下,人来人往的喧闹操场要阳光安全许多。   怀着这样的心态,你提着空空的垃圾桶往操场走去,时不时看一下四周。   此时的操场有许多人,跑道上是在慢跑的学生,里边四个篮球场都挤满了人,正中心则是足球场地,有零零散散的人在踢球。   不知道事件会怎样触发,需不需要你额外做些什么。   “陈——方——圆!”   一声巨大声响从你身侧传来,几乎半个操场的人都朝这边看了一眼,好在他们不知道你就是陈方圆,你黑沉着脸转过去,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黑色护臂的王绪站在篮球场上兴奋地朝你招手。   不是吧不是吧,操场对应的选项是王绪吗?   你想回到一分钟前将自己打醒。   这个该死的,只允许在下线时自动存档的游戏。   他们看起来正在休息,如果你不过去,王绪一定会过来。你叹了口气,提着垃圾桶朝王绪走去,忍不住幻想如果刚刚选了垃圾场或者教学楼会是怎样的场景。   就在这时,你余光中出现一个高速向你袭来的球,不知道是游戏设置,还是危急关头你的注意力得到极大提升,你能清晰看到那个足球飞来的轨迹,好像一切举动都被调成慢动作。   你突然明白了,操场对应的,可能是两个待攻略人物。眼下这个足球引出的,很可能就是剩下两个尚未谋面的角色之一。   难道是要等你被球砸到才能引发接下来的剧情?   可你不想被足球砸,不想继骨折之后再体验一把脑震荡啊……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你果断选择自救,刷地一下用垃圾桶套住了足球。毕竟班级垃圾桶的体积够大,比空手接要靠谱多了。   不过有这个功夫,为什么不直接躲开呢?你突然看着垃圾桶中的足球陷入沉思。   腿上穿着护膝的少年跑到你跟前,他只比飞来的足球慢上那么一点,看起来有些严肃,英俊的脸上显出一些礼貌的歉意:“对不起,我们踢足球不小心踢到外边来,我没拦住这个球,你没事吧?”   【面对前来道歉的傅和玉,你打算如何应对?   A.说“对不起有用的话……”[1]   B.告诉他你没有受伤,让他不用担心;   C.由玩家自主行动】   为什么多出一个C选项?是因为你举起垃圾桶的行为吗?   你来了几分兴趣,立刻选了C选项,对傅和玉道:“我没事,不过刚刚下意识用垃圾桶去扣球,可能把你们的球弄脏了,不好意思啊。”   【傅和玉好感度+1】   傅和玉还没说话,另几个匆匆跟来的人中有一个看见垃圾筐里的球就开始不满:“你这个垃圾桶不知道装过什么,又脏又臭,这球还怎么踢啊。”   “说什么呢你!”   王绪站到你跟前,顶在那人眼前,你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你身边,只是被你训斥过后不像往常那样随意对你勾肩搭背,你才没能及时意识到。   与那人同行的人也觉得他这话说的太过分,拉了拉他的袖子,道:“阿非,别说了,这球还是你踢飞的,差点砸到人家小姑娘。”   傅和玉从地上捡起你那两张用来包住垃圾桶把手的餐巾纸,覆在把手上,隔着餐巾纸将垃圾桶抬起来,用脚勾走里边的足球,看向名为阿非的男生,声音平稳道:“怎么踢?又不是要你用手去摸,用脚踢有什么踢不得的,草皮很干净吗?”   回的是阿非方才的话。   阿非的脸一下涨得通红,哪怕傅和玉并没有用嘲讽的语气来说这些话,可配上他面无表情的脸,反而愈发将别人衬得愚蠢,使人不得不恼羞成怒。   王绪还想在说什么,你拉住了他,都是气血旺盛的年轻人,怕他们话拱话下热血上头打起来。   你对阿非道:“你把球踢过来,差点砸到我,这位同学已经替你道歉了。我本能反应下用手里的东西扣住你的足球,弄脏了它,我也向这位同学道歉了,既然如此,这件事情就算我们两清吧?”   阿非的脸变得更加涨红。   傅和玉淡定道:“你好,这个球是我的,弄脏的事我不介意。如果你没有不舒服的话,我就回去踢球了。”   难怪阿非脸色那么难看,你没忍住,笑了一下。   意识到这样不好,你飞快收敛起表情,对傅和玉道:“我这里没问题了,你们继续去踢球吧。”   傅和玉点点头。   你拉着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王绪走到一旁,还能听到身后傅和玉在跟人说:“还踢不踢?你们要是也嫌脏的话今天就别踢了,我晚上带回家清理一下。”   他们才刚刚踢了半小时不到,瘾都没过够,怎么可能说不踢了。有一个人说踢,其他人就跟着说踢,说白了,他们没有那么在乎干净不干净这件事,若不是有人提出,他们想都不会往那里想一下。   你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这个傅和玉有点意思。   他看起来严肃不好接近,实际内心并非一板一眼的冷冰冰,做事很有自己的想法,也很聪明。   王绪看着你脸上的笑,突然发问:“是这个小男孩?”   可能是太过熟悉的缘故,哪怕王绪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你还是直接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在问你喜欢的男生是不是傅和玉。   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虽然没你高,但也比我高太多了,你不要叫人家小男孩,我今天才第一次见他好不好。”   王绪耸耸肩。   你又道:“再说了,我现在还没有喜欢的人,不过我有预感,我很快就会有的。”   这是游戏分类的给你的底气。   不等王绪说话,你抬头看他,道:“对了,你刚刚叫我什么事?想让我跟你妈说,你在打篮球没那么快回去?”   王绪一时哑然,惊奇道:“你怎么知道?”   你无语道:“我们都认识多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吗?”   他方才在教室不说是因为让你帮他做值日,怕说出自己是要去打球你会生气,不愿帮他。现在说则是看你连垃圾都倒了,马上就能回家,就算一时有些生气,还是会帮他带话。   王绪小心翼翼地看你,似乎在确认你有没有生气。   你对他道:“今天就帮你这一次,快回去吧,你同学都抛下你继续打球了。”   王绪见你不像在说反话,这才半信半疑地回身走向篮球场,期间还回头看了你一次。   “等等!”你说。   王绪先是一惊,尔后露出一脸他就知道的神情,又走了回来,道:“你骂吧。”   你:“……”   你调整好情绪,道:“其实,我是想说今天谢谢你。”   王绪一脸茫然:“谢什么?”   显然,他所做的一切对他来说只是再自然普通不过的小事,以至于你现在这么一提,他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笑了一下,道:“谢谢你刚才站在我前边。”   说罢,你提起垃圾桶就往教学楼跑去,避免因为说了煽情话而尴尬后悔。   在阿非找麻烦,王绪把结实身板直接挡在你面前时,你是真的很有安全感。   那一刻,你觉得,这个青梅竹马捡回来洗一洗还是能用的,当然,仅作发小用途。 第5章 全人物解锁 垃圾丢到垃圾桶是好习惯……   走在回家路上,看着天边暮色,你才惊觉这只是游戏里的第一天,却已经发生了许多过分饱满的事件。当然,那段游戏日达一年半的回忆剧情功不可没。   不过说起来,为什么你还在路上走,没有直接到家?   是路上有什么待触发事件吗?   你朝四周看了几眼,没太认真,毕竟接二连三地做完事件后,你有点疲惫了。而且你也不是对全图鉴全结局之类东西有强迫症的硬核玩家,只想从中获得恋爱研究经验,然后顺其自然地享受这个游戏,在想肝的时候肝,不想肝的时候躺。   眼下就是你想躺的时候,除非事件撞上身来,否则你是不会特地去找的。   ——你可能是个乌鸦嘴。   “喂,叫你呢。”   一个将外套系在腰上,上边只穿黑色工字背心的黄毛叫住了你。   他身上的校服和你是一个学校,手里还拿着点着的烟,显然是平常不读书只混日子的那种学生,   老实说,你从上学起就挺害怕这种不良少年的,虽然没有被真正找过麻烦,却也听说同学被欺负过,对他们向来是远远避开,不去招惹,只求平安毕业,没想到好不容易离开学校,又在这里撞上了。   你不敢不听他的话直接离开,却也不想主动走过去,在原地逡巡了片刻,那黄毛竟直接走上前来:“你身上有多少钱?”   【你被同一个学校不读书的同学勒索,你打算怎么做?   A.揍他的丫的(请谨慎选择);   B.给钱;   C.转身逃跑(请谨慎选择)】   括号里的备注这么一打,你感觉自己根本没有什么选择。   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了一番,“请谨慎选择”可能代表有一定几率出现危险或者打出BE,那决定成功与否的……会是数值以及和待攻略人物的好感度吗?   你打开人物面板看了一下相关信息。   【身体素质:60(全靠年纪还小);   技能待解锁;   谢飞松好感度:1(不尽快见面的话,他会忘掉你长什么样)   王绪好感度:75(你解锁了回忆剧情的隐藏好感度)   傅和玉好感度:1(出于责任心,他记住了你长相)】   ……除了王绪的资料让你有些惊讶,其他东西看完心情变得更糟了。   你怎么看都觉得这数值是跑不了也反击不了的,为了避免讨人厌的剧情发生,你只好强迫自己淡定掏钱,选择B选项,一下痛失两百元。   在你的钱被黄毛拿走以后,最后一个待攻略人物终于出场。   【聂时秋从你身后走出,你看着他的背影,惊惶逐渐消失。】   ……不要随便给人加奇怪的心理活动啊。   【恭喜玩家解锁所有可攻略人物,获得A级道具:自省之镜(你的样子,取决于你看待自己的方式)】   还有道具……你的思绪在那行文字上停顿片刻才又看向聂时秋。   他和黄毛穿得很相似,让人怀疑不良少年的衣服是不是都是一起批发的,不过他没有染头发,只是将黑发剃得很短,放眼望去,只有薄薄一层青茬。   聂时秋并非传统英俊相貌,长得有些……“大开大合”,拥有一种难以模仿的独特魅力。一种你说不上喜欢的魅力。   因为你对不良少年有隐隐排斥之心。当然,如果只是长得像不良,其实一件不良的事都没做的人除外。   他从你身后走出,显然将方才一切都看在眼里。   鉴于这是一个少女恋爱游戏,虽然许多微妙细节让你感到这个游戏不是那么温馨,但你还是猜测这里可能会遵循传统恋爱游戏的设定,让聂时秋出手相助,以展现他不良外表下柔软的内心。   “喂,你身上有多少钱。”聂时秋走到黄毛跟前,问他。   这句话太过耳熟,以至于你一愣。   黄毛一听聂时秋学他说话,眉毛立刻吊了起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他妈谁啊。”   聂时秋一把从他手里夺回自己的领子,没有一丝犹豫,一个重拳打在黄毛脸上,直接将他摔到地上,顺势跪了上去,压着不让起身,左手揪住他的领子,笑问:“你他妈又是谁啊?”   这本该是一个令人热血上头的场面,你的表情却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从聂时秋打人那刻起,他头上便有一个打破次元的公告在滚动:【请各位玩家注意,该角色行为并不正确,以后也将为此付出代价,请不要进行模仿学习。】   聂时秋从黄毛手里拿过烟头,在他耳边的地面按熄。   不用系统说你也能看出来,黄毛快吓死了。   聂时秋又问了一遍:“你身上有多少钱?”   滚动的黑色公告发出红光,再次加大提示力度,刺眼到你无法直视。怎么说呢……感觉出来游戏为了塑造人物性格以及不被审核卡住和举报下线付出的努力了。   黄毛嘴上不愿服软,一声不吭,手上倒是把兜里抢来的钱都掏出来丢在地上了。   聂时秋看了他一眼,不再压制在他身上,见他趁机跑远了,才去一旁把散落的零钱捡起来,动作朴实无华,与方才那个拳拳到肉的张狂模样全然不同。   他把钱一张张点过,心满意足地放进裤兜里,捡起打架过程中被他自己拽下扔在地上的外套,往肩上一扔,从你身旁潇洒走过。   “那个……里面有两百元是我的。”   你在他路过时开口。   你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聂时秋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想再确认一下,以防误会。   【聂时秋好感度+0】   他停下脚步,看向你,眼神平和,不似方才黄毛看你的眼神,他开口道:“你的钱,你找他要,不管是找老师也好,找警察也好,是他抢了你,不是我。至于他想要钱,有胆就来找我好了。”   说到最后,他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路过垃圾桶时还将从黄毛手里抢过来的烟头扔了进去。   你看着他的背影。   老实说,他的人设可能很“时髦”,可你并不感兴趣。他身上唯一触动你的,是他最后把烟头扔进垃圾桶的行为。   你回到游戏里的家,选择下线。   从游戏舱里出来,外面的时间才过了两个小时,你原本觉得好像过了很久的时间感知也被慢慢调整过来。就像做梦一样,梦里觉得过了一生,醒来没多久就能察觉实际只是一个晚上。   你犹豫片刻,还是坐到电脑前,查起有关校园浪漫喜剧游戏《恋爱病》的资料。因为不想被剧透,你当时只是看了一下销量、评分以及基本玩法介绍就下了单,可现在越玩越觉得“浪漫喜剧”这个定位似乎有些问题,忍不住想看看别人是怎么评价的。   可出乎意料的是,网上几乎没有关于这部游戏内容的讨论,大多都是“强力推荐”、“不能只有我一个人玩过这个游戏”之类的评论,少数几条不是类似内容的,又很语焉不详。   你敏锐察觉其中不对,在富有耐心地筛查检索出来的信息条目之后,找到了这个游戏专属论坛。   这个游戏论坛是不完全对外开放的,注册者需要输入根据个人账号和结局生成的独一无二的一周目CG编号才能看见隐藏帖,也就是说要至少打出一个结局才能加入这个论坛。   不过这里边也有一个完全公开的帖子。   你好奇地点了进去。   里边简单介绍了一下游戏的玩法,在最后提醒到:   “本游戏和一般攻略游戏不同,不需要严格按照一定步骤进行攻略,可以用完全不同的攻略方法打出共通结局,较为灵活。”   “被攻略角色具有一定数据衍化能力,即从理论上看,在游戏规定时间内,除却设定好的基本事件外,还可根据玩家与各个人物的互动催化无数专属于你的支线故事,达成与众不同的结局。”   “警惕!好感度并不代表一切。就算找到能够增加好感的道具也不要只顾数值忽略剧情,即使好感100,也可能是拿你当亲人或者朋友,而非男女之爱。”   你想到王绪那个75的好感度,赞同地点了点头,接着看下去。   “最后,众所周知,这个游戏没有存档,难度又比较高,建议新手第一次攻略时专心攻略一个角色,不要脚踏多条船,比较容易达成有意思一点的结局。即使不是HE也比“单身下去”这个结局好,能够拥有一点故事线和可回忆的结局图鉴。”   单身下去……   你对这个名字充满了吐槽欲,只是逼迫自己又忍了下去。   公告撰写人在最后写道:“当然,对于擅长同时攻略的高端玩家来说,由于本游戏不存在固定事件四选一的问题,在结局到来之前将四个角色的好感度都刷满从理论来说是可行的,期待高玩的尝试。”   “不过最后玩家只能选择接受其中一个角色,拥有那个角色的结局图鉴,不能同时与其他角色交往,本游戏是完全符合法律法规和普世价值观的哦~”   你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这个公告怕是游戏制作方自己写的。不过有些提醒还是很有用的,至于最后那条……实在和你没有多少关系,不必在意。 第6章 天降学习搭档 知识果然就是财富   你今天和王绪一起上学,他最近处于没有女朋友的阶段,可以载你一起去学校。   你听过一句同学们暗地流传的话——“流水的女朋友,铁打的陈方圆”。   可王绪的女朋友们没有一个对你有意见,这让你少了很多烦恼,同时也多了一点微妙的心情,总不至于这也是外貌60的功劳吧?如果是的话,真的有点打击人。   说起这个,你想起之前得到的任务道具“自省之镜”,按照道具描述,你已经在它跟前连续三天催眠自身自己是个大美女了,外貌值却没有一点增长,看来只能通过别的方式提升外貌值了。   在现实里,你对外貌的态度一向很随意,会花一定时间锻炼,保持相对健康的体态,再花适量金钱进行护肤,口腹之欲方面虽没有办法做到戒油戒糖,却也规律饮食,遵守八分健康。   毕竟美貌是一种天赋,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穷尽努力达成的也只是自己的极限值,甚至未必能到他人的基础值。   你对这种不能全靠自己努力达成的事情没有太多执念,人要放过自己才会快乐。   比起辛苦自律下的七十分美貌,你更喜欢适量自律下的六十五分美貌加接受自我的五分自信。   当然,你也知道,对部分群体来说,容貌焦虑已经无法通过改变心态而减少,他们在乎的早已不是别人眼中的美丽与否,而是自己眼里的美丽。在这种几乎成为执念的情况下,你是支持他们去做改变的,所有辛苦和代价都是他们心甘情愿付出,只为战胜心里无人在意的自卑。   你在现实如此,在游戏中其实也不想太违反自己的习惯,除非真的因为外貌影响你的游戏体验,否则你不会放下剧情去四处搜罗变美道具。   从目前状况来说,众角色因为外貌对你产生的反应还在可接受范围内,有时候既觉得生气又觉得有趣,反而成为了游戏体验的一部分。   接下来你打算顺其自然地做一些可能可以提高外貌值的事,但也不去刻意强求,大不了就愉快打出“单身下去”的结局,获得能进论坛看大家分享经验的资格。   想到这里,你对王绪说:“今天放学不用等我了。”   “你要干什么?”王绪回头看你。   他听你说了之前被抢钱的事,最近不仅送你上学,还载你回家。   你推着他的脑袋让他骑车看路,不要回头看你,坦诚道:“我想放学慢跑几圈再回家。”   不求减重多少,只希望能让浑身的肉紧实一点,线条也好看些。   王绪道:“那很好啊,我等你,终于可以打一会儿球再回家了。”   他很自然地决定了还是要陪你回去。   你刚想摇头,尔后反应过来,王绪本就经常去打球,真等你跑完载你回去才是方便,反而是这段时间为了陪你回去没打球才是麻烦。   想到这里,你也不再客气,给他轻轻锤了两下背,吹捧道:“你就是这世上靠谱的发小。”   王绪得意洋洋:“那当然。”   你们两个路上好了没两句,等走到教室门口时又嘻嘻哈哈地打闹起来,一不小心把班主任堵在门口,被温柔的老师带到角落一人数落了两句。   班主任今天带来一个重磅消息,说是年段里要给大家安排学习搭档,以达到先进带后进的效果。当然,你们作为重点班,主要是以优秀学生的角色去帮助未来搭档提高学习成绩。   你听到这里,满脸吐槽欲望。   这到底是学习了哪个国家的校园恋爱游戏元素啊,还是主创人员为了推出事件从而破罐子破摔想出来的东西?   现实确实有学校会有学习搭档的说法,但最多也就在班级里自己搞搞,怎么可能在高二这么重要的时候在全年段跨班实行。   不过你吐槽归吐槽,倒也没有太认真,毕竟游戏是游戏,现实是现实,太较真就输了嘛。   班主任道:“本次学习搭档的分配按前一百名和五百到六百名随机配对,一百到两百名和六百到七百名随机配对这样的方式进行,最终名单会在今天放学以后贴在教室后面,大家及时去看。当然,我们肯定还是以自己的成绩不下滑为第一原则去帮助搭档,如果搭档在接下来的三次考试中排名比现在均有进步,每个人可以根据搭档进步情况加十到三十分的表现分。”   下课后,你和王绪在一块聊这事。   王绪道:“这个挺好的啊,像四五百名的学生,自己的基础也很薄弱,但要教排名倒数的学生,只能从最基础的地方学起,就会反逼他们回去学习,一箭双雕呢。至于我们,虽说教谁都一样,但还是教稍微有基础些的更轻松吧?”   这么一听好像还挺有道理,不过你还是觉得这是游戏制作人在借王绪之口对游戏设定进行找补。   不过……   “你怎么看起来还挺高兴的?”你有些疑惑。   王绪道:“说不定分配给我的搭档是漂亮的小姐姐呢?”   他捧着脸笑。   “……”这倒是你没想到的角度,你拍拍他的肩,道:“祝你梦想成真。”   “你觉得你会分到什么人?”王绪问。   你顺着他的话想了起来。   学习搭档事件出现的那么突兀,比起日常事件,更像是剧情/事件,很可能和四个待攻略人物有关。这几天你也向路人同学们打听了一番,得到了王绪以外三人的基本信息。   谢飞松是高三生,傅和玉是高一生,那么只剩下同为高二的聂时秋了。不过聂时秋的成绩居然不是垫底,果然人不可貌相。   你对王绪道:“可能是一个看起来不好招惹,实际也不好招惹,但是会乖乖把垃圾丢到垃圾桶的不良呢。”   “你那是什么奇怪描述啊……”王绪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而且听起来也太详细了吧,怎么觉得你已经知道是谁了?”   你撑着脸笑了一下,道:“随便猜猜嘛。”   上课的时间一下过去,一放学,班长便在教室后面贴上名单,学生们一股脑地涌上去,跟以前考试出排名一样,只有少数几个人还坐在位置上,你是其中之一。   你不是很急迫地想要知道答案,一方面是心里已经有所准备,另一方面,就算学习搭档不是聂时秋你也不会失望,倒不如说那样更好。   可你不急着看,有人急。   王绪仗着人高马大,一下在人群中越过同学头顶看到名单,先是记住了你搭档的班级和名字,再去看自己搭档的信息。   他坐到你前桌的位置上,对着你道:“高二(八)班,聂时秋。”   “你的我的?”因为这话从王绪口中说出,你不得不再确认一遍。   王绪道:“当然是你的。”   那明天再去见见这位聂时秋吧。   你将书包整理好,对王绪道:“我要下去跑步了,你走不走?”   王绪稀奇地看你:“你就一点好奇心都没有的吗?我要先去看看这个叫张文曦的女孩长什么样,待会再下去和他们打球。”   你无语道:“人家说不定一放学就回家了。”   王绪嘁了一声:“你以为都跟你似的?你回头看看,咱班今天多少人都没走呢。”   你回头看了眼,发现确实如此,摇摇头,道:“算了,不跟你争,我先下去,到时候在操场边等你。”   王绪抬起手跟你挥挥。   你到操场上跑了起来。   因为这具身体没有锻炼习惯,你一开始跑到很慢,在寻找到与这具身体现在状况相适应的呼吸节奏后,才把速度稍稍调快一些继续慢跑。   你只跑了五圈就脚底发烫,好像有火在烧一样,身上更是从上到下都湿透了,狼狈得不得了。   你没有再勉强自己,而是到一旁的石阶上做起了拉伸。   【玩家第1次完成体育锻炼,奖励健康1点,外貌1点。】   你拉伸的动作停了一下,在听清楚数值后又继续动了起来。一般而言,初次探索的奖励都是最大方的,结果也只有各1点的数值,看来这个游戏在数值管理上还是比较严苛的。   你拉伸完后,走向自己放在一边的书包,发现聂时秋坐在上一及台阶正对着你放书包的位置。   他看见你时,眉毛极轻微地一挑,认出你是那天被抢钱的倒霉蛋,等你走到书包前,伸手拿起包,他才恍然你的另一重身份,一时有些哑然。   你不打算主动跟他打招呼。   在你转过身时,他还是没忍住叫了你一声:“陈方圆?”   你回头,问道:“是我,有什么事吗?”   聂时秋一噎,道:“我是聂时秋。”   你说:“我知道。”   聂时秋沉默片刻,问:“你要换搭档吗?”   你其实有点惊讶,没想到聂时秋对这件事这么上心,你还以为他是听见学习搭档这事就会嗤之以鼻的人呢。   你不打算特地为难他:“都行,看你的意思。”   聂时秋一言不发地解下书包,拉开拉链,在最里层翻来覆去地找了一番,最后掏出三十五元零五毛,递给了你。   “剩下的钱我明天带来给你。” 第7章 爱学习的聂时秋 我爱学习学习爱我   你正式成为聂时秋的学习搭档,定下了周末一起学习的计划,地点放在学校教室,因为市里的图书馆不允许说话,你们又没熟到愿意邀请对方来家里。   周六,你随便套了件常服就下楼,顺便帮妈妈带东西给王绪妈妈。   你才敲了一下门,王绪就从里边把门打开,吓了你一跳:“怎么这么快?”   “我听见你下楼的声音,顺便来看看,”王绪一边说一边低头,看着你身后背着的书包和手上拿着的食物,问:“你这是要去哪?”   你把食物递给他,道:“这是我妈让我带给你妈妈的,我要去学校给聂时秋辅导。”   “啊,要不要我陪你去?”   你没有告诉他那天被黄毛抢走的钱最终到了聂时秋手里,而聂时秋在结成搭档之后又把钱还你的事,他只是后来去打听过聂时秋,有些担心你。   你却已经下楼朝他挥手了:“不用,坐公交很方便。”   王绪穿着室内拖鞋就追了出来:“不是在说这个啊笨蛋,我是问你和那个小混混单独相处会不会害怕,安不安全!”   “叫他小混混太夸张了,他充其量就是个爱读书的不良少年。”你冷静道。   这几天接触下来,你发现聂时秋居然很积极地想要跟你学习,当时看到名单上的名字,他还特意去确认了你的排名,看见你是年级前十的常客后高兴了一场。   也正是因此,他在发现你同时还是当初那个痛失两百元的倒霉蛋时,才会那样纠结。既觉得尴尬,又不想直接失去你这个学习搭档,最终将选择权交到你手里。   不过想到这里……你突然意识到一点,如果你选择更换搭档,他是不是就不准备还你钱了啊,混账!   你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不过还是对王绪解释道:“我和他约在学校见面,教室也有监控,不用担心,我走啦。”   你和聂时秋约在你的班级见面,等你到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你的位置上等你。   除却你们以外,班里还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其中一半你都不认识,看来也是像你们一样新组成的学习搭档。   你看了下教室后面的钟表,走到聂时秋旁边坐下,严肃指出:“我可没有迟到,是你来的太早了。”   聂时秋应了一声:“嗯,我中午出来没地方去,就直接过来了,这个是给你的。”   他把一杯奶茶推到你跟前。   你原本还在想他说的话,一下因他这个举动把注意力都集中到那杯奶茶上。你其实对奶茶没有特殊喜好,最喜欢的饮品是凉白开,其次是八百米后喝起来特别舒服的肥宅快乐水。   只是你原本对聂时秋的印象用两个抽象词语可以概括——黑漆漆和硬梆梆。此刻他推出一杯奶茶的举动,就好像在头上绑了一个蝴蝶结一样,让你忍不住有些惊讶。   他只给你买了一杯,自己则带了一个看起来用了很久的玻璃水壶,里边装的就是最普通的白开水。   “谢谢,”你接过那杯奶茶,没有说自己不怎么喜欢喝,只是道:“下次不用买了,想要学习的话好好配合我的计划就行了。”   聂时秋看着你愣了一下,没说话,只微微一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错觉,他现在对你的态度让你感觉……有一点点尊敬?   【聂时秋好感度+1】   【玩家做了周全的辅导计划,那么,在接下来的辅导中,你选择:   A.由系统托管进行辅导(该选项下剧情为玩家正常完成所有辅导工作,获得基础好感点);   B.由玩家自行辅导(该选项下根据玩家实际表现发放奖励)】   如果是面对相同的尖子生,你可能还会因为物理知识只停留在高一而退却,但只是给成绩没那么好的同学辅导功课,也许要做的是从最基础的地方开始,没有那么困难。   你没有太多犹豫,选择了B,对聂时秋道:“我让你带的卷子你拿来了吗?”   聂时秋点头,从包里抽出一叠前段时间开学考的卷子,上面用红笔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   他的字不算好看,也不张牙舞爪,出乎意料地有些质朴,又认真又笨拙的模样。   你把各科的卷子翻了一遍,尤其是语文和英语最为明显,心里对他的问题慢慢有了底,为了进一步确认,找出数学卷子上他错掉的一道大题,遮去订正出来的答案,让他现场再做一遍。   和别人用拳头近身对打都没怂过的聂时秋居然露出一丝紧张,他看你一眼,抿抿唇,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拿出用过的作业本反面打草稿。   你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下了一些想法,还简单画了个思维导图,等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再去看聂时秋,发现他写了个开头,然后就在草稿纸上疯狂演算一些对答案没有太多作用的东西。   你把试卷上遮住答案的东西挪开,道:“没事,别写了,现在看着这个你听讲过的答案,告诉我每一步为什么这么进行,是因为什么推出来的。”   聂时秋立刻看起答案,一开始讲的还好,从中间开始到结束就有些牵强,显然他只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   你认真听着,面上没有露出任何负面情绪,聂时秋看向你时还是带出了一点小心翼翼。   你确实没想到,聂时秋还是尊师重道一类的。   不过你不打算利用这点对他做什么,即使只是游戏里的假老师,你还是觉得要有责任感。   “我刚刚把你的卷子看了一遍,感觉你最基础的东西都还好,就是中间开始好像根本没有学习,什么都记不住,高中的东西倒是想学,但因为没有基础学不好,只能靠死记硬背记下一些东西。”   聂时秋的眼睛一下睁大了。   你看在眼里,心知自己没有看错,从包里掏出特地带来的初一课本和先前准备好的学习计划,道:“那我们就从头开始吧。”   没打好基础,就算听课再认真,想努力跟上现在的课程,也只是空中楼阁,还会因为徒劳却无功而感到绝望。   你不希望这样一个爱学习又愿意学习的人沉沦在这样的无力之中却没有人拉他一把。   “我们这样补习,可能一开始看不到什么效率,但慢慢赶上进度以后,你会发现不一样的。如果你相信我,我就不会丢下你不管,保证一直教到你想出师为止。”   你第一次对聂时秋笑。   ……   【聂时秋好感度+5】   【聂时秋好感度:6(你是值得尊敬的小老师)】   所以会变成师生线吗……你及时打住了可能导致审核不通过的念头。   因为无意攻略聂时秋,在布置完背单词的作业,以及确认下一次补习时间后你就让聂时秋先行离开,没有再刻意找他互动的意思。   聂时秋倒是有问过要不要送你回家,显然也是想起上次你被黄毛勒索的事。   其实你觉得以游戏的尿性来看,和聂时秋走在一起反而更容易触发此类事件,毕竟以他的人物属性和设定来说,有很大一部分魅力要在这种场合之中展现。   你谢过他的好意,然后坚定拒绝了。   聂时秋离开以后,你才慢悠悠地收好随身物品,独自往操场走去。难得周末来了学校,自然要去跑步,虽然现在每次跑步都没有属性值上的改变,但积攒到一定次数,应当还是会有一点奖励的吧。   你抱着这种想法下楼,发现周末四个篮球场里有三个有人。其中两个都是在正经打球的,乍一看有七八个人往上。剩下的那个……只有一个人在练习投篮。   你朝他走过去,站在篮下。他看见你,朝你露出一个再轻松不过的笑容:“嗨。”   你一时开不了口,沉静片刻才惊奇问:“你怎么在这里?”   王绪道:“出来练练球。”   你觉得他是因为担心你来的,但又觉得这样的想法太过自恋,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走到他身边,和他看向同一个方向,而不是面对面地谈话,因为那样很像质问。   而且这个姿势可以不用看着对方的眼睛。   在开口之前,你抬起头,看向他投篮的篮筐,发现这个方向正好可以看见你们的班级。也就是说,如果方才发生什么意外,你从班级跑出来的话,他是可以看见的。   一时间,你还真有些感动。   突然有了点爸爸的感觉……明明这个人昨天给人的感觉还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幼稚啊!   太矫情的话你说不出口,索性用肩膀撞了一下他,大声道:“谢谢啊。”   王绪没有防备,被你撞得重心不稳,好在没有摔倒,也大声冲你道:“谢什么啊!”   你继续大声道:“谢谢你来练投篮!”   你俩活像两个听力不好的人,若不是操场空旷,唯一在场的人正热火朝天地打着篮球,声音比你们还大,你们就要当场社死了。   你看着他,他看着你,两人突然对着傻笑起来。   有靠山的感觉真好啊。   哪怕知道他不是你可以永远依靠的人,总有一天会有更亲密的角色出现在他身旁,你也觉得这一刻是很幸运的。 第8章 剧目《武陵人》 除我皆是桃花源……   时间又到周五,放学后学校的活动室和大礼堂仍向提前申请好的学生开放,你按传单上的时间、地点找到了戏剧社演出的礼堂。   一路走过去,还能看到不少学生,可见戏剧社的人气。   如果这里不是游戏,而是现实……那么这群人还有可能是为了看同学演出的笑话去的。不过这里是游戏,一定是戏剧社剧目演得很好的缘故。   你开始有点期待,就连身旁叽叽喳喳的王绪都没能影响你的心情。你原本是想一个人来的,但最近王绪天天和你一起回家,你要去看戏剧的事瞒不过他,他听了就吵着嚷着要和你一起来,你也没办法。   “你不用去找你搭档学习吗?”这是你打算妥协之后最后一次打发人的尝试。   谁料王绪一听这话脸就垮下来了,不高兴地看了你一眼,幽幽道:“是男的啊……”   “啊?”你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王绪悲愤道:“张文曦是个男的啊!”   他其实不介意学习搭档是同性,反正教谁都是教,只是看到名字后先入为主地幻想出一个漂亮小姑娘,以至于看到真人后大失所望。   最好笑的是,张文曦看见他的表情还吐槽了一句:“你以为我没有过期待吗!可我看见你名字就知道没什么好期待了,你起码还多开心了几分钟。”   王绪的名声还是很大的,很多男生唾弃他,又暗暗羡慕他。   “……你们还真是同道中人啊,一定很聊得来吧?”你忍不住说。   “还行吧,”王绪看着你的表情,莫名心虚了一瞬,很快又理直气壮道:“好吧,是挺聊得来的,所以我们上周都没辅导。不过这次说好了,以后就每周末到教室辅导两次。你们一般是什么时间?”   你对此倒是没有意见,可能主要是因为你不想泡聂时秋,所以不介意王绪来打扰:“还是之前的时间,下午两点到四点。”   王绪抱怨道:“我上次就想说了,你们这个时间选的又热又困。”   没办法,聂时秋只有这个时间有空啊。   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莫名觉得这可能是聂时秋的隐私,只对他道:“你可以迟一点来啊,又不用跟我们的时间一样。”   王绪点点头,道:“也是,只要确认你没死就行了。”   你忍不住给了他一肘子,顺带道:“聂时秋没有那么可怕。”   稍微打听一下就会发现,年段里正常上学的同学都没被他欺负过,他专跟那些不良少年过不去。   如果正常遇到他,哪怕身怀巨款也不用担心,他不会抢,但要祈祷附近不要有别的混混,一旦你被他们勒索,而他们又被聂时秋镇压威慑,那落到聂时秋手里的钱就拿不回来了。他脑子里有个框的很死的原则,普通人的钱不能拿,干了坏事的混混的钱可以拿,如果钱已经在混混手里,那就是他可以拿的钱。   你至今想起当初还是有些郁闷,对聂时秋也说不上好感,但因为他对知识的渴慕,倒觉得他人算不上坏。   王绪道:“看看再说。”   眼见到了礼堂门口,你没再说什么。   礼堂里的人不多不少,大家分散着坐下,乍一看也坐满整个礼堂,实际空出一半位置。   王绪问你:“坐哪里好啊?”   你也是头一回看戏剧,还真有些抓瞎,看了眼舞台,感觉坐前几排肯定不行,到时候脖子仰得都要断掉,坐太后面的话这又不是巨幕电影,怕看不清听不清。   “坐第五排吧。”   说话的人却不是你。   你看向一旁角落,发现阴影里站了一个人,正静静看着入场的人。他从阴暗的角落走出来,剧院门外的光线洒在他脸上,你认出了他。   谢飞松推了一下眼镜,朝你笑笑,道:“你来了。”   【谢飞松好感度+1】   这样看,是和戏剧相关的事情比较能提升好感?   你点点头,又拿起传单,指向上面那行“戏剧社社长谢飞松”,问他:“这是你吗?”   谢飞松看了一眼,轻轻颔首,又笑道:“从我们礼堂的大小和座位设置来看,第五排和第六排是最好的席位,但很多同学都只是来看看新鲜,还有些是凑热闹,不太讲究观影体验,所以位置剩了不少,你们可以坐在那里,待会感受比较好。”   你谢过谢飞松,和王绪一前一后地往第五排的位置走去,等坐下之后,又忍不住悄悄回头观察他。   谢飞松退回角落,刚好在无光的门后,看不清神情,只静静站着,没有再像刚刚和你们说话一样向人搭话,除非有人走向他,他才说一两句话,似乎笑着。   你回想着他方才的话,“看新鲜”、“凑热闹”、“不太讲究”……   这个人看起来非常温和好说话,其实未必。   这念头从你脑海一闪而过,不过你没有太认真,毕竟从他的语气来看,倒也没有什么问题,倒像是你一瞬间太过敏感,就算搞文字狱也没有这种解读法。   你将心思收了回来,慢慢等待剧目开始。   剧场的灯突然熄灭,将众人吓了一跳,一阵嘈杂的讨论之声几乎淹没你的耳朵。   人在没有光的环境里,确实会害怕呢。   但你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直到王绪的手臂挨着你的手臂,带来一点活人的温度,你才突然从那种无声的惶恐之中清醒。   舞台的灯亮了。   观众的声音一下变得细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黑暗之中唯一的光源吸引——舞台的幕布被拉开,里边春光明媚,校园布景,还有三五成群穿着校服的人走过。   你差点以为“武陵人”指的是你们这些观众了。   好在下一刻,这个剧的主角就上场了。他从欢乐的人群中逆行而过,带走祥和的气氛和亮色的布景,在电闪雷鸣的特效之中来到一个小巷子。   巷子是黑的,舞台上也只剩几盏零星的散灯,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并不能照亮人的前路。   有了开场经验的观众已经不再惊惶,他们惊奇地发现,哪怕看不到演员的表演,也能听到各种各样透露当下情形的声音。   嗯……这个像是踩到带着水的垃圾袋?   这是踢到空的易拉罐……哦,易拉罐被踩扁了。   他们乐此不疲地听着,猜着,渐渐脑海也就有了画面。   少年走在脏乱不堪的小巷里,脚步逐渐变得沉重,他不是在犹豫,因为他知道自己无处可去,没有选择,他只是……发自内心地抗拒这个地方。   可还是要前进。   一声重过一声的脚步之中,他来到那扇门前。   你渐渐沉浸在故事里。   在主角父亲怒吼的时候,你的心也跟着惊跳。在他摔门而出的时候,你也会为他担忧。   你看见他走进无忧的校园,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到他的格格不入。   在这一瞬间,你明白了,他就是那个武陵人,对他来说,除家以外的地方都是桃花源。   接下来的剧情却不像《桃花源记》那样,主角在校园中的行事越来越逆反,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拥有这样平常的幸福,唯独他不能。   是他不配吗?   他没有去伤害校园里正常教学的师生,只是想尽办法把自己从里面剥除出来,好像宣告所有人他不属于这里。   他将头发染黄,校服剪破,迟到早退,成为老师眼里的刺头,成功混进不良少年之中,又和其他不良少年打了一架,成为其中最特立独行的一个。   在这一瞬,温馨明媚的桃花源开始排斥他了,就连他自己选择的“阵营”,也不是他的归属。   背景音乐响起的一刻,你开始有些难过,哪怕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有时候,人在不舒服的环境里待久了,是害怕让自己舒服的,这并不是他的错,而是他父亲的错。   你看着他开始打工,在他人不算刻意的话语中受尽奚落,忙了许久,也只有一点微薄的薪资,如果敢质疑,对方就让他走人,说自己可以再招一个。   劳动力是世上最值钱也最廉价的东西,他没有任何不可代替的长处。   他终于发现这点。   而且他还留不住这钱,他的父亲不只家暴,还会从他手里抢钱。哪怕他的父亲平日里斥责他、打骂他,那样高高在上,说他不读书,不去学校,不听老师的话,做小混混,是垃圾,以后不会有出息,养他就是浪费食物——此刻抢起他的钱也毫不含糊。   他和父亲打了起来。   父亲年纪大了,不再像从前那样强壮,而他却年轻气盛,像初升的太阳。眼见他压制住了父亲,要战胜从前的阴影,父亲抓起角落的酒瓶子,毫不留情地往他头上敲去。   他在医院里醒来。   老师和从前关系好的同学来看他,他们让他回学校来。   他回到了学校。   桃花源还是那个桃花源,其他人永远自在,他永远不自在,可这一次,他想试试看,能不能融入这个地方,哪怕只是假装也好。   灯光暗下,再度亮起时,所有人员在场上谢幕。   你第一个站起来鼓掌,尔后,掌声雷动。   这不是多么曲折离奇的故事,导演却从剧名、分幕、节奏、情感和烘托手法中下足了功夫,你欣赏这份才华。 第9章 后台 送水小剧场   王绪没有你这份共情力,只在主角和父亲对打时莫名激动,尔后又懒洋洋地瘫在座位上。   所以你才叫他不要来看啊。   演员一谢幕,有观众站起来准备退场,他立刻起身跟上,还不忘拉你一把。   你没防备,差点被他拖走,气得在他背上锤了一下,尔后反应过来有些太过用力,刚准备跟他道歉,就见他回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你:“为什么突然给我按摩?”   你应该再用力一点的。   因为深知与王绪计较只会把自己气死,你出过气后很快把这事抛之脑后,对他道:“我挺喜欢这剧目的导演手法,想在这里等一下,看有没有机会和主创聊聊天,你先走吧,不用等我。”   王绪迟疑了一下。   你说:“你以前也经常不陪我上下学,我都好好的,你最近怎么了?我只是倒霉被勒索了一次而已,不会再有的,你放心吧。”   就算再有,大抵也是和聂时秋有关的剧情,不会太过危险。   王绪被你说得一怔,突然疑惑起来:“是啊,我怎么了……”   你表情严肃道:“是不是太久没谈恋爱变态了?”   “嗯?嗯……”王绪沉思起来,最后道:“你说的有道理,都是因为担心你这个倒霉鬼,最近都没时间恋爱啊。”   你郑重道:“我现在就把时间还给你,你快去吧。”   “那我走了!”王绪一下高兴起来。   没了大金毛在一旁咬你裤脚,强行拖你离开,你总算能坐下静静等待。   礼堂里的人散得很快,只剩下三三两两和你抱有相同目的的人,不过与你不同的是,他们都有熟悉的戏剧社同学,很快就凑上去说笑,闹成一团了。   你本以为他们跟你一样,是单纯因为剧目想跟主创沟通观后感,还想混入其中,现下一看,登时放弃这个想法。   在你不知该进该退之时,谢飞松看到了你,笑眯眯地朝你招手,你跟幼儿园门口妈妈终于来接的孩子一样,快乐地冲了过去。   “怎么了吗?”他看见你的举动。   你有些忐忑道:“我觉得这个剧目很有意思,不知道能不能跟导这部戏的同学聊聊天?”   谢飞松有些惊讶:“不是跟演戏的同学见面而是找导演吗?”   你点点头。   谢飞松道:“当然可以啦,来,我带你去后台。”   你原本以为谢飞松就是导演,毕竟他是四大攻略人物之一,是戏剧社的中心支柱也很正常。不过看他如此表现,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却也没有多少失望。不管导演是谁,你想和他聊聊这部戏的心都是真的。   一路上,谢飞松笑着听你说话,也不去询问你到底对这剧目有什么感慨,还要特地找到人家导戏的同学。   你也没有为了提升他的好感度而喋喋不休,只把那些所思所想放在心中,想和一手创造出这出剧目的人第一个分享。   谢飞松带你来到后台,里边演员正在卸妆,布景组的同学还在收拾场地,他们看到你跟在谢飞松身边都有些稀奇,不过还是冲你微笑点头,你也一一回应。   你好奇地看向四周,发现后台存放道具的地方比你想象中还要凌乱,地上甚至还有不少碎屑,就像有人刚刚在这里打了一场架一样。   谢飞松注意到你的目光,解释道:“这是刚刚一个道具组的同学打碎的,可能是不喜欢我们的剧目吧。”   你一时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谢飞松看见你的神情,笑了一下,道:“我和你开玩笑的,是有同学失手打碎了,道具组把其余完好的布景收起来后会把这里打扫干净,不用担心。”   这个玩笑很奇怪啊。   你看着谢飞松,突然想起一个流传很久的梗——“眯眯眼都是怪物”。   “你没看过戏剧节目的后台吧?我带你转转。”   他看出了你眼中的好奇,十分善解人意道。   “这不方便吧”还在你脑海中打转,“那就谢谢你了”已经脱口而出。由于身体过于正直,你一时有些懊恼,但最想说的话已经出口,倒也没有什么好懊恼的,想到这里,你顿时变得坦然起来。   谢飞松笑得更开心了。   “道具组的人你已经见过了,来看一下刚刚的演员吧。”他带你走向化妆镜前的一堆演员,率先和他们说笑:“有个同学很喜欢这出剧目,我带她来和你们打个招呼。”   刚刚在舞台上表演过的同学们好奇地转过来打量你,有的脸上还没卸妆,化着面对面时会显得太过浓重的妆容,有的则卸了一半,露出青春稚嫩与浮华夸张相交织的面孔。   “社长,你好歹等我妆卸完再让我见人啊。”   妆只卸了一半的那人吐槽,不过看向你时仍然友好笑着。   谢飞松笑道:“说不定以后会经常见呢。”   “诶?”好几个人都向你看来,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   谢飞松没等你发问,又道:“来来来,这是我们的男主角陈晨。”   《武陵人》的男主角现实里竟是一个看上去很腼腆的男孩,只和你匆匆对视一眼就带着羞赧笑容将脸低下,很难想象他在台上表演时该如何解放天性,表现出那样激烈的情感。   “别看他现在这样,上妆以后就会进入角色,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哦。”谢飞松对陈晨的能力报以满满的赞赏。   陈晨听见这句话,一下忘了害羞,用力地点了下头。   不管谢飞松是不是面上那么温柔,他真的很适合戏剧社社长这个位置。你一路看过来,社员都很喜欢他呢。   就在这时,你看见陈晨后边位置上坐着的一个少年。他和其他热情与你招呼的社员不同,从始至终都背对着你,哪怕你们说笑的声音已经传到他耳旁,他也没有一丝转过来的意思。   正常来看,你会觉得这个同学可能不太想要和你社交,也不会太过深究,但你始终觉得他的背影有点眼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谢飞松注意到你的目光,悄悄走到你身边,在靠近你但又不过分逾越的位置停下,小声道:“你认识他?”   “感觉有点眼熟。”你的声音也不自觉变成气音。   背影的主人叹了口气,一边转身一边道:“距离那么近你们说话再轻我都听得到好吗?”   他责备地看了一眼明显在等着看他笑话的谢飞松,尔后又坦然看向你,接受了自己这幅模样被你看见的样子。   你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他的脸,流露出一丝疑惑:“你好,请问你是?”   “噗——”   谢飞松笑出了声,尔后举起手表示抱歉,背过身去,放肆笑了起来。   你:“……”   傅和玉:“……”   傅和玉看向你,有些尴尬,似乎想起自己当日确实没有告诉你他的名字:“你好,我叫傅和玉。那天我们在操场上见过的,我同学不小心把足球踢出场地,差点伤到你。”   刚刚你进门时引起一阵小小骚动,他也顺着众人目光看去,记起了你。虽然你们不曾互通姓名,却也有过一面之缘,算是勉强相识,他不是很想让戏剧社之外的人知道他在戏剧社,所以才没礼貌地背过身去,没想到还是被你注意到了。   你道歉了一句:“对不起啊,刚刚没认出来,你脸上的舞台妆画得很好,完全融入那个角色了!”   傅和玉扮演的是挨打的不良少年B,头上还戴了刺眼的假发,能认出他的背影已经是你了不起了。   谢飞松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笑,走过来拍拍傅和玉的肩膀,对你道:“你夸他这个,他可不会高兴,自我上任以后,这家伙就一直想退出戏剧社,果然还是比较喜欢老社长吧。”   傅和玉拿过卸妆膏,粗暴地卸起妆来,对谢飞松毫不留情:“前辈,我已经退社了,只是一次又一次被你抓回来救场而已。还有,我说过很多次了,退社和社长是谁没有关系,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对现在的我来说太幼稚了。”   谢飞松含笑抱怨:“你这样说对我们也太不礼貌了吧?”   傅和玉认真解释道:“我知道你们对戏剧怀有不一样的情感,甚至对不少人来说,这是梦想的一部分,如果是怀着这样的心情演出,非但不幼稚,还很值得钦佩。可对我来说,这从一开始就不是我喜欢的事情,连爱好都算不上,继续在这里消磨时间不是幼稚是什么?”   以你对傅和玉的粗浅了解来看,他确实不像会参加戏剧社的人,而他自己也说了,从一开始就不喜欢,那他为什么会加入戏剧社呢?   你有些好奇,但也知道,眼下并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为了缓解眼下玩笑开着开着就莫名紧张起来的气氛,你挑了个相对安全的问题:“那个,现在不是才开学没多久吗,傅同学你看起来像是高一的学生,怎么感觉已经在戏剧社很久了?”   傅和玉的身体放松了些,对你道:“我是舒华中学直升上来的,戏剧部的中学部和高中部经常有联动。”   “所以我们很早就认识了。”   谢飞松含笑看向你,似乎察觉到你想要打圆场的意思。   【谢飞松好感度+1】 第10章 露台 天意决定的偷听   谢飞松还想和你说些什么,手机却震动了一下,他拿在手上看了一眼,面上笑容未变,对你们道:“我有事情,先出去一趟,很快回来,和玉,你先帮我招待一下这位同学。”   说到这里,他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朝你伸出手,道:“我是谢飞松。”   就这么一个握手的动作,让他看起来不像一旁的学生那样懵懂青涩。   你有些不适应地伸手,和他握了一下,道:“我叫陈方圆。”   谢飞松对你露出一些歉意,道:“麻烦你稍等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你点点头,他转身走出后台,背影不疾不徐,看不出对即将要处理的事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学姐,你稍等我一下。”   傅和玉没有直接喊你的名字,而是用这种既有距离感又带一点尊敬的称谓代称。   你看着他脸上尚未卸干净的舞台妆,点点头表示理解。   没了你和谢飞松的干扰之后,傅和玉的动作很快,卸完脸上的妆后,再去一旁洗手间洗了个脸,带着满脸水汽,清清爽爽地出来。他的头发也沾上一些水珠,带着点湿意,凌乱地散在额角,让他看起来不像方才那么严肃,有了点难得肆意的少年气息。   你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他,他愣了一下,接过,认真道:“谢谢。”   你见他一板一眼的动作,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想笑,面上也不自觉带出一些。   傅和玉看在眼里,有些疑惑,却没发问,只认真擦着脸,等把湿意擦净后,将剩下的纸巾还你,从包里找出一副眼镜戴上,整个人顿时变得更加严谨起来。   “你有戴眼镜呀?”   上次操场边没见他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运动起来不太方便。   “嗯。”傅和玉点点头,道:“近视不深,就一百度。”   谢飞松与傅和玉都戴眼镜,气质却大不相同,如果都是老师,在你想要翻/墙逃学时,前者大概会在你卡在墙边不上不下时帮你一把,让你得以跳到校外,然后隔着那道墙笑眯眯地告诉你他是老师,你被记过了。后者则会是发现你蹲在墙头时就严肃斥责,让你知道逃课是多么不负责的行为,把你骂得不敢抬头,最后在你从墙头下来时扶你一把的人。   嗯……这样一想,你把谢飞松想得有点可怕呢。   你甩甩头,试图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甩出脑袋。   傅和玉道:“我带你把剩下的地方看完吧。”   你点点头。   大礼堂自然不是全部拨给戏剧社使用的,但戏剧社的演出大都在这里进行。傅和玉带你绕了一圈,让你看到后台的各种设施和构造,还带你到舞台上感受了一番。   你站在舞台上,看着下边乌泱泱的座位,登时感到一股无与伦比的冲击力。   “底下一个人都没有,我却已经开始感到腿软了,不敢想象如果底下坐满观众看起来会是怎样,你们能站在这里表演真了不起。”你站在那里,深呼一口气,感叹道。   傅和玉听到你的话,竟笑了一下:“我从前也是这样想的。”   他顶着刺眼的灯光看着舞台顶,最终闭上眼睛,仿佛陷入过去的回忆之中。   等他再睁开眼时,那难得的笑意也一并掩去,好像一切只是你的幻觉。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你忍不住探究。   “现在啊……”傅和玉道:“我觉得这个地方确实不适合我。如果不是抱着热爱的心情站在这里,既是浪费我,也是亵渎它。”   你总觉得他在戏剧社发生过什么事,不过以你和他现在的关系来说,再问下去只是冒犯,所以你安静地闭上嘴,静静地享受这一刻钟站在舞台上的感觉。   “感觉怎么样?”傅和玉问。   你闭着眼,张开双臂,好像在拥抱这个舞台一样,最后睁开眼道:“又忐忑又激动,还有那么一点喜欢,但不是喜欢我自己站在这里成为舞台的中心,而是希望能为一出剧目添砖加瓦,最后看它在这里绽放。”   傅和玉道:“那就好。”   嗯?你察觉到一点异样,看向傅和玉:“为什么这么说?”   傅和玉道:“因为谢前辈看起来想让你进戏剧社。他很擅长说服人,我怕你被他骗过来做牛做马,不过你看起来并不讨厌戏剧,也有自己的想法,不会被他轻易说服,那我就放心了。”   你没想到谢飞松有这个念头,也没想到傅和玉会直接告诉你。   傅和玉看到你的神情,道:“你别在意,他既然让我带你四处转转,应该就想到我会和你说这些了,你只要确保自己之后做的选择都是发自内心就好。”   傅和玉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   你突然问道:“《武陵人》这出剧目是谢学长导的?”   傅和玉点头。   你轻轻抱怨道:“我跟他说我想见导演,他说带我去后台见,我还以为导演另有其人。”   傅和玉无奈:“是他会做的事。”   你又问:“那你知道他想拉我进戏剧社干什么吗?刚刚看大家的样子,好像确实有什么事情缺人来做啊。”   不然在听谢飞松说以后会常常见面时,众人总该有些疑问。   傅和玉看向你,道:“你果然很敏锐。其实是副社长想要退社,但她管的事情比较杂,一时间没有人能接手。如果说其他人做的是艺术性的创造,那她就是为各种创造打地基的人。她负责的工作枯燥,却又十分重要,虽然很好上手,但如果对戏剧没有热情,会很难坚持下来。我想这也是谢前辈有意拉你入伙的原因吧。”   “副社长为什么想退社?”   你没被傅和玉最后的恭维冲昏头脑,冷不丁地问道。   这个问题或许有些尖锐,但假使谢飞松真的希望让你入社,这是你需要了解的事情。   傅和玉露出一点迟疑,最后还是没有随意编一个理由糊弄你,只含糊道:“这个你就要问谢前辈了。”   “来,我带你看一下灯光。”   他十分生硬地转移起话题。   不过你知道,他既决定了不说,你再怎么问,他也只会让你去问谢飞松。   既然如此,还不如跟他了解一下舞台灯光。   傅和玉在这方面的知识很扎实,整个舞台灯光在他的操控下如梦似幻,如果不是他,你不会知道礼堂的舞台上掩藏着这么多灯位,也会不知道光束的大小与柔和程度能那样轻易地改变导演想要呈现的氛围。   现在的舞台是空无一人,可你已经能够想象演员站在其中,与灯光融为一体,一起变成故事一个部分的样子。   看完灯光之后,他又带你爬上舞台顶部,好像生怕你停下来以后会追问他一样。   不过你确实没见过,因此看的很认真。舞台上一层并不是封死的,还能看见下边的舞台,傅和玉说这是为了方便道具人员在表演时抛洒一些道具的。   他还带你到一旁的小露台看夜景,说他们从前排练疲倦时,经常来这里放空。   你顺着他的手看向夜空,发现从这里看出去,星星格外美丽。   不过你不知道,从这里听礼堂外的人说话,声音也会如此清晰。   “你的诉求到底是什么?你要退社,我已经答应了。你找我来,我也来了,如果你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我已经回答过的话,那我要回去了。”   这是谢飞松的声音。   你耳朵情不自禁地竖起,眼睛却看向傅和玉。   显然,他要拉你走的话,你也不好赖在这里偷听。   傅和玉却在开门。   你们身后由室内通往露台的小门不知何时坏掉,本该一转就开,如今却怎么也打不开。   你们被困在了这里。   底下又传来女孩的声音:“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谢飞松的声音很冷淡:“我说过了,我不喜欢你。”   那个女孩的声音有些颤抖:“可是我为你、为戏剧社做了那么多……”   谢飞松道:“还记得你来面试时,我问你的第一个问题吗?”   女孩沉默。   他说:“我问你为什么加入戏剧社,你说喜欢戏剧,想要亲手制作出优秀的作品。这是我让你加入戏剧社的唯一原因,在这期间,你的工作做得很好,也确实很辛苦。所以我从来没想让你走。可你不该拿这个来威胁我,我不会为了戏剧社有一个好的副社长而妥协。”   “我不是想威胁你……”女孩想解释,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话语中已然带上哭意。   谢飞松一直冷淡的声音重新变得温和:“别哭了,就这样吧。我会向他们解释这段时间的争吵,告诉他们你是因为学业太重无法兼顾所以想要退社,别的事我一个字也不会说。”   女孩在轻轻啜泣。   他说:“这次我就不送你了,《武陵人》还有一些收尾的事要我来做。”   女孩在原地站了许久,终于转身走了。她离开之后,谢飞松才重新进入礼堂。   听了全场的你看向傅和玉,小小声地对他说:“你们副社长真的不是想威胁,我觉得……她只是付出了太多,有些不甘心,却又嘴笨,才通通说出来,听起来像威胁罢了。”   傅和玉神色怔怔,叹了一口气。   【傅和玉好感度+1】 第11章 切磋 我说的对吗   下一秒,你们就发现新的问题了。   “我们怎么出去?”你与傅和玉面面相觑。   傅和玉迟疑道:“我找人来帮我们开门?”   “那样谢学长就会知道我们刚刚在这里了……”   你表情沉痛,不知道这个游戏有没有倒扣好感度的机制。   傅和玉也跟着叹了口气,显然他也有这种顾虑,不过是看你想离开,才提出找人帮忙的事来。   不过傅和玉没有消沉多久,拍了拍脸,又打起精神,走到露台便,观察起外层。   露台在剧院二楼,可因为层高缘故,这二层要比寻常二层高上许多,不能轻易翻身下去。而且礼堂外侧为了美观,修缮得光鲜亮丽,连能踩脚的突出落点都很少。   总而言之,要想从外边爬下去会很危险。   傅和玉仔细观察后仍做了决定,只是他的手刚放上护栏,便被你扯住一只手臂。   他回头看你,你疯狂摇头:“没到这地步,真的使不得。”   傅和玉有些不自在,想把手抽出来,奈何你实在抓得太紧,只能维持现在这个状态解释道:“学姐,没你看起来这么危险,一下就好了。”   你也想跪了,哪怕傅和玉做这件事不需要你冒任何险,他也很可能有主角光环,能安全落地,不至于让你因“傅和玉之死”打出奇怪BE结局,可你就是很讨厌这种大风险事件发生。   你认真看他,道:“你再这样我就跪下来抱你大腿了。”   傅和玉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做势要换个地方抱住,他立刻往后退了一步,离栏杆远了一点,脸上露出一些妥协的无奈。   有了傅和玉这一举动,你不再报有其他幻想,果断道:“请戏剧社的同学找人帮我们开门吧,谢前辈那边,也只能道歉了。”   傅和玉道:“他可能会生气哦。”   你虽有些郁闷,却还是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就算会影响后续攻略,你也不想让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比如为了掩藏秘密,让傅和玉从露台冒险翻下去。   傅和玉看了你一眼,道:“那我发消息了。”   你点点头。   【傅和玉好感度+1】   你愣了愣,看向傅和玉,在心中默默感叹,小傅同学真是个好人。现在你的心情稍微好一些了。   戏剧社的同学来得很快,也按傅和玉的要求,是两个人偷偷摸摸来的,以此尽量争取不惊动他人。可两人在外边捣鼓半天,最终发现是露台的门锁坏了,他们从里边也打不开,只能请保安找专业人士来帮忙。   那样的话,有很大概率被整个戏剧社的人围观啊。   傅和玉看了眼露台外面,问你:“要不然还是我试试?”   你摇头,有些认命,还是请外边两个同学帮忙找人来开门。他们联系上保安之后,难免隔着一道门八卦你们为何被锁在此处。   你沉重道:“可能是报应吧。”   “啊?”没能得到粉色回答的门外同学充满疑惑。   只有傅和玉知道你的意思,因为你的表情太过惨淡,他心中的郁闷之情被冲淡不少,此刻竟微妙想笑。   他轻轻咳了一声,说是谢飞松临时有事,让他带你四处看看,没想到露台的门坏了,关上就再开不起来。   对于这种朴实无华的答案,社员纷纷表示无趣。   你实在无聊,便靠在门上和人聊了起来,没过一会儿,就聊得热火朝天,将戏剧社内部情感纠葛听得八九不离十,连一个眼神都有七八种门道,堪比《心动的信号》。   外边同学说嗨了,差点忘了傅和玉还在这里:“对了,我们小傅……”   “咳咳咳——”傅和玉刻意地咳了起来。   对面一下噤若寒蝉。   你沉默一瞬,快乐地打起圆场:“那社长呢?社长有没有八卦?”   “有的,你想听吗?”   门外传来谢飞松的声音。   傅和玉笑出了声。   你控诉地看向他。   他侧过脸,装作没看到你的眼神。   你立刻开始瞎掰:“谢学长,我就知道‘说曹操曹操就到’是立竿见影的,一提你,你就来了,而你一来,我们就有救了!”   谢飞松摇头失笑,没有继续与你计较,他将保安带了上来。   露台的门已经报修过一次,但因为学校处理不及时,今天意外把你们困在这里,前来开锁的保安对你们态度很好,再三承诺会学校趁这个周末把门修好。   你对此无所谓,谢了保安叔叔一声。   傅和玉同你一样,只是多提醒一句:“麻烦您在这里放个牌子提醒一下大家,省得修好之前又出意外。”   你忍不住感叹,碰见的这些人里,傅和玉虽然年纪最小,但从性格来看,却是最沉稳靠谱的一个。   保安开门用了不少时间,你们再出来时,戏剧社已经没剩几个同学,谢飞松倒还一直等着。你看着他,忍不住想起刚才听到的对话,有些心虚。   谢飞松看了你二人一眼,面上带着笑,问你:“你家住哪?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在你拒绝之前,他说出下半句话:“刚好我还有点事和你说。”   “嗯……我家在同兴路22号。”   你报出家门。   谢飞松听完后看向傅和玉等人,道:“礼堂里的东西已经收完了,庆功宴明晚开,今天晚上你们自己回去,女生由顺路的男生送一下,都没问题吧?”   “没问题的社长。”   “你就放心吧。”   “社长怎么跟操心的老爹一样。”   说最后这句话的男生被谢飞松拍了一下后背,一下嗷嗷叫起来。   谢飞松不再看这群活宝,转而看向你,道:“先陪我去活动室拿个东西?就在隔壁学生活动中心里。”   你点点头,跟在谢飞松身后,在下楼前回身跟众人挥手,做出口型:“拜拜~”   众人笑着朝你挥手。戏剧社的氛围其实很不错,你从听八卦起就确认这点了,如果谢飞松打消了让你进戏剧社的念头,你大概也会有些失望。   想到这里,你决定争取一把:“学长,你原本有想过让我进戏剧社吗?”   “有啊。”谢飞松没有丝毫隐瞒,愉快地承认。   “那现在呢?”   “现在啊……”谢飞松重复着你说的话,突然笑了一下:“你觉得呢?”   “我刚刚不小心听到你们说话了,对不起。”你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对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道歉,紧接着挑起另一个话头:“学长,《武陵人》的导演就是你吧?”   谢飞松道:“和玉告诉你了吧。”   “只是请他确认了一下,他不说我也猜到了。”你继续道:“你答应过我,可以让我和《武陵人》的导演聊天,那我们现在就来讨论这个剧目吧。如果你听完,觉得我能摸到一点你的想法,适合和你们一起工作,就让我加入戏剧社。如果还是觉得不适合,能和你交流这出剧目我也很高兴了。”   谢飞松含笑感叹:“你很会说话。”   你侧过脸去看他,反问道:“你这样说算有一点被打动吗?”   谢飞松道:“如果我说是,会不会显得我耳根子很软?”   你却笑道:“先听看看嘛,毕竟我也不一定是要夸赞你。”   谢飞松停下来看了你一眼,面上露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笑,却又好像和平日有所不同:“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虽然你还没有做过社畜,但有些说话方式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不管最后的评价如何,前边肯定会从尊重他人心血的角度夸赞优点。   而且你说的那些优点,都是你真心喜欢的地方:“……主角踏进小巷子里的那段光影和声效也很打动我,比起让我的眼睛直接看到他的懊恼,这种用声音和想象推断出的情绪变化更能打动我。”   “还有结尾,那些曾在主角种种作为之后慢慢对他露出冷脸的人,一个又一个地出现,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对他露出温暖的笑,有种强烈的割裂感,让这个美好结局像是幻境一样,稍稍深想就会露出一点内里的惨烈色彩。”   “我讨厌悲剧,不过我佩服你的塑造能力。”   谢飞松笑,赞叹一声:“看来即使是为了让你继续做我的观众,我也该请你留下来。”   你抬头看他,道:“你这样说我很高兴,但我的话还没说完哦。”   能留在戏剧社当然最好,可你不仅仅是为了留在这里才说出这番话的。   谢飞松笑着眯眼:“看来接下来不是什么好话啊。”   你笑道:“也不是坏话,我只是想向你验证我的感受。”   “你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态创造笔下人物?我看你处处细节,精心雕琢,以为你爱他。可后来再看命运反复,几多嘲弄,又觉你恨他。”   “但这样一个人物,有好有坏,有血有肉,既有你残忍下笔雕琢之处,又有难得温暖抚慰,仿佛轻轻不忍放过之处。”   “我思来想去,最后发现你是一个冷眼旁观的记录者。笔下的角色若是斗士,你不会欣赏,若是小人,你也不会嗤笑。你像一只没有感情的笔,写下你见过的一切,找出精髓,浮夸体现,戏剧编织,成就梦境,却不对你笔下的故事抱有任何情感。”   “我说的对吗?”   你看向谢飞松。 第12章 谢飞松的邀请 安全第一   谢飞松的脸上没了笑。   比起心情不虞,更像是沉浸在你方才那番话中,没了伪装的心思。   在你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开口道:“你讨厌这样的创作者?”   虽说没有直接肯定你的猜测,但也算是变相回答。   “确实不是我喜欢的风格,但也不讨厌。”你答得很坦然:“虽然偶尔会因为创作故事的人太过冷淡抽离,导致我也无法全情投入这个虚构世界,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在不施加导演个人感情色彩的世界里,观众可以更客观地去评价其中人物,不会因为和导演的情感相反而感到不适。”   【谢飞松好感度+20】   【谢飞松好感度-20】   “……”   虽然你一早就觉得谢飞松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没想到他真的那么难以揣摩。   “陈方圆。”谢飞松颇为郑重地唤你名字。   “嗯?”你抬头看他,因为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忍不住跟着紧张起来。   他轻轻笑一声,道:“虽然我是戏剧社的社长,但我的意见并不能完全代表戏剧社的意见,也无法用戏剧社的优秀来向你承诺什么。所以,我谨代表我自己,邀请你到戏剧社来,并向你保证,只要我还是戏剧社的社长,你就一直有参与剧目创作的机会和权力。你愿意吗?”   “我当然愿意,”你毫不扭捏道:“但在剧目创作上,我可能会经常和你争吵哦。”   谢飞松有些好奇:“为什么?”   “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是对自己作品很有掌控欲的人。”   谢飞松面上表情一顿,似笑非笑地看向你,好像告诫一般:“陈同学,不要随随便便就表现得好像看穿别人一样,会被人讨厌啊。”   【谢飞松好感度+5】   ……这里面应该也有谢飞松前边心情激荡,起起伏伏的好感去掉水分的部分。   你忍住吐槽他的冲动,道:“我只是有时候太诚恳了,当然,你说得对,大多数人可能并不喜欢听别人剖析自己,我争取慢慢纠正。”   谢飞松笑着将话题带回来,道:“吵就吵吧,反正我才是社长,吃的亏肯定没你多。”   这倒是。   你摇头无奈,尔后又高兴起来:“那从今天开始,我也是戏剧社的一员了?”   谢飞松点点头,道:“今天你就要享受戏剧社的第一项福利——由社长送回家。”   你们先前一路边走边谈,如今已到活动室门口,他打开门,没多久便从里面取出一个头盔,递给了你。   一个白色头盔,你接过手,抱在怀里,沉甸甸的。   谢飞松看起来那么文质彬彬,结果居然是摩托派的吗?   你看他带你走到校门口停着的一辆黑色摩托跟前,还没来得及感慨,便见久违的系统再次上线,疯狂打起标签。   摩托车上贴着的标签是:“轻便型摩托车。”   谢飞松身上则有两个,一个是“已满十八”,另一个是“已取得机动车驾驶证”。   这还不止,你们俩的头盔上还贴着两句一模一样的熟悉标语——“一盔一带,安全常在”[1]。   这大概就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吧。   你沉重地想。   谢飞松不知道你是因为系统出神,误以为你不会佩戴头盔,还好心问你:“要我帮忙吗?”   你都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就下意识点了头。   谢飞松从你手中拿过头盔,往你头上一放,脊椎上承受的压力让你一下清醒过来,从戴上头盔后骤然变化的视野里看到满满一张谢飞松的脸。   他不笑的时候,上挑的眼角和薄薄的唇都显得很冷淡。可对你来说,倒比他冲你笑时要更亲近。   谢飞松帮你调整好系带,发现你眼神怔怔,微微一愣,尔后笑着在你头盔上轻轻一拍:“快回魂。”   “固体传音很响诶!”你轻轻抱怨一句。   谢飞松笑呵呵地戴上他放在摩托车上的黑色头盔,跨上去后喊你上车。摩托车开得可比自行车快多了,你不敢再侧身而坐,索性将包背在身前,跨了上去,两手抓住座椅两边,维持平衡。   谢飞松回头看了一眼,道:“坐得稳吗?”   “嗯!”   谢飞松将钥匙一转,在发动机轻微的轰鸣声中将车开了出去。   夏天的晚风是带着一点热意的,但坐在摩托车上,有了路边场景都微微化虚的速度,这股风又很好地缓解了你戴上头盔的躁意。   路上偶尔有行人在看你们,毕竟一身蓝白校服多少还是有些显眼。头盔掩去你们面容,可以放肆大声说笑,在这一刻钟,你是无名影片的女主角。   谢飞松将车停在你家小区门外,因为惯性,你的身体微微向前,撞向他的背部,好在有厚厚书包将你二人隔绝,带来一点不会过分尴尬的微妙亲近。   你很快借助抓在座椅上的手调整好重心,往后仰了一些,一脚先落地,尔后慢慢下车。   “谢谢。”你解开头盔系绳,用力向上拔,想把头盔还给谢飞松。   谢飞松见你面目狰狞,笑着伸手帮你拔出头盔,调侃道:“来我们戏剧社可是要跟着大家干很多杂活的,你这力气可不行啊。”   “我有在锻炼!”你做出展示肌肉的姿势,露出两个小细胳膊来。   谢飞松道:“明天晚上庆功宴,你也一起来吧,就当顺带迎新了,大家也轻松些。”   你想了想,点头,没有拒绝。   谢飞松不再多话了,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小区内部,只道:“你上去吧,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你点点头,调出自己联络方式放到谢飞松面前,和他互加好友之后,挥挥手就往小区内走去。   这条路你走了无数遍,并不觉得会有什么隐藏危险,但等你回到家中,透过窗户看到谢飞松的车一直停在门口,直到看到你安全到家的消息才重新点火离开时,你还是有些微妙感动。   他可能不是看上去那么温和的人,可他是个好人。   第二日,因为晚上约了五点半在饭店见面,你打算在学校辅导完聂时秋后不回家直接出发。   为此,你不得不把午休的时间省下来打扮。   晚上估计能见到八/九成的戏剧社成员,你还是希望能给大家留一个好印象。   系统赠送的自省之镜就放在你的书桌上,你坐在桌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经过一周的锻炼后,你的数据有所更新:   【身体素质:62(聊胜于无的锻炼痕迹)】   【外貌:62(用力打扮,能看出一点青春年华)】   系统的嘴巴一向刻薄,你不予理会,认真看着镜中那张不算出色的面容,慢慢地微笑、气恼、平静、冷漠,最终找出不少优点。   你的皮肤很光滑,看起来干干净净,眉毛虽然杂乱,但稍稍修整,就是浓厚又自然的野生眉,而你笑起来的样子,也要比不笑时更好看一点。   三条优点,这简直太够了,你的自信心一下冉冉升起。   当然,你不是因此觉得自己有多么漂亮,你只是觉得,有这种程度就够了。这已是一张能够让人愿意了解你的脸,如果不被爱,那也不是这张脸的错,而是你没能成为更好的自己,没能遇到与你契合的对象。   在余光中,你好像看到镜面微微一闪,可等你认真看去,那又是再普通不过的一面镜子。   你伸手拿起镜子,认真看向物品简介:【A级道具:自省之镜(待激活)】   你一下发现了不同,上次看这镜子的时候,可没有待激活的状态,是因为你刚刚做了什么吗?   你仔细回忆后,心中渐渐有数,只等往后再行验证。   你站到穿衣镜前,挑了一件方便行动的条纹上衣和牛仔长裤,将短发夹到耳后,露出清清爽爽的一张脸来。   这样一来,不像往日穿着校服那么随意,却也不至于太过隆重,无论到时候社员热不热情都不会太过尴尬。   你把今天要给聂时秋复习的内容检查一遍,确定所有教材题本都带上后匆匆出门,踩着点到了教室,聂时秋则和之前每次一样,早早地在那里等你。   不过和先前不同,现在的他不会将这段时间浪费在发呆上,而是按着你说的那样,将上次学的东西又拿出来复习。   他每次来都会带些东西给你,这次是几颗糖果。   你不喜欢奶茶,但喜欢吃糖,而且说了几次不用带以后,聂时秋还是会带,那像糖果这种便宜一些的小零食倒比奶茶更好。   你将糖果收了起来,对聂时秋道谢。   聂时秋注意到你不同以往的打扮,却没有多问,只静静等你上课。面对这样一个乖巧的学生,你实在很省时省力,就是越教越觉可惜,最终忍不住停下来,对他道:“你并不笨,如果有人可以每天给你一对一地补课,把这些基础都补起来,你还可以学得更好。如果只是按我们现在的频率,虽然也可以帮你进步,但也只是让你前进一两百名罢了。”   聂时秋沉默许久,在你以为他没有听见你说话时,他开口道:“我请不了家教,所以……现在这样就很好。”   他没有要求你进一步为他辅导,因为清楚知道你的时间和精力也是有限。   【聂时秋好感度+2】   【你真心将他当学生,他也真心把你当老师】 第13章 偶遇 谢飞松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请不了家教……   你脑海中一下出现许多可能,可无论哪一种,都是不那么适合深入询问的。   所以你什么也没有问,只是调出自己的联系方式,放在桌上,道:“你可以加我好友,如果平常学习碰到什么问题,随时问我,我可能不会即时回复,但我有空的时候会回你的。”   聂时秋犹豫片刻,拿出手机,加上你的好友。你并无刻意观察之意,只是一将他的手机收入眼底,便大概明白他在经济方面并不宽裕。   你移开目光,怕让聂时秋感到不自在。   聂时秋倒主动看向你,问道:“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   他说这句话时小心翼翼,全然没有当日你第一次见他时神采飞扬。   ——你那时还觉与他相处不来,可现下想想,比起如今模样,你倒宁愿看他嚣张跋扈地可恶着。   聂时秋看到你的目光,自嘲一笑:“我很吝啬,也很不要脸,原本想白得你的好处,可这脸皮实在厚不下去了,你帮我做了这么多,也应当由我来做些什么了。”   若你什么也不求,或许于他而言会是一种特别。   可是……   你笑眯眯地回话:“当然有啦,但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不过你放心,不是什么特别难办的事,如果真的让你为难,你到时候也可以拒绝我,或者换一件事来做。”   你相信,有来有往,有施有回,才能让彼此都感到舒心,也能让聂时秋拥有更多的安全感。   【聂时秋好感度+2】   他确实松了口气。   你和聂时秋教学得太过投入,一抬眼钟表就到了四点半,比往常更多半个小时,他一看到时间,立刻火急火燎地收拾起东西,都没来得及向你解释,只挥挥手就算匆匆作别。   你有些好奇,但不想深究,在座位上伸个懒腰,勉强活动一番筋骨之后,也打算慢慢往饭店赶去。   “去哪呢?招呼都不打一声。”   王绪一把拉住你的书包带子,硬生生将你扯得转了个圈,差点倒在他身边。   “你怎么在这?”   你惊讶问道,方才是真没注意到他。   王绪有些不爽:“我都来一个多小时了,只是某人眼睛一直黏在聂时秋身上,一转不转,根本看不到我。”   你无语道:“我是太认真了好不好!”   王绪抓着你的书包,就是不让你走,气道:“我昨天都告诉你我会来了,你怎么能忘得一干二净啊。”   你不得不翻起旧账:“那我们来算算,你因为见色忘义坑了我多少次。你追陈思琪的时候放我鸽子两次,和唐雯交往的时候大中午让我帮你们跑腿三次,还有看见聂梦的时候害我摔下桌子骨折……”   你原本只是想让王绪冷静下来,结果越说越生气,说到最后忍不住朝他手臂上拱了一肘子。   王绪放开手,趴在桌子上,可怜巴巴地看你。   你怒瞪,鄙视之。   “攻守之势异也。”   有人用拉长的腔调念道。   你和王绪同时怒视他。   张文曦笑呵呵道:“我背背《过秦论》。”   他这一打岔,你倒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如果换做你在这被王绪从头忽略到尾,你也会不高兴,毕竟你们是那么熟稔的关系。   想到这里,你对王绪道:“是我不好,忘记了你也会来这里。”   王绪凑近你,眸光微闪,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只是笑笑,问你:“书包这么重,要不要我帮你带回去?”   “你说的!不准反悔!”你立马放下书包,只从里边掏出钱包钥匙和手机,剩下的书本连带背包一股脑地塞在王绪怀里。   王绪看你手上拿着一堆零零散散的东西,拿出自己放在一旁的运动背包,从里边拿出钥匙后套在你的身上,拉开拉链,帮你把手上的东西都放进去,尔后将长条形的小背包拉到身后,让你斜背在背后。   你还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就被他照顾得妥妥当当。   他的包你背着很合适。   也许青梅竹马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吵闹,又莫名其妙地和好。因为太过熟悉与亲昵,可以轻易抛却中间漫长的冷战误会,从开头直达结尾。   “我还在这呢!”张文曦打断了你的思绪。   你和王绪又一次看向他,只是这次,你们俩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张文曦看着你们懵懂面容,更加崩溃:“不是吧?”   “不是什么?”王绪一边把自己的钥匙放进你的背包,一边问他。   他结巴半天,最后道:“你看看人家辅导带了多少书来,你怎么什么都没准备?”   王绪沉重道:“怪你生错性别。”   张文曦看着他,眼睛都要凸出来了。   你笑了一下,道:“我先走了。”   王绪轻轻点头。   你脚步轻盈,刚刚走到门口,想起争吵前王绪问你的第一个问题,又临时折返,在他惊讶目光中道:“我加了戏剧社,今晚去和大家一起吃饭。”   王绪笑:“我知道了。”   【王绪好感度+1】   嗯?   你微微疑惑,尔后又反应过来,就算他的好感度涨到100,你要担心的也只是自己到底是被他当成妈妈还是姐妹。而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你都早已习惯,无需分出心神关注。   想到这里,你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赶到饭店的时候,离五点半还差五分钟,包厢里的人并不多,谢飞松与傅和玉倒是已经到场。   谢飞松一看到你,便笑着招手,示意你坐他身边。他与傅和玉确实是你在这里最熟悉的人,你没有拒绝,从善如流地在他身边坐下。   等人到齐后,谢飞松宣布了副社长因为学业过重退社的事,在大家短暂的伤感之后,提起了众人在《武陵人》中的贡献,以及这次剧目取得的成就,将所有人的情绪又重新拉满,最后,诚挚地介绍了你的加入。   他没有过分夸张地说你多么才华横溢,也没有一句介绍后草草带过,只认真说了副社长退社后,社里的一些事情无人接手,你愿意在这个时候尝试帮忙,无论结果如何,都是值得鼓励的。   社里不少学生都是高三的,最清楚突然增长的学业压力,他们不会因此责怪退社的副社长,却会对你抱有更加宽容的心。   你不觉得谢飞松这番话是临时有感而发,当你看向他时,他朝你眨了眨眼。   像谢飞松这样的人,想要对人好实在很容易。可不知道是不是你与他有些相像的缘故,离得远了,总想凑近看些热闹,离得近了,又觉同性相斥,不自觉想要后退半步。   你冲他笑笑,认真听起旁人说话,没多久便自然融入。   席间哄热,你又说笑太多,哪怕空调打到二十四度,依然热得面红耳赤,不得不起身到外边透气。   你靠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只觉过路人都会顺带看你两眼,多少有些不自在,正打算往疏散通道去待一会儿,却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这里。   他看见你时,第一反应是低头。   可你们俩都知道,这掩耳盗铃一般的举动实在没什么用。   你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往前,还是该往后退。如果你现在装作没看见,大抵以后都不会看见他了。   想到这里,你上前几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带他走到一旁相对封闭的楼梯间,在他开口之前迅速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也不在乎,只要你不想说我就不会问,我只有一个希望,下次补习的时候你还是要来。学习是第一位的,其他东西都不重要,对吗?”   聂时秋看着你抓住他的手。   你见状,抓得更紧了些。   他这才看向你。   羞耻,愤怒,逃避,怨怼,这些情绪都是有的,甚至因为来的太快太汹涌而在一瞬冲垮他所有心理防线,让他说不出话来,以至于被你抢占先机。   渐渐的,意识回笼,他听见了你的话,又花了好一会儿,罢工的大脑才开始工作,真正地“听进”你的话。   服务生的制服并不合身,最大号的衣服在他身上依然显得有些束手束脚,不合身的轮廓消磨掉他的戾气,却让他多了几分社会中摸爬滚打才会显出的疲惫与无力。   他脸上的表情从防备到反感,尔后又渐渐面无表情。他没有反驳你的话,只是盯着你的眼睛,似乎在评估你是否值得信任。   最后,他问:“你今天怎么会来这里?”   你实话实说:“戏剧社开了庆功宴,我作为新社员一起来参加。”   听到“戏剧社”的名号,聂时秋冷笑一声,面上露出点原来如此的神情,看向你,道:“谢飞松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只是微微一愣,尔后便茅塞顿开。   第一次看到《武陵人》时,你心中也有微妙的既视感,可你不觉得谢飞松和聂时秋会有什么关联,才未将二者联系起来,如今聂时秋这么一说,你几乎可以断定,《武陵人》说的便是聂时秋的故事!   你顿了顿,突然想到什么:“你那天,在后台砸了戏剧社的布景?” 第14章 过山车 男人心海底针   “是我。”   聂时秋微微一顿便供认不讳。   他从前便是舒华中学的学生,和谢飞松不算相识,但也听过彼此姓名。只不过一个用拳头出名,一个用脑袋出名,实在没有什么惺惺相惜之处。   那次去戏剧社,也不过是戏剧社临时招人帮忙,有给补贴,性价比高,他才去出个力气,结果就在后台上看了一出好戏。   那出戏与他的经历并不完全贴合,也没有涉及多少隐私,更多的是虚构桥段,他本不该生气。   可他没有办法不从其中看到自己,也没有办法不为这种凝视与剖析感到愤怒。许多心情他并未与人分享,却被谢飞松一眼看出,让人堂而皇之地在舞台上大段念白。好像是他自己被抓到聚光灯下,逼着一刀一刀剖开自己的心,露出里边的血与肉。   “离他远点,如果不想变成下一个在舞台上表演的人。”   聂时秋这样警告你。   你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要说震惊吧,确实没有多少,因为你打从心底相信,这是谢飞松做得出来的事。   而他将聂时秋心底那些情感用浮夸桥段包装,以另一种迥然不同的面目搬上舞台,为的也不是批判、嘲弄亦或同情。   这更像是……一种记录。   当然,这不代表聂时秋就该原谅他的行为。   聂时秋看着自己身上不合身的丑陋制服,那种狼狈、窘迫的情感又一次浮现心头,他看向你,冷嘲道:“他是故意带你们来这里的吧?怎么,这出剧目要由我出场才能真正谢幕吗?”   愤恨之中,他生出一点自暴自弃的心,一边想要将这样的自己掩藏起来,不被任何人看到,怕人同情怜悯又看不起,另一边则想破罐破摔,彻底走到所有人面前,让人知道,他就是这个落魄样子,是路边无法扶起的烂泥。   “你冷静一下。”   你拍了拍聂时秋的手臂,看向他的眼睛。   聂时秋低头,发现你脸上的神情并不只是空泛的同情,还有一丝为他而生的难过。在这一瞬,他忍不住挥开你的手,侧过脸去,避开一切你传来的关心。   他的力气在失控下大了一点,你的手撞到一旁门板,立竿见影地肿痛起来。   你没有去看手,反而有些担心聂时秋的情绪进一步崩溃,当机立断地对他道:“从他对你做的事来看,谢飞松确实是个烂人,可他还不至于下作到带人来这里看你笑话。现实里的戏,他只喜欢一个人看,只有舞台上由他创作的戏,他才会分享给众人观看。”   你说这些并不是为了给谢飞松开脱。   而是深知此时此刻,聂时秋需要一点真实的安全感。   聂时秋在你的话语中慢慢冷静下来。   就在你们两个都沉默不语时,有人敲了敲楼梯间的门,道:“介意我也进来吗?”   你听出了那个人的声音,猛地抬头看向聂时秋,他的眼睛都有些怒瞪发红了。   在你做出反应之前,聂时秋便猛地拉开了门。   谢飞松站在那里,看着聂时秋愤怒的脸庞,脸上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也许是你出来太久,他们有些担心,谢飞松才出来寻找,因为注意到聂时秋把你的手甩到门上的动静,他才找到了你们。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应当也听到了你骂他是个烂人。   你一把将谢飞松拉了进来,把楼梯间的门重新关上,双手抱于胸前,道:“你们没有什么话要对彼此说吗?”   你话音刚落,聂时秋便一把拎住谢飞松的领子,将他撞上楼梯间的铁门,发出巨大声响。   谢飞松吃痛,可他在这时的第一反应竟是微笑。   你将他的笑看在眼里,一把上前抓住聂时秋的手,阻止道:“你打他有什么用?跟他问清楚,如果事情真是我们想的那样,让他道歉赔偿,而不是在这里把他打一顿,让自己从有理变成无理。”   更重要的是,聂时秋在这里打了客人,可能就要失去这份兼职了。可你知道,聂时秋绝不想听你在谢飞松跟前说这些,便有意隐去。   谢飞松的领子还被紧紧揪着,几乎有些难以呼吸,却还含笑看你,抱怨道:“小方圆,你可是我的社员,这么向着外人,真的让我很伤心啊。”   你真的觉得谢飞松有点变态。   你走到他跟前,看着他没有太多感情的眼睛,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审视清楚这一点,才是对你作品真正的负责。”   “你觉得我真的在乎那些垃圾一样的创作吗?”   谢飞松惊奇地看向你。   很奇怪,即使他这么说,你也没有一点动摇。   是因为他和你在某一处的诡异相似吗?   你冷静地看向他:“嗯,我还是这样觉得,毕竟你只有这个东西可以依靠了啊。”   谢飞松的笑脸冷下一瞬。   【谢飞松好感度-5】   嗯……突然也有点生气是怎么回事?   【谢飞松好感度+5】   你开始不太想管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男人怎么好意思吐槽女性变脸快的啊,他们也不遑多让嘛。   谢飞松看向聂时秋,脸上不再抱有令人生气的轻浮笑意。开口道:“我写的确实是你。”   聂时秋听进了你的劝说,强行按捺怒火,问他:“你到底在想什么?玩弄别人很好玩吗?”   谢飞松道:“先声明,从始至终我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导出《武陵人》这出剧目。让你到后台帮忙亲眼目睹这出剧目以及让我们今天在这里相遇的不是我,是比我更喜欢捉弄人的命运。”   他说这话的样子像个神棍。   虽然这样解释之后,听起来还是一样的变态过分,却像你说的那样,起码不至于太过下作。   聂时秋问:“为什么要写我?”   “看见了,就写了。”谢飞松看向他,问道:“你不觉得可笑吗?你的心在腐烂、痊愈,又腐烂,可是没有人知道。我把它们搬到舞台上,打上强光灯,那么多人同情、怜悯,却没有几个人认出那就是你。哪怕我改动了经历、背景和人设,可那种情感鲜明到你现在要揪着领子质问我,但除你之外,还有多少人能察觉?”   聂时秋的手在剧烈颤抖。   你毫不怀疑下一刻他的拳头就会落在谢飞松脸上。   “喂,你在故意挑衅他吗?”   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出来,是为了聂时秋,还是为了谢飞松?   你只知道,这两个人看起来都有些不幸。   谢飞松的目光落到你脸上,整个人微微一顿,好像从那种莫名的状态中脱离而出,再看向聂时秋的时候,没有了方才的嘲弄,反倒冷静下来道:“没有征得你的同意,就创造了这样一出剧目,是我不对。”   聂时秋听到道歉,沸腾到顶点的情绪才稍稍下压,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家里的事?”   戏里的那一段绝非他的亲身经历,可要说谢飞松没有参考他家的破事,而是纯粹胡编乱造,他不信这份巧合。   谢飞松听到这话时,微微一怔,尔后反应过来,大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写的是你父亲,而不是我父亲?”   聂时秋下意识松手,尔后又反应过来,变得更为愤怒:“像你这种高高在上的家庭,怎么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谢飞松和他不同,是从来不缺钱的出身。   谢飞松冷淡拽开他的手,道:“你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这不过是一种影射手法,刚好适合这幕剧,为了剧目的完整性就拿来用了。如果不巧和你的家庭生活也有些相似,只能说明倒霉鬼到处都是。”   你静静听着。   其实这一次……你是相信谢飞松的。以他的性格,如果当真窥探了聂时秋,他不会掩饰,毕竟多一桩罪责少一桩罪责对他来说实在没有区别。   聂时秋或许也是这样想的,他退后了一步,冷冷看着谢飞松,似乎在考量到底如何了结这件事。   谢飞松整了整被揉皱的衣领,道:“这个故事不会再重演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可以随时提出,是我擅自征用这个故事的补偿。”   在聂时秋开口之前,他又道:“你不必一口拒绝。如果你觉得我做错了,对不起你,你就应该得到补偿。在这种时候,面子是最不重要的东西,我就从来不要脸,所以我活得比你自由许多。”   你听到这里,都不知道该气该笑,但你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比聂时秋在这里把谢飞松暴揍一顿要好上许多,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如此。   你对聂时秋道:“我们在1233号包厢,你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不要让人找不到你。”   你告诉他你们的包厢号,好让他避开同校学生,同时给他一个退场的台阶,因为你也不希望他因一时之气拒绝他应得的补偿。   聂时秋没有说话。   谢飞松对你道:“看来该我们先退场。”   继续僵持下去是没有意义的,如果饭店的工作人员来找聂时秋,事情只会变得更加尴尬。   你跟谢飞松率先离开楼梯间,只在最后回头,看向聂时秋。   【聂时秋好感度-20】   【聂时秋好感度+10】   ……   【聂时秋好感度+5】   你听着他的好感度跌跌涨涨,却不像抱怨谢飞松那样,在心里偷偷抱怨他。   因为你能理解他的厌恶与依赖。   而谢飞松这家伙,只是单纯任性地不高兴你看穿一部分的他。   【聂时秋好感度:15(被迫分享落魄时分的人)】 第15章 观察者 变态观察日记   后半段的宴会你再高兴不起来,只是熟练挂着微笑,除却谢飞松外无人发现。   散会之时,谢飞松主动说要送你回去,你没有拒绝。   你将王绪的背包背到胸前,坐在谢飞松摩托的后座上,伸手往后抓住椅座,身子挺得直直的,离谢飞松远远的。   谢飞松看到了,没有嘲讽你无用的倔强。   他没有直接开车送你回家,而是将车开到一片沙滩边,问你:“聊聊?”   他车未熄火,人未下车,没有逼迫你的意思,只要你不同意,就能立刻重新发动,送你回家。   “聊聊。”你回答他,然后率先下了车。   这个城市是有海的,可你一直不知道,直到谢飞松带你来到这里。   谢飞松锁了车,看了眼下到沙滩的楼梯,发现隔得很远,仗着身高腿长,脚下地面和沙滩的高度差不过一米左右,直接从身旁位置跳了下去,站稳以后又伸出手来扶你。   你抓住他的手,在有力的支撑下平稳落到沙滩相对柔软的地面上。   沙滩上有很多人。   有摆摊卖唱的男性青年,有拿着仙女棒在烟火映照下拍照的漂亮女孩,还有静静依偎在海边说着私语的情人。   你和谢飞松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   他对这里显然最为熟悉,你只跟在他身后慢慢走着,仍由他将你带到一出最为安静的地段。   这里人烟并不稀少,可没了先前地段的烟火与卖唱,只有静悄悄在一起喝酒说话的人。   谢飞松挑了一处近海却又不至于被卷上来的海浪弄湿衣角的地界,坐了下来,又拍拍身侧。   你迟疑片刻,还是坐下。   谢飞松看着海浪,面上表情越发趋近于无,声音却比往常轻松许多:“看你的样子,应该有很多话想跟我说吧?”   “是啊。”你点点头,却道:“但带我来这里的人是你,你先说。不要每次都那么狡猾,等着别人先出招。”   谢飞松笑了一声,道:“我怎么觉得你对我越来越不客气了?”   谢飞松这话让你自我反省了一瞬,很快底气十足道:“因为确实是你的问题啊。”   谢飞松好奇道:“那你讨厌我吗?”   你沉默了。   因为这就是问题所在。   谢飞松做了这样的事,你该讨厌他的,可很奇怪,你没有。   当然,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你不会因为不讨厌他而认同他做的事,将他的一切错误合理化,你只是单纯无法因为这件事憎恶他罢了。   “不讨厌哦。”你说了实话。   “为什么?”谢飞松难得有些惊奇。   “不知道。”这也是实话。   “不管怎样,谢谢你。”   谢飞松突然在你身边躺倒,将你吓了一跳。你回头看他,发现他将双手背在脑后,整个人正看着天空,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夜幕。城市的夜空总是朦朦胧胧,仅有的几颗星星都不那么璀璨。   没什么好看的,只会让人觉得有些孤独。   “其实我有在想,如果你讨厌我,想要离开戏剧社,我要用什么方法把你留下来。”   你立刻道:“我收回刚刚的回答!”   “喂!”谢飞松笑。   “说真的,我有点好奇,你就告诉我吧。”   你微微探身,对上他因为躺在地上而略显放松的面容。   谢飞松笑道:“我可没告诉你我想出了办法,毕竟不管怎么想,你都是一个很不好哄骗的人啊。”   你有些不满地坐回原处:“我吗?还好吧,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你不是很多次都看穿我了吗?”   谢飞松道。   你没有说话。   谢飞松也不介意,继续道:“我喜欢观察,喜欢从同类身上学习,虽然看起来是个很阴暗的爱好,但不搬上舞台,是不是也没那么罪无可赦?”   “那要看被你观察的人怎么想。”   你嘴快道。   “那你怎么想?”   谢飞松起身,看向你。   你花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他想把你作为下一个观察对象。荒唐到了极点,你反而笑出声,下结论一般肯定道:“嗯,你有病。”   你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发现一时半会拍不干净那些带着点潮意的细沙,勉强压下心中烦躁,踩着鞋里的颗粒就要离开。   谢飞松一把抓住你的手,将你留在原地:“不创作,只观察,作为交换,我也可以做你的观察对象。”   他没有占便宜的意思,小心扣住你的手腕,温热的皮肤之间,只有那么一小块的接触。   你想骂他来着,却看到他总是因为含笑而微微眯起的眼睛完全睁开,里边有零散灯光映照留下的碎影,看起来比因为光污染而显朦胧的星星还要黯淡。   “你对我也是这种感觉吧?想要靠近,又想远离,感到好奇,又怕掀开的皮囊下面是一部分的自己。”   他没有刻意做出什么表情来试图打动你,仅有那么一双与往常不同的眼睛,让你觉得……他在哀求。   【谢飞松对你提出“互相观察”的约定,请你做出选择:   A.接受;   B.拒绝(谢飞松支线永久关闭)】   是因为你动摇了吗?还是这个选项本来就该在这里出现?   你并不在意“支线永久关闭”这种恐吓一般的提醒,你只在乎这几个字背后的含义。   为什么这次拒绝,属于谢飞松的支线就会永久关闭?   是因为此时此刻……他向你展露了一点真心吗?   一旦被回绝,就会比以往包裹得更加严实,再也不让拒绝过他的人有接近他的可能。   你蹲下/身。   谢飞松似乎感到你不打算走了,慢慢松开你的手,看向你的眼睛。   “观察这种事,就算我拒绝,你也可以偷偷做吧,那我岂不是很吃亏?”   你对谢飞松挑挑眉。   你选择了“接受”。   谢飞松一点一点,露出个笑来。他站起身,刚刚无意露出的一点柔软内里都被尽数收起,对着你轻松道:“合法观察的第一个结论,你很容易心软,偏偏嘴巴硬,这可是很容易吃亏的。”   也许内里的你们并不完全相同,甚至还有许多截然相反之处,但在一些浅显的地方,他看穿你就像你看穿他一样容易。   你冷笑一声,道:“我以后要写一本《变态观察日记》。”   谢飞松笑,并不回嘴。   【谢飞松好感度+5】   【谢飞松好感度:13(扭曲的视角中,你们是彼此的一种唯一)】   你很清楚一点,好感度只是对感情深厚程度的一种描述,至于这种感情是亲情、友情、爱情还是别的什么,却要由你用心去判断。   在谢飞松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他向你伸出了手。你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第一次向人伸手,你只是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求救。   在过去的那一刻,你们握住彼此的手,无关任何男女之爱,只是剥去一切外在特征,剩下的两个纯粹的人。   他在求助,你听到了。   你伸出了手。   仅此而已。   见你要起身,谢飞松搭了把手,你索性将手搭在他肩上,道:“借我搭一下。”   然后脱下鞋子,抖出里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进去的沙子。   谢飞松感慨道:“我第一次看见女生在我面前脱鞋抖沙子。”   你熟练地翻了个白眼,道:“一看就是见识太少。”   随后动作迅速地抖完两只鞋。   你的手才刚从谢飞松身上放下,谢飞松便一把搭上你的肩,将身体的一部分重量压在你身上,道:“那我也试试。”   你见他动作优雅地脱鞋倒沙,突然有一点体会到他方才微妙心情。是有点想吐槽。   谢飞松很快将手从你肩上收回,简单拍了拍身上沙土。   你对他道:“我还有一个条件。”   谢飞松没有一点停顿,含笑道:“你说。”   “既然我答应了做你的被观察对象,那你在观察我的期间,就不能再观察别人了,至少不能再出现聂时秋这样的事情。”   这是你在答应他以后立刻想好的事。   既然一时善心发作,无法对他的脆弱与不堪劲视而不见,那就用此再多做一点对的事吧。   “好。”谢飞松几乎没有犹豫,就像他提出这个要求时已经想到这一幕了一样。   你狐疑地看他一眼。   他笑眯眯地看着你。   等你坐上他的后座,在摩托难以避免的噪音之中,突然问道:“你为什么长成现在这种样子?”   谢飞松道:“不告诉你。”   你不满道:“你都是我的观察对象了,还不能说吗?”   谢飞松道:“既然说是观察,自然是要你自己去看去找去猜的,毕竟嘴巴说出来的东西都是假的,你自己寻找到的一些东西,才可能是真的。”   你本就秉持着不问白不问的态度发问,如今没得到答案也不至于气馁,只道:“那你为什么想观察我?”   谢飞松想了想,道:“因为我有种预感,观察你会很有趣。”   你在他身后挥了挥拳头。   “怎么?你想打我啊?”   谢飞松突然笑着问。   你吓了一跳,险些怀疑他背后长了眼睛,好在视线及时对上车把手两边的后视镜,看见里边映出的谢飞松的脸。   他在笑,和以往不太一样的轻松的笑。 第16章 谣言 空穴来风   “你阻止聂时秋动手,有没有一点是为了我?”   这是谢飞松送你回来那天,在你家楼下发来的信息,看起来好像有些暧昧,可实则不过一只淋湿小猫在试探着蹭你衣角。   “百分之零点零一。”   这是你回他的消息。   回复之后,你稍微等了片刻,见他没有再发消息,便将手机放到一旁,等洗漱出来后再重新查看,发现他发了一条新消息:   “你的邻居在看我。”   你差点被他吓死,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过去。   “谁?”   “别弄得像恐怖故事一样。”   “我害怕。”   你是连看鬼片老电影都觉得过分刺激的胆小人士。   谢飞松发了一个大笑的表情:“不是鬼故事的那种看。至于是谁……不告诉你。”   不告诉你?那你就自己猜。   首先排除奇怪的大叔,如果是这类人,谢飞松不可能和你卖关子,早就提醒你注意安全了。   其次也不该是父母和各种正常的叔伯阿姨,如果是这类长辈,谢飞松有很大可能会友情提醒你,你们俩可能被长辈误会的事。   那么……只剩下王绪了。   你犹豫片刻,还是问道:“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孩子吗?”   谢飞松回的很快:“XD”   一个老土的笑脸符号。   你走到阳台,看着小区门口,发现以这个距离是看不太清行人面孔的,除非对方是很熟悉的人,才能通过相貌身形一眼认出。   王绪也是站在阳台上看吗?   他看你的时候,又在想些什么呢?   夏夜偶尔也有一丝冷风,你在风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落入谢飞松的陷阱之中,发消息问道:“你其实是想看我的好戏吧?”   王绪或许确实站在阳台上看过你们,但绝非谢飞松想让你误以为的那种意思。   和你一样迟迟未睡的谢飞松又一次回复笑脸表情。   你对着手机屏幕挥起拳头,好像这样能直接落在他的脸上,让你一解郁气。   谢飞松发来最后一句话:“一个好的观察者是不入局的。你身边的热闹比我想象得要多,下次我不会提醒的,你要自己多加注意。晚安。”   你没再回复,只在观察日记中写下第一日观察收获:谢飞松,热衷看戏,极不靠谱。   王绪是一个让你自作多情过的人。   同一条河流,你绝不踏入两次。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1]   你笑了一声,便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抛诸脑后,不再去想。   ——   周一上午,你从王绪车上跳下的脚步都是沉重的。   为什么连游戏里的周一都让人那么心情痛苦呢?你轻轻感叹着。   王绪在一旁停车,你站在那里等着,顺带伸了个懒腰,看见路过的同学还笑着和她们挥挥手。   大部分同学也同样冲着你笑,却有一两个,对你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像是想说什么,又觉不好开口。   你一把将人拉住,宁可误会不可放过,语调故作轻松:“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那女孩刚想张口,一听见后边王绪喊你,立刻摇摇头,脱开你的手,借口有事先走。   你的眼神落在王绪身上。   看起来,好像是和王绪有关的事。   王绪打了个哈欠,一下把嘴巴张得老大,丝毫不顾及形象。等他打完哈欠,重新睁开眼睛,看见你时又乐呵呵地笑,还问你:“看我干什么?今天又比昨天更帅气了吗?”   你摇摇头,决定还是先不问他,自己单独去查查看。   上课的时间在游戏机制中一晃而过,一下课你便坐到那个女孩前座的位置,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慌慌张张起身:“我去上厕所。”   你跟着站起来,亲昵地搂着她的手臂,道:“刚好,我也一起去。”   她停下脚步,看着你。   你对她笑。   她像是下了决定一样,轻轻对你说:“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你眼睛一亮,点了点头,同时也好奇起来,到底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   你们来到两层楼中间的楼梯拐角,视野通透,能同时看清楼上楼下来往的人,及时停下说话声音。   “我看你之前有话想跟我说,又一副不敢说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好奇问道。   女孩有些难以启齿:“……我听别人说,上学期结束的时候,高三那层楼空出来了,王绪和他女朋友在里面……那个,被别人碰到了。”   你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女孩在说什么。   “他们说……女方衣服都脱了,有好几个人一起撞见的。”   女孩脸上的表情愈发为难,既觉得这种事不堪启齿,又觉得说出来对传言里的两个人都不好。可她对你的印象很好,忍不住想要提醒你一句:“你最好还是不要和王绪走太近了。”   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在讨论王绪交过的女朋友都有谁了,但凡和他走得近些的异性,都被人用桃色眼光打量起来。   你知道女孩是为你好,因此没有冲她发脾气,只是问她:“你不觉得这个传言太离谱太夸张了吗?”   女孩懵懂点头,道:“可是……可是很多人都在说。”   那么多人都这么说,总该是真的吧?   只怕很多相信这个谣言的人都是这样想的。   “是假的哦。”你很温和地对她说。   在这种时候,暴跳如雷和胡乱迁怒是没有用的。毕竟大多数人没有怀抱多少恶意,只是在好奇和求证中不知不觉地成为传播谣言的一份子。   若是被传播流言的人因此恼怒,多有咒骂,众人的同情也会慢慢转为不满。哪怕这看起来几多讽刺,可要抓祸首,便不能对所有传了谣言的人都露出怒目,要分清主次,拿放得当。   心中慢慢有了计划的你,在放学跑步结束后将打完球的王绪拉到一旁石阶上坐下,问他:“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大家怪怪的?”   王绪想了想,面色突然严肃起来。   你抿抿唇,严肃以待。   王绪道:“怪可爱的!”   “去死啦!”你没忍住。   过了一会儿,又生气道:“我刚刚骂的太过分了,收回。”   王绪丝毫不在意,一边笑一边揉你的头发,将你精心打理的短发弄得乱糟糟的。   你气恼地推开他的手,看着他傻乐傻乐的样子,再度犹豫,到底最后还是狠下心,道:“我听到一个传言……”   在你的讲述之中,王绪慢慢坐直身子,脸上的笑也收了起来。   他天生高鼻深目,又有一对浓眉,平日傻乎乎地笑着还不显,眉头一吊便显出一点凶意。   将流言说到最后,你开口道:“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问你,你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对吧?”   王绪看着你,有些委屈,还有些生气:“你也不相信我吗?”   你看向他的眼睛,耐心道:“我觉得你不会做这样的事。但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在我没注意到的地方长成我不认识的样子。如果那样的话,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不仅帮不到你,还会反过来害到你,同时影响到那些被流言波及的女孩子。”   他还在生气,刻意撇过脸不看你的眼睛。   你将他的脸一把摆正,直勾勾地看着,强迫他和你对视:“我发问确认,是因为我接下来要做的事需要我慎重。可只要你告诉我你没有做,我就相信,这难道不算信任吗?”   王绪怔了片刻,一把将脸埋在膝盖上,让你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闷闷回答:“我没做过那种事。”   愿意沟通就好,你不在意他的古怪举动,继续问道:“那六月之后,暑假之前那段时间,你的女朋友是谁?”   你已经很久没有关心过王绪在和谁交往了,反正来来去去都很短暂,你要是和某位前女友相处得好了,以后看见现女友难免尴尬,最后干脆远观。   王绪露出一小点的眼睛看你,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开口道:“这个流言看起来传了有一段时间,只是之前一直没有传进我们耳朵,现在知道的人多了,才有好心人告诉我。但流言不可能凭空发生,总得有个源头,我想了想,觉得有几种可能。”   “一,确实有类似事情发生,但传来传去变味了,主角被移花接木;二,根本没有这种事情,是有人随口说的,没想到被传出去了;三,有人看你或者那个女孩子不爽,故意编造的。”   “不管是哪一种,都会有个切实存在的流言源头,我们首先要找到那个人,在找到之后,如果是前两种情况,那个人可以帮我们澄清,如果是最后一种,那个人可能会咬死不认,那我们就要理清来龙去脉,广而告之,让所有知道对方造谣的动机,必要时候可以报警。”   说到最后,你有些激动,一下干劲满满起来,看向王绪道:“你说呢?”   他已经露出整张脸来看你,耳朵似乎因为刚刚被压在手臂之间而发红,看向你的时候,无比专注。   “都听你的。”他这么说。 第17章 笨人笨办法 女主光环上线!   那个和王绪在高一期末交往的倒霉女孩叫秦璐。这是你第一次见她。   她个子很高,光看脸的话是冷淡款的漂亮姐姐。可你一看她在你家门前有些局促的样子,便知道她不是那种特别强势的性格。   王绪听你的话把她带来你家,打算三个人一起商讨应对流言的事。可他刚把人领到你家门口,就一点不带招呼地自己溜了进去,你站在门口都能听见他和你爸妈欢快交谈的声音。   秦璐站在门口,一手摸着另一边的上臂,显然有些不自在。   每每这种时候,你都觉得自己当初的断言再正确不过,他根本没有成熟到可以恋爱。你偶尔也会坏心眼地希望他在某个女孩身上吃吃苦头,好再成熟一点。   不过眼下,你也只能跟着收拾烂摊子。   你从鞋柜里取下一双大小合适的拖鞋,与秦璐小声交谈:“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秦璐轻声道。这种再家常不过的对话让她稍稍放松了一些。   你又继续问了几句不需要思考就能回答的问题,将聊天后没那么紧绷的秦璐带进客厅,和父母简单介绍后,便借小组作业的名义将她拉进你的房间,让她不用和你父母尴尬对话。   你们俩进去的时候,王绪已经在你床上打滚了。   那一瞬间,你怒上心头,恨不得亲自上床把王绪踢下去。   可你想了想身旁的秦璐,忍了下去。   虽然他们分手也有一段时间,但到底是曾经交往过的身份,你不想在她跟前与王绪表现的太过亲密,哪怕是朋友之间打闹式的熟稔,也会因为你们的性别而显得对她不太礼貌。   可是青春期的男生真的很脏。   这种脏乱不来自他们本身,而是他们喜好四处摸爬滚打的本性让他们身上沾满了各种地方的灰尘污垢。   他最好是洗过澡换上干净衣服才来的你家。   你在心里把王绪骂了一百遍,面上淡定地请秦璐也坐到你的床上,淡化了王绪没有边界的行为,好像你们本来就该这么谈话。   “传言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按照常理,王绪应当已经和秦璐沟通过了,否则她也不会到你家里来,可因为王绪太过不靠谱,你不得不再确认一遍。   秦璐点了点头。   你刚想继续,王绪便从床上一跃而起,道:“还是你们两个先谈吧,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喊一声,我再进来。”   你本想阻止,可转念一想,有些事情他不在确实会更好谈,便没直接反对,只是轻声问秦璐:“可以吗?”   毕竟在这里王绪是她最熟悉的人,让她和你单独相处,她可能会不太舒服。   好在秦璐没有拒绝,道:“没关系,我和你谈也是一样的。”   等王绪离开,你把曾经和他一一分析的内容向秦璐再复述了一遍,最后道:“现在我想把你们俩个可能得罪过的人的名单先整理一份出来,你有什么思路吗?”   秦璐苦笑道:“我想过了,可能有矛盾的人确实不少,但会做到这种地步的,我真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   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她的震惊远大于愤怒,尔后又感到深深的可怕。她忍不住反省自己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为什么会碰到这种下作的传言。   你看出了秦璐的情绪不稳,安抚道:“我也是以防万一才来问你,其实更有可能是王绪那边的事,毕竟传言也只对他指名道姓,不是吗?”   秦璐更多是被那个时间节点牵扯进来。   只不过流言传到现在这个程度,她这个本该没有姓名的被牵涉之人也被迫浮出水面了。   秦璐看着你,勉强镇定下来。   你看着秦璐,觉得现在不适合继续索要名单,想了想,道:“关于怎么找到谣言源头,我有一个想法,不过这个方法很笨,做起来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秦璐果然被你引起兴趣,漂亮的眼睛盯着你。   你道:“首先,我们要找学校要一份上届高三生毕业以后,所有高三班级的监控录像。但我不建议现在就让学校知道,如果学校在一开始就介入的话,后续很有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没办法让那个可能是故意传播流言的罪魁祸首得到惩罚。但如果不从学校入手,要监控录像带会比较困难。我能想到一个可能可以帮我们的人,不过他很八卦,要他帮忙的话,肯定要告诉他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你怎么想?”   “麻烦你找人帮忙吧。”秦璐几乎没有犹豫:“听过谣言的人已经那么多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能让知道真相的人再多一个,我该高兴才对。”   你点点头:“好,那我会去联系他帮忙的。不过我们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毕竟目前还不知道学校的监控录像会保存多久,如果那段时间的录像已经被覆盖掉,那我们就没有证据,只能靠个人信誉去说服那些同学了。”   秦璐皱着眉担忧起来。   你拍拍她的肩,道:“没关系的,录像只是有备无患,假如后续要报警会更方便而已。即使没有录像,我们后面也能接着查。”   秦璐立刻道:“怎么查?”   自然是用笨办法查。   “造谣的人以为谣言传出去就可以躲在同学身后,让人找不到源头,那我们就一个个溯源。让每一个听过这个传言的人告诉我们他的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对于那些没有恶意传播的同学来说,苦主都找上门了,他们肯定会说真话。”   “等到最后,那些说不清来源的,或者是路过听别人说的,我们一个个记下来,你和王绪再看里面有没有人和你们有过摩擦,或者比较值得怀疑。”   这确实是一个笨办法,可在眼下的秦璐看来,世上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好,就按你说的做。”   你起身道:“那我去把王绪喊进来,让他一起听一下。”   “等等。”秦璐喊住了你。   你略带疑惑地看向她,她问道:“我能和你说会儿话吗?”   你又坐回床边,心里有些好奇秦璐想和你说的是什么话。   “其实,我听说过你,在和王绪交往的时候。”   秦璐看着你。   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想了又想,道:“是好话还是坏话呢?”   秦璐笑了笑,道:“不管好话还是坏话,都只是‘流言’罢了,我亲眼见到你,才发现那些话都做不得数。”   你能感到她对你的善意,于是也对她笑笑。低头思索的一瞬便反应过来,她在委婉提醒你,你和王绪的关系在其他人嘴里传出不少风言风语。   这其实是意料之中的事,你没有太大反应,只是问她:“那你和他交往的时候,会讨厌我吗?”   秦璐摇头,道:“虽然那时就听过你的名字,但我其实是在和王绪分手之后才开始在意的。毕竟我和他交往的时候,很少见你出现在他身边,他有些没礼貌的前女友要碍眼许多。”   “不过和他分手以后,我心里多少有点不甘心,哪怕在决定交往前就猜到他没有定性,这段恋爱也只是谈着开心用的,见他这么快就恢复如常还是很不爽快。也是那个时候,我注意到了你。他的前女友太多,反倒一个都显得不特别,只有你,看起来那么不一样。”   在你开口想要解释之前,秦璐制止了你,继续道:“其实我很坏的,我那时候在心里想,你们一直没有在一起,可能是因为你长得不够漂亮。”   “而且,在听到流言的时候,我虽然没有怀疑你,却有想过,如果你听到了,可能会幸灾乐祸吧……”   也许是你为了流言帮忙的缘故,秦璐对原先怀有的想法生出惭愧之心,才会鼓起勇气在你面前坦白。   你不愿将这件事太过严肃化,因此玩笑着捂上心口,道:“虽然是合理的猜想,但我好受伤啊。”   秦璐道:“不过我现在觉得,一切都是我们的臆想,你不是会站在原地等待王绪的人。而且,真实的你和王绪相比,我会更喜欢你呢。”   【秦璐好感度+30(普通角色好感度上限为30)】   【玩家第1次通过自身魅力获得女性角色满好感度,奖励外貌1点,被动光环1个,是否查看?】   你在震惊之中点了查看。   【女主光环弱化版(已装备):同性角色对你的好感度有所提升,提升效果根据实际交互经历决定。】   嗯……女孩子喜欢你,总比讨厌你来得好嘛。   短暂的惊讶过后,你飞快接受了这个意外之喜,想了想,还是对秦璐道:“我觉得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是很难得的,我和王绪虽是异性,但如果因为不做情侣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都抛却,其实很可惜。不过彼此之间的界线确实也该把握好,很高兴你告诉我这些。”   秦璐摇头,道:“不,我觉得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正做得很垃圾的是王绪,只是大多数人都让你买单。”   你倒是无所谓:“我不太在乎不相干的人怎么想啦,只要传的不过分就随他们去,过分的话我就像这次一样追究,只要你们这些当事人没觉得我做得不好就行。”   秦璐看着你,笑道:“虽然已经说过了,但还是要再说一遍,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喜欢你的。” 第18章 制造者 抓到了   说服谢飞松帮忙比你想象中还要简单,他甚至因为听了“有趣的事情”而涨了1点好感度,你忍不住想象,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他好感度满上的那一天,你们会成立一个八卦阵线联盟,变成奇葩好友。   他答应帮你们去要录像资料,只问了你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能帮忙?”   你坦诚道:“那天聂时秋说你是‘高高在上’的出身,我就想试一下。”   经你提醒,他也想起那天的事,半带抱怨道:“你记忆力很好嘛。”   你道:“还行吧,不过你问到这个……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说,我看看我乐不乐意回答。”谢飞松高高兴兴地说。   “你和聂时秋是从前就认识吗?”   在聂时秋说出谢飞松高高在上的那一刻,你是没有多想的,毕竟同一个学校,又是风云人物,知道彼此一点家底也是正常。可你后来仔细想想,谢飞松行事并不高调,聂时秋又不常在学校,对校中传闻也不感兴趣,会知道谢飞松的家世,多半两人还是有些交集。   谢飞松道:“我们有个共同认识的人。”   你有些无奈:“只能说到这里了?”   谢飞松笑:“嗯,剩下的你自己去探索吧,或者拿新的故事来换也行。”   你摇摇头,道:“算了,你先帮我把这件事办好吧。”   谢飞松问:“你拿到资料以后是要去一个个溯源了吧?要不要我帮忙?毕竟是好事,就当日行一善,我可以免费帮忙哦。”   你一下心动:“你愿意帮忙的话,就帮我找人确认下录像里的内容有没有问题吧,毕竟十几个班级快一个月的录像内容,我们几个人实在看不完,等一个个查过去,整个学校都知道这个流言了。”   谢飞松点头,道:“没问题,等我消息。”   谢飞松的效率很快,说完这句话后,他只用了三天便要到录像存盘,还请人确认了对应时间段的所有内容,将那段时间曾经出现在空教室里的人都剪了出来,总结成一个小视频。   你把那个视频看了一遍,确认里面没有任何不雅内容,只有一些学生躲在空教室里吸烟打牌。你将所有录像存档一份,确认那个流言并非误传,而是有人编造,在告知王绪秦璐之后开始溯源。   你找上那个好心告诉你传闻的女孩,从她口中要出一个名字,又朝那个新的同学而去。   你对每个人都软硬兼施,直到从他们口中问出一个对质无误的名字来。   有人不知是怕连累到自己,还是觉得你小题大做,说你:“大家也只是说一说而已,没人真的信的,你去抓这个干什么?”   你就眉头一吊,大改往日好说话的模样:“如果这流言的主人公是你,人人听了都拿你当人渣看,亦或者猜测你是不是那个脱了衣服的女生,借此随意点评你的身体,你也觉得无所谓吗?”   那人气短道:“那澄清不就好了?”   你笑了一声:“怎么澄清?是发个微博,还是到升旗台下拿个大喇叭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说自己没有在空教室做那种事情?如果只是私下澄清,能像你们传流言一样那么快传开吗?”   说到这里,你语速放缓,不再那么咄咄逼人:“这个流言的受害者也只想找到流言的源头,让那个人出来道歉澄清,把这件事彻底弄清楚,没想过追究中间误信误传的其他同学。我们调查这件事,根本不会影响到你们这些只是讨论的人,如果你还是不给我名字,我只能认为你就是编造谣言的人了。”   话说到这里,那人终于松动,给出一个名字,让你能够继续往下查。   事情进展时快时慢,有的同学很配合,甚至还自发地帮忙澄清,有的同学却各种回避,直到你软话说尽,开始提出交给学校处理,才有些松动。   总之,几天下来,等你和秦璐王绪再聚首时,每个人手上都有一份短短的名单。   这上面都是无法直接追溯到上一个传出谣言之人的同学,其中大多数都说自己是在匿名论坛帖子中看到的谣言,可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要查发帖人吗?”王绪问。   你面色沉重:“这会不会违法啊?”   秦璐:“……”   她动手检索了一下,发现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查完不公布就不违法,有说查了就算违法。   你们讨论一番,决定还是不冒这个险,实在不行最后报警,交给警察来查。   为此,你们另辟蹊径,找那些自称是从帖子看到谣言的同学要了链接,确认每一个帖子的发帖时间后,又向那些同学传出谣言的下一个人询问他们听到谣言的时间。   除却少数记不清楚,又没有聊天记录佐证的同学,名单上大部分人的时间线已经理清楚。   有一个人最早开始传这个谣言,时间甚至早于论坛的讨论帖。你用马克笔将他的名字圈了出来,林池。   “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你看向王绪和秦璐。   在王绪还在回想的时候,秦璐看着这个名字神色变化:“我认识他。”   “能说说吗?”   秦璐道:“他是我们年段的,平常也不怎么读书,天天翘课,我们班还有男生被他打过。上学期的时候,他和我告白过,我没同意。”   “那这个人很有嫌疑啊。”王绪盯着林池的名字,似乎想要找他说道说道。   秦璐补充道:“不过在我拒绝之后,他没有再找过我,也没有骚扰我,所以不一定是他。”   只不过他是目前和他们关系最紧密的一个,实在很难不去怀疑。   你沉思片刻,拿出笔记本电脑,点开谢飞松传给你的剪辑好的视频,让秦璐来看:“你看看里面有没有林池。”   那段时间高三教室闲置的事情是公开的,可忙于学业的学生不会注意到这点,倒是那些天天找地方抽烟打牌的学生最为熟悉,编出谣言的人或许也是其中一员。   监控录像的画质不算特别清晰,秦璐看得有些吃力,好几个地方都反复确认:“等等,这一段也再放一次。”   你从善如流,帮她操作。   “停!”秦璐一边喊一边伸手按上空格键,将画面定格在其中人物抬起头的一瞬。   你飞快截图保存:“是林池吗?”   秦璐点头。   所有事情串在一起,虽说算不上铁证如山,却也让林池身上一下有了许多嫌疑。可是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   你看出了秦璐的不安,对她道:“我们去诈诈他,如果诈不出来,就上报学校,或者报警,全看你们俩觉得怎样解气,澄清的效果最好。”   王绪道:“看秦璐吧,我都行,反正现在人找到了,大概率就是这个林池,实在不行我找他单独算账。”   他从小体格就好,虽然不常惹是生非,但遇到事情,是从来不怕的。   你瞪了王绪一眼:“你不要逞一时之快,让我们从有理变成无理啊。”   王绪郁闷地看着你,到底没反驳。   秦璐也做出了决定:“那我们就去试试他吧。”   最后的质问由秦璐和王绪一起做出,一来他们才是这件事情真正的苦主,二来你怕人太多林池感到威胁,会更不愿意说实话。   若从套话的角度看,由秦璐单独去问效果最好,可已知林池极大可能是造谣者的情况下,你绝不赞同秦璐这样冒险,谁知道造这种谣言的人会不会丧心病狂地做出别的事来。   因此,对于这种方法你提都没提,直接让王绪和秦璐一同将林池约到戏剧社活动室商谈,你则躲在活动室内间查看实时录像。   戏剧社为了让社员看到排练效果,是专门配有高清摄像机和相应观看存储设备的。你通过谢飞松借到这间活动室,唯一付出的代价,只是不得不接受此刻他也一起坐在你身旁。   谢飞松是个很有道德的观众,不像平常那样絮絮叨叨,安静地和你一起观看。   秦璐是率先开始询问的那一个,林池遮遮掩掩,答非所问,在秦璐的步步紧逼之下,态度逐渐蛮横,若非王绪挡在秦璐跟前,利用身高优势让他强行冷静,只怕他根本不会继续待在这里。   秦璐把证据一件件摆完,见林池态度回避,装傻都装得不成样子,气恼上头,道:“你不认就不认,反正该有的聊天记录和录音我们都准备好了,干脆报警处理这件事情,反正造谣的人也不是你,你没什么好怕的!”   林池惊怒之下猛地抬手,还没落到秦璐身上就被王绪一把推开,两人你推我搡之间缠斗在一起。   你立刻跳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往外冲,就被谢飞松一把拉下。   “看戏冲在前头也就算了,打架怎么也一个劲地往前冲啊。”   他抛下这句调笑,自己却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谢飞松看着高瘦,却上前一把拉开了王绪,在镜头前让林池的拳头擦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一般,对他道:“你再不停手我就还手了!”   林池当然没有停手。   谢飞松一拳打了上去。   你看出来了,他是故意的。 第19章 认错 你比他更好   在此之前,你看过两个男生打架——王绪和聂时秋都是凭借体格强壮强行压制对方的打法。   谢飞松却不一样,他打起架来靠技巧,起码你就注意到,在镜头死角里,他在林池身上打了不知道多少拳,可在镜头里,还是他挨的打多。   你没忍住,看了一小会儿热闹,才对王绪道:“愣着干什么,快把林池拉开。”   王绪此时才记起你先前让他不要轻举妄动的嘱咐,有些心虚地看了你一眼,飞快上前制住林池。   在谢飞松和王绪的合力下,林池很快被按在一旁,不能再动手。谢飞松大声道:“你说话归说话,怎么好端端地动手啊?想拉你都拉不住,我这间活动室里都是器材,要是被你们失手打坏了,谁来赔?”   方才先动手的是林池,可他的手还没碰到秦璐就被王绪推开,接下来更是被王绪压制,出拳少挨打多,到时候扯起皮来,比起正当防卫更容易被定性为斗殴。   好在谢飞松出现及时,拉开了王绪,又用言语制止王绪,未果之下受了打,才“勉强”还手。   如果林池拿王绪打他说事,你们也有谢飞松作为受害者扳回一城。而且你看到了,谢飞松没少出拳,这口气你们没憋着。   有谢飞松在外面,你便不那么担心了,拉着秦璐走回里间,将门锁上,以免林池一会儿反应过来,毁了你们的录像资料。   秦璐坐在椅子上,人微微发抖,比起后怕,更像是愤怒。你拍拍她的肩,却不急于安慰,两眼专注盯着屏幕。   经过刚刚那阵混乱,你基本确定这个谣言和林池脱不开关系。否则作为一个无辜人士,在秦璐扬言要报警时,他不该有那么大的反应,甚至该反手支持才是。   可是这种推断做不了证据,还是要有决定性的东西才是,你将希望寄托在谢飞松身上,同时问秦璐:“如果最后他实在不愿承认……你想报警吗?”   秦璐咬着下唇,直到唇色发白:“我不想报警。”   你还什么都没说,她便心怀愧疚地看向你:“对不起,我知道你帮我们查这件事花了很多心力,我本来也想过报警的,可是……”   “可是他刚刚一扬手,你就想到他平常不读书,只和那些小混混玩在一块,一有不如意就动手,怕事情闹到警察局,真留下案底了,他会找我们麻烦,是不是?”   秦璐苦笑。   她也知道,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实在很小,不该怯弱,可事情落在自己头上,谁愿意去赌那个万一呢?   你开口道:“我能理解。而且你放心,不只我支持,王绪也是支持的。”   你此刻最庆幸的,就是刚才谢飞松多打了林池几拳。   秦璐勉强笑笑,面上还是有些沮丧。这些天废寝忘食地把一条条线索抽丝剥茧时,她也是幻想过的,想象罪魁祸首在升旗台前大声念出悔过书,接受应有的惩罚,把她身上那些莫须有的脏水和猜忌洗得干干净净。   可如今,光是在不报警的情况下让林池说实话便将他们难倒。   你对她道:“现在的情况没你想的那么糟。我们调查的动静很大,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大概率是谣言了,只要后续有官方通报就好,我们可以把这件事交给学校来做,让学校来通报调查结果。至于怎么让学校尽心尽力……”   你思考片刻,对秦璐道:“我出去一下,你把这里的门反锁上,不管林池是什么反应,我们都要把今天的录像资料保存好。”   秦璐此刻有些茫然,但还是顺着你的话点头。   你出来的时候,王绪和谢飞松都抬头看了一眼,王绪皱眉,谢飞松微笑。   你调整了一下表情,笑是不可能笑的,但也尽量让神情不像心里那么排斥,对林池道:“其实我们已经确定了,谣言就是你传的。但我们没想把事情闹大,包括秦璐在内的所有人,都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以及希望得到一个道歉和澄清。”   在你靠近林池的时候,王绪站到了你身边,谢飞松笑眯眯地看着,还往旁边挪了挪,给王绪腾出位置来。   你知道王绪的好意,没太在意两人的小动作,认真观察着林池的神情,继续道:“要确认你是谣言源头其实很简单,查匿名发帖人的IP,严格审问同学们听到谣言的时间和来源人,最终总归能查到你身上。我们没有这份技术,也不能像警察一样做严格的审问,最终都已经找到你身上,你说如果是专业的警察,你能藏多久?”   林池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看你。   你被吓了一跳,却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见他眼底的恐惧,明了他的色厉内荏。   “别怕,我在呢。”王绪拍拍你的肩。   林池有些愕然,目光在你和王绪身上来回打转,态度突然就松动许多。   你敏锐地捕捉这个瞬间,没有拉远和王绪的距离,反而继续劝道:“如果你愿意私下和他们道歉,取得他们的原谅,我们可以不要求你在全校师生面前公开自己做错的事,也不会去报警,只会后续请学校在全校师生跟前通报这件事情的始末,但可以隐去你的姓名。”   听到这里,林池有些意动,刚想张口,又看向秦璐所在内间紧紧关闭的门,问你:“我怎么知道你们说话算不算数?”   你开口道:“如果我们想要你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严重代价,想让你在全校师生面前丢脸,我们为什么还要跟你在这里谈呢?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报警,你不会觉得我们能查出来的东西,警察查不出来吧?如果事情局限在学校里,你和老师好好沟通,还有可能不会被你家长知道,但一到派出所,必然会通知到你父母……”   “是我。”林池打断了你:“不是要我道歉吗?让秦璐出来吧,我不会再动手了。”   你警惕地看着他,内间门锁却已经出现松动的声音。   谢飞松自然而然地走到门前,装作是他开的门,道:“接下来的事情和我无关,我就不听了。”   在没有引起林池怀疑的情况下,他和里边的秦璐交换位置,守在了内间。   秦璐来到林池跟前,问他:“你为什么要造谣?”   林池先是贪婪地看着她的脸,尔后又避开她的眼睛,低头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让你讨厌他。我不是故意传谣言的,编造这个谎言的时候,我只说了他一个,根本没有提你的名字,没想到你会被卷进来,后来你们分手,我没有再去讲过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流言会在这学期突然传开。”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们可以去澄清这个流言,我也会和我传过话的朋友澄清的。”   “请不要报警。”   接下来,他便将那些话车轱辘一样来回讲,要么说着他有多喜欢秦璐,要么便再三强调一开始造谣是嫉妒冲昏头脑,反复地道歉,好像他一早就开始后悔。   秦璐只觉得恶心。   如果她手里什么倚仗都没有,此刻只能咽下这份恶心,勉强将他原谅。可她知道,这间屋子有着良好的摄像机和收音话筒,能将这一幕完整拍下,她可以在每一个气怒难消的时刻将这一幕反复观看。如果林池反悔,或者继续做出过分的事,她也可以以此为证据跟他鱼死网破,她有了不原谅的底气。   秦璐道:“我不会报警,但我也不会原谅你。”   林池抬头看她,却被王绪遮住视线,王绪看着他道:“你还没向我道歉呢?”   林池最后是向王绪道完歉才走的。   他一走,你们便到活动室内间找谢飞松拷贝影像。谢飞松帮你操作完后,在等待进度条时问你:“你相信他说的那些话吗?”   你冷笑一声,不客气道:“一点都不相信。”   “哦?”   你看了谢飞松一眼,不信他看不出来,偏偏要留给你来解说,不过你也想让秦璐看清,便对她道:“他说是因为嫉妒,也就是说是在你和王绪已经交往的时候造的谣,那又怎么可能没想到这个谣言会让人联想到你呢?”   “而且,他如果中间有后悔,完全可以去和他的朋友澄清,就说是听可靠的人说那个流言是有人谣传的,哪怕不暴露他自己,也能让同学间出现两种声音。一旦声音不同,大家就会开始思考,不至于对着一个荒谬至极的谣言深信不疑。可他没有。”   “往阴暗一点的地方想,他就是故意的,看你被人恶意揣测,说不定心里还觉得痛快,认为这是你没答应他告白的报应。他可能还觉得没有直接把你的名字放进谣言已经算他对你的优待了。”   秦璐越听,越觉得方才林池道歉时的违和之处由此能够得到解释,面色一点点难看起来,只庆幸自己没有被轻易说动,原谅这种人渣。   你对她道:“虽然我们决定了不把事情闹大,但有些事情,不需要我们去做也会继续发展,你就等着瞧吧,林池总要为他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秦璐看着你脸上的笑,神色怔怔。 第20章 转折 奇怪的一天   你的方法简单,但很有效。   你让王绪和秦璐拿着当日林池承认造谣的视频找到老师,说是戏剧社的机器没有关闭,保留下了这份证据,询问是否应该报警。   老师听了来龙去脉,对林池造谣的恶劣做法也是深恶痛绝,可他身为老师,不仅要对学生负责,同时也要对家长和学校负责,必然要做一些他自己内心深处都不甚认可的和稀泥。   如果只从王绪和秦璐的角度出发,自然是报警将事情理得清清楚楚最为合适,可要从林池、林池父母以及不希望出现丑闻的学校出发,这件事情就需要一个更柔和的处置。   老师安抚王绪秦璐,让他们给他一点时间,等他向学校上报此事,不要急着报警。还告诉他们事情一旦闹大,也许媒体闻风而来,连他们两个受害者都不得清净。而他们本身早恋也违反校规,到时候学校就不得不做出处置,还是各退一步,在学校内部解决这件事情最好。   事情的进展就像你说的那样。   秦璐和王绪露出一副被劝住的模样,最后只提出两个要求:一是要校方对他们曾经想报警的事情保密,免得被林池事后打击报复。二是要在周一的大会上公开通报此事,给他们一个彻底的澄清。至于对林池的处罚,你们不干涉校方的处置,只要对方的道歉书和保证书。   如果你们一开始就提出这个要求,可能校方还要考虑能不能将事情再度化小,可同报警相比,现在的处置实在太过温和,校方没有来回扯皮,直接答应了你们的需求。   在周一的大会上,年级主任亲自通报这一恶性谣言事件,林池化名“某同学”在通报中贯彻全场,王绪和秦璐身上的脏水则被彻底冲刷干净。   有人来找王绪秦璐道歉,说自己在不知道事情真假时和朋友提过这事,无意中充当了谣言的传播者,对不起他们两个,以后不会再这么做。   也有人来找他们旁敲侧击,想知道造谣的“某同学”到底是谁。   对于前者,王绪不太在意,秦璐则颇有感慨,谣言四起之时,她觉得身边人人都面目可憎,放眼望去竟无一处清净地,可现下事情结束,回头再看,不过都是芸芸众生,会误信误传,也会愧疚道歉,这个世界没她想的那么可怕,其中也有很好很好的人。   至于后者……王绪和秦璐都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同学已经和我们私下道歉了,也写了道歉信和保证书,我们不打算继续追究,你们也不要再问了。”   这是你让他们说的。   王绪对此没有一点疑虑,秦璐也没有,两人都全然相信了你的建议。   好在你没让他们失望。   寻找造谣者的行动并不因为王绪和秦璐的“宽恕”而终止,毕竟你们溯源时的行动浩浩荡荡,最后怀疑对象大概是哪些人,不少同学心中有数。   其中被列为怀疑对象的无辜人士最有动力去寻找真正的造谣者来让自己摆脱无妄之灾,自然对真相穷追不舍。剩下的同学,不管是本身讨厌这种造谣行为的,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都跟着分析线索,出了不少力。   最后,曾经和秦璐告白被拒,很早就和人提过这个谣言,并且最近频频造访老师办公室的林池开始进入大众视野。   同学间又流行起新的传言——林池就是那个造谣者。   他开始经历王绪和秦璐所经历过的一切,只不过这一次,传言是真的,他罪有应得。   而这一切和王绪秦璐并无关联,毕竟每个同学都知道,他们没有透露一点口风,连丁点暗示都无。   如果事情做到这步,林池还会记恨王绪秦璐,那只怕你们当时再怎么退让都没用,除非从一开始就打落牙齿肚里吞,不去计较这事。   “真要这样,我就和他鱼死网破。”   秦璐对于眼前一切都感到痛快,突然看得很开,不再害怕。   即使她这么说,有些事情你总归还是要做。你给聂时秋发了一条消息:“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你先看看,如果不能帮的话也没关系。”   “你说。”聂时秋的消息回得很快。   你简单叙述了一番林池造谣王绪秦璐的来龙去脉,表明现下虽没有和林池直接起冲突,但因为不了解林池的心性,还是有些担心他会记恨。   “要我出手教训他是吗?”   聂时秋以为自己了解到你的未尽之意。   你:“……不,请千万不要做违法的事,我不希望你做到这个程度。”   你可不想为了保护两个朋友,反而将另外一个拉下水。   聂时秋:“……”   你:“我想你可能会比我更了解林池他们的动向,如果有消息,及时通知我们或者帮忙报警就好。”   “没问题。”   看着聂时秋的回复,你松了一口气,算是做好最坏的准备。   “真厉害啊。”谢飞松夸你。   这算什么厉害?你苦笑道:“笨人笨办法罢了。”   谢飞松摇头道:“能解决问题就不是笨办法。”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你突然有点好奇。   谢飞松笑:“我的方法你可不适用,毕竟我手里的筹码比你多,也比你更不近人情。”   “说说看嘛。”   谢飞松道:“我会逼他转学,让他从此以后连靠近我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谈什么报复。”   你怔了一怔,道:“可他只是传了谣言,想要让他转学还是有些困难吧……啊,他打了你。”   你突然想起来“谢飞松劝架反被打”这件事。   谢飞松笑道:“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可怕?从那时候起就在想这件事了。”   “怎么说呢……”你撑着下巴道:“比起可怕,反倒有点微妙的遵纪守法。”   谢飞松挑眉看向你。   你解释道:“如果你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把他逼到转学,我可能会觉得有点可怕,但连你都要苦肉计,让他切实犯错才行,我就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至少他不无辜。”   谢飞松笑了一声,道:“也许吧。我只是觉得,践踏规则者,必将被规则所践踏,权势于我而言,只能用在压缩那些可商谈的空间之上。”   也就是说,如果林池什么都没做,他是不会强行逼迫学校让他转学的。   谢飞松没再深谈,看着远处,一拍手道:“总之,我这里是一条后路,如果他再做了什么,你想把他从这所学校赶走,就来找我吧。现在去找你的小竹马吧。”   你看向远处的王绪,朝他赶去前对谢飞松说了最后一句话:“是不是有人说你这样很可怕?如果你什么都没做,只是像今天一样留好各种后路,那我认为你大可不放在心上。那个人可能只是单纯比较笨而已,毕竟笨蛋总是觉得聪明人很可怕。”   谢飞松笑出了声。   【谢飞松好感度+3】   看来他很讨厌那个“笨蛋”啊。   和王绪一块回家时,你还在想刚刚的事,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王绪的情绪有些不对,不像往常那样精力过剩,不停地嘻嘻哈哈。   “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问。   王绪没有回头,你坐在后座上,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我是不是做的很差劲?”   “你是指什么事?”   王绪道:“我是说……查流言这件事。我其实没有帮上什么忙,那天你告诉我不要动手,我还是动手了,你的社长做得比我好,是不是?”   你慢慢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事,认真道:“不,虽然动手不是最佳选择,但老实说,他朝秦璐伸手的时候,我都想冲出去打他了。”   还好谢飞松反应比你快,在那一刻也比你冷静。   你想了想,继续道:“如果我是秦璐,我会很感激谢飞松做出最好的选择,让事情能够顺利推进,但我也会感激那一刻站出来保护了我的你。你那一拳出得超帅!”   为了安慰心情不好的王绪,你将最后一句话拉得很长。   王绪低低应了一声。   【王绪好感度-1】   你愣了愣。   是最后一句话说的太浮夸,让他觉得不诚心吗?   你自我反省了一下,小声道:“我是认真的哦。”   “嗯,我知道。”王绪回你。   他还是没有回头看你,不像从前那样。   你对好感度的增长与下落只有些许在意,远到不了耿耿于怀的程度,但却担心王绪的情绪为何如此变化:“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王绪似乎有些出神,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你说的话:“不,你什么都没做错。”   你和王绪之间的氛围变得有些古怪。   直到晚上入睡前,你还会忍不住想起这件事。   其实王绪和你在一起时,是好感度波动最小的一个,因为你们实在太过熟悉,做了让彼此不快的事,生气就好,做了让彼此感动的事,感恩就罢,远远不会让好感度发生变化。   今天真是很奇怪啊。   你忍不住打开手机,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超级月亮……”   你匆匆看完报道,开始笑自己太迷信,关掉手机,沉入梦乡。   【梦境世界载入中。】   【梦境世界已开启。】 第21章 成为公主 如果非要绑一个   你睁开眼,看见一片陌生环境。   你淡定地……重新闭上了眼。   等你再睁开眼,发现一切都没有改变时,你从床榻上慢慢起身,掀开两侧绣着暗纹的轻纱薄幔,看见一个富丽堂皇的古典房间,和许多穿着统一古裙的少女。   她们听见动静,纷纷看向了你:“殿下!”   【你进入梦境世界“月国”,成为月国唯一的公主。】   【在梦境世界中,除你以外,所有人物都失去原始记忆,离开梦境世界的钥匙便是唤醒四位主要男性角色的记忆。】   【唤醒方法如下:通过肢体接触,将数据病毒从你身上传递到四位角色身上,肢体接触的程度不同,所需时间不同,如十指相扣需十秒以上,拥抱需五秒以上等(并不局限此二种)。】   【若你不想离开梦境世界,也可选择不唤醒四位角色的记忆,在梦境世界进行自由探索,梦境世界中不显示主面板,不提示好感度变化。】   【为保持游戏体验,请尽量遵循人物设定,可在适度范围内违背人物性格。若使人物性格发生明显改变,须有合理事件匹配,否则,NPC将对你产生质疑,此类NPC将被进行智能清退。】   智能清退是什么意思?   你微微皱起眉头。   【最后,请记住你的人设:你是月国唯一的公主明安,娇生惯养,“荒淫无度”。你的父皇没有其他子嗣,曾考虑让你继承皇位,但由于你的风评太差,在众朝臣的不断抨击之下,不得不暂缓此事。】   你有继承权?   你还来不及细思,看见你皱眉头的宫女就纷纷围拥上来,对你嘘寒问暖。   “殿下可是身体不适?怎么突然起了?”   “殿下,是不是昨夜饮酒多了,头还有些痛?”   “殿下,你看上的那家小公子,我们已经遣人抓来了!”   你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没有太多感叹的工夫,你抓住那么一点信息就开始顺势表演,双手捂着头,低声痛苦呻/吟。   宫女之中最有威信的那个将叽叽喳喳的小宫女们赶开,坐到你身边,将你半圈在怀中,从身后为你按捏头部。   “早就说了,殿下不能喝那么多的酒,几位侍郎公子还一个劲地劝,个个都不安好心!殿下也是,旁人让你喝,你便真喝了,也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她和你说话的语气亲昵熟稔,还带着微微的责怪,显然与你极为亲近,在系统告诉你的人设中,你这公主也不是霸道残忍那一款的,因此,你极自然地缩在她怀里抱怨头疼,还喃喃道:“昨晚的事我怎么一件都想不起来了?”   为自己之后可能存在的失忆做些铺垫。   宫女道:“要不让人给殿下上碗醒酒汤?喝了再睡一觉,睡醒就好了。”   她哄你的样子极为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碰到明安公主酒后闹腾。   你生气地拍了拍床榻:“给我找太医来!我头疼得发昏,都没法想事情了!”   她听到太医两个字,好像突然明悟过来一样:“好,我这就让人……不,我这就亲自去请,殿下别心急。你们还不过来服侍殿下?”   被她点到的几个小宫女立刻上前,接替了她,一个扶着你,让你趴在她怀里,一个给你轻柔按捏头部。   你强忍着没有露出舒适神情,反而一个劲地皱眉,在大宫女刚走的时候又闹腾起来:“人呢!人去哪了?”   抱着你的小宫女抚着你的背,道:“殿下可是找青禾姐姐?青禾姐姐去为殿下传太医了。”   “青禾!青禾……”你耍酒疯一样喊了两声,猜测这就是大宫女的名字,这才伏在小宫女膝头,做出睡着模样,渐渐不再发疯。   “殿下今日反应尤其厉害,难不成昨日那酒真有什么问题?”   “一会儿太医来了,让他们好好看看,真出了问题,便要陛下为殿下做主!”   你听到宫女们小声在说。   从你刚刚见闻的一切来看,这个世界虽有皇帝,却不像真实历史中的王朝那么封建古板。也许是为了迎合当下观念,也许是为了赋予游戏不一样的可玩性,这里没有太过老旧的男女观念,所谓阶级也不算冷酷森严,让你看得还算舒心。   如果你一皱眉,就有一群人哗啦啦地跪下,你一定想立刻离开这个世界。   你没有等太久,大宫女就带着年轻的太医回来。   你一抬头,看见太医年轻鲜嫩的脸庞,突然明白了大宫女方才的奇怪言行,一时有些欲哭无泪。   “青禾。”你开口。   大宫女立刻上前,道:“殿下,我将太医带来了,让他为您瞧瞧吧。”   你的目光没在太医脸上停留,露出一副恹恹神情:“快让他来,我头疼得厉害,感觉忘的事越来越多,都快想不起来你们名字了。”   青禾神色一变,这才发觉你与往常不同,兴许不是在单纯耍酒疯,而是真的记不住事,连忙请一旁太医上前诊治。   你有心装病,太医自然是诊不出来什么的,只能顺着你的症状,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再开一两副喝了也不会出问题的药。   等这太医被送走,青禾来到你身旁,问:“殿下都忘了什么?”   你皱着眉,似在回想,没一会儿便捂着头,道:“不知道,越想越疼,这满屋子的人看着都眼熟,好些个却一时叫不出名字来。”   青禾大为担忧,道:“我这就让人去禀报陛下,恳请陛下把昨日跟殿下喝酒的人通通抓起来!”   她认定你是在宴席上出的问题。   你可不想一来就平白无故地诬陷人,抓住她的手想拦,又不知道怎样说合适,突然灵机一动,问道:“昨日和我一起喝酒的那几个,生得好看不好看?”   你顶着个荒淫无度的名号,问出这些话也不算离谱。   旁边的小宫女轻声嬉笑起来。   青禾瞪了她们一眼,再看向你时,有些无奈,却也不敢撒谎:“若论相貌,确实都是一等一的人材。”   你顺势道:“那就别告诉父皇,只给我去查查他们几个都怎么样了,看看喝了酒后有没有像我一样的。”   青禾道:“这会不会太便宜了他们?殿下这边可是连太医都看不出是什么问题……”   你挥一挥手道:“想来也不是有人故意害我,真要害我,怎么不毒死我?让我失忆能妨碍到我什么?”   你故意这样说,也是想看能不能从青禾口中变相套出些有用的信息,谁知青禾听了,竟微微点头,有些认同,看来明安公主过去确实只顾着玩乐,全然没有一点暗中谋划。   你险些流下羡慕的泪水,一时有些头疼,既不知道那四人此刻身在何处,又不知道如果直接询问,会不会因为他们的身份而导致你违反人设。   突然间,你想到了一个办法。   “青禾青禾!”你激动地叫她名字。   青禾立刻搭腔:“怎么了殿下?”   你道:“我脑子里突然冒出许多名字,你听听都是谁。”   青禾点点头。   你闭着眼睛,好像在回想一样,道:“桃香。”   有小宫女抱怨道:“殿下,你是不是又去哪里记了些乱七八糟的人回来!”   青禾看了她一眼,底下的小宫女们立时不再像往日那样插科打诨,你自顾自地往下念着名字:“红缨、季柳、舒河……”   在你编到编不出来之前,还真幸运地对上两个名字,至此,你终于可以念出自己真正想问的名字:“……唔,怎么还有几个男人的名字。王绪……有这个人吗?”   青禾道:“殿下,你说的是武安侯世子吗?”   武安侯世子……看来他过的不赖嘛,你稍稍放心,道:“不知道,先不管他,我还想起来几个名字,你们听听。谢飞松……聂时秋……傅和玉,这几个人是存在的吗?”   青禾面上神情越来越担忧,还是为你解释道:“殿下说的怕是太平王府的谢世子、北弩国的聂世子和刚刚放榜没多久的小傅探花吧?”   他们看起来过得不比你差,你放心许多。   青禾小心翼翼看你,问道:“殿下可是对他们有爱慕之心?这几位……可都不好弄啊。”   槽点太多,以至于你一时无从吐起。   青禾会有这样的误会,也不能全怪她,谁让“你”往日那般作风,如今喝酒喝坏脑子都还记得这几个男人的姓名。   你无力解释道:“我不记得了,最多……最多就是欣赏他们。”   青禾道:“殿下你以前也常常这么说……”   你:“……”   你不想解释啦!   好半晌,你想起来:“我昨日是不是让你们抓了一个人回来?”   青禾笑道:“是的,殿下可要见他?”   你无力地扶着头:“把他放了。”   青禾有些惊讶,可看你一副身体不适的模样,也没说什么,只低头应下。   你看着她,沉默半晌,道:“你说,我方才想起的那四个人,如果非要绑一个来,哪一个比较容易成功?”   青禾从你刚才念出他们名字时就有心理准备,此刻听你发问,面上露出几分果然如此,轻声道:“恐怕只有小傅探花了。” 第22章 小傅探花 小傅上线   明安公主是做惯“强抢民男”之事的,身边人各个都经验丰富。   还好在你的旁敲侧击之下,你能确定,这位公主将人抢来都只是看看,有时说说话,极个别的才摸摸小手,其他更过分一点的事是丁点不沾。   这也是她招惹了那么多官宦子弟后,朝中大臣只是骂骂咧咧不让她爹立她为储,却没人敢要求处置她的缘故。万一皇上不要脸,嫌他们儿子太守男德,让明安公主全娶回宫中负责,丢脸的还是他们自己。   这口气忍了下去,明安公主的风评自然便好不了,要面子的老大人们总要有个出气口。   如今你成了明安公主,自然也继承了坏名声。   青禾派人将小傅探花绑来,退下前还特地叮嘱你:“一会儿不管小傅探花说什么,殿下都别把绳子松开。虽说小傅探花是个书生,可您这武艺练得稀松,万一他存了什么不轨之心,伤到您就不好了。”   你郑重点头。   青禾还是不放心,又提点一句:“您若被美色迷惑心软,就想想上回被裘尚书家里那个不成器的小子抓伤手臂的事,您那回可是在我怀里哭着喊着说下次再也不给这种烈性的郎君松绑了啊。”   这样听起来,“你”真的很禽兽啊。   青禾看你一脸呆滞,突然想起来你忘了许多事,长叹一口气,道:“总之就是不许松绑。”   你点点头,冲进去了。   宫人们都很懂,把傅和玉五花大绑地放在床榻上,衣冠却都理得好好的。   你轻轻走近他。   他的眉眼和校园里相仿,并没有多少区别,气质上却略有不同,多了不少书卷气。   肢体接触啊……   你想了又想,还是抓住他的手腕,觉得这样彼此都比较好接受。   你觉得游戏在梦境世界搞出这个设定,就是为了快速推进玩家和人物的互动,为了避免让人产生不适,也没有强行规定一些过于亲密的举动,但显然也不会阻止玩家这么做,显得十分鸡贼。   不过这些和你无关,有选择的情况下,你是不可能和他们做出太过亲密的举动的,毕竟你现在连攻略哪一个都没有想好……   你忍不住叹了口气。   突然,被你松松抓住的手腕一下挣脱开,在你能够出声之前,傅和玉已经将手扼上你的脖颈,让你难以出声。   理论上,他掐着你的脖子也算一种肢体接触,只是不知道要坚持多久才行,如果他再用力一点,说不定你会死在他恢复记忆之前。   你忍不住想,如果你死在梦境世界,会怎么样?   【你会回到现实世界。但梦境世界将永久关闭,不再开放。】   那不行。   都是玩游戏的,谁没有点胜负心?   你抓住傅和玉的手,却不是在用力掰开他的手指以求一线生机,而是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地插入他手指间的缝隙,强行和他十指相扣。   傅和玉都愣得有一瞬忘记使力,感叹地看着你,似乎没想到你会用生命贪色。   你恨。   一秒,两秒,三秒。   傅和玉的表情突然变化起来,面目狰狞,神色疼痛,手上力道松懈,让你能够重新喘气,下意识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他的潜意识似乎预感到这种变化的影响并且十分抗拒,一下松开你的脖子,甩开你的手,和你隔出一点距离。   你一得自由,抢先道:“你不必再掐住我脖子,我不会喊人的。”   傅和玉的左手摸着刚刚掐着你的右手,正在思考刚刚体会到的异样,听你这么一说,问道:“殿下不怕?”   “我知道你没想杀我,不然方才再用力些,我连挣扎的力气都不会有。”   而且他本来应当是打算说点什么的,比如警告你不要出声,然后就会慢慢把手放开,没想到你反应又快又古怪,一下将他镇住,忘了举动。   傅和玉道:“公主既能谅解,微臣不胜感激。”   他对你还心有疑虑,但唯一忌惮的,不过你张口喊人,如今你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并不叫喊,他也愿意配合,以不变应万变。   你先挑了个安全些的问题挑起话头:“你既有这般武力,怎么会被我的侍卫带来这里?”   他们若是强过傅和玉,有影视剧里那种江湖高手的能力,哪怕被迫守在屋外,刚刚傅和玉一动手他们就该察觉不对冲进来了。   傅和玉苦笑道:“怕是微臣平素为人不济,招来不满,这才在公主拿人之际惹来众多落井下石,一不小心着了公主侍卫的道,被迫拿来此处。”   你学着他方才拿住你脖颈的举动,往他面前晃了一晃,见他眼皮一跳,又强自按捺,才笑道:“你方才这般,是怕我毁了你的清白?”   傅和玉道:“我对公主并无爱慕之心,所以不愿和公主行夫妻之事,这事令公主不解吗?”   你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笑道:“并不,我很能理解你。”   傅和玉狐疑,抬头看你:“那公主可是要放我走?”   你摇摇头,道:“不行,我虽不贪恋你的身体,但将你请来确实是有所求。”   傅和玉道:“还请公主说出此事。”   你指了指他的手,道:“我想借探花右手一用。”   傅和玉顿了顿,道:“我今日将右手留下,来日公主便不再苦苦相逼?”   你愣住了,万万没想到他从始至终都不相信你没有强迫他的意思,竟直接将这句话理解成你的威胁。   傅和玉沉默片刻,笑道:“也罢,没了这只右手,我一样能作文章,只盼公主说话算话,不要再来为难微臣。”   他话音一停,便利落下床,在屋内寻起刀剑。   你立刻起身,拦在他身前,道:“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要的右手,须得全须全尾地长在你身上才行。”   傅和玉停下举动,看向你,略带思索后道:“公主想要我作文章攻讦他人?那得看那人是否罪有应得,若是诬陷忠良,微臣不愿。”   你:“……其实你现在挺可爱的,我有点舍不得让你恢复记忆了。”   傅和玉疑惑地看向你。   “十个呼吸,”你对他道:“把右手借我十个呼吸就好。”   你上前,忍着羞耻,将手指与他一根根交叠,成十指相扣之态,闭上眼倒数起来。   其实你也想过不要用这么亲昵的肢体接触,而是简单握握手之类的。但你不知道这样做需要多久,没法给傅和玉一个准确的时限,总不能在傅和玉问你还要多久时,永无止境地让他等下去吧?   一旦如此,你这个荒淫公主的形象只会在他心中更加深重,再难取信。   你长叹一口气,只能抓住这个机会。   傅和玉的手宽大,消瘦,同你这双养尊处优的手相比,要多些茧子,粗糙不少。你们握着彼此的手,在对方的体温之中,一下就能获得许多平日所没有体察的细节。   哪怕是原本无念无想的你,在这一瞬间,头脑里也浮现许多杂七杂八的念头。   你开始觉得十指相扣是个坏主意。   但贼船已上,比起半途而废、前功尽弃,你还是决定咬咬牙捱过十秒。   你能感到傅和玉的抗拒,虽说梦境世界中的月国不算特别封建的古国,但多少比不上现代,身为半个古人的傅和玉,拥有非常强的……贞守观。   当然,主要是对他自己。   你能感到,若不是你说只要十个呼吸的时间,他是决计不会忍下去的。   四秒,五秒。   他脸上又一次显出痛苦的神情。   你在他做出推拒举动之前,道:“你会不会偶尔觉得,你其实是另一个人?”   傅和玉听到你的话,面上神情显出一瞬茫然,短暂地忘了疼痛。   六秒。   “只要十个呼吸就好,时间到了以后,我能给你答案。”   你故意将话说得玄之又玄,让他不得不分心思考。   傅和玉看向你,忍着痛苦:“你在说什么?”   七秒。   你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一些,道:“你很快就知道了。你现在只要知道一点,我这样不是在害你,毕竟我想杀你,有千千万万种方法,远远不必通过这种方式。”   “也许你想通过什么特定的药物控制我。”   傅和玉明明倾向于相信你,痛成这样也没有松开你的手,却还是嘴硬。   八秒。   “如果真有这种药,而且真是通过现在这种方式起效,我为什么不用在更位高权重一点的人身上?”   傅和玉冷静道:“因为公主只能将我绑来,若换做更厉害些的人物,怕是公主也不敢轻举妄动。”   九秒。   你无奈道:“说不过你。不过,你也很好奇时间到了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吧?”   傅和玉已是满头冷汗,仍然移开目光,不承认:“公主以势压人,微臣不敢不从。”   十秒。   傅和玉终于忍不住那股疼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看着清瘦实则结实的身板向你倒去,在你的猝不及防中硬生生将你砸倒在地。   一股剧烈的疼痛猛然传开,让你头脑一瞬空白,浑身都是细细密密的冷汗。   你简直怀疑他害你砸断了骨头。   这声巨响将门外的宫女侍卫引来,他们一边高声喊着“公主”,一边将门撞开。   两厢无声。   青禾率先道:“还不退出去!”   唰地一下带着众人离开,还贴心地关上门。   你疼得差点发不出声音,气若游丝地悲愤道:“回来……” 第23章 交换情报 你们才是特别的钥匙   你花了好些口舌才让青禾明白, 你不是突然下定决心想要开荤,而是与傅和玉发生了一点意外,以这种尴尬姿势受了伤, 急需他们的帮助。   青禾这才带人匆匆忙忙赶来,在你善待傅和玉的命令下勉强忍住踹他两脚为你出气的冲动, 将人抬到客间的床上去。   青禾让人从太医院请来的还是上次那位年轻太医, 你疑惑看她, 她立时轻声解释道:“我想着殿下受了伤,若是太医要摸骨,还是找些相貌斯文俊秀的好, 省得殿下心理不适。至于医术,这位小顾太医家里也是九世行针,殿下不必担心。”   你真的很感激青禾这样贴心,就是希望她的贴心能多在别的地方,别老放在为你寻觅男色上。   你突然有些好奇,问她:“太医院中没有女大夫吗?”   青禾笑道:“自然是有的。”   你听了有些高兴,便道:“那让顾太医去看傅和玉,再为我请位女太医来。”   你现在没有刚刚那么痛了,骨头可能并没有断, 只是这具身体太娇贵,碰伤一点都特别疼。   青禾想了想, 道:“还是请顾太医先为殿下把脉,确认没有大碍后再着人去请其他太医, 这样稳妥些, 可好?”   你点点头。   年轻的顾太医上前为你诊脉,他没用什么为了男女大防而出现的丝线薄帕,而是直接将指尖搭上你的脉搏。   你看了眼他清秀侧脸, 礼貌转开眼,等想起自己人设,又强行将头扭了回去,逼迫自己不礼貌地欣赏他的容颜。   小太医被你看得指尖发抖,似乎生怕被你看上。   真是对不起他啊。   但也没办法。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喝酒喝坏脑子,记不得事情也就罢了,要是连这贪色的毛病一并变了,旁人不觉古怪才是稀奇。   小太医为你诊断的结果是并无大碍,等他得你允许,退下去为傅和玉诊治时,连脚步都松快许多。   你看了倒不郁闷,若换你被一个声名狼藉的男子盯着,心里也会有些害怕,不管那名声是真是假。   倒是青禾,看你眼神,觉出恋恋不舍又勉强克制,联想起你让人去请女太医的行为后,轻声问你:“殿下,可是那傅探花恃宠而骄,要你独宠他一个?”   “……”   你拉上被子装死。   虽然青禾这猜测很是离谱,但起码在她眼里很合理,为了顺理成章地改变人物性格,你决定牺牲傅和玉一下。   你拉下被子,对青禾道:“倒也不全是,我只是看他很不喜欢我从前名声,有些不服气,想要……”   “想要先将他骗到手?”青禾自然接话,还点了点头,道:“也好,到时尝过滋味,殿下就不会这么念念不忘了,也不需再受这份苦。”   只喜欢一个人算什么苦啊,青禾越说,你越像个人渣,但此刻只能叹口气道:“希望如此。”   “那往后为殿下看诊,都请女太医吗?”青禾问。   你道:“这倒和他无关,只是我喜欢女太医。”   青禾微微一愣,又摇摇头,收敛如常。   没多久,新的太医来到殿中,她向你拱手行礼,抬起头时,露出一张美丽面庞。   “你过来些。”你克制住惊讶,用尽可能平缓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女太医微微一愣,不敢怠慢,果然上前。   “你叫什么名字?”   这话一出,殿中大小宫女都忍不住朝你看来。   女太医道:“回殿下,微臣姓秦名璐。”   原来这世界不只他们几个,不知秦璐能不能被唤醒?   你让青禾将其他宫人带下去,留着秦璐在殿中为你检查身体。秦璐上前,重新为你把脉,细细观察神色,确认并无大碍后才帮着你宽衣解带,检查身上有无受损。   哪怕同性,在其他人跟前脱衣服还是让你有些羞涩,可你知道明安公主早就习惯被人伺候,哪怕袒露上身也该淡定自若,更何况只是脱去一层里衣。   秦璐注意到你身上几处青肿,微微皱眉,为你一一摸骨,最终松开眉头,道:“殿下身上筋骨俱好,但皮肤撞出几处青肿,还需慢慢将养。一会儿微臣让太医院的药僮送几瓶伤药来,还请殿下日日敷涂伤处,一旬便好。”   你仔细一听,发现你屁事没有,就是身上摔青了,内心有些微尴尬,很快起身,将衣服重新披上,看着秦璐。   秦璐见你不说话,心中也有些发怯,但想起你的名声,又不敢随意走动,只在你床边坐着,等你发话。   你想试一试,系统所说的方法对她有没有用。至于她清醒后可能提出的一些问题,你心里已经有了大概说辞,虽说原本不是用来应付她的,但也同样可用。   你对秦璐道:“秦太医生得面善,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你。”   秦璐也不知这是好是坏。   在她继续忐忑之前,你上前抱住她,道:“抱着秦太医,倒像抱着她一样。”   你随口胡诌了一句。   秦璐被你抱着本就不敢动,听你这么一说,心中惊疑也去了几分,只僵着身子,愣愣由你趴在她怀中。   一秒,两秒……五秒。   秦璐没有一点反应,丝毫不像傅和玉那样疼痛难耐。   你心中有些失望,却又觉得是一种必然,也许这是游戏为了方便玩家攻略进行的设置吧。   你松开秦璐,对她道:“我知道你不是她,方才也只是情之所至,还请秦太医不要计较。”   秦璐心中巨震,连忙低头道:“微臣不敢。”   你对她笑道:“还请秦太医对今日之事保密,我如今的名声已经足够荒唐,若被人误会喜欢女子,只怕往后就没有见了我还不跑的人。”   秦璐道:“微臣必当守口如瓶。”   你这才高声道:“青禾,送客。”   青禾应声而进,送走秦璐后,对你道:“殿下,傅探花那边传来消息,他身体并无大碍,方才已经清醒,现下说是想要见您,可要招他来此?”   傅和玉醒了?   你起身道:“我去找他。”   青禾帮你穿好衣服,跟在你身后,看你忍不住拎起裙摆小步快跑去的模样,轻轻笑了笑。   傅和玉的门口守了不少人,也不知是不是防着他逃跑的。   为他诊脉的顾太医还未走远,正跟一旁伺候的人叮嘱着什么,一抬头,看见不顾仪态提裙跑来的你,脸都低下几分。   你没管他的小动作,以明安公主可能有的态度,直接无视了门口的一群人,径直推开傅和玉的房门。   傅和玉的表情是那样严肃端正,但你好像能够看到他脑袋上冒出的一万个问号。   你笑了一下,转身对着门外,道:“谁都不准进来。”   然后猛地关上房门。   青禾守在门前,对顾太医笑道:“这才是我们殿下见了心仪男子的样子。”   好像只是一句随意闲聊,而不是对顾太医多番反应的嘲讽。   顾太医不自然地低头应是,寻了个借口匆匆离开,显然被这软刀子割了一割。   屋内,你看着傅和玉,傅和玉也看着你。   最后,终究是他先鼓起勇气,试探性地问了一声:“学姐?”   你点了点头,他松了口气。   你将碍事的裙摆完全提起来,露出两条白皙的小腿,走到他床边,搬来一旁椅子坐下,对他道:“你想起来多少?”   傅和玉想了想,谨慎道:“我的记忆很连贯,最后一天是11月25日,如果没有被篡改的话,应当是完整的。”   你摸着下巴道:“我有记忆的最后一天也是11月25日。”   “学姐,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你那时候做的事情……又是什么?”傅和玉问。   傅和玉不是笨蛋,你那时与他十指相扣,且在过后真的唤醒他记忆的行为,他是不可能装作看不见异常的。   好在你早有准备。   你顺着他的话语,一并严肃起表情,悄悄凑近他,轻声问:“你刚刚清醒过来,面前有出现一个自称系统的东西吗?”   想要将这一切全盘隐去是不可能的,尤其在你要唤醒的对象中包含一个叫谢飞松的人时。所以从一开始,你的打算便是掩去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剩下的东西则在适当修改后和盘托出,将思考的难题推给对方,让他们给你一个合理的猜测。   “系统?”傅和玉摇了摇头。   你道:“我一觉醒来就在这个地方了,耳边莫名出现一个声音,自称是什么系统,说我是月国的公主,可我没有一点关于这个公主的记忆。”   “这个系统好像听不见我说话,又或者是不愿意理我,一直在单方面地对我发号施令。”   “它说,想要离开这里,就要唤醒四个人的记忆。这四个人分别是我的发小王绪、聂时秋、谢飞松,还有你。”   “而唤醒方法就是一定时长的肢体接触,它说我是什么病毒,好像只有通过肢体接触把这种病毒传给你们,你们才能清醒过来。”   “所以,我一度以为这个世界除了我,只有你们四个是从我们的世界来的。可我刚刚见到了秦璐,一个我们学校的女孩,这个世界可能还有更多我们认识的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离开世界的钥匙是你们四个呢?”   你问出了这句话。   特别的人将不再是你,而是他们四人。 第24章 烈性男子 冰清玉洁   傅和玉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却能提供属于他的视角:“我和你不太一样,我现在还有这具身体过去的记忆, 但没有什么自称系统的人在和我对话。”   你突然想到什么,道:“对了, 还有一点, 11月25日的晚上, 我睡前看到新闻,说那一天有超级月亮,你觉得现在这个情况会和那个月亮有关吗?毕竟这里叫做月国。”   “超级月亮……”傅和玉思考道:“至少可以列为一条线索。”   你们又相对沉默下来, 傅和玉低声道:“不知道那边的世界怎么样了?”   你一拍手掌,道:“差点忘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那个系统管这里叫梦境世界,激起你们回忆的词,用的是‘唤醒’,你说,这是不是一场梦境,我们所有人都在做梦?”   傅和玉闻言颔首,道:“这是一种可能。只是梦境的时间难以度量, 我们很难知道如果我们在梦境里蹉跎太久,再醒来时是只过一夜, 还是被当作植物人在医疗舱里躺了几年。我们还是要尽快回去才是。”   你认同道:“这也是我把你绑来的原因。”   傅和玉沉默一瞬,真诚发问:“能把他们三个也这样绑来吗?”   你沉痛道:“身为一个胸无大志, 不爱朝政爱美人的公主, 我身边好像没有特别厉害的人才。如果不是你被旁人陷害,可能我连你都抓不到。”   傅和玉忍不住和你一起沉重起来。   你问他:“你知道他们三个人现在的身份吗?”   傅和玉在探花的记忆中搜寻,道:“前辈应当是太平王世子, 我这具身体和他见过一面。至于其他两个人,我不认识他们,即使在这个梦境里碰过面,现在可能也分辨不出来。”   你告诉他:“谢飞松是太平王世子,王绪是武安侯世子,聂时秋则是北弩国送来的质子,但月国对他也以世子之尊相待。以我现在的名声和地位,这三个人,恐怕一个也见不着,更不用提摸上一摸了。”   傅和玉扶额:“学姐,我知道你的真实意思,但最好还是别这么说。”   听起来像个真实的好色公主。   你不打算提起系统要求角色扮演这事,却要有合适理由,便道:“你说,在梦境世界里死去会怎样?”   傅和玉微微一愣,眉头一下攒起,道:“现在情况未明,还是不要冒险为上。”   你这才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要在外人跟前扮演好这个明安公主,你最好也是。”   傅和玉想了想,道:“你说得对。”   他转而提起唤醒剩下三人之事:“既然不能强夺,那便只能智取,殿下可有想法?”   你一听他叫你殿下,没忍住笑了一声,直笑得他双耳通红,面上却还强自镇定。你知道他是为了尽快熟悉扮演之事,省得哪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漏了嘴,给彼此带来危险。   你忍着羞耻和笑意,拱手道:“小傅探花。”   傅和玉无奈地看着你。   你这才正经起来:“我想先找机会见见他们,收集点情报。毕竟以我现在的名声,他们恐怕都不愿让我近身,更不用提趁机接触他们了。就算想有所改变,也须知己知彼。”   傅和玉同意你的看法,道:“我能做什么?”   你道:“你是后手。如果从我这里实在接触不到他们,可能就要靠你这个新科探花的身份去和他们接触,所以现在要把你和我关系扯开一些。”   傅和玉抬头,看见你的笑容,心中突生不妙之感。   你凑过去,将声音放得不能再轻,细细密谋之后,傅和玉捂着额头,长长叹息一声,道:“也罢。”   毕竟只是梦境。你都顶着这样荒淫的名声了,他还顾惜这虚假的清白做什么呢?   他从你头上取下一根金钗。   你的神情方才露出一点疑惑,便见他起身,将一旁灯罩取起,拿金钗在火上燎了一燎。   这是在做什么?   你还没发问,只在心中默想,便见他将冷却下来的金簪直往脖颈插去。   你被吓了一跳,同时明白了他的想法,一边伸手抢夺,一边大喊:“来人!”   外边的侍卫冲了进来,一见这画面,误会了傅和玉的意图,纷纷拔剑冲向他。   你不得不大喊道:“阻止他自伤!”   他们这才发现,不是傅和玉拿着金钗意图刺杀公主,而是公主在阻止傅和玉自杀。   小傅探花为了不委身公主自杀……   这个念头只在他们脑海一闪而过,便被他们以不敬为由飞快甩开。几人合力,飞快制住傅和玉,从他手中抢走利器。   只是在这过程中,傅和玉的脖子上到底被簪子尖利处伤到一些,流了不少鲜红的血,将他洁白的脖子都染红。   侍卫将傅和玉的的双手向后压起,逼得他不得不在你跟前低身抬头。   你看着他脖子上的伤口,急道:“还不快叫太医!”   青禾一边吩咐下去,一边让人拿来纱布伤药,为傅和玉先做了处置。   眼见傅和玉脖子上的血不再流了,你才看向他,神情复杂:“你何必如此?我……我那么喜欢你,只要你说,我怎会逼迫你?”   傅和玉知道,你其实在问他何必真的动手,只要嘴上做做样子就好。   他冷笑一声,道:“我说,殿下便信么?”   你也明白他的意思,苦肉计到底比嘴上说说来的可信,只是为难他冒这样的险。   你低头,看见他将右手放在腿上,五指自然散开,食指好似无意识一样往拇指靠了靠,这是一个倒着的OK,他在让你不要担心。   即使仍不清楚他的倚仗,但你决定相信你的盟友。   你伤心地低头,好半晌,抬头道:“你们将傅探花照顾好,一根毫毛都不许少,等他脖颈上的伤好了,就将他送出宫去。”   “殿下。”青禾跟在你身后,用语气表示着她的不赞同。   傅和玉还煽风点火:“殿下若是真的尊重我,此刻便将我放出宫去。”   “大胆!”青禾呵斥道。   你伸手拦住青禾,对傅和玉道:“你非要如此?”   傅和玉道:“这是微臣对殿下唯一的请求。”   你闭了闭眼,胸膛起伏,再睁开眼时,已尽力收敛起一切伤心,道:“来人,送傅探花出宫。”   你转身出门,大大的衣摆旋起一个漂亮弧度,青禾扶住你的手,看你再没回过头。   你回到殿中,做出因为伤心而暴饮暴食的情状,借机吃了许多好的,晚上躺在床榻上,因为腹中太沉一时有些难以入眠。   你不喜欢太多人守着你入眠,便将宫人都遣到外殿,只留下一个不愿离开的青禾睡在一旁小塌。   你有心翻身,又担心吵醒青禾,索性侧身不动,谋算起接下来要做的事。   突然,你听到了极轻的声音,一只柔软的手贴上你的背部。你的身子一瞬僵直,惊惧到了极点,反倒有一瞬无法发出声音。   就在你难以反应的片刻,你闻到了女人的馨香。   原来是青禾躺在了你身后。   你的惊惧突然转变为一种微妙的疑惑。   你抓住了那个女人的手。   “殿下还在难过?”她轻声道。   你听出了她的声音,猛然坐起,问道:“青禾?”   青禾迟疑一瞬,跟着起身。   殿里的灯火都让你叫人一一灭了,只有微薄的月光能够照明,你看不清青禾的神情,只能犹疑地问:“你为什么……”   青禾从你的语气中察觉了一些她本来误会的东西,浑身冰凉,手脚并用地从床边爬了下去,跪在下边,道:“殿下,是奴婢想岔了……还请责罚。”   你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清她背部清瘦的弧线,忍不住将她拉起,道:“我可说过怪你?你把事情说清楚。”   青禾迟疑道:“我见殿下与秦太医单独相处,且秦太医出来后神情古怪,以为殿下……”   “以为我喜欢女子?”   “还请殿下恕罪。”青禾不敢再说。   你道:“继续说。”   青禾这才道:“我见殿下因傅大人的事闷闷不乐,迟迟不入睡,这才生出这等不敬念头,请殿下重重责罚,以儆效尤。”   不,你是因为吃多了……   你看向青禾,刚想说话,突然注意到她方才慌慌张张,事到如今,连衣服都还未拉起,一下就看到这个世界嬉嬉闹闹的表面之下,仍然有着封建背景下理所当然的残酷。   你沉默了,伸手帮她将衣服拉起,道:“你是想我开心,对么?”   青禾一僵,都不知伸手从你手中接过自己的衣带。   你问:“那你开心吗?”   青禾难得冒失地抬头看你。   她背着月光,你看不清她,只能看见两颗亮晶晶的眼珠子。   你叹了口气,道:“起来吧,往后若有拿捏不准的事,直问便是。我不记得我以前有没有这样为难过你,让你非要不声不响地猜对我的心思,连问都不敢问,反正自今日起,我这里不兴这种做派。”   【检测到NPC情绪波动剧烈,智能清退评估中。】   青禾俯身,道:“是。”   【评估完毕,暂无清退需求。】 第25章 混世魔王 以人为乐   都说好事不出门, 恶事行千里。   你将新科探花抢进宫中,逼得这个烈性男子以自戕相逼,最终不得不把人全须全尾送回宫外一事传得飞快, 不过一日,国都上上下下便都知晓了。   连说书先生都编好了隐射此事的故事, 在茶楼说上了第 一回。   青禾告诉你这个消息时, 柳眉高高吊起:“这些人就是嘴碎, 回回公主殿中有什么事,外边都传的鸡飞狗跳,若非公主心善, 早掀了他们的地界。”   你是希望这件事传开的,可你还没想到如何合理让人去做此事,这个流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开,比你想象中更加迅猛。   昨夜之事已让你隐约察觉,这个世界看起来浮夸明丽,处处随意,可在人看不见的角落里,也有阴影泥淖。   简单直接的明线之下,会有旁人看不见的暗线吗?   若从明线来看, 公主好色,名声扫地, 处处宣扬,无一不对。   若从暗线来看……有人想要你的名声不可救药地烂下去?   无论如何, 这不是你现在要想的事情, 毕竟你连此处的人都没有认全,就算猜想成真,贸然行动也只能被动挨打。   你对青禾道:“让他们说去, 反正也不会少块肉。倒是傅和玉那儿……你让人帮我瞧着点,我想知道他都在做什么。”   你这边厢还在表演对傅和玉的“执迷不悟”,那边厢月国的天子就听到新近沸沸流言,派人将你唤去书房。   你一下老实下来。   毕竟从青禾与众宫女听到太监传话时的神情来看,“你”往常被天子传唤也是害怕的。   你老老实实地来到天子书房,还没想好要不要跪,便见书桌前摆了一张椅子,看起来像是给你坐的。   书桌后边坐着一国天子,穿着玄服,翻着奏章,也不知是不是弹劾你的奏章。   你低着头,大着胆子,飞快抬眼瞄了一眼,你名义上的父亲看起来不像一国之主,反倒像个清瘦的中年文士。   “怎么不坐?”这是他同你说的第一句话:“还是说从前闯了那么多祸都没感觉,现在反倒知道怕了?”   听起来像亲爹。   你立刻从善如流地坐下了。   天子见你这副模样,气笑了:“真就那么喜欢朕新点的探花郎?”   你犹豫片刻,道:“若说十分,儿臣对他有三分。”   “才三分就这样大费周章?”天子面上喜怒难分,你却能感到,他对你没有恶意。   你坦诚道:“同他相比,儿臣对往常那些寻常男子,只有一分。”   “算你还有些眼光。”天子冷哼一声:“既如此,朕不如舍了这个探花郎,赐婚与你,也好收收你的性子。”   你突然意识到,上边坐着的天子脸色臭归臭,本质上却是一个你想要什么就给你什么的老父亲。   想到这里,你就不那么怕了,大着胆子道:“那可不行。”   天子道:“怎么?你不愿收心,还想像从前那样四处招惹良家?”   你理直气壮道:“只有那么一点因素是这个缘由,更重要的是,儿臣再怎么招惹傅探花,那奏折也只会往我身上来,父皇一旦赐婚,那众臣口诛笔伐的,可就是您了!”   天子沉默半晌,笑了:“你这小滑头,如今倒是聪明起来。”   你又道:“况且我就喜欢追着人跑,他若喜欢我,自会请父皇赐婚,到时群臣也挑不出什么刺来,他若不喜欢我,我将他强行娶来,与请一樽冷冰冰的泥塑回家有何区别?”   天子道:“你既知道这个道理,前些日子怎么还直接把朕的探花打晕劫走?”   你嬉皮笑脸道:“总想先培养培养感情,其实见他这样抵触,我也有点伤心呢。”   天子听到这里,神色有些变化,你立刻补充道:“不过这也是调笑这些郎君的快乐之处,见他们从不愿到愿,可比其他事情好玩许多。”   为了保住傅和玉的安全,你说出了不得的渣女发言。   天子不屑地瞥了你一眼,对你这种癖好无言以对,抬起手想轰你走,又突然停下,最后问了一句话:“那个位置,你真的不想要?”   那个位置……东宫吗?   这不是一个好答的问题,可你宛若福至心灵一般,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道:“父皇希望我要吗?”   ——   你从天子那回来后安分了一阵,朝臣皆以为你被敲打后不敢再犯,唯有公主殿的人知道,你日日听着傅和玉的行踪。   待听到他被请去武安侯世子的宴会时,你突然起身,道:“我也要去。”   青禾还在盘算直接向武安侯府传话会不会将傅和玉惊走,你便补上一句:“我要乔装打扮去。”   青禾头疼,却没有反驳你,而是默默想着到时如何为你收尾。   武安侯世子的宴会开在郊野,邀请了许多纨绔子弟一同游春,你怀疑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哪些人是他送的帖子。青禾很快帮你弄来一张请帖,还准备好了一身男装打扮。   倒不是武安侯世子的宴会不请女公子,而是你这张脸有太多人见过,不稍稍乔装,只怕一走近人群就会被人认出,反倒违背了你混进宴会的初衷。   至于女扮男装,你们做的其实不太认真,毕竟对你这种正常发育的身材来说,除非将你勒得喘不上气,否则多少还是能从胸前看出一点端倪。   所以你聪明地将自己定位成想女扮男装但没有经验的大家小姐,简单套上男装后往脸上贴了一看就是假胡子的东西,反倒轻松遮去大半面容。青禾也跟着你做了蹩脚的装扮。   王绪的宴会设在郊野,为了保障这些子弟的安全,武安侯府出动不少侍卫,将王绪所划之地围的严严实实。   你带着青禾伪装成的小厮和侍卫出现时,守门下人几乎一眼看出你是女子,但看你衣着打扮,皆在不显处露出富贵,面色坦荡,毫无心虚之意。又细细检查请帖,确认是某位侍郎公子的无疑,心中断定你是侍郎家的小姐,抢了哥哥的请帖来看热闹。   对于这种情况,他们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些少爷小姐发起脾气,最后总归落到他们身上,世子爷可未必会出来回护,何必呢?   你交了请帖,轻松带人入场。   在你成为明安公主的前夜,明安公主曾和几个侍郎公子一起喝酒,醉醒后就成了“失忆”的你,青禾派人查探此事,将几个并无实职的少年公子吓得不轻,这次请帖就是你从他们手中拿过的赔礼之一。你顶替了其中一个,剩下的人见了你都得替你打掩护,是以你拿着请帖时丝毫不怕被人揭穿。   郊野的景色很美,里边人三五成群,不论男女,身边总有歌伎伶人相伴,好不热闹。   你穿过一片又一片的吵闹,看见许多人围在一起,疑心王绪就在中心,忍不住挤进去凑了个热闹。   被你推开的郎君有些傲气,横眉怒眼地看向你,脖子才刚刚抬起,便又弯下:“殿……小公子来了?”   这是那群侍郎公子中的一个。   “让点位置给我。”你秉持身份,不算客气道。   侍郎公子并无被冒犯的感觉,很是努力地用他单薄身躯往旁边挤了一挤,给你和青禾让出两个位置来。   太上道了。   你往前一走,视野一下开阔,看清了众人到底在围观什么。   那是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短衣窄袖,长裤高靴,一副骑射打扮,面上戴了一个轻薄的铜色面具,遮住上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光洁的下巴来。   没有了他比旁人更加显深邃的眼窝和显然高挺的鼻梁,你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毕竟你曾无数次地坐在他身后,看他饱满的后脑勺和宽阔肩背,早就不需非要看清他的脸才能认出他的存在。   你总觉得他有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但看他浑身上下与现代迥然不同的打扮,你反而因为不同太多而无法细辩。   此时此刻,他正拉紧手中弓弦,似乎要对准什么射出一支箭矢。   你顺着他引弓方向看去,发现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被绑在木桩上,头顶与两手都绑着鲜红的靶子,等人对准。他是不想颤抖的,毕竟一旦颤抖,王绪的箭便很有可能射到他身上。可他实在害怕,原本为了飘逸而穿的青衣已被汗水湿透,双腿发软,若非绳子固定,眼见就要站不住了。   “这是在干什么?”你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身旁纨绔道:“还能干什么,不过将这小官之子作为玩物,从他的惊恐中取些乐子。这武安侯世子,可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什么都干得出来。”   他话语说到最后,不免露出点恐惧。毕竟王绪今日能拿那人玩笑,来日便有可能以戏弄他们为乐。   【武安侯世子以人为乐,对此,你将:   A.挺身而出,揭示自己明安公主的身份,从武安侯世子魔掌中将人救出;   B.全心投入,大声叫好;   C.玩家自行行动;】   你想到王绪坐在石阶上,被夕阳染黄半张脸,委屈问你:“你不信我?”   也想到傅和玉被唤醒前和现实相差无几的性格。他此刻就站在对面,掩没在芸芸人海中,没有站出来阻止这出闹剧。   你选了C。 第26章 我信 你说,我就信   你往前走了一步, 道:“且慢。”   一瞬间,四面八方的目光都集中到你身上,不少人看着你蹩脚的乔装议论纷纷。   你身旁那位纨绔本就不敢拦你, 见你出声,忍不住往后又退一步, 一下就让众人将你们分开。   青禾与你身边的侍卫紧跟而上, 牢牢护住你的身侧。   王绪听见声音, 放下弓箭,朝你的方向看来,双眼微眯, 问:“你是谁?”   只看这一个动作,你的心便放下大半。   至于这个问题……你回身去看那位侍郎公子,他一个不防,被你逮个正着,心中大吐苦水,却也不敢反抗。   你直直指向他,道:“你不妨问问他,我到底是谁。”   谎自然要让熟悉这个圈子的人来撒。   可不等王绪真的去问,你便继续道:“世子, 我方才见你让人拿着靶子等你来射,心中有些不解, 便问旁人,旁人亦不解其意。只有人说, 你本就是混世魔王, 向来以人为乐,做出这等混事不在话下。”   你有意隐去了侍郎公子,省得他尴尬。   而你虽未吐露身份, 可有了方才那么一遭,众人皆知你的身份不在那侍郎公子之下,自然愿意听你说上两句话。只是此话一出,方才在你身旁的人皆往一旁退去,侍郎公子也顺势躲在其中,都怕被王绪认成说出混世魔王之语的人。   王绪听了这话也不恼,反而道:“我便是以他为乐,又如何?你要阻我?”   你往前又走一步,完全无视那铜色面具带来的冰冷之感,努力看向他的眼睛,道:“我不是要阻你,我只想听你说一个理由。”   王绪似乎觉得有些荒谬,嘴角微微上扬,将弓箭背于身后,露出一个没有感情的笑来:“理由?我能编出一千个、一万个。我说,你便信吗?”   你点头,道:“是,你说我就信。”   王绪看着你,本想嘲笑两句,可不知为何,对着你的眼睛,突然便说不出话来了。   他背过身去,道:“陈三郎将穷苦百姓捉到猎场,驱赶至野兽之中,邀人共猎,射虎者记功五,射人者记功十。我还以为像他这样的人,是不怕别人将他当做靶子的,否则怎会让活生生的人去做他的靶子?谁知我今日一试,他却吓得战战兢兢,尿湿裤子,真是让人失望。”   此话一出,众皆喧哗。   实在是王绪素日行为与行侠仗义毫不相干,今日这话一出,既有人觉得陈三郎畜生不如,亦有人怀疑这是王绪信口胡诌。   你则看向身上绑了靶子的陈三郎,他面色青白,不敢反驳,从神情来看,果真不似被人冤枉。你对青禾使了个眼色,青禾暗把此事记下,绝不让此荒唐行径轻易过去。   你对王绪道:“我信你。”   王绪转过身,看着你,似有话想说,最后却只是转向陈三郎,重新张弓引箭,将箭尖虚虚指向陈三郎身上抬着的靶子,让人分不清楚他是射人还是射靶。   你伸手搭上他的重弓,露出阻止之意。   王绪轻讽:“怎么,你思来想去,觉得我这混世魔王的名头不是白来的,又不愿信我方才说的话了?”   你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像方才那样吓吓他,让他知道那些无辜百姓是什么感受就很好,剩下的事合该交给官府来做,该偿命便让他偿命。你这一箭射出去,若是没射准,要了他的性命,岂不是脏了你的手?”   你可不能让王绪一梦醒来,发现自己连人都杀过了。   王绪怔了一瞬,下一刻却推开你的手,一下将弓拉满,在众人惊声之中朝陈三郎射了一箭:“这样才足够!”   那箭像飞星一样射出,快得让人只能看见残影,你猛地转头,眼神勉强跟上箭矢去向,发现他准准射中陈三郎头顶靶子,力道大得入木三分。   生死一瞬之间,陈三郎浑身瘫软,眼神呆滞,纵有麻绳将他绑着,他的身体还是不住向下滑动,只勉强吊在木桩之上。   王绪将弓箭扔到一旁下仆手中,环视四周,道:“我王绪交朋友,从来不看身家才华,向来只求意气相合。在场诸位,皆是声名不显之辈,还有不少被人看作只会走马章台的纨绔子弟,我也不觉如何。可我平生最恨鱼肉百姓,将人看作玩物之徒,若再有这种人出现在我面前,这就是他的下场。”   众人一时噤声。   你在此时拍响的有一下没一下的鼓掌声便显得格外鲜明起来。   王绪看向你。   你坦然自若道:“我从不欺负百姓,那我是不是可以做你的朋友?”   你看着他的面具,不知道他是不是躲在后边偷偷皱眉,只看他一步步走近你,直到伸手就能碰到你的距离。青禾向前一步,刚想喝退王绪,便被你伸手阻拦,不得不又退回去。   王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笑了一下,突然一只手捏住你的下巴,强迫你抬起头来,另一只手猛地撕去你脸上那丛假的不能再假的大胡子。   你那张与现代校园时没有太多差别的脸露了出来,虽不算美,但皮肤光滑,眉眼有神,两只眼睛瞪过去的时候,显出一点自然而然的骄矜,只是他那一下没有留手,害你面上粘过胡子的地方变成一片通红。   你想都没想,一脚踹上他的小腿骨。   等踹完了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王绪,而是武安侯世子。   他一下弓身,抬起被你踹痛的那只腿,用手捂着,抱怨道:“你力气怎么还是那么大?”   这句话太王绪了。   你忍不住跟着弯身,歪着头观察他的表情。他在对视之中慢慢怔住,丝毫不明白自己方才为什么用这么亲昵熟稔的语气说出那样的话,好像有一瞬间变成其他什么人。   四周围观的人里,许多都看到你的脸,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只有离得最近的王绪没有什么反应,看了一圈众人惊讶神情,直起身来低头看你:“你到底是谁?”   他不认得你的原因很简单,你这浪荡公主的名声来得很早,几乎在你还是个小姑娘时,便以喜欢漂亮郎君的性子出了名。但凡家里位高权重些的,都将家中子弟藏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你看上,运气好的后半生做个闲散驸马,运气差的,只怕被你拉去填充后宫,落个蓝颜祸水的名声。   他被武安侯府护着,如今才是第一次近距离见你。   你今日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在乎身份暴露,只是对于王绪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卸下你的乔装颇有怨念,报复一样,笑了一下,道:“我是能摘下你面具的人。”   王绪后退了一步。   也不知道是对你提及摘下面具一事的抵触,还是由此反应过来你的身份。   你对这反应很是满意,语气一转:“不过我和你可不一样,我讲道理,你不喜欢,我是不会逼你摘面具的。”   王绪心弦一动。   你见好就收。今日误打误撞下,不仅对王绪的性情有所了解,还与王绪有了接触,从眼前情形来看,下次再见,他至少不会对你刻意回避,这便是一种进展。   你的目光越过王绪,看向他身后的人。   不少耳目灵通的纨绔子弟已经意识到什么,有机灵点的,不动声色地向一旁让开,将原本掩没在他们之间的少年郎君显露出来。   那少年身如青竹,面若冠玉,远远望去,便是璧人。旁人只肖看他一眼,便想,难怪明安公主对他念念不忘,甚至乔装打扮追到此处,只可惜他一身抱负才干,也不知有没有脱离明安魔爪的一日。   傅和玉抬头,撞上你的眼神,以戏剧社多年龙套的演技,露出一瞬忍耐,尔后恢复如常,在众人目光下走到你跟前。   他是被王绪请来的。   毕竟明安公主强抢傅探花一事传的沸沸扬扬,不少人想见见这位傅探花,一是看他人材如何出众,能让明安公主这般心软,二来也有些看笑话的意思在里头,毕竟新科探花本该一时风头无两,如今落入泥淖,许多人家连昔日榜下捉婿的笑言都不敢再谈,也算一朝跌落云端。   他们撺掇着王绪给人下帖子,王绪听了左耳进右耳出,全由府中下人去办。在他看来,傅和玉若是不想来,拒了这帖子便是,反正他平素发帖,也从不看谁来谁不来。   那些闲得发慌的人聚在一块,还下了注,就赌傅和玉会不会来,最后七三开,七成的人赌他不会来。   没想到这傅探花偏偏来了。   不少赌输的人在背后骂他假清高。   可如今,看着傅和玉冷面站在明安公主身前,他们才有些明白了,兴许他是想借这个机会寻人帮忙的,没成想还来不及开口,明安公主便亲自寻上门来。   “殿下。”傅和玉喊你,冷冰冰的。   你眨眨眼,道:“我可不是特地来寻你的,我只是想来……想来交些新朋友。”   你用拙劣的演技,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在说谎,让他们一眼看出,你就是为了傅和玉来的。   可当你找借口一样看向王绪,道:“这就是我的新朋友。”   王绪颔首,赞同道:“殿下是我的朋友。” 第27章 同梦 小骗子   在你显露身份之后, 在场男子明显拘束不少,生怕表现太出挑,一不小心就被你给看上了。   倒不是说你真吓人到一个想要攀龙附凤的都没有, 只是从你往日作风来看,被你看上的男子少有能够借此平步青云的, 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事, 自然无人肯试。   与之相反的, 反倒是那些大家小姐对你的态度。她们没有那么怕你,虽然也有厌恶你作风、恨不得远远避开的,却还剩下不少热情好奇的, 悄悄来到你身边听你说话。   你就这么在王绪的宴会上待了下来,跟着吃吃喝喝,与美人调笑,四处踏青游玩。只中间几次想起傅和玉,顺势轻轻叹气,佯装无意一样回过头去,痴心地看上他一眼。   你的演技不算精湛,但在这种时候,只要不过于浮夸, 哪怕你只是看上傅和玉一眼,旁人也会自己脑补完整, 倒减小了你的负担。   可你清楚记得,傅和玉大多时候都配合地冷淡以待, 只有一次, 不知是觉得你演得太过幽默,还是太过突兀,竟没忍住笑场了一次。   你怒瞪他的眼睛都快为此脱眶, 好在他会挑时间,笑场也只挑没人同你一起朝他看过去的时候。   但你还是为此耿耿于怀。   “我的演技哪有那么差……”   你躺在床榻上时忍不住在心中小声嘀咕。   青禾见你不知嘟哝什么的样子,笑了笑,问:“殿下今日可高兴?”   你想了想,道:“虽然没能拉近与傅和玉的关系,但王绪的宴会很好玩。”   她为你掖好被角,笑道:“那殿下便多去玩玩,正好武安侯世子与您意气相投。小傅大人那里也不必急于一时,省得将人逼急了,反倒伤了你的心。”   你离开宴会时,王绪还说下次再给你送帖子呢。   你点点头,作出被劝服的模样,只道:“青禾,陈三郎的事你记得让人盯着去办,千万别让人官官相护,护到后头再不了了之。”   便是你这具身体,过去也不曾欺负百姓,说是“强抢民男”,其实招惹的都是官家子弟,未有过火之举。   青禾微微一怔,温柔笑道:“是,殿下。”   她早在你第一次吩咐时便记住这事,只是没想到,你也在心中记挂着。   青禾按照你现在的习惯,将宫人遣出内殿,灭去最后一盏灯。   你在黑暗中入睡,倏忽间,做了一个梦。   不,又不能完全称之为梦,这更像回忆。   这个梦里,你将白日情形又重复一遍,只是除王绪外的人,都是白茫茫一片,你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放在看清王绪的神情上,或者更准确地说,武安侯世子。   世子和王绪是相似又不完全相同的。   他们都是秉性善良的人。   可王绪对万事万物要远比世子热情。   王绪喜欢对人笑,听人说话时会认认真真地看人眼睛,哪怕不同意旁人的观点,也会安安分分地听人说完,再坦诚直接道:“我不同意。”   而他和人生气时,向来很少真动肝火,往往没多久便会主动求和,亦或在对方道歉时飞快接受,不作任何别扭。   而武安侯世子一看便不一样。   他开宴会,帖子发了无数,可整个宴会之中,与他并肩同行的几乎一个没有,有的只是缀在他身后半步,无论他说什么都捧场而笑的酒肉朋友。   他戴着古怪的面具,不让人望见他的神情,只有在最后,说你是他的朋友时,让你感到一点难得的真心。   你想知道他为什么变成这样。   在你为王绪辗转反侧时,这个世界的王绪也想起了你。对于王绪和你搭上关系这事,武安侯府的下人都有些战战兢兢,很想劝劝自家世子。   王绪那时正在发呆,可这不妨碍他一心二用,看到下人们的欲言又止。他躺在长椅上,长腿架在一旁,道:“一个个的,有话就说,用那种眼神看我干什么?恶心死了。”   与他最为亲近的长随这才道:“世子,您与那位,还是不要太亲近为好。”   “那位,哪位?”王绪嗤笑一声,道:“她的名字有那么可怕吗?”   长随咬咬牙,道:“明安公主性情不定,最好男色,世子与公主若是来往太过密切,万一以后真被公主相中,又是一番麻烦。”   王绪摸着下巴,笑道:“她都见不着我的脸,还能因此倾心于我不成?”   长随见他不听劝,叹道:“若公主真要世子摘下面具,世子要违抗公主之命吗?”   若明安公主真要王绪做什么过分的事,王绪抵抗也就罢了,可连摘面具这种小事都抵死不从,只怕公主回去告状,天子是要发怒的。   提到面具,王绪面上的笑收了收,最后道:“行了,不必多想,她说了只是拿我当朋友,便是单纯拿我当朋友,而我也想交她这个朋友,就这么简单。”   长随轻声嘀咕道:“谁都看得出来公主是为了傅探花而来,怎么就世子爷您看不清?公主如今眼里没您,以后可就不好说了。”   王绪听见这话,权作没听到,因为他和他们想的都不一样。   很奇怪的,他分不清许多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却能一眼看穿你到底在坦诚还是说谎。   你说“我信”的时候,他感觉到,这是真的。   你说他是你朋友时,他也感到,是的,你们好像本来就该是朋友。   唯独在你含情脉脉看向傅和玉,又为他的冷淡黯然神伤时,他笑看所有人被你骗得团团转,心中却只有一个想法。   “小骗子。”   ——   你打着喷嚏醒来,怀疑谁偷偷说了你的坏话。   青禾拿来厚点的春衫,一把将你裹住,忧虑道:“殿下可别着凉了。”   你在青禾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又像往常一样唤人来说傅和玉的动态,在确认他没有出现在有其他三人的场合后,装作认真倾听的样子开始神游天外。   你很庆幸剩下三人里,你最先见到的是王绪。因为你对王绪最为熟悉,哪怕只是短短一面,也能觉察许多信息。兴许傅和玉也是这么想的,才最先寻机接下王绪递过来的帖子。   从王绪的表现来看,其他两人的性格应当也与现实世界一脉相承,只是因为经历不同或是其他一些因素,变成有了微妙变化的人。   而他们对于现实世界,兴许是有一定记忆的,只是被梦境里的虚假回忆牢牢遮掩,压在了深不见底的地方,只有被最熟悉的情绪牵动,才能露出一星半点,王绪被你踹上一脚后的习惯性反应便是佐证。   你收回思绪,那边宫人的汇报也落到结尾。   你叹口气,问青禾:“近来可还有别的宴会?”   青禾问:“殿下是想散心?”   你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是不想对他太过步步紧逼。”   你这些天借着套话,装作自然想起不少过往之事,青禾听你这么说,也不疑心你为何对傅和玉突然一往情深,只当你失忆前便将傅和玉等人的美名记挂心中,失忆后最先见到的又是这位傅大人,哪怕如今记忆渐渐恢复,心中还是对他情有独钟。   青禾道:“殿下若是不介意,聂世子那倒有场宴会。”   “聂时秋?”你抬起眼。   青禾点点头。   你又垂下眼,装作了无兴趣的模样,半晌道:“那便去吧。”   北弩国与月国接壤,时有争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近来数十年,是月国压倒北弩国,于是聂时秋作为北弩国的皇子,便被送到月国来做质子。   月国得了名头,面上对聂时秋颇为大方,不只封了世子之位,也给了他世子应有的府邸和仪仗,遣了不少宗室子弟半监视半陪伴地与他解闷。   你身为天子唯一子嗣,本来也该常去与他打交道,只可惜明安公主喜欢俊秀些的男子,对聂时秋这种野性难驯的外夷世子颇为敬而远之。   这是你第一次到聂时秋府上。   他今日办了一场比武,邀了不少远近闻名的壮士,连他自己都亲自下场。   聂时秋府中有一块宽阔无比的演武场,今日比武便在那演武场上开办。   你在侍卫的簇拥下来到一旁席边,在其他人的行礼中泰然自若地坐下,无视其中各异目光。   聂时秋来见你,他的皮肤比在现实世界晒得更黑,可这种粗犷意外适合他。他抬手按上肩部,行的是北弩国的礼。   你朝他点点头,回了半礼,道:“聂世子不必多礼,我只是听闻此处有热闹才贸然叨扰。”   聂时秋笑道:“殿下若是不嫌弃,只管看便是,我这里别的没有,热闹管够。”   他又叮嘱下人好生招待,说完后才先行离去,准备下场。   你向四周看去,眼风所过之处,大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一眼不敢多瞧你的男子,只有与你沾亲带故、不怕你乱来的那些还能冲你笑笑。   你的目光从这些人身上掠过,最终停在对面一幢楼台,对着一旁聂家仆役询问:“那是用来做什么的?”   仆人抬头看一眼,低头恭敬道:“世子有时在那请朋友赏景,那处楼高,风景好。” 第28章 仇敌与盟友 变化人设的开始   你双眼微眯, 试图看清那楼台上是否有人,但显而易见,光凭肉眼, 你是辨别不清的。   可想要验证这件事,方法再简单不过。   你对那仆人道:“那楼台里有人吗?”   仆人顿了顿, 道:“回殿下, 这楼如今锁着, 里边并没有人。”   你看了他一眼,道:“我要去那楼台上,在那看比武, 肯定比这里看得更清楚。”   仆人连忙道:“殿下,那楼台离地太高,从上边往下看,人只黑乎乎一团,远没有这里的席位看得清楚。”   你静静想了一会儿,直接起身,道:“那我也想上去瞧瞧。”   那仆人一下显出慌乱,道:“这,这楼还锁着, 殿下且等等,我这就让人去取钥匙, 先将楼里清扫一遍。”   你笑了一声,道:“慌什么慌, 倒让人以为里边藏着什么人了, 我就坐在这头等着,你去让人洒扫一番吧。”   话虽这么说,你却是断定里边有人了。   仆人的脸先是因为你的上半句话变得惨白, 又因为你后头的嘱咐稍稍回温,立刻应是。   这人一走,青禾便附在你耳旁道:“殿下,那人撒谎。”   你笑道:“反正也是我们临时造访在先,不必计较这点小处,一会儿进去前让侍卫查探一番,确保没有隐患就行。”   青禾见你不计较,只好跟着不计较。   你非要去那楼台,无非是你怀疑里边藏着一个你认识的人——谢飞松。   如果是他,一定喜欢那种能够将所有人都尽收眼底的地方,最好再准备些珍馐佳肴,泡上一壶好茶,静静看人做戏,浮生半日便这么过去。   谢飞松和聂时秋是有渊源的,说不定这种渊源会反映到梦境的世界里来,你看见那高台的第一眼,便这么想。   如今聂府下人的反应不能说完全证实了你的猜测,但起码让你的想法看起来不那么荒唐。   你并不打算现在就见谢飞松。   他太精了,若是让他闻出味来,除非他爱看戏的本性发作,非要“以身犯险”,否则你怕是连见他的机会都没有。而你也不想在他眼皮底下诱拐聂时秋,所以你要把他逼走。   反正你是公主,就算娇蛮任性一点,一眼相中主人家的高台,兴师动众地让人临时洒扫,又有什么问题?现在的谢飞松肯定不想见你,他自己会走,而这正合你意。   若你想错了,那人不是谢飞松,也顶多劳烦那人辛苦挪动一趟,不算作孽。   你没等多久,便被请到高台。   侍卫细细检查后,你才入内,里边散着一股淡淡的香。   你从高台上往下看,那些将要比武的壮汉一下变得有些矮小,确实不如方才席位上看得清楚,但也不至于黑乎乎地糊成一团,分不清面目。   而且这里视野很好,你所能看到的东西,并不仅仅局限演武场上,就连一旁准备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你借地利之便,观察起了聂时秋。   他方才对着你时,面上带笑,言语自如,此刻备战,面上神情倒自然而然地冷峻下来,透着一股刀锋上的生冷腥气。   他们首先比弓箭。   聂府的下人在一旁专门为你解说,你才知道,来比武的,既有天生勇武的贵胄子弟,也有平头百姓里出了名的力士,甚至还有一些军中调来护卫聂时秋的军户,最后这些人,可是见过血的。   他们从寻常弓箭比起,各个都能射到靶心,长弓加石,竖靶后移,才渐渐有人落后。聂时秋一直同人比到最后,才在还剩四五人时败下阵来。   你看着感叹:“聂世子输了,真可惜。”   聂府下人笑道:“这些都是有名的勇士,世子常说能与之一战已感到酣畅淋漓,便是做了手下败将也心甘情愿。”   你笑笑,道:“聂世子好气魄!是我眼力不好,看着总觉得他还行有余力,以为他不会输呢。”   聂府下人观察你的神情,在一旁赔笑。   弓箭过后又比近身搏斗。   这回聂时秋没有急哄哄上去,而在一旁席地坐下,灌了一肚子的水,仰头看着台上勇士相搏,脸上满是畅快大笑。   那种搏斗,不动刀剑,却拳拳到肉,声声闻响,甚至有血点飞出。   青禾担心你吓到,在你身前微微挡了挡,见你没有阻止,便往左挪上一步,彻底挡掉大半。   这回是车轮战,输者下台。   有一连赢了数人,最后力竭下场,让人大呼可惜的。也有一上场就被人撂倒,让人直倒喝彩,却涨红着脸解释是对手太强了的。   聂时秋最后上场,与连胜两人的勇士斗得不分上下,最后在双双力竭之前险胜一筹,成了擂台上最后的赢家。   没有人指责他投机取巧,众人都很给东道主面子,祝贺着他。他则拍拍战胜对手的臂膀,道:“若你一开始的对手就是我,我赢不了你。”   对方得了赞赏,哪怕输了擂台也是容光焕发。   你听见了也不得不鼓鼓掌,道:“聪明。”   聂家下人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却又不敢细问你所指为何。   你见众人从台上散开,却又不似要走的样子,问:“接下来是要比什么?”   那下人立时答道:“比骑术。”   北弩国有最好的马场,在传言里,几乎人人都能上马骑射。你走到楼台边,好能看得更清楚些。   聂时秋这回没有休息,从一开始就牵了自己朝夕相处的骏马出来,在场上一遍又一遍地与人争先。他坐在马背上,潇洒自如,跃动的颠簸仿佛生来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激不起半点惊惶。   你曾觉得他家中这片演武场很大很大,可当他驰骋起来,你才发现,同一望无际的草原相比,这里又是那么的狭小。   他跑赢了每一个人,一副不知疲惫的模样,汗水将头发沾染得湿漉,变得更加深重,只有抬起脸时,能让人看到他放肆的大笑。   “他应该出现在草原上,是不是?”你笑着看向聂府下人。   聂府下人低下头,轻声细语道:“殿下说的是,世子如今也赛完了,殿下不妨移步正厅,待世子简单洗漱后再来拜见您。”   你道:“也好。”   聂府下人便将你引到正厅,让人上了茶水糕点,样样精巧,又有数个姿容秀美的少年少女,立在一旁,光是观赏便足够养眼。   你忍不住摇头失笑。   “殿下。”青禾的声音极轻。   你能感到她的疑惑,毕竟你刚刚所做的一切,都与你以往呈现出来的形象有微妙不合。   但你不可能一直以无心政事的浪荡公主形象继续游戏。你从一开始便想走两条路,接近他们,寻找机会唤醒记忆,如果不行,便让自己登上更高的位置,以绝对的权势相逼。   想要做到后者,你不可能瞒着最为亲近的青禾。   当然,为了防止人设剧烈变动之下,青禾对你产生质疑,被系统进行智能清退,你不可能突然就在她跟前大声宣布你要搞事,只会像现在这样,让她产生一点点疑惑,又不挑明,在一次又一次的事件中,让她逐渐猜出你的野心,适应你的人设。   于是此刻,你对她微微一笑,道:“一会儿聂世子来了,你便带其他人出去,好好守在门外,别让人听见我和他的谈话。”   青禾一愣,低头应下。   聂时秋来得不算慢,身上都是湿漉漉的水汽,显然为了赴约只简单冲洗一番。   他甫一进门,还没说话,你便开口:“聂世子,我有话想与你单独说,你不介意吧。”   聂时秋不能介意。   你看向青禾,青禾带着闲杂人等退了出去。   聂时秋看向你,笑容半僵在脸上。他并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感,方才能做成那样,已用尽心力,如今被你突然袭击,一下有些绷不太住。   他没沉住气:“殿下方才观赛时,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你并不同他卖关子,因为你知道聂时秋讨厌拐弯抹角:“我说行有余力,便是真的觉得聂世子你在藏拙。我说聪明,是因为世子用不那么光彩的顺序取得胜利,就没有人会想,你其实真有战胜那位力士全盛时期的实力。我说草原……是我看你驰骋的样子,觉得这个府邸对你来说实在太小,你的家乡才是真正适合你的广阔天地。”   聂时秋听你前两句话,面色微白,可听到最后,突然逆反心起,道:“公主这么说,是同情我,想要放我回家?”   他挑衅一样看着你。   你轻笑一声,道:“我同情可惜聂时秋,但对北弩国皇子可没有什么感情。我是月国的公主,怎么会同情仇敌。”   你这话一出,气氛一下变得剑拔弩张起来,聂时秋看你时,黑峻峻的眼珠子上反射出冷漠的光。   你话锋一转,道:“不过,如果聂世子愿意做我的盟友,一切又有所不同。”   也许是隐约撕破脸的缘故,聂时秋非常不客气:“盟友?我一介质子,需要什么盟友。便是当真痴心妄想,意图离开月国,也不该找一无是处的殿下帮忙。”   话到此处,你反倒不再咄咄逼人,温和道:“话倒不必这样说。” 第29章 小先生 你的名字   “我也没有那么一无是处, 虽然没几个人知道,但我其实很聪明。”你正正经经地反驳他的气话。   聂时秋被你连番转变的态度弄得晕头转向,几次张开嘴, 想了想又合上,最终决定先闭口不言, 似乎想要看你还能亮出什么花招来。   你想了想谢飞松的样子, 刻意学他, 笑眯眯道:“比方说,我知道已经有人想要拉拢你,同你交换条件了。”   聂时秋看着你, 好像透过你的神情看到另一个人一样,一下皱起眉头,生出十分警惕,疑心你知道的东西比他想象中还多。   见他如此,你心中猜测落实了七八分,一边想谢飞松真是到哪都不安分,一边对聂时秋道:“你不必急着拒绝我,我也没想让你现在就做选择,你不妨两边都接触试试, 看看我和他谁更适合做你的盟友。”   聂时秋听你提起“他”时那样笃定的神情,双手慢慢抓紧, 将衣料都捏出皱褶,因为感到危险而利起双眼。   “你会月国的文字吗?”你突然问。   你翻过书籍, 确认月国的文字与现代世界相差无几, 反倒是北弩国的文字缠缠绕绕,不似现代常见的几大语言。   这个问题太过平和,以至于和方才的氛围格格不入, 聂时秋诧异地看向你,最后只低下头道:“会又如何,不会又如何?”   他在北弩出生长大,还是半大少年时被送来此处做质子,性子定型大半,语言礼仪皆要重新学起,期间苦楚不足为外人细说。   “不会的话我教你,如果你连月国的文字都看不懂,旁人想要欺瞒你,岂不是很容易?”你对他说。   这正是聂时秋心头一处隐忧。   当年他被送来此处,腹中满腔怨恨,一心想着宣泄,极尽享乐,沉迷烈酒与行猎,蛮以为毁掉自己也算一种报复。   可岁月蹉跎,突然有一日,他醒来发现镜中的自己多了一根白发,但回望短短一生,他竟什么也没做成。将他送来月国的父王不会因此后悔内疚,只会在心中冷冷地想,还好送来月国的是他这个废物。   从那时起,聂时秋便决定改变。   他不是聪明人,也没有野心,唯一给自己立下的目标,便是回到北弩,回到他的故乡。   至于那之后要做什么,便是以后的事了。   他向人提出要学月国的文字,府中下人答应得很快,替他请来一位又一位先生,只是这些先生总因大大小小的意外教不了他。他傻乎乎地信以为真,直到最后一位先生对他叹了口气,他才徒然明白过来,月国天子不希望他学。   他便不再试了,只每日每夜办着宴会,一边沉迷于血汗俱下的交战之中,一边试探性地露出獠牙,看月国人能容他到几时。   这么多年了,偌大的府中,他也只有寥寥数个亲信罢了。   “不想让我学会月国文字的,不正是你的父亲吗?”   聂时秋问。他是真心带着不解,没有任何嘲讽之意。   你笑笑,道:“所以能教你的也只有我,其他先生可都不敢。”   教他文字,这算不上多重的筹码,可另一个人没想给他。那人没想过他作为一个外人,在月国看着陌生文字时是如何不安,亦或他想过,只是不在乎。   聂时秋隐隐觉得,在你眼里,他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再是这该死的质子。   这感觉多荒谬啊,他想嘲笑自己被这样虚假的东西打动。可他嘴唇颤了颤,最后说出来的却是:“你为什么想和我结盟?给我一个理由。”   你抬头,发现他眉头重重攒着,嘴巴也紧紧抿着,浑身上下都在用力,好像在不停告诉你,随便说点什么,骗他也好,只要你说,他就能给自己一个理由相信你。   你在心里轻轻叹气,感慨自己第二次见他宛若落水抱浮木时的神情。   你看着他,收起轻浮的笑,道:“你是北弩皇帝的嫡长子,是理应继承大位的正统,可你质居月国数年,早就失去应有地位。我助你回到北弩,不管你愿不愿意,都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假使你能活下来,成为最后的胜者,那我就拥有未来北弩皇帝的友谊,可保两国数年和平。假使你死去,北弩众子争锋,陷入内乱,更是我所求之不得。”   你没有去说什么为他好的虚言,而是用冷冰冰的利益来让他安心。   聂时秋沉默了许久,才道:“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与虎谋皮,让自己的国家陷入内乱?”   你摇摇头,道:“我刚刚所言,只是我与你结盟的好处,并不代表你不与我结盟,有些事情就不会发生。你质居月国不回,就算你父皇还惦记着把位置留给你,其他兄弟也不会那么温和礼让,到时势必有一场风起云涌。你回与不回,只对你自己而言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再说下去,你自己都要信了。   聂时秋果然态度松动。   你不再相逼:“我都说了,这不是急于一时的事,今日有这空闲,倒不如让我再教你几个字。”   聂时秋没说话。   你笑吟吟道:“你想不想知道,聂时秋这三个字怎么写?”   他朝你看来。   ——   明安公主看上了北弩世子,小傅探花失宠了。   这是近来最为火热的新流言。   你若真是一个有继承权的公主,听到这流言怕是要高兴极了,不管做了什么,旁人都只想到一场风花雪月,于你而言再安全不过。   天子也没有再唤你前去聆听教诲,想来是因你上次一番话,想静下心来看看你能做到哪步。   流言沸沸扬扬之际,王绪着人给你送了帖子,说是收了一冬的雪水来泡春茶,邀你翌日到他府上小聚品茶。   这大抵是头一个主动邀请明安公主去府上作客的男子,宫人们听了都忍不住露出点稀奇,倒是青禾微微抬起脸,将之看作理所当然。   你含笑接过帖子,将上边内容看了又看,最后在心里感慨,还是王绪好说话。   在确定明日赴宴之后,宫人又传,傅和玉求见。   你下意识眉头微挑,又很快笑道:“青禾,快去外面看看是不是有喜鹊在叫,怎么好事一桩接着一桩上门。”   小宫女们掩唇嬉笑。   青禾无奈。   你让人将傅和玉传唤进来,照旧遣退宫人,傅和玉没有露出任何屈辱之色,只是将背脊挺直,神色沉沉。   待殿中只剩下你二人,他甩袖上前,背对殿外,轻声道:“学姐。”   为了尽早习惯,不在关键时候掉链子,他本该喊你殿下的。你若有所思地看向他,突然感受到了什么,笑笑:“小傅同学。”   他有着高一学生与新科探花的全部记忆,身处这个古怪却又处处自洽的时代,偶尔会失去真实感也是常事,与他拥有相同记忆的你,是他此处唯一可以停靠的港。   傅和玉低头失笑,似乎在感叹自己也有这样的时候。   再度抬头时,他又是那个再可靠不过的傅和玉。   “我见到了谢飞松。”他开口,笑了一下,不知是恼怒还是好笑:“他威逼利诱我来接近你。”   你庆幸自己没有在喝水,不然一定会喷出来。你一边想着不愧是他,一边好奇道:“怎么个威逼利诱法?”   傅和玉道:“如果我没有恢复记忆,确实有些东西是我可能在乎的。”   他没有细说,也许涉及到一些隐私。   你只问:“所以……这个世界会影射一些现实世界的东西,是吗?”   傅和玉顿了顿,道:“似乎如此。虽然不是完全一致,但有些东西确实像是仿照我们现实世界的情况所构造。”   你静静思考片刻,将这点纳入后续行动计划之中,方才继续问道:“这个世界的谢飞松,真能下得了手威胁你吗?”   傅和玉眼皮一抬,想了想摇头道:“应当是虚张声势。他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真让他做,又要找一百个理由出来‘刚好’不做,绝不承认是自己狠不下心。”   你笑了一声,权当自己是在嘲笑他。   傅和玉诚恳道:“不过在这里,他对你来说可能确实不算好人。他让我来接近你,最好能确认你是不是真的好色荒淫。”   你想了想,道:“看来他惦记着东宫的位置,也不确定是替别人还是替他自己,不知道能不能利用这点吊他上钩……”   太平王是异姓王,就算天子不立你为储,要从宗族中挑人过继,也基本轮不到谢飞松这个外姓人头上。而凭你对谢飞松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野心旺盛的人,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谢飞松是变异了还是另有所求。   想到这里,你对傅和玉道:“你答应他了?”   傅和玉淡定道:“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能够让他光明正大地来和你交换信息,还能接触到谢飞松,获取有关他的情报,并为你们见面创造合适机会。   你也是这么想到:“做得好。”   傅和玉问:“你这边呢?”   你想到王绪的请帖和聂时秋的默认,笑道:“还算顺利。” 第30章 湿发 掉色了   你有想过王绪这个小宴可能规模不大, 却没想到能小到只有你和他两人。   他将小宴设在湖心亭中,将下人赶得远远的,自己兴致勃勃地盘坐小几前, 要亲自为你泡茶。   你含笑看着,倒也没有阻止, 还配合地将青禾等人留在湖心亭外。   王绪在家中也带面具, 让你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能通过嘴角的微妙起伏勉强判断他的心情。   要问面具的事吗?   你有预感,面具也许代表着他的一个心结,当他可以对你坦诚这件事的时候, 他就有了信任你的勇气,你可以说服他给你一个机会,在疼痛中唤醒他的记忆。   可与此相对的,如果他对你只是平平,你却贸然伸手想要触碰他心中隐痛,也许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得到再接近他的机会。   你原本是不想那么早就做这件事的,可王绪邀你单独过府的行为让你隐隐意识到,他应当是四个人里对你记忆最为深刻的一个,而他天性喜欢遵循自己的直觉, 哪怕在还不明白自己为何觉得你亲切时,他就会相信自己的感情, 站在你这一边,为你说话。   这对你来说, 是一个可以冒险的机会。   你从一旁拾起一支摆放在桌上的花枝, 并不掰去它的花瓣,只一片片地数着。试、不试、试、不试……   这样数当然是做不得准的,你有时数着数着, 就忘了某片花瓣是不是曾经见过。但你的心意在面对某个选项时偶尔生出的抗拒中变得越发明确。   不该是今天。   今天的你可以戳破这件事,但对王绪来说,你可能还不是可以陪他度过心结的人。这样一来,你就像弄哭幼儿园小朋友,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对方停下来的不可靠的成年人。   “在想什么呢?”王绪问你。   “在想你为什么只请我一个?”你答得很顺口,几乎没过脑子,说出口了才觉有些微妙。   王绪倒是一如既往,粗犷到察觉不到这些细节,一边为你倒茶,一边道:“殿下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见朋友身陷流言,难道不该请她来散散心?”   你笑笑,仗着游戏里就算吃坏肚子也没关系,好奇地尝了口冬雪春茶,发现自己尝不出一点区别,只能感到寻常的苦,与淡淡的甜,感慨道:“你就喜欢这种东西。”   与王绪向来热情的性子突兀融合在一起的,是他喜欢慢吞吞品茶的爱好。你方才这么说,半是真心,半是故意,权看王绪有何反应。   他出神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道:“殿下怎么一副颇了解我的样子?”   你突然发现,这是一个了解本世界王绪的好机会,捧着脸笑道:“自然是猜的,不若再让我猜猜别的?”   王绪道:“可以啊,不过只猜我的未免不公,不若轮流,殿下猜一句,我也猜一句?”   你一口应下。   王绪看了眼方才被你数过花瓣的花枝,随口道:“比起摘下来的花,殿下更喜欢开在枝头的花。”   你想了想花店剪下的长长花枝,又想满树枝头繁花,笑道:“不,我都喜欢。只不过见到花朵开在枝头,我不会伸出手去摘,而面对已经被他人剪下的花枝,我也不会特意去怜惜它,只会记住这一刻的美丽。”   王绪认真听着,不知不觉露出笑意,好像也不是为你话中内容,而是纯粹享受这一刻静静听你说话的时光。   你看他笑着,想起放学路上和他一起遇到金毛大狗,两个人停下来,在主人的允许下逗狗,玩着玩着,你一抬头,便见到两只傻笑金毛。   你对他道:“比起其他禽宠,你更喜欢狗,尤其喜欢大狗。”   王绪学着你的样子,用手托着下巴,道:“狗吗?我倒没有养过,也许以后可以试试,不过从眼下来看,倒也算不上喜欢。”   他从未生出养狗的念头,在他没有喜好的情况下,仆役也不敢轻易让这等活物靠近他,怕没控制好伤到他,哪怕只是抓破一点皮,对他们来说也是天大的麻烦。   你认真听着,慢慢感到不同轨迹下王绪的另一副模样。   在你们一来一往的猜问之中,天色变暗,渐渐下起小雨,没过一会儿,细雨变重,化作瓢泼大雨,连雨声都显得厚重吓人。   “下雨了。”你看着他身后的暴雨。   王绪却没分心,而是对你道:“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想猜。”   你将心神从雨水中收回,看向他道:“你猜,我听着。”   王绪的嘴角飞快翘了一下,手指在茶杯上来回摩挲,好半晌,才道:“你喜欢傅和玉这件事……是假的。”   你一下看向王绪,对上他面具上勉强露出的两只眼睛,在心中飞快盘算起来。你喜欢傅和玉这件事,既可以拿来钓谢飞松,也可以为你后续转变做好铺垫,其实不该在这时候暴露。   可你多了解王绪,知道他方才对你答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眼下面上在问,心中其实已经有了自己解读好的答案。如果你撒谎,他什么也不会说,只是……会有点失望。   “是假的。”   你不想让他失望。   毕竟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也没有让你失望,不需要什么奇怪的十指相扣,只是再熟稔不过地踢他一脚,他都能有一瞬与过往无异的下意识反应。   他值得你冒险说真话。   王绪看着你的神情,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边忍不住翘起嘴角,一边道:“我会为你保密的。”   他没问你为什么这么做,只是飞快给出承诺。   你知道,王绪是可以相信的。他看起来大大咧咧,什么话都藏不住的样子,但你从前对他说的话,从未轻易从他口中落到别人耳里。   你只好奇一件事:“你怎么知道是假的,是我演的不好么?”   王绪道:“你演得应当还好,毕竟旁人一眼就被你骗过,可我一看就知道你在说谎,大抵是天赋吧。”   你看他得意洋洋的样子,有些无奈,目光往一旁移去。   雨下得更大了,整片天空都被乌云遮蔽,你忍不住站起身,方才从亭心走出一点点,便感到细细密密的雨点扑到脸上。   放眼望去,四周的湖水都比往常涨得更高、更混,几乎看不清原本湖水中掩藏的东西。   你看见站在岸边高处的青禾在向你挥舞手臂。   如果是现代的话,你会误以为她在为你打call,想到这里,你笑了一声。   这一笑反而将你惊醒。   岸边……路呢?从岸边到湖心亭的路呢?   你忽视风雨,往亭边走去,再三确认,因为雨势来得又凶又急,原本连接岸边与湖心亭的路被淹没,眼前只剩下一片茫茫湖水。   岸边的仆役倒是做好准备淌水来接,只是未见你们传唤,不敢擅自决断。   王绪讨厌雨水,可他看你往雨里走去,身体反应快过脑子,紧跟着大步上前,高高抬起广袖,遮在你的上方,多少为你挡去一些风雨。   “谢谢。”你飞快抬头对他道,说完又低头看向湖面。   “你别担心,等雨停了,湖面会慢慢降下去,到时候路会重新显出来。你若急着走,我让有经验的婆子从石板被淹没的地方淌水过来接你,或者我让人推只小船来。”   湖心亭被淹不是常事,但这么多年,王绪多多少少见过几次,因此还算镇定。   你听他有解决之道,便不再多想:“那还是等等吧,水深路滑,便是有经验的人也容易出事,小舟又太费周章。”   说完这话,你对青禾摇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心,见青禾看懂你的意思,退到一旁避雨,你才重新看向王绪。   咦……   王绪脖颈两侧有些污水流下,直到肩头,弄脏两侧衣裳。   你见此,下意识抬头,伸手去接,想看是否亭顶积了污垢,被雨水冲刷而下,才显出这般污色,却只接了一手无色无味的雨水。   王绪原本不知你在做什么,只是将心神从你身上收回,敏感察觉脖颈两侧有些湿意,伸手抹了一下,低头看见手心一片乌黑,脸色巨变。   他猛地转身走向亭心,飞快用衣袖抹去脖颈上残余的污渍。   在你听见声响回望时,他的动作一下僵硬,哪怕隔着面具你都能感到他的惊恐无助。   你从没看过王绪这样。   “……怎么了?”   你问出这句话时甚至不敢贸然上前,因为王绪看上去并不愿意你在这时接近。   “别看我!”王绪的声音低低传来。   你只好尽量看向地面。   王绪闷闷道:“我让人来接你。”   他迅速走过,从你身旁擦肩而过、   你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看见他的头发。浓浓的墨色被雨淋湿,化作乌黑的污水落下,间杂着显出一点微微黄棕的本色。   电光火石间,你想起初见他时始终没能分辨出来的那点不同,原是他的发色。   王绪的发色偏浅,但不是外国人那种显然不同的浅色,而是时常被戏称为营养不良的黑中透黄。   他因为发色和相貌被取笑过、被羡慕过,可他始终没有什么反应,直到此刻,直到这个世界。   你突然懂了他戴面具的原因。 第31章 摘下面具 留下小秘密   王绪的应激反应使他想要一把推开你。   可当他的手伸向你, 眼睛也看向你时,他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无法顺应那一瞬间的抵触情绪将你用力推开。   “别看我……”他又说了一次。   这一次, 不是吼叫,不是怒骂, 只是无力的恳求。   你抓住他衣袖的手松了片刻, 下一秒却更加紧攥:“我看到了……没关系……”   “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没关系?”他情绪失控地吼道, 却在看向你时声音逐渐变得轻缓。   别吓到她。   心里有个声音在和他说。   你伸手摸上他的面具。   王绪像是自暴自弃一般,彻底僵硬不动。   你说:“我知道,你的头发要比旁人浅一点, 有时在光下带着浅浅的黄。”   “我还知道,你的眼窝很深,看人时平添几分多情,你的鼻子高高的,和旁人不一样,带着英气,是很好看的样子。”   “我知道的这些可能不够多,但我想,不管你是不是这个样子, 都不影响我此刻看你的心。所以我想妄自尊大地对你说……没关系。”   “你还生气吗?”   王绪低头,不让你看清他下半张脸的神情, 你只能看见他在轻幅度的颤抖,不知是哭是笑。   你想说些什么, 可最后只是蹲下/身, 借着高度差抬脸看他,发现他在轻轻地笑。   “什么呀……”害你白担心。   可看他这样,你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心中担忧一下去了大半。   王绪学着你的样子,蹲了下来,和你面对面,认真看着你。   他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情的,又比如,在你眼里他这掩耳盗铃的举动是不是很可笑。   可到最后,他只问:“真的没关系吗?”   你真的觉得这样的他是没有关系的吗?   “嗯。”你没有一点迟疑,毕竟,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熟悉他那张脸的人。   王绪突然觉得轻松许多。   你问:“我可以摘下你的面具吗?”   你们本是日日相见的,可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你就从没真正见过他的脸。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你,你将之认为默许,慢慢地伸出手,去触碰他的面具,给他充足的时间决定是否拒绝。   你的手碰到了他的面具。   他突然动了一下。   你有些失望,却不打算继续强逼,从善如流地将手收回。   “不是……”   王绪解释,随之挪动一下位置,将背影留给湖心亭对岸的仆役。   他将正脸留给了你。   你笑了一下,重新伸出手,解下王绪的面具。   好久不见了,阿绪同学。   他的眉毛又粗又重,眼睛却很明亮,看着你的时候,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盼与忧惧。   既渴望你看见真实的他,又害怕。   这种时候,你就很希望自己能拥有传说中温暖的眼睛,只要让人看上一眼,就能从中汲取到足够面对自己的力量。   你终于又能看见他的脸。   他看起来那样忐忑,好像你说什么他都会不安,夸赞轻浮,难以落到实处,谩骂疯狂,反而雪上加霜。   于是你大笑起来。   王绪惊讶地看向你,面色苍白,好似想到什么可怕的事。   你在他的胡思乱想进一步升级前,笑道:“笨蛋,为什么面具要用半张啊,你现在下巴有晒痕了,上边脸白,下边脸黑,可逗了。”   王绪的神情一下变得一言难尽起来,忍不住皱着眉头摸上自己的脸。他自然有脱下面具的时候,也看过镜中的自己,只是那时对这可笑肤色分不出一星半点心神,只顾着为自己不似中原人的眉眼自卑怨恨。   可眼下,被你这么一说,他忍不住回想镜中画面,第一次不去纠结自己的眉眼唇鼻,只一心去想因为面具导致的肤色差别。   好像是有些好笑……   “你也笑得太开心了吧?”王绪忍不住在你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虽然一点都不痛,你还是捂着额头大喊:“大胆,竟敢随意点本公主的额头,我要罚你填充后宫!”   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在现实生活里说出这种羞耻的话,所以你决定趁自己还是特权阶级时爽一下。   “可以啊,”谁知王绪含笑看你:“但有了我就不能再有别人,我的嫉妒心可是很强的。”   “……”你将手捂在脸上:“对不起,我乱说的。”   这回轮到王绪笑出声了。   你将手指摊开,从缝隙里看去,发现他确实笑得很开心,连方才的阴霾都散去不少,才将手放下,渐渐笑着看他。   果然,这张脸还是傻笑的样子最顺眼。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王绪笑累了,凑近你,轻声道。   他的眼睛亮闪闪的,也许是刚刚笑得有些上头,这让你感到,接下来的话,他只会在这种时候和你说一次,一旦错过,很难再撬开他的心房。   可你还是对他说:“你确认自己是真的想告诉我吗?不要一时激动,说完又后悔,我脑子好得很,到时候就算你后悔了,我也不会忘掉你这个小秘密。”   王绪停下来,佯装苦思冥想,可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最后郑重其事地咳了两声,道:“我想好了。”   你也严肃这点头:“嗯,那我也准备好听了。”   王绪这个小秘密,并不是那么美好。   他是武安侯与武安侯夫人的嫡长子,从出生起便被寄予厚望,本该在万般宠爱中长大。   但他年纪尚幼时还不明显,等到七八岁时,面貌上不同寻常孩童的地方便慢慢显露出来。起初,武安侯夫妇见了,只觉他生得格外漂亮,可一日,不知何人提了一嘴,说他看起来有几分胡人血统,这事才慢慢变了味道。   都说疑人偷斧,有些事情,就算没有凭证,只要说的人越来越多,当事人心中都不免多想,更何况王绪确有几分胡人常有的相貌特征。   偏偏武安侯与武安侯夫人都是中原人,祖上往上三代都无胡人血统,这就衬得王绪这面容来得格外诡异。幸运的是,当日武安侯夫人生产时,武安侯是亲自守在门外的,自然清楚他们的孩子未被掉包,可他也忍不住为这奇怪现象苦闷。   更不用说不像武安侯那样笃定的武安侯夫人。   王绪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血相连,她对他的感情自然比武安侯还要深厚。   可那些闲言碎语在她耳边飘来晃去,她再不情愿,也跟着听进去一些。有时夜半惊梦,反复回到艰难生产之际,想起自己在疼痛与出血中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的模样。她深深记得,那时差点以为自己死了,用尽最后一点力量将孩子生出来,听到他的第一声啼哭后,她才昏死过去。   等她再醒来,看到的就是王绪了。   如果有人换了她的孩子呢?   她脑海里渐渐冒出这个可怕的想法,甚至为此怀疑起武安侯。面前这个孩子会不会是武安侯和不知道哪来的胡女的孩子,为了让他有名正言顺的出身,武安侯才将这个孩子带了回来?   这个想法是很荒谬的。   她也不会为了虚无缥缈的猜测虐待一个孩子,可那时候的她,总忍不住长久地盯着王绪,将他的眉眼一一看过,找到其中每一点与他们不同的地方,去想这是不是属于另一个女人。   终于,武安侯夫人与武安侯爆发了一次争吵,侯夫人将心中猜忌尽数说出,武安侯细细解释,可信任一旦破裂,便很难轻易弥补。   侯夫人将当年接生的稳婆和下人一个个追查过去,查到最后,也没能查出任何狸猫换太子的迹象,所有证据都指向王绪就是她的孩子。   她做了最坏的准备,没想到只得到一个平平的结果,最后只能感到茫然。   王绪在那时落水了,烧了三天三夜,许多大夫都说,他可能活不成了。侯夫人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苍白到几近发青的小脸,不知道是因为新查出的真相,还是确实存在的母子天性,她突然觉得钻心得疼。那一瞬间她毫不怀疑,他若死了,她的一部分也会跟着死去。   直到那一刻,她才想,这一定是她的孩子。   至于种种不同之处,不过上天与他们开的玩笑。自古以来便有天赋异禀之人,他们的孩子或许不是那等神人,可有些与父母不同的地方也是正常。   那天以后,武安侯府里多嘴的下人都被发卖出去,剩下的那些个顶个的嘴严,从不胡说八道。   可王绪已经过了最为孺慕的年纪。   他将父母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将那些被发卖的下人说过的闲话都刻在心里,记得每一道狐疑的、看笑话的眼神。   他从那时起遮掩自己的面容,每日清晨起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让身边长随为他染发,直到遮去所有与旁人不同的特征,静静等待一日的落幕。   “我不怨恨他们,”王绪说:“因为直到现在,我偶尔也会想,我真的是他们的孩子吗?我为什么长成这样?”   你忍不住想到现代的王绪,不知道他是否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毕竟傅和玉说,有许多事情是影射着现实构造的。   你拍了拍王绪的肩,突然道:“你听说过基因突变吗?”   他当然没听说过,你只是打算借此安慰他,诱拐他。 第32章 想起我 回家进度:二分之一   你凭着扎实的高中生物知识, 向他科普了有关基因的知识。   王绪起初听得眉头直皱,好像你在说什么天方夜谭,只因为说话对象是你, 才勉强忍耐,耐心倾听。可他听着听着, 渐渐觉得这说法虽新奇却足够自洽, 若非有人专门整理, 你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信口胡诌出这么完整的一套说辞来。   难道是真的?   他陷入思考,一下忘记刚刚因为提及往事而生出的苦楚。   你见他入迷,笑了一下, 道:“其实这些事情,你自己是知道的。”   王绪疑惑抬头,不知道你在暗指什么。   你就像换上外婆睡衣的大灰狼一样,轻声道:“只要做一件事,你就会想起很多被你遗忘的东西,想起来之后,你就能理解我刚才说的基因是什么东西了。要不要试试看?”   王绪笑道:“我怎么不知道我有失忆过?你又想搞什么花样?”   他一下将脸凑近你,比正常应有的距离近得多,好像在观察这一瞬间你脸上表情的所有细节。   你习惯了, 他就是这种没边界感的人,本来没有重新熟起来的时候还好, 一旦变得亲近,骨子里的这种习惯又被带了出来。你像往常一样, 一掌将他拍开。   他眼含无奈地看向你, 捂着脸道:“真奇怪,为什么连这种感觉都那么熟悉……”   他仔细回想自己的过去,里面分明没有你的影子, 可他和你相处,又时时觉得与你相识已久。   有时只是看你站在那里,他就觉得太过遥远,一定要来到与你并肩的地方,才觉得近的刚刚好,足够心里某块被慢慢填补完整。   你们好像是理所应当站在一起的。   王绪问:“你很想让我想起来吗?”   他的眼睛看起来很亮,不知道是哪里反射来的光芒。   你的目光稍稍飘远,发现雨停后天又重新亮起来,也许是湖面的波光映在了他的眼里。   你对他道:“我想。”   王绪大大咧咧道:“那就试试吧。你要用什么方法?带着神医来给我的脑袋扎针?”   你看着他故作轻松的表情,心知他下意识想了最坏的可能,只因他最怕扎针。你甚至一度怀疑他有针头恐惧症。   “没那么可怕,只要做一件很简单的事,不过过程会有些疼,需要你忍耐。”   听到不用大夫行针,王绪的表情渐渐轻松许多:“怎么做?”   你伸出手,手心向上,道:“把手放到我手上。”   王绪挑挑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你是说这样?”   他迟疑着将手放上你的手掌,一下便将你小小的、带点肉的右手覆盖。   你点点头,弯起手指,握住他的手,道:“这叫握手,用来表示友好、没有敌意。”   王绪反握住你的手,玩笑道:“或者说,是你用来调戏良家的。”   你做出反胃的表情,严肃道:“请不要把这个词和你联系在一起,你一点都不良家好吗?”   王绪郁闷,这是重点吗?   他看向你握在他手心的手,柔软,又温暖干燥。   这样的接触算不上过火,却又莫名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他分明感到你们有种奇怪的亲近……但没亲近到这种程度吗?   十秒了。   你在心里数着时间,平常的握手并没有十指相扣的效率,过了许久也不见王绪露出什么异样。   王绪等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感觉到,开始觉得有些不靠谱,微微歪头,问你:“就这样?”   你无奈:“需要一点时间。”   王绪耸耸肩,没再说什么,只和你一起慢慢等着,甚至闭上眼睛哼起小调,面上带着微微的笑。   你看他这样,摇摇头,又想笑。正是因此,你无法让傅和玉陪你等待握手所需的不具体的时间,却能拉着王绪同你一起慢慢尝试。   他相信你。   “唔。”王绪皱眉发出一点声音。   你立刻关心道:“是不是有感觉了?”   王绪抬眼,道:“意思是这个意思,但你这样说显得很奇怪哦。”   你:“……”   如果不是现在两个人都盘坐地上的缘故,你是会果断踹他一脚的。   不过你很快心平气和,问:“具体是什么样的感觉啊?”   你打算从王绪这里再多积累点经验。   因为疼痛,王绪的脸色慢慢变得有些恹恹:“头疼,好像有东西在轻轻地捏脑袋里的东西……唔,现在力道又变重了,你是要往我脑袋里装什么东西吗?啊,不对,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说到最后,勉强睁开眼睛,好像玩笑一样:“你是哪里来的小妖女?”   “为什么是妖女?”你一边数数,一边不满。   不告诉你。他想。   “因为头疼吧。”   王绪面色越来越苍白,有些像当日的傅和玉,也不知是不是时间更长的缘故,他的疼痛漫长却不像傅和玉那样剧烈。而不管如何,他都没有松开你的手,仍紧紧握着。   二十五秒了。   “你怕不怕?”你和他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好让他不那么疼。   “怕什么?”他勉强分出心神回复你。   “怕我在害你。”   他轻笑一声,道:“不怕。人总要相信点什么,如果你是在害我,那我就认了。”   你想笑他,却看见他面上痛色慢慢消失,渐渐闭上双眼,好像要睡去一样。   你伸出自由的左手,一把扶住他的臂膀,避免他像傅和玉一样直接倒下。但光凭一只左手,你支撑不住他的重量,还是让他慢慢向你倾倒过来,最终靠在你的肩颈之上,勉强维持平衡。   “喂……要想起我来啊。”   他没有回应,像那时的傅和玉一样,已经沉沉睡去。   你自然不可能在这里撑到他醒来,但在唤来下人之前,忍不住先腾出右手在他头上疯狂乱薅一把,好像揉大狗狗的头毛一样。   爽快多了。   你心满意足地收回手,发现自己满手污浊,这才想起他染发的事:“……”   虽然这一切都是你的自主行动,但为什么还是有点诡异的被暗算了的感觉?想到这里,你决定接着干坏事,把染了污渍的手在王绪背上抹了抹,直到手上干净大半才停下。   想想这些年里他间歇性害你倒霉的次数,眼下这样说是报复太过夸张,就当做是你的小小恶作剧吧。   雨停了有一阵子,岸边通往湖心亭的路慢慢又显出来了。   你抬高手臂,朝对岸挥了挥,示意其他人过来。   等武安侯府的下人同青禾等人一块到达湖心亭时,他们看见的便是王绪不明原因地晕了过去,靠在你的肩颈间勉强维持平衡,没有倒在冰凉的石砖上。而他背上印着好些黑乎乎的印子,看着惨不忍睹。   这可不是他们遥遥望来时看见的东西,他们那时还以为你们二人正旁若无人地做着什么亲昵的事……   “殿下,我们世子这是?”   武安侯府的下人慌忙将王绪扶起,看他人事不省的模样大为惊惶,想要让你说清来龙去脉,又不敢过于强硬。   你被青禾扶起,整了整衣袖,看着武安侯府的人在偷偷试探王绪胸膛起伏,忍不住笑了一下,道:“让你们世子好好睡觉,下次再因为太困直接在本殿下跟前睡着,我就让你们世子好看。”   吓唬吓唬他们,他们就不敢再问了。   武安侯府的人一下噤声,心中其实不敢相信世子在你跟前睡着,可看他面色红润,呼吸匀称,又不像有什么毛病的样子,实在不敢将你强行留在侯府。   “等他醒来,让他寻我。”你想了想,还是留下这句话,也算给武安侯府的人一颗定心丸。   你既笃定王绪会醒,他们实在无需再担心你对王绪做了什么手脚,可能导致他昏迷不醒出事。不过,等王绪醒来,他们又会因为这句话担心王绪被你看上吧。   想到这里,你笑了笑,带着青禾离开。   武安侯府的人果然不再若有若无地拦。   你一回到宫中,立时去找上次入宫以后便在你要求下“强行”住进偏殿的傅和玉,打算告诉他回家进程又添四分之一。   青禾在你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察觉她的异状,想起从前让她有惑就问的承诺,主动道:“青禾,你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青禾先是下意识福身,抬头见你面色温和,方才直起身子,道:“殿下,你喜欢几个男子都是好事,只是傅大人与王世子都不是好相与的,你要万万小心才是。”   上次傅和玉拿金簪自戕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偏他这次不知缘由地软下骨头入宫,青禾从那时起便有些忧心忡忡,如今见你和王绪关系要好,偏偏王绪不是傅和玉这种没有背景可以随意拿捏的男子,难免担心你陷入二者夹击之中。   “别担心,”你看向青禾,决定让她再察觉一点你人设的转变:“我对他们两个,喜欢倒是其次,主要是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他们帮忙。”   这是最根本的真相。   你一点都没撒谎,但你猜,青禾会理解到另一个方向,不过也算不得错。 第33章 共论 下下之策   你在傅和玉的殿中翻看天子让人给你送来的往年奏折, 这些奏折不是原件,而是他着人专门誊抄的备份,傅和玉在一旁陪你一起看。   你以为游戏里的奏折会很敷衍, 没想到还真有些内容,虽然夹杂不少奇奇怪怪的请安献礼, 但也有许多民生实事。这些臣子大都报喜不报忧, 除非管辖之地出了大事, 凭一己之力兜不住了,才会战战兢兢上报,否则只会将事情死死瞒住, 等解决问题了,再上个请功折。   你看了一天,腰酸背痛,忍不住站起来动了动,严肃地看向傅和玉:“要一起做广播体操吗?”   傅和玉扶额:“……不了吧。”   他发现自己遇见你后,就常常做出这个动作,开始有些担心回家以后发现自己眉眼处因为太常皱眉而多出几条皱纹。   你感叹道:“真羡慕年轻人的身体啊。”   因为一个人做广播体操太奇怪,你只是起来做了几个瑜伽经典拉伸,稍稍放松一下肩颈和背部的肌肉, 缓解久坐带来的不适。   “学姐,你只比我大一岁, 而以现在这具身体来看,是我比你大。”傅和玉冷静且无情地指出这点。   也许是回家希望就摆在眼前, 你们对周边情况掌控度也大大提高的缘故, 傅和玉和你都不再那么严格地进行扮演。   你又靠墙站了一会儿,感觉腰部不那么酸疼了,才唉声叹气地回来, 拿起奏折继续翻看。   傅和玉一边帮你把那些没什么用的请安折献礼折挑出来,一边对你道:“学姐,如果实在辛苦的话,也可以不看。我和王绪学长已经清醒,可以帮你一起做事。”   王绪前几日就醒了,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找你。你把曾经跟傅和玉说过的话又和他说了一遍,他与傅和玉不同,没有去疑惑整件事情到底怎么回事,而是问你:“如果那个系统对你的定义是‘病毒’,当你身上的‘病毒’传到我们身上,唤醒了我们的回忆,是不是我们也可以去充当那个唤醒剩下两个人的人?”   很有意思的想法,你还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王绪是个说干就干的家伙,他找上聂时秋,以比武的名义和他打了一场。在原本的世界,聂时秋和王绪都是凭借强壮身体与本能打架的家伙,到了古代,一个是擅长骑射搏击的北弩人,一个是从小习武的将门子弟,打起架来更是血沫横飞。   王绪在最后选择背摔抱投,在那个时机下,不是应敌的最佳选择,却争取到了合情合理的五秒测试时间。   他输给了聂时秋,却得到了测试结果。   他们的肢体接触是没有用的,这个人只能是你。   王绪一从聂时秋府中出来便直接入宫找你,告诉你这个结果后,真诚建议道:“剩下两个人就直接绑过来吧,把他们打晕了,你随便在他们身上踩个几分钟,应该就够了。”   绑架这两个人的难度太高了,而且踩人也不太合适吧?   被你这样拒绝后,王绪有些失望,尔后又阳光笑道:“我开玩笑的。”   不,他刚刚看起来分明很诚恳。   而因为王绪这个举动,宫里宫外又有了新的流言,说武安侯世子成了明安公主的裙下之臣,因为明安公主和北弩世子交往过密,嫉妒心起,上门寻衅,和北弩世子争风吃醋,打了一架。   你习惯了,听到流言时眼皮都没抬一下,不过还是禁止了王绪天天入宫找你,只让他待在府中等待时机。   毕竟你现在应当开始“浪子回头”了。   你以为王绪会对你这个决断充满怨念,毕竟他天生就是喜好热闹的人,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他或许会想和你待在一块。可他只是沉默片刻,便笑着表示服从安排,安安分分地待在武安侯府,只是告诉你:“有需要随时找我帮忙哦!”   你点了点头,却看着他的背影想起进入梦境世界前发生的事。   他现在果然有点不对啊……   你对此没有一点头绪,也知道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好时机,只能将事情记在心里,留待回到原先那个世界的时候再探查。   “学姐?”   傅和玉的声音将你从回忆中一下拉了出来。   “抱歉,走神啦。”你笑道。   傅和玉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道:“你有什么心事吗?”   在进入梦境世界前,你们不算熟悉,说是朋友都显得太过逾越,可在梦境世界里,你们莫名变成同舟共济的盟友,轻易踏过陌生人与朋友的分界线,变得熟悉起来。他想,或许这个时候他该问上一句,这样做也并不算冒犯。   你含笑看他,道:“谢谢关心,不过只是一些因为被困在这里所以没法解决的个人问题,可能等回去就能解决了吧。”   他看你不像强颜欢笑,轻轻松口气,道:“那我们继续研究回去的方法吧。”   “嗯,”你回想傅和玉方才的话,道:“如果通过你和王绪出手,你想用什么办法?”   傅和玉道:“其实只需要制住他们十秒就够了,对吧?等他们被唤醒,自然会配合我们行动,不需要由我们扫尾。”   “三十秒,”你纠正道:“这是单纯握手所需要的时间。”   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你不想跟个变态狂似的,对每个人都强行十指相扣。而很显然,你现在已经慢慢掌控住了情势,不需要再像当初傅和玉掐住你脖子时那样拼命,不过是事情做起来或快或慢的问题罢了。   傅和玉稍稍思考便道:“三十秒的变数虽然稍微多一点,但总的方向还是不变。聂学长擅长打斗,从你的描述来看,防备心也比较强,要等他对你的戒心降下的时候,找一个比较正当的理由让你、我、王绪学长和他一起出现在同一个场合,这样我们就可以把他强行唤醒。”   你补充道:“还不能有其他侍卫、随从在场,聂时秋不是我们唤醒的最后一个人,我们要留好后路,尽量不能让这个世界的其他人发现我们的不对。”   你和青禾等人日日相处,感觉她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与思想,智能清退听起来不会要了她们的性命,只会将她们的一切数据清退,让她们化作没有智能的NPC,可在一个游戏里……这又好像就是杀了她们一样。   你知道这种想法有些荒谬的较真,可玩游戏嘛……不喜欢的事情,就不要做了。   傅和玉与你思考的方向不同,他将这里当做另一个世界,于是殊途同归,赞同你的提醒。   不过这样一来,这个机会就不是那么好创造了。   “我有办法。”你冷静道:“当他足够信任我,愿意成为我的盟友时,让他见见这个盟约里的其他人,不是很正常吗?”   傅和玉看向你,有一瞬沉默,最后道:“学姐,搞不好你很适合这个世界,继续坚持下去是有机会当上皇帝的,你有没有心动过?”   你的眼神一下犀利起来:“我哪里适合?我在你眼里很冷酷无情吗?”   傅和玉愣了愣,过了片刻,笑了一下:“讨厌封建世界吗?”   你点头,道:“偶尔假想体验一下特权阶级的感觉还好,真要我一直待在这个地方,我才不要。前辈们辛辛苦苦地推翻封建,可不是要我们真心实意地想着重回这里的。”   你顿了顿,故意道:“不过,如果你喜欢这里的话,到时候我们倒是可以看看有没有办法把你单独留下。”   傅和玉苦笑告饶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学姐你就饶了我吧。”   你一下笑起来,将话题拉回正轨:“聂时秋那里应当只是时间问题,毕竟我再怎么差劲,也比谢飞松更像个好人。真正的问题在谢飞松身上,他现在,是不是已经不联系你了?”   说起这个,傅和玉也有些无奈,他自认表现不算浮夸,可谢飞松就像闻到味道一样,自他入宫以后就不再派人联系,他按照先前说好的暗号发出消息也没得到回应。   你一点都不意外:“他这么爱看戏的人,比常人敏锐一点也是情理之中。他现在摸不清我们几个的关系,可能会想先从这趟浑水离开,静静观察事态发展。而且他不像聂时秋那样身份尴尬,我如果强行上门,他是有能力避开的。虽说简单的方法就是最有效的方法,但如果现在的我们用这么粗暴的方法对付他,被他察觉不对,一击不中就很难有第二击,要谨慎。”   想到谢飞松的性格,傅和玉不得不承认你是对的,登时有些头疼起来。   你的心态倒是很好:“等聂时秋也被唤醒后,再看看有没有新的办法吧,顺其自然。实在不行……我就求皇上赐婚。”   到时候,就算是为了拒婚,谢飞松也得出来活动活动,这不就有机可乘了?   傅和玉:“……”   怎么说呢,他竟然有一丝期待这“下下之策”,是和人学坏了么?   至于这人是谢飞松还是你,他竟一时有些不能断定。 第34章 东宫 我想让你试试   聂时秋跟你学完了今天该学的几个字, 正拿着毛笔练习写字,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加深印象。   你的硬笔字很清秀,所以即使只在小时候的兴趣班里学过几天毛笔, 也能稳住字的大半结构,写出来的毛笔字虽然不算好看, 但也不至于丑得不堪入目。加上你的名声, 聂时秋倒也不奇怪你的字这样平平无奇。   当然, 也是因为你二人教学时偶尔会谈些不适合外人听见的话,没让一个随从守在屋内,你才敢轻易留下笔迹, 又在教学结束后放在灯火上烧去。   “你还没答应做我的盟友,我可不想轻易在你府中留下笔迹。”   聂时秋对这个理由很买账,没有怀疑过你的行为。   你看向他。   聂时秋拿毛笔的姿势看起来有些笨拙,眉头也重重地夹在一起,好像随着手上用力,面部五官也不自觉地跟着一起用力起来。   不过他很认真,有时候写了一笔,和想象中不同,他会抿抿唇, 嘴角向下,不自觉地对他自己表示不满。不过他不会在这种失败中气馁, 只会一遍遍重来,直到终于能看见一点进步。   和你在学校里给他补习时一样。   “干吗用那种眼神看我?”聂时秋不知何时写完最后一个字, 发现你正盯着他看, 用充满不适的语气发问,像极了不良少年找茬。   你道:“想到了我的……另一个学生。”   你本来想说朋友,后来想想, 还是师生更符合你们的关系。   聂时秋忍不住脱口而出:“除了我竟还有人敢让你教?”   嗯……严格来说,另一个学生还是聂时秋,除他以外还真没人让你教。   但输人不输阵,你严肃地拍了拍桌,道:“你摸着良心说话,我教得不好吗?”   聂时秋黑着脸道:“殿下教得倒是不差,只是这代价着实太大。”   你教了他这么多日,他自然能感到你的章法与耐心,可随之而来的,是武安侯世子的登门寻衅和他迅速败坏起来的名声,如果说前者他还能因为有架打而感到开心,后者就实在无法让他自我安慰了。   外边的人正在探讨他和你是谁先主动的。   有人说是你,毕竟你猎艳名声太响。也有人说是聂时秋,因为你从前猎艳的郎君都不是聂时秋这种风格,而且好不容易将含霜履雪的探花郎逼进宫中囚下,不好好享受,却来北弩世子的府上,一定是因为聂时秋对你用情极深,你“怜香惜玉”。   聂时秋不过几日没踏出府邸,突然就再也不想出去了,在看见你这个某种意义上的罪魁祸首时,很难不感到胸口涌上一口热血,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你摇头失望:“你啊你,觉悟太低。”   他不懂你说的觉悟是什么意思,但能从你的态度中察觉这不是什么好话。   可他还没开口,便被你的下一句话堵了回去:“你觉得是明安公主和北弩世子有私情听起来比较好,还是明安公主和北弩世子有密谋比较好?”   那自然是后者。   聂时秋明白了你的意思,可要他亲口说出还是有些困难,他别扭地侧过脸去,道:“都很难听。”   你笑了一下,不再继续为难他。   他看向你,道:“所以你和那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你小声抱怨道:“你怎么也关心这些。”   聂时秋微恼:“我是怕你玩弄人心被人一刀捅了,到时候我上哪去找人结盟?”   你一听便明白,他心中的天平在慢慢向你倾向,否则又何须担心你的死活。不过你不打算点破,等天平完全倒下,彻底没有转圜余地的时候再说破吧,你现在只是道:“你要相信我的为人,我对玩弄人心这件事情没有兴趣。”   聂时秋想了想,问:“他们不是你的情人?”   你笑笑:“无可奉告。”   其实上句话已经透露许多。   聂时秋想起当日来寻他的武安侯世子的眼神,在心里嘀咕,看着可不像没有什么啊,不过他看你没有忧虑的笑容,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你又给聂时秋布置了一点课业,等着明日再来验收。   临走前,聂时秋问你:“你如今便只是给我上课吗?”   你疑惑道:“我还该做什么吗?”   聂时秋道:“比起那个人……你有什么除了聪明以外更有力的优点吗?”   这句话简直是在对你伸手,你怎么可能不去握住呢?   你来到他身边,极轻声地道:“我马上就要成为储君啦!”   ——   你发誓,你对聂时秋说的那句话只是戏言。   毕竟你听家里已经成为社畜的堂兄堂姐说,老板都是这样给员工画饼的,说一些听起来就很令人热血澎湃的未来,至于所需时间,永远是很快。一天后是很快,一年后是很快,一百年后……仍然是一眨眼的事。   你只是想给聂时秋画个饼而已,等把他骗到手唤醒以后,连售后都不用搞,多好。   可在你说完这句话没几日的时候,天子便病倒了,昏迷过去前下的最后一道圣旨,是册立你为皇太女,令你即日搬进东宫,代为处理朝政。   你在一片混乱之中成为国之储贰,没有坐上龙椅,而是着人在龙椅之下另外放了把椅子,坐在上面,看群臣朝拜,心中只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对于天子的决断,满朝臣子都有说不出的不满,可人醒着还好,他们尚能有一个抗议上奏的去处,如今天子昏迷,你登储君之位代为监国,月国中到底少有头铁到顽固的臣子,敢直接上折给你痛骂你如何不堪储君之位。   不少老大臣在心里怀疑这是天子的釜底抽薪之计。可猜测终究是猜测,就算他们想的没错,又能如何呢?   他们只能从你身上下手。   不能上折痛骂,但可以上折为难你啊。   一时间,奏折像雪花一样向你飞来,每一封上都写着大大小小的事情要处理,从周边小国不按时朝贡到京城街头有霸王伤人,每一桩事无论大小都写得十万火急,仿若不尽早解决月国明日就要亡国一样。   若是天子早些日子没给你送来过往奏章,你还真看不出其中差别。   下朝之后你并未急着处理这些奏章,而是前往天子寝殿侍疾。就像有些老狐狸怀疑天子是故意的一样,你也有类似想法,索性抱着奏章去和昏迷的天子抱怨。   寝殿里只有天子最为信任的人伺候。   你的声音很轻,但还是喋喋不休,天子睫毛颤了颤,竟真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哀叹一声:“你这个不孝女。”   “一直躺在床上身体会变差哦。”你和这个看起来很温柔的天子开了个玩笑。   他在你的搀扶下半坐起来,靠在床头的样子显得很是虚弱,笑着与你道:“有时候是因为身体太差才不得不躺在这的。”   你愣住了。   他确实没有性命垂危到昏迷不醒的程度,可也不像你们想的那样,只是单纯设局。   天子看着你,道:“坐在那个位置上,感觉怎么样?”   你不可能因为游戏设定就真的将他当作你的父亲,却确确实实感到一种长辈的关怀,轻轻坦诚道:“感觉……很害怕。”   天子听了,笑了一声,又剧烈咳嗽起来,挥了挥手,示意你不要紧张,道:“怕什么,怕那些不满意你的臣子吗?”   你摇摇头,也跟着笑:“倒也不是,虽然他们很擅长气人,但我更怕的,还是那个位置背后的意义。天子是一国之主,要对全国上下的事情负责,如果出现问题,不能简单地将责任推到官员身上,而是要想,是不是我失察了?又或者是不是我没能选出真正贤能的人,反倒害了百姓?光是想想就觉得……会很可怕呢。”   天子看着你沉默良久,道:“这样会很辛苦吧……但也很好。其实我有想过,你的性格或许不适合这个位置,也挑了几个宗族的孩子暗中观察。可我看来看去,发现你有他们身上都没有的一点,那就是畏惧感。哪怕我一直放纵你,可你行事始终没有超出底线,因为你知道什么东西是绝对不能碰触的。”   “我当了一辈子的皇帝,算不上明君,可越来越觉得,除非碰到那种天生的君王,否则像你这样的孩子,或许才是最适合这个位置的人。”   “你很胆小,也不是绝顶的聪明,可能会被那些人精一样的大臣耍得团团转,但在最关键的事情上,你会因为怀有畏惧而绝不触犯。这就够了。”   “我想让你试试,在我还活着,能为你兜底的时候。”他摸了摸你的头。   你生活在一个不说爱的家庭里,父母都很好,但从来没有向你明确地表露过什么爱与期望。   这是第一次,你从某位长辈那里,感受到了什么东西。   你原本有一瞬间想过趁这个机会直接把剩下两人绑过来唤醒跑路,但此刻,你只是长久地沉默,最后抬起头,看向这位面色苍白的天子,承诺一样,道:“好,让我试试。” 第35章 心思深沉的公主 变成圣人   你回到寝殿中, 傅和玉正在等你。   你下意识轻轻移开目光,尔后才回到他身上,他注意到你的反常, 问:“怎么了?”   你深呼一口气,将方才天子寝殿内的对话告诉他, 也说出了自己最后的决定, 静待片刻, 道:“如果不顾一切后果,直接将他们两个绑来,也许我们现在就可以回家了。”   你觉得这个决定有点对不起想要回家的他和王绪。   傅和玉没想到你是因为这个缘由低落, 轻轻笑道:“没事哦。我在这个世界看到了很多那个世界的人,如果真是大家一起晕倒做植物人的情况,我们现在大概也晕了两三个月,应该是世界奇闻吧。这样一来,再多一段时间也无所谓了。如果对那个世界来说只是一场梦境的时间,那就更没关系了,做你想做的吧,你已经很努力了。”   你常常安慰别人,却很少被人安慰, 心中一松的同时,忍不住看向傅和玉, 道:“小傅同学,你很温柔嘛。”   傅和玉下意识地想要推推眼镜, 却推了个空。   你笑了起来。   他微微无奈:“倒是很少听别人这样说。”   “是吗?看来他们没有我有眼光。”   傅和玉又想抬手, 抬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讪讪放下。   你这才意识到,他推眼镜时, 可能是害羞了。   可爱的少年郎。   你一击掌,收回注意力:“好了,开始干活。”   傅和玉自然陪着你,两人一边记下在这关键时候上折的臣子,一边参考过去数年的折子和批复做好轻重缓急的分类,最后发现几大重臣都没有在这时添乱,如果说王绪所在的武安侯府这般做是事出有因,那么谢飞松所在的太平王府也这样沉默就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不一定是示好,毕竟有些事情完全可以让手下的小官去做,不必弄脏自己的手。但总归是不想在明面上直接与你起冲突的,这是好事。   你与傅和玉秉灯夜烛到天亮,商议好了一切对策,快要朝会时才稍稍休息片刻,没多久便拖着因为太过疲惫反而兴奋起来的身体来到朝会。   你首先搬出来探讨的是周边小国不按时朝贡的事。这事可大可小,往小里说,无非就是忘了、没钱,往大里说,就是几个小国有了试探之心。处置得过于软弱,便显得可欺,过于强硬,又怕重新燃起战火,给了北弩可趁之机。   这件事不好拿捏。   你与傅和玉便没指望通过你们自己商量出什么万全之策——你们只是两个高中生啊,这么能干还要那么多大臣干什么。   但你们还是试着想了办法,并在此处抛砖引玉。   果然群臣一下有了反应,有的认为你太强硬,容易引起战火,有的却说你太软弱,有损国威。你虚心听着,并不因为他们的反驳而大发雷霆,只时不时问道:“爱卿有何更好的见解?”   大臣们这里一句,那里一句,有时还互相攻讦,就差没在你跟前大打出手。   但在诸多建议之中,真正的方法也跟着慢慢显露出来,就算不是万全之策,却也解决绝大多数人的顾虑,多少算是周到。   你微微一笑:“诸位爱卿各退一步,不就是最合适的对策吗?”   众所周知,中庸是最适合平息争端的哲学。   你按部就班地定下几件大事,臣子们渐渐发现,你或许不是天资过人的不世明君,可你也不像传闻中那么胡闹、不学无术。你能听进批判,也能听进建议,还能在众多声音中寻到一个就算不好也绝对不坏的答案,对于绝大多数没有异心的臣子来说,有你这样的君王,月国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他们刚生出这种想法没多久,你便撕下恭逊有礼的一面,让人拿来那些本不该进到你眼前的奏折,洋洋洒洒地扔向阶下,好像它们昨日纷纷扬扬地飞向你一样,又重新落到各人的眼前。   你起初没有大动肝火。   “这是我昨日收到的奏折,里边写的都是各城各县大大小小的事务。这一桩桩,一件件,虽然看起来不若我们方才讨论的几件兹事体大,可全部加在一块,正是我月国上上下下的民生大计。”   “我今日将这些奏折扔在这里,不是因为这些事不重要,而是因为这些事太重要了。”   “诸位爱卿不妨随意捡起一份奏折看看,这里边的每一件事,都是每日每夜都有可能发生在我们月国的。如果一个官员连这种最基本的事情都解决不了,只能由我来一一定夺,那与尸位素餐何异?”   “为官者,无功即是有罪!否则放一土塑泥偶于殿堂上不是更好,虽一事不成,却也两袖清风。”[1]   你嘲讽得满殿鸦雀无声。   到了最后,还是武安侯出来劝你不要动了肝火伤及千金之躯,你这才顺着台阶,留下一句:“不要再有下次。”   尔后退朝而去。   这招萝卜加大棒还算有用,起码让臣子看到你的恩威两面,若他们想着找麻烦,你不是一味服软的文弱之君,若他们愿意真心为臣,你会是宽厚纳谏的仁君。   你下朝后便去陪天子说话。   他听你绘声绘色地说着今日朝廷之事,眉眼含笑地看着你,等你说累了,他才问:“北弩世子那边,可有进展?”   你在第一次去见聂时秋前就和天子说过打算,用的正是你和聂时秋说的理由。天子没有阻止,放手让你去试。   你想了想,对天子道:“也许就在近日吧。”   等朝堂渐渐平稳,聂时秋会相信你是那个最有可能兑现承诺的人。   “你可以放他回北弩。”天子好像看透你的心事一样:“当年让他为质,北弩明面上的臣服意味远远胜过这个世子实质上对他们的威胁。如今两国休生养息许多年,北弩又是蠢蠢欲动,放他回去一争也好。若是你们真能保两国数十年的和平,那是幸事。”   你握着他的手,轻轻应了一声。   在这个世界里,什么公主、什么帝位,你都不在乎,唯一留恋的,是这里的人与他们的感情。   在你代理朝政的第十五天,民间风向突然就变了。你突然从一个风流浪荡、不问政事的公主,变成一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储君。有人说你过去数十年都在伪装,月国虽有女君,可数量到底少于男君,你又是天子唯一的子嗣,若不刻意装疯卖傻,很难活着登上储位。   于是人们开始倒回去细究,将“你”从前招惹郎君的行为视为伪装所需,从不过分的细节更是“克己复礼”的佐证。   你对探花郎的追求不是因为面容,而是求贤若渴,如今探花就在东宫之中为你出谋划策。   至于你和武安侯世子,那更是萍水相逢的君子之交,因为一起惩治鱼肉百姓的恶徒结缘,最终成为志同道合的好友。他去北弩世子的府上,也是为了替你试探聂时秋的实力。至于你和聂时秋的来往,也不过是因为北弩近来的种种异动。   你突然就变成一个圣人。   青禾第一个接受这个设定。   你有时候会想,也许她不是察觉不到异样,只是这样相信比较幸福。   “虽然是件好事,不过还是很好奇是谁做的……”傅和玉感叹。   你想了想道:“感觉是好几方的人,在流传中把设定一点点完善了。王绪应该有参与,他虽然看起来粗枝大叶,其实很聪明。”   而且他会为维护你出手。   “应当还有天子。”他对你也很温柔。   “最后的话……说不定还有谢飞松哦?”   算是投名状?   在你代理朝政的第三十天,聂时秋前来觐见。   “我若是答应殿下的要求,殿下能做主让我回到北弩吗?”   “当然可以。”   就算你不立刻唤醒他,有了天子允诺的你,也不需要再像无良老板一样画饼,能够给出这样笃定的回答。   聂时秋深吸口气,道:“我答应你,若我回国能够夺得帝位,愿与月国定下盟约,十年间绝不开战。”   你静静地看着他,突然笑了笑,露出一点坏心眼:“可我要怎么相信你呢?等你回了北弩,我鞭长莫及。若你反悔,我可一点办法都没有。”   其实你知道,聂时秋是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的人。   聂时秋道:“我在北弩毫无根基,虽说那里有我的骨肉至亲,可他们未必想我活。没有你的支持,我可能会死在踏入北弩国土的那一刻。在这种情况下,你实在没有必要担心我毁约。”   你看向他:“既然如此,那就请你先付出一点诚意吧。在我之前,想和你牵上线的是太平王世子谢飞松,对不对?”   聂时秋沉默。   你笑了一下,让他知道,沉默就是答案:“他是怎么说服你的?”   聂时秋道:“我的母亲是他姑姑。当年太平王的父亲镇守两国接壤之地,在边陲小城留下这条血脉,我的母亲被北弩人掳走,最终成了北弩王的女人,生下了没有名分的我。我不是真正的嫡长子。”   你怔住了。   他看向你,道:“北弩人说我是月国的杂种,月国人说我是北弩的贱种,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人。不过我知道,月国是我母亲的故乡,如果可以,我并不想两国交战。”   “现在,你相信我吗?” 第36章 将军 收拾行李   “对不起。”虽说不是你的本意, 但一个问题牵扯出这些明显带着伤痛的回忆,还是令你有些后悔。   聂时秋没特地设想你可能有什么反应,但在他潜意识里, 独独不该是这种,因此忍不住也跟着愣了一下, 半晌才摇摇头。   你走近他, 带着歉意, 道:“不过还需要最后一件事,我才能相信你。”   聂时秋疑惑地看向你。   你朝他伸出手,道:“把手伸过来。”   “?”聂时秋没说话, 但又好像整张脸都在说话。   你一本正经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月国的传说,盟友如果通过握手的方式树立盟约,先背叛的人,会流血而死。”   聂时秋没有一点动容:“没听过。”   你的话完全没有因为他的拆台改变:“是真的哦。”   聂时秋皱着眉看你,又飞快回头看了眼门。   他可能觉得你脑子有病。   你不慌不忙,笑了一声,道:“握手是一件很难的事吗?你觉得我不信任你,但其实你也不信任我呀,这才是我们需要利用这种方法立下盟约的原因。”   聂时秋的眉头慢慢松动, 意识到你至少有一点说的没错,你们还不够信任彼此。   他向你伸出了手, 道:“我不信你的传说,但如果你坚持, 我无所谓。”   你道:“一会儿你可别吓着, 这个盟约,是会让人感到疼痛的。”   你装神弄鬼地做好铺垫,一把握上聂时秋的手。   聂时秋不太适应被人牵手, 眉毛下意识就吊起来了,看起来有些凶恶。   好在你习惯了,一点都不在意,甚至为了让之后的疼痛更加“顺理成章”,开始胡言乱语:“我要你与我立誓。”   五秒。   聂时秋见你如此,虽说心中不信什么牛鬼蛇神,也忍不住跟着严肃起来。   你停顿片刻,一句一句地编着台词,通过放慢语速来拖延时间:“我会放你回北弩,并尽力助你登上帝位,或者至少在北弩取得一定掌控权。”   十五秒。   “但与此相应的是……”   聂时秋飞快皱了一下眉,他开始感到疼痛,几乎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但在逐渐加重又绵长的感觉之中,终于无法自欺欺人,压制不住震惊的心情,奇异地看向你。   “当你登上帝位,或者取得一定权力时,要尽可能地促进月国与北弩之间的和平,不可掀起战争。”   二十五秒。   聂时秋强忍着疼,才能不昏厥过去,他强迫自己看向你,所最后见到的,是你带着微微期待的眼神。   你在期待什么呢?   他忍不住疑惑着。   三十秒。   聂时秋晕了过去,早有准备的你,在他刚刚昏倒向后摔时便松开交握的手,两手向前伸出,一把抓住他的臂膀,然后再慢慢将他放到地上,以免他摔到后脑勺。   当然,人是不可能一直放在这硬梆梆冷冰冰的地上的,但光凭你的力气,一个人也拉不起来。你来到殿前,将门微微拉开一条细缝,小声道:“傅和玉。”   因为聂时秋的警惕,傅和玉不能藏在殿中,但为了以防万一,他一直守在外头,此刻听见你的声音,便出现在你面前,神色有着些微担心:“怎么了?”   你这才将门拉开一点:“快进来。”   在他配合着一闪身进来后,你飞快将门关上,绝对不能让门外侍卫看见聂时秋躺在殿中的样子,否则旧的流言还没消散,新的流言又要产生了。   你沉痛地抹了把脸。   傅和玉颇为警惕地走进来,结果一眼看见在地上“躺尸”的聂时秋:“……”   他回头看你,用眼神示意疑惑。   你道:“搭把手,一起把他抬到旁边的小塌上,别在地上躺着凉了。”   傅和玉本想问你为何不让侍卫一起来帮忙,突然想到什么,没忍住,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你很敏感。   傅和玉先是摇头,尔后在你谴责的目光中说了实话:“你是怕传出奇怪的谣言吧?”   他在聂时秋身旁蹲下,抓起他的两只臂膀,请你帮忙一起把聂时秋弄到他背上。   你一边帮忙使力,一边小声抱怨:“可恶,你是在落井下石吗?”   聂时秋挺沉的,傅和玉虽然素有锻炼,但要将人从地上背起的一瞬还是有些使不上力,好不容易起身,由于重心不稳,还摇晃了两下。   你立刻扶住他的手,也跟着出了一点力。   傅和玉否认道:“不是在笑话,是觉得……”   有点可爱。   他觉得这个词有些不合适,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摇头道:“没什么。”   你抱怨之后心里便舒服了,也没在意,和他一起把聂时秋放到偏殿的榻上,将一旁帷幔拉上,殿中又恢复平日模样。你打定主意,等聂时秋醒了,你与傅和玉才会离开此处,否则被人看见聂时秋睡在此处,你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你与傅和玉熟练地坐到桌前分类奏折,一边分拣一边聊起天来。   傅和玉问:“聂学长这样,是不是算解决了?”   “应该是的,至少你和王绪都是这样。”你没有把话说死。   傅和玉道:“那现在只剩下前辈了,要怎么做?”   你把政事处理得很平稳,天子的身体也在慢慢好转,足以重新回来主持大局,你已经完成对他的承诺,做出不令他失望的尝试,是时候回家了。   你偶尔也会想念这里的。   你笑道:“不用太粗暴,先试一个简单的办法,看看能不能逼他来见我。”   傅和玉看着你的笑,诚恳道:“学姐,你突然看起来很不像好人。”   是吗?你摸了摸自己的脸,故意笑得更邪恶些:“你知道的太多了。”   傅和玉看着你摇头,嘴角微翘。   你不再开玩笑,与他分享了你的计划,双眼发亮地等着他的评价。   傅和玉:“……特别好。”   “你们在说什么?”   你与傅和玉一起转过头去,看到捂着头摇摇晃晃走来的聂时秋,他看起来还没有完全清醒,但不知道是不是体质好的缘故,是目前为止最快醒来的一个。他的目光在你与傅和玉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你身上,朝你走来。   “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   太平王府里有一幢高楼,是世子谢飞松最喜欢的地方。他总是坐在里边,静静地看着整座府邸,很少有人真正知道他在看什么。   他的亲信正在向他讲述外边的传言。   皇太女要选夫了。   在天子病倒的月余里,明安表现出了不俗的能力,迅速将朝政稳定,让一切像过去一样正常运转。如果她能一直坚持下去,她是很有可能登临大统的。   在这种情况下,从前对她避之不及的人家,一下就动了心思。只是牺牲一个儿子,便能获得通天青云梯,有何不可呢?   太平王府里也有人动了心思,但怎么动也动不到谢飞松的头上来。谢飞松只冷眼看着,想着那位太女可不是任他们摆弄的木头,若是抱着这种想法去,还是让太平王府早点拉开和他们的关系才好。   “真无聊啊。”他躺在自己打的躺椅上,摇摇晃晃地给自己扇着扇子。   他不记得自己刚出生时是怎么样的,只是从他有记忆起,他便觉得府里的人都恶心极了,朝秦暮楚,巧言令色,面上带着笑,笑里又藏着刀。什么骨肉至亲,什么血脉相连,都抵不过一个利字当头。   如果只有他身边的人这样,他大抵会疯吧。   但因为所有人都这样丑陋,他反倒变得平静,只是觉得有些无聊。   这里没有他想成为的人,没有任何值得他去模仿的东西。   当初明安公主还在四处寻花时,皇室宗族里有人找上了他,他没有选择成为对方的盟友,却受到启发。   他可以做一点更有意思的事,而不是像那人一样,成天只知道放明安公主的流言。   他调查起了聂时秋,想要决定北弩国的皇位,结果意外发现自己和聂时秋的关系。   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人。   明安公主。   早知道就早点见见她了,现在再出现,会因为聂时秋的事被怀疑吧?   真冤枉,他可没什么野心。   “许多名门贵子的美名传遍大街小巷,其中……以世子您的名声最响。许多人都说,您怕是要入宫了。”   谢飞松从摇椅上坐起。   亲信一顿,继续道:“我让人去查流言源头,在查探之中几乎没有遇到阻碍,结果发现……是从宫里出来的流言。”   谢飞松沉默许久,突然笑出了声:“有意思。”   他将扇子慢慢收起,道:“太女是逼着我去见她呢,那就去看看吧。”   实在不行,嫁给她也无妨啊,有明安在,东宫看起来比太平王府热闹很多。   谢飞松又躺回椅子上,不知想到什么,微微笑着,不慌不忙。   ——   “将军。”   你在与傅和玉下象棋,虽说两边都是残兵败将,到底你略胜一筹,将他彻底将死。   在傅和玉还在思考自己是从哪一步起落后的时候,你起身伸了个懒腰:“那家伙的话,应该会来得很快吧。” 第37章 梦醒时分 是你在生气吧   你坐在自己的书房中等待谢飞松。   书房里不只你一个人, 王绪和聂时秋不知道是体格都比较大还是什么原因,有些互相看不顺眼,坐的距离分明不近, 偏偏有种针锋相对的感觉,让气氛莫名焦灼起来。   傅和玉是最置身事外的一个, 端了把椅子坐在离你一臂之远的地方, 装作整理奏折, 实则悄摸摸地打量那两人。   你用眼吐槽他:你跟谢飞松学坏了!   傅和玉用眼回话:学姐明明自己也在偷看。   你还想再回话,王绪咳了两声,你立时朝他看去:“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王绪摆手, 却又咳了两下,方才道:“没事,就是喝水呛到了。”   你这才收回目光,过程中看到一旁聂时秋,没想到他正好在看你,目光相对,一时有些尴尬。   从你告诉他如今形势之后,你们俩便一直是这种不自然的状态。他的表现也反过来让你明白,他母亲是谢飞松姑姑这件事搞不好是真的, 就算不是梦境所展现的关系,其中也有一定联系。毕竟你们所有对话之中, 只有这一桩算得上隐秘。   但也很奇怪,如果他的母亲是谢飞松的姑姑, 两家人的境况怎会这样天差地别?   是你想错了, 还是其中又夹杂着并不适合继续探寻的事?   你没再深想,毕竟你和聂时秋现在已经因为这个秘密变得足够尴尬。   被迫分享落魄时分的人,又一次。   在这关头, 谢飞松来了,笑吟吟的,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一下打破现场古怪气氛:“怎么这么多人,我还以为只有殿下呢?”   这下好了,所有人都看向他,他自己倒是泰然自若得很。   其他三人聚在此处,首先是为了帮你制服谢飞松,希望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一次成功,其次则是因为不知你那个“系统”是否靠谱,众人会如何回到现实,所以希望能够待在一起见证,如果出现意外,说不定还能互相帮助。   你走向谢飞松,其实有挺多话想说的,可聂时秋直接上前,和谢飞松动起来手来。   你:“……”   唔,仔细想想,两个人是有前仇旧恨的,正好聂时秋的行动又和你们的方针大概一致,好像也没有必要特地阻止。   谢飞松有些惊讶,毕竟想不到你在这里对他动手的任何益处,只能在疑惑中被迫反击。   “还是说我有得罪过你?”他在缠斗间看见了聂时秋的眼神。   聂时秋没有回答。   你替他道:“是的,并且你很快就会想起来了。你们两个帮帮忙,我们速战速决。”   后半句话自然是对王绪跟傅和玉说的。   王绪与傅和玉便上了。   三对一之下,就算谢飞松有娴熟的技巧,也很快败下阵来,被他们压制得无法动弹。   接下来便该你上场了。   傅和玉因为一直陪在你身边,多少察觉你和这个世界的人关系良好,在这关头没有催促,只用眼神询问你是否准备好。   你笑了笑。   天子的病已经好了,他说你做得很好,你将政事交还他的时候,第一次撒了娇。   你问青禾有什么愿望,青禾说很久没有回过家,你吩咐了掌事姑姑,答应随时放她出宫,还给她准备了许多银钱。   还有很多人,你没和她们告别,只是笑着和她们说了点真心话。   这样就够了。   你来到谢飞松跟前,他身上有些狼狈,面上倒还云淡风轻,只是有些切实的疑惑:“殿下何故如此?”   对于想不通的事,他会执着。   你走到他跟前,牵起他的手,学着他的样子,笑眯眯道:“不告诉你。”   他总喜欢卖关子,你觉得多少也得让他感受一回被人吊胃口的感觉。   “真过分啊,殿下。”他轻轻抱怨一句,虽然弄不明白现在的形势,但也不害怕。   你总不至于杀了他。   但假如你真这么做了,事情会变得很离奇、很有趣吧?只可惜那样他自己就看不到了。   十秒。   你看着他的表情,无奈道:“又在想什么糟糕的事情啊?拜托你稍微有点危机感,让我高兴高兴。”   谢飞松笑道:“对不住,我也想让殿下高兴,可我实在不太会害怕。”   二十秒。   谢飞松真是知道怎么气人。   你摇摇头,终于不再试图吓唬他:“开始头痛了吧?睡吧,睡醒来就好了。”   他还在笑,眼神看向你握着他的手,道:“是因为这样才头疼的吗?真想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呀。”   你就知道,他会是对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最为好奇的人。   聂时秋不关心原因,只关心解决办法。   王绪会在心里有自己的思考,但他相信你,只要你说,他就不再深究。   傅和玉问过你,也默默观察,心里大概也有几种猜测,但不会和你分享。   至于谢飞松,如果他是最早被唤醒的人,你大概会被他的一百零八种推测烦死。   难道你是因为这个,才潜意识里把他放到最后解决?   你自我分析了一瞬。   三十秒。   “真是没办法……”谢飞松终究没能撑住,抱怨一声后,沉沉睡去。   在他晕倒的一瞬间,你们同时感到困倦,一个接着一个地,闭上眼睛,陷入无边黑暗之中。   【梦境世界结算中】   【结算成功】   【人物扮演评价:初始吻合度70%,但能通过较为合理的事件安排人物性格转变,丰富人物性格的同时获得身边人的认可,扮演评级为A,奖励健康2点,外貌1点。】   【当前身体素质:64(比较健康的高中生)   当前容貌:64(还算顺眼的长相)】   【人物好感结算:   傅和玉好感度+3,当前好感度:6(意外好相处的学姐)   王绪好感度-2,当前好感度:73(也许现在这样就好)   聂时秋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16(习惯了)   谢飞松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18(梦里也很有趣)】   【结算完成】   【梦境世界结束】   你醒了。   大抵因为梦境世界的原因,明面上是睡了一觉,做了一个梦,实际上感觉比做完一张数学卷子还要疲惫。   你伸出双手压在眼睛上遮光,想闭眼再休息一会儿,结果差点再度睡过去,还是母亲来敲门喊你,你才恍惚惊醒,坐了起来。   真累啊。   你打开手机,确认了一下今日时间。   11月26日,星期五,06:30,可悲的高中生作息。   谢飞松给你发了一条信息,就在五分钟前。   “有不好的预感啊。”你抱怨一句,一边起床一边打开谢飞松的短信。   “昨晚做梦了吗?”   真是直接,要说实话吗?你只犹豫片刻,便回他:“你也做梦了?”   撒谎在当下是很轻易的,但谢飞松并不是会只和你确认的性格,同样的问题,只要他问傅和玉就能得到答案,到时候,撒谎的你会显得格外可疑。   “放学戏剧社见。”谢飞松飞快回道,还加了个和他如出一辙的笑脸符号,简直像他本人站在你跟前说话一样。   哎……你发个OK的表情过去,将手机放下,飞快洗漱。   等你换好衣服到王绪家门口,他已经靠在自家门上等你了。清晨的阳光还算柔和,洒在他身上时明亮却不刺眼,他无意识中半低着头,嘴角向下,因为懒惰一直没修剪的头发有些长了,看着就要遮住眼睛。   你想到他又在下掉的好感度。   “头发该剪了哦。”你走到他身旁,像往常一样说话。   王绪一见到你,便笑着抬手去摸自己的头发,感受了一下长度后,肯定道:“是有点长,今天放学找个时间去剪好了,你不说我都忘了,到时候又要被我妈念叨头发不伦不类。”   他说笑的样子明明和往常无异。   到底是为什么呢?   你们一起下楼,你熟练地坐在他的后座,伸出手抓住他腰间校服,在他骑上路时,问:“你最近在生我的气吗?”   这是你第二次这么问了。   王绪回答得很快:“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你抓着他衣服的手变紧了。   你讨厌冷战,讨厌没有原因的疏远。   可你没有办法讨厌王绪。   你沉默好久,终于道:“没有生气的话,我就不管你咯。”   两个人冷战,却只有你一个人愿意敞开心扉的时候,是没有办法沟通的。你已经尝试一次又一次地询问,可王绪始终闭口不言,你不会再试了。   最多等等他。   你倒要看看他的好感度能掉到什么地步,最后是要和你绝交还是怎样!   王绪笑:“都说没有生气了,最多最多……也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已。我做什么了,你怎么突然这样问?而且非要说的话,现在是你在生气吧?”   可恶,听了以后更生气了。   你想都没想,用头在他背上狠狠锤了一下。   “我靠——”王绪差点吐血:“你几岁了啊,怎么这么幼稚?”   你冷哼一声。   王绪道:“说真的,我教你骑自行车吧,再载你上下学,我命都要没了。”   “我可以坐公交!”你愤怒道。 第38章 谢飞松的推理 她最喜欢的四个人是我们……   放学以后你和王绪分开, 独自去了戏剧社的活动室。   戏剧社的门没有锁,留了一条缝,你伸出手轻轻敲了两下, 才推门进去。   里边只有傅和玉一个人,他抬头看见你从门后出来, 极为自然地打了个招呼:“嗨, 学姐。”   等打完招呼, 他又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过亲近,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   你起初觉得有些疑惑, 尔后反应过来,他可能还是倾向于那是一个单纯的梦境,所以为自己自然流露的亲近感到不合时宜。   你朝他笑笑,把东西放下后坐在他旁边,问:“谢飞松叫你过来的?”   傅和玉点点头,道:“学姐你知道是什么事吗?前辈没有告诉我,只是让我一放学就来,结果自己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出现。”   他的吐槽欲望已经远远超过他对谢飞松为数不多的尊敬,加上又是在你跟前, 终于没忍住流露出来。   你直接道:“应该是因为做梦的事吧?”   傅和玉:“……”   你的手放在桌上,竖起来撑住了脸, 转头看他:“小傅同学,你也做梦了吗?”   傅和玉像是没反应过来, 呆愣片刻, 方才道:“你说的那个梦,它是什么样子的?”   其实今早他从梦境世界醒来时也有一瞬迷茫。   那些记忆太过复杂真实,以至于他无法想象这些只是他潜意识中漂浮的零碎片段随意拼接起来的无意义的梦。   而且他也很难想象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样的剧情, 梦到并不熟悉的你。   但做梦总比真的发生这种超现实的事情更为合理,他把心中认为不那么可能的选项一一排除,最后顺理成章地将那个世界发生的所有事情定为做梦。   他在学校里碰到了王绪和聂时秋,两个和他在梦里见过的人,看见他时一个比一个冷漠,没有任何触动,这让他更笃定自己的结论。   现在,这个结论被你打破了。   你指了指自己,道:“明安公主。”   又指了指傅和玉:“贤内助。”   “不,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吧!”傅和玉一脸黑线。   你笑道:“你这不是都记着嘛。”   傅和玉捂了捂脸,虚弱道:“学姐,你真的太……”   “太什么?”你好奇道。   傅和玉刚把头抬起来,谢飞松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抱歉抱歉,被班主任留堂了,等久了吧?”   傅和玉吐槽道:“前辈也到高三了,是该多注意点学业。”   谢飞松笑了一下:“小屁孩,等你到高三了再来取笑我吧。”   你倒是有点理解谢飞松。   虽然你的成绩不错,但在高三时也很焦虑。偶尔深夜睡不着的时候,会看着窗户担心自己承受不住压力,哪天一个崩溃选择跳楼。   不过幸运的是,虽然死亡是一个很虚无缥缈的概念,但疼痛是很真实的。你能忍痛,但其实很怕痛,只要想到这点,就会觉得,如果有承受这份痛苦的勇气,那没有什么是不能面对的,大不了就是发挥得不如平时,只要坚持到高考结束,就是最大的胜利。   所以后来你赢了。   没有发挥超常,但也没有发挥失常,正正好好就是平常的水平,没有一点遗憾。   想到这里,你难得对可怜的高三生态度温和,主动帮他拉开椅子,做出拂去尘埃的样子,道:“请坐。”   谢飞松定睛看了一眼,道:“你今天态度好到可怕,果然是因为那个梦里对我太过分所以心虚了吗?”   “……”你将椅子一把推进桌子下面,道:“不想坐就站着吧。还有,在那个梦里我什么都没有对你做吧,怎么就过分了?”   你最多也就是让人放点奇葩流言逼他进宫,那不还是为了唤醒他的记忆,带他一起回家吗。   谢飞松从一旁抽了把椅子出来,坐到你们对面,道:“所以才说你过分啊,这么好玩的事,怎么能不带我一起?”   他是目前唯一一个仍不清楚梦境中系统一说的人,但凭借他被你唤醒前所看见的东西和后来经历的事,心中多少也有猜测,因此一上来就找你抱怨。   嗯,直接无视吧。   你愉快地下了决定,道:“不说这个了,先和你分享一些你可能还不知道的信息吧。”   “真狡猾。”谢飞松感叹一句,飞快放下之前的怨念,兴致勃勃地看向你。   你熟练地搬出整理好的能告诉他的那部分信息。   “超级月亮……”谢飞松一边听你说,一边拿出手机搜索,确认昨天确实出现过这个天文现象。   一个不算少见,一年中就能有好几次的普通天文现象,怎么看都不像是开启不同世界的契机。不过联系起月国的名字,这又像是一个颇为合理的解释。   “那个世界好像有不少我们世界的人,像是大家进入了同一个梦……你们昨天晚上有抬头看月亮吗?”谢飞松突然问。   傅和玉想了想,道:“有。”   你也装模作样地想了会儿,道:“好像有。”   谢飞松道:“到时候再问问看,说不定这就是进入梦境的人的共性。”   假如有人问你,聪明人好骗还是笨人好骗,你会说,有时候是聪明人。因为他们的心思太细,太愿意去思考每一种假设的可能性,只要给出一点点信息,他们就能自己构建一个全新的世界。   傅和玉将眼镜取下,拿出书包里的眼镜布,有些无奈地擦了起来,一边擦一边道:“我还是觉得不敢相信,这也太灵异了,你们俩是怎么做到这么淡定的?”   谢飞松道:“因为太好玩了吧?这么有意思的事,不管是真是假都很有趣。”   你则道:“我的话,主要还是因为那个世界的经历不算可怕,甚至还有些称得上宝贵的回忆,所以希望它是真的吧。”   傅和玉看向你,沉默片刻,道:“也对。毕竟只是一个梦的时间,也没有影响我们的现实生活,就算是真实存在的奇异事件,也不能说是可怕。”   【梦境世界真实性确认,解锁傅和玉好感度冻结点,当前好感度:15(也许已经是朋友)】   你只在刚听到提示音时怔了怔,很快便反应过来其中内在逻辑。真正发生过的事与虚幻的梦境总是拥有不同重量,当他以为那是梦时,他对你的印象会因为梦境的滤镜而稍稍提升,但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改变。   因为他拥有足够理智,能够区分梦境与现实的区别。   谢飞松看着你们,笑了一下,道:“说不定下次超级月亮还能有这样的经历呢。”   傅和玉一下冷静:“那还是不必了。”   不是每次都能那么幸运,是个有趣的梦,说不定会碰上噩梦也不一定。   你也道:“那也不是同一个梦了。”   谢飞松看你们俩都那么丧气,拍拍手道:“那就来讨论一下另一件事吧。为什么只有方圆有系统?为什么离开那个世界的‘钥匙’是我们四个?”   傅和玉吐槽道:“这不是两件事吗?”   谢飞松笑了一下,看向你道:“也有可能是一件事哦。”   按道理来讲,你是要心跳停一拍,吓一跳的。可不知道是天生没有这根神经,还是觉得最坏的结果也不可怕,你冷静得很:“有想法了?说来听听。”   谢飞松道:“目前有三个方向。”   “第一个方向,这两件事都是随机的,不管说我们是幸运也好,倒霉也罢,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背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这种情况的话,就没有什么研究的必要了。”   “第二个方向,我、和玉、聂时秋和王绪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共通点,所以成为梦境结束的重要开关。方圆是我们四个共同认识的人,所以被选中,成为关键的唤醒者。”   在这个猜测里,你是被连累的一个。   傅和玉举手,跟上课发言一样,提出异议:“有两个问题。第一,我们四个有什么共同处?第二,学姐应当不是我们四个唯一共同认识的人。而且在梦境之前,我和学姐只是萍水相逢,甚至都不算熟悉。”   谢飞松道:“第一个的话……可能是因为我们都很帅吧。第二点则是一个不完善的猜测,这个破局的人选也可能和我们没关系,是完全随意的。”   “后面还算靠谱,前面说的是什么啊?”你忍不住道。   谢飞松耸耸肩,笑道:“那我说说第三个方向。也许方圆才是先被选中的人,所以她在那个世界第一个清醒,而且没有虚假记忆。”   “原因可能是……方圆在睡前看了新闻,记住了超级月亮,所以在那个因为超级月亮而产生的奇怪世界里有一定抵抗力,主动成为了第一个清醒的人,因此被自称系统的意识选中。”   “至于我们四个……可能是按好感度排名来的?因为所有的异性里,她最喜欢的四个人是我们,所以系统按照这点设置了钥匙。毕竟我一直怀疑这个梦境和所有进入梦境者的记忆有关,它偷偷探知了很多我们脑海里的小秘密,又用另一种方式构建出来呢。”   得益于你当初主动吐露系统存在,又在整个过程中没有做任何多余之事,在他这个推测里,超级月亮仍是主导一切的神秘力量,你算是其中的一个幸运儿。   你明白自己这次不用担心再被看穿,但要是再来一次梦境世界,兴许谢飞松就能看透。   别人都是怎么度过这关的呢?   你有些好奇,但你只是淡定地对谢飞松道:“很有道理,但有一句话我有异议。” 第39章 初次决定 走向他   “啊, 哪一句?”谢飞松疑惑,好像是真不知道一样。   傅和玉都忍不住看他一眼。   你感叹于他的无耻,道:“你到底哪来的自信你们四个在我心中名列前茅啊?就算其他人还好, 也有某个人很明显地在我心里排名倒数吧。”   谢飞松感兴趣道:“谁?”   你看着他:“这种事不好直接在本人跟前说吧?”   谢飞松故意怜悯地看向傅和玉。   傅和玉:“……”   这说的一看就是谢飞松啊。   你不再和谢飞松斗气,正经道:“如果真是以我为中心构建的钥匙, 那我倒是有点想法。比起好感度, 可能更像是按记忆是否深刻来进行的划分, 毕竟在梦境之前,我与和玉不算熟悉,只是因为戏剧社那件事情对你们印象都比较深刻。”   你不知不觉中就跟着谢飞松一起喊“和玉”了。   谢飞松听了, 点点头,道:“也有道理,这样看来,和这种力量放在一起的关键词就是记忆。”   你感叹道:“不过怎么想都觉得还是很奇怪。”   谢飞松笑笑:“因为未知才有趣,不是吗?”   实用主义者傅和玉提出不同看法:“这样看来,对于这股力量我们既研究不了,也抵抗不了,探讨到这个地方也差不多了,继续下去只是无用的发散而已。”   你沉吟片刻, 道:“我同意。大概猜猜是怎么回事就够了,再做无意义的深入只是浪费时间和精力。”   谢飞松叹息一声, 道:“好吧,二比一, 投票成立。”   你看向谢飞松, 道:“你不会是在借这件事逃避高三压力吧?”   谢飞松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转移话题道:“这样的话,你们把在那个世界的经历分享给我, 我自己再做些研究吧。”   你倒是无所谓,应了下来,傅和玉也算配合。   等你们说完,天色都黑了,谢飞松照旧负责送你回家,你们三人结伴,走到停车的地方,傅和玉推出一辆自行车。   你在看到自行车的一瞬想到了最近颇为气人的王绪,几乎脱口而出:“和玉,你能教我骑自行车吗?”   傅和玉愣了愣。   谢飞松抱怨道:“陈方圆同学,你还坐在我的车后座呢,怎么就在请和玉教你骑自行车了,你是在嫌弃我吗?”   “嗯。”虽然不是这个原因,但你回答时没有一点犹豫。   傅和玉笑出了声。   “真过分啊你们俩。”谢飞松抱怨了一句,自己却也笑着,气氛一下又变得正常起来。   傅和玉看向你,道:“没问题,等下周期中考结束,找几个有空的周末出来练习吧。”   “多谢!”你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要求太过突兀,像打招呼一样举起手,真心实意地感谢着。   傅和玉看见你笑,也跟着笑了。   你熟练戴上谢飞松的备用头盔,一只手抓着车后座,一只手朝傅和玉挥挥:“再见。”   谢飞松拧动钥匙,也与傅和玉道:“我们先走了。”   在傅和玉的挥手中,你们一下远去了。   等到周围景色都被拉长模糊,车流难以忽略的噪音之中,谢飞松突然问你:“喜欢傅和玉吗?”   “哪种喜欢?”你不假思索道。   谢飞松笑:“男女间的喜欢。”   你思考了一会儿,道:“……还行?虽然现在还谈不上喜欢,但我觉得小傅同学确实是我认识的男生里最靠谱的一个,怎么,你连这个都要观察吗?”   你明白,谢飞松是因为你刚刚请傅和玉教你骑自行车的事才这么问。毕竟他不知道你因为和王绪之间的别扭,在那一瞬间脑抽,无视了你与傅和玉之间因为回到现实,不再像梦境里那么“相依为命”的事实,提出了稍稍有点超越你们现在关系的请求。   所以在他眼里,你违反了你一贯以来的分寸。对此,他的猜测是,你喜欢傅和玉。   合情合理,只是不合现实。   谢飞松道:“爱情可是人类生活中很重要的主题之一,如果有的话,当然不能错过。不过你放心,我只会默默地看,绝不外传。”   他提醒了你,这里可是恋爱游戏。   可恶,你回过神来才发现,肝了这么久的游戏,你是一点正事都没干。   但这和你的性格也有关系,如果不是对某个角色抱有好感,你无法抱着攻略之心靠近对方。   毕竟当他们站在你跟前时,他们就是活生生的人,拥有不能被玩弄的情感。如果随心所欲地攻略,又随心所欲地因为失去兴趣而更换人选,比起对方,也许你会成为率先崩溃的那个人,因为失去了自己的本心和原则。   “如果我对他确实有兴趣,但又很明确地知道我还没有喜欢上他,我该接近他吗?”你难得有些茫然地问。   谢飞松认真听着,不用你解释,便一下明白你的顾虑,轻笑一声,道:“所以说,人太负责就会不开心。为什么不能接近呢?不要抱着让他喜欢你的心去接近他,而是抱着让自己再了解他一点的心去接近,这样不就好了吗?”   你皱着的眉头慢慢松开,渐渐有些明白谢飞松的意思。   不同的相处方式意义是不一样的,如果不是抱着讨对方欢喜,希望对方喜欢上自己的目的而去,其实只是在互相加深了解,到最后是朋友还是恋人全看缘分,没有哪一方需要为此特地负责。   你被恋爱游戏这四个字蒙住了眼睛,总觉得主动接近对方就是在展开攻略,反而作茧自缚。   “谢谢。”你诚恳道,又补了一句:“你今天很靠谱哦。”   谢飞松反问道:“我什么时候不靠谱?”   你愉快回答:“现在。”   谢飞松发现无法反驳,轻笑一声,道:“所以听了我的建议,你要试试看去了解傅和玉吗?”   “有机会的话。”   毕竟你还是想看看有没有早恋机会的,傅和玉虽然年纪比你小,但从心理层面来说,搞不好已经是四个人里最成熟健康的一个了。   而且托他长相看不出年龄的福,你心里的负罪感不算强烈。   谢飞松道:“不管是从观察准则来看,还是从你们俩个都勉强算是我朋友的角度来说,事情一旦开始,我就会尽可能地置身事外,不做太多插手。所以,在你正式开始前,我要提醒你一件事。”   谢飞松难得正经,你有些好奇:“什么事?”   谢飞松道:“爱是很难得到的东西。如果没得到,哭鼻子也就算了,千万别为此变得面目可憎,你可是我宝贵的观察对象。”   你抱怨道:“这话听得好晦气,好像是在提前祝我失败一样。”   谢飞松笑:“不,是真心实意的祝福。”   “那你不用担心。”你坐在他身后,利用他高瘦的身形挡去一些深秋的凉风:“可能对很多人来说,所谓爱和喜欢就像掉到一个巨坑,摔下去就爬不上来,好在路上不会天天有巨坑。但对我来说,这种感情是一片浅浅的洼地,走两步就可能遇到,而不想陷入时,抬抬脚就能离开。”   你很容易喜欢一个人,可你很难深陷。   因为在你这一层又一层的柔软外表里边,是无比坚硬的自我。   你有反省过,揣测这是不是极度自我的一种表现。可你并不讨厌这样的自己,所以也从未做出改变。   谢飞松听完你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无比真心的语气道:“那我就放心了。”   【谢飞松好感度+2】   真是具有诚意的关心啊。   你轻笑:“真难得,还有你担心我的时候。”   谢飞松道:“我也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人啊。对了,我想去问王绪和聂时秋关于那个梦境的事,你介意吗?”   你抓着车后座的手紧了紧,忍不住思考起来。   梦境的事你从一开始就没想隐瞒,本来至少也会和王绪通气,不过因为隐形冷战才忘记这件事。   至于聂时秋那边,在梦境里清醒,发现和你共享那个秘密时,他就已经尴尬过一次了,如今醒来误以为是梦境,兴许又重新松口气,再被人点破是真实发生过的事……真是一波三折啊。可无论怎样,总比你们互作淡定地相处一段时日后,再被不小心发现这件事情来得好。   你对谢飞松道:“不介意。没想到你会先问我。”   谢飞松笑:“毕竟你很厉害啊,我怕惹你生气,到时候我是要嫁入东宫的。”   你笑出声来。   谢飞松照旧送你到小区门口,你走到自家楼道,路过王绪家门时,脚步顿了顿,但终究没有停下。   你努力过了,且不会无休止地努力下去。   一门之隔的地方,刚好来到玄关拿东西的王绪听着你的脚步声远去。   其实方才听出你的脚步声时,他想打开门,像以前一样吓你一跳,然后再笑着和你嘻嘻哈哈地打个招呼。   可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是无法做到,总觉得如果刚刚打开门,脸上会有很难看的表情。   吓到你就不好了。   【王绪好感度-1】 第40章 尴尬会面 结果怎样都接受   真是火大啊。   明明只是从王绪家门路过, 什么都没做的你,又莫名其妙收到系统王绪好感度减少的提示。   你到底哪里得罪他了,倒是说出来让你改正啊!   “可恶!”你锤了两下枕头, 然后翻出个人面板,试图在王绪的好感度条后边找到单独的提示禁用条例, 结果相关功能没看到, 倒是看到王绪好感度后的奇怪描述。   【王绪好感度:72(别吓到她)】   “她”是谁?是你吗?   如果按照系统从前的描述来看, 括号里的内容往往是好感度变化那一瞬间你们关系的定义亦或对方心情的体现。   无论怎么想,这个“她”都应当是你。   想到这里,你沉默下来。你其实知道, 王绪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既然他这么想,就一定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的事,以至于他会做出这样的表现。   而从你们几乎形影不离的亲近程度来说,这种事绝非外在的,你可以看到的事,否则从好感度下降的第一次起,你就不会那么疑惑。   或许是他心里的变化。   如果这是对他好的……你可以接受这种变化。   你会慢慢等待的。   虽然这不是你第一次这么想,但这一次, 你心里不再有因为被好友莫名讨厌的愤怒和不安。而是有了一种笃定,他并不是讨厌你, 也不会伤害你,他只是有些需要由他自己想清楚的事。   嗯……说不定他突然进入了晚来的中二期, 对所有人的好感度都疯狂下降, 其中你掉的好感度还算少了。   你突然想到一个完全纯属自娱自乐的可能,把自己逗笑,成功让心情轻松许多。   总而言之, 不管结果怎样你都接受。   你收拾好心情,从床上起来,来到桌边,为接下来的期中考试整理笔记。按照系统把课堂时间飞快略过,而你平常也不用写作业的做法来看,要你亲自参加期中考试的可能性很小,更多的可能大概是直接让你取得一个与现有数值匹配的期中成绩。   所以这份笔记你不是为了自己整理,而是为了聂时秋。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啊不,你其实是想说,当了老师就要负责到底,想不到的事也就算了,想得到的事还是顺手做掉为好。   也当是在梦境里又一次不小心探听到他秘密的补偿。   “明天出来补课吗?我整理了期中考的笔记。”   你将消息发给聂时秋,稍稍有些担心,也不知道谢飞松问了他梦境之事没有,搞不好他也不太想见你。   想到这里,你突然有点郁闷,怎么好好的恋爱游戏玩到现在,你一个恋爱对象都没有确立,还在不经意间让两个可攻略对象都若有若无地避着你。   这就是菜鸟新手的超能力吗?   在你这么想的时候,聂时秋的消息界面总算开始有点动静,从一片平静变作“正在输入中”,没多久又变回一片平静,你眼睁睁地看着,简直和聂时秋同步纠结起来。   好在最后他还是做了决断:“好,还是之前那个时间吗?”   你松了口气,回道:“是的。”   确认好明日的行程后,你把手机放到一旁,继续做起下一科的笔记。   你没有做太过精细的知识点整理,因为对现在的聂时秋来说,去纠结这些过于细致的得分点实在吃力不讨好,就算这次侥幸得了一两分,下次还是会忘掉,不如跟着他们复习的步伐,把基础知识顺下来。   这份工作对你来说甚至算不上脑力活动,只能说是体力活动,写到最后,手酸的痛苦远远大于脑袋里的疲惫感。   你甩了甩手,停下来伸个懒腰,拿出手机准备摸鱼,这才发现聂时秋在你回完消息的十分钟后又发了一条消息。   “谢谢。”他说。   言简意赅,不知道是不是又纠结了好久才最终选择发出来。   你笑了一下:“不客气。”   不过这么一条消息过来,你都不好意思继续摸鱼了,哀叹一声,又老实地放下手机,继续写了起来,等明天早上再努力一点,应该就可以做完除物理外的全科笔记了。   因为太过劳累的缘故,这天晚上你几乎一沾床就睡着了,万万没想到还能半夜被系统吵醒两回。   一次是王绪,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对你的好感度再次下降2点,你郁闷片刻便又睡着。   结果没多久再次被吵醒,这次换成聂时秋,与王绪反着来,对你的好感度上升2点,你严重怀疑他是想到考试,因此对考前仍在准备补习的你多有感激。   你很欣慰他的知恩图报,但你很疑惑,为什么都在晚上来?就算你青春无敌,晚上睡不好也是会掉头发的。   你顶着因被吵醒而又疼又胀的脑袋,在个人面板处一下找到好感度提示的总开关。这是你上次试图单独关掉王绪好感提示失败后找到的东西,按下这个开关,以后四个人的好感增减你都无法实时听到了,但仍然可以随时打开个人面板进行查看。   你犹豫片刻。   其实有时候,这种提示是你在这个能够以假乱真的游戏世界中保持清醒疏离的一种方法。每当你听到一次提示声,你就会想一次,对啊,这里是游戏,然后冷静地做出下一个选择。   也许你可以更投入一点,就像在梦境世界里面一样。   你还记得青禾、天子、还有许许多多小宫女们的脸。   你关掉了提示开关,重新安心地陷入沉沉睡眠。   等你醒来的时候,时间还很早,足够你按部就班地解决剩下的笔记,吃过饭后再坐公交慢慢晃去学校。   聂时秋和以前一样,提早了一点到。   可能是听了好几个周末的缘故,当你走到教室门口,他便自然而然地抬起头,知道是你来了。   你们对视了一眼,你才刚露出一个笑,他便率先低下头,避开你的目光,带着点猝不及防。   看来还在因为梦境里的事感到不自然啊。   你没有在意,像以前一样坐到他旁边的位置,看见桌上放着几颗糖,下意识笑道:“谢谢。”   这个日常同以前一模一样,于是突然间,你和聂时秋都找到了过去的感觉,短暂地忘却了尴尬。   聂时秋终于看向你。   你从包里掏出厚厚的笔记,道:“我给你做了知识点的整理,当然,不是说只看这个笔记就可以的意思,还要对着上边的页码去看具体的例题才行。”   聂时秋惊讶地接过笔记本,光是翻开第一页便能感到用心,一下因此感到手里的东西愈发沉甸甸起来。   “这个……很费时间吧?”   “还好,”你回得很轻松:“我也要复习,顺带做的。”   半个学期的内容不算多,再加上只是最基础的知识点,整理起来确实不复杂。   聂时秋摇摇头,看着那本笔记,还是将你的付出记在了心里。   你翻开聂时秋带来的教科书,又让他翻开笔记,道:“我先教你怎么用这个笔记,等下午结束了,你回家有空的时候也照着复习就好。”   聂时秋闷闷应声,认真听你讲课,一下午也就这么过去了。   等时间来到四点,你合上书本,对他道:“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对了,物理我没整理,以我目前的水平,教你高一物理还行,教高二物理……我怕耽误你。”   说到最后,你的神色一下变得严肃起来。   聂时秋总是看起来不那么友善的脸上,竟然微微露出一点笑意:“不会。”   你愣了愣,尔后摇摇头,道:“会不会由我说了算,我才是老师,你要相信我,但是不能盲目信任我。”   聂时秋为你这绕口令一样的话感到无奈,看了看教室,道:“今天你朋友没来?”   你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知道他说的是王绪,笑了笑:“谁知道他。”   聂时秋没有察觉你语气中的一些东西,只是问:“那我送你回家?”   你看了眼钟表,道:“你晚上还有事吧?不用送了,我坐公交回家,很方便的。”   聂时秋坚定道:“那我送你到公交站。”   公交站离学校不远,花不了太多时间,你没再推拒。等两人一起走出学校,他对你提起梦境的事,你才知道他执意送你是想找个机会说清这件事。   “谢飞松说那个梦,你和我们这几个被‘唤醒’的人都记得,是吗?”   “是。”你不打算隐瞒。   “那你……”聂时秋说到这里,又沉默下去,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词。   “我可以暂时忘记你在梦境世界说的话。”你没有为难他,非要等他说出个子丑寅卯的意思,而是主动道:“我们可以等到你想说的那一天再来谈这件事,如果你一直不想谈,我就一直不问,直到我真的忘记掉的那天,你就不用再担心啦。”   聂时秋看着你,放在右边裤兜里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抓紧那层薄薄的里衬,他看着你,轻轻点了点头。   你不打算让他再说谢谢,毕竟他今天已经说了很多谢谢,而眼前这件事,是你该做的。   “车来了,我先走了,你要好好复习哦,拜拜!” 第41章 红薯再现 我道歉过吗   你期中考考得很好, 拿了年段第二。   你看着这个成绩,不算惊讶,毕竟评分为85的学习成绩就是按照你个人素质定出, 在大多数学校可以成为名列前茅的存在,虽然到了大学仍然可能被各类天才中的天才吊打, 但你仍然感激自己能有这样的微薄天赋。   目前唯一的问题, 就是聂时秋看了这种成绩会不会怀疑你的物理不好是个谎言。不过这个……也只能等到之后再解决了, 先看看其他人的成绩。   你将目光移到自己名字左边,光荣榜上的第一名也是一个女生,和你高中时的经历差不多, 让你有种意外的亲切感。王绪的成绩则排到了六十名,对一个偏科严重的学生来说算是不错。   光荣榜只到前一百名,上边自然找不到聂时秋,你打算过一会儿给聂时秋发个消息。   “又在这欣赏自己的成绩呢?”   王绪懒洋洋的声音从你身后传来,还伸出手拎了拎你冬季校服的厚实领子,让你注意到他的存在,幼稚十足,就跟以前一样。   你差点以为他没跟你闹过别扭。   你下意识想打开面板看看他的好感度恢复正常没有,又克制住自己的手, 想着万一没恢复,你看着又要纠结他现在是什么意思, 还不如当他没变,像从前一样相处呢。   你半推半就地被他拉出人群, 等周围空旷了才暴力“拆除”他拎在你后衣领上的手。王绪吃痛, 轻声抱怨:“你怎么还是这么暴力?”   你也很稀奇地看他:“你怎么还是一点记性不长?”   他笑了一下,道:“真在欣赏自己的成绩呢?”   你看了眼他的成绩,到底还是没说也在看他的, 只道:“是啊,难得考到第二名嘛。”   “这倒是,确实值得庆祝,那你欣赏够了没有,要不要去跑步了?”   在进入梦境世界之前,出了聂时秋的事情之后,你们确实是一直一起走的。只是先前他状态奇怪,你不打算打扰,还以为要落单了。   现在他又恢复正常,不管是真正常还是假正常,都可以看出他很努力了。   你不打算让他再增加心理负担,笑道:“走呗。”   “嗯。”王绪看着你,笑了一下。   你现在跑圈比原来轻松多了,虽然不能说是健步如飞,但起码不至于跑完一圈就陷入“我要死了”的绝望之中,只能抬着沉重的腿一点点磨完剩下的路程。   你跑完一圈,虽然面红耳赤,但呼吸匀称,一看就能坚持很久。王绪突然来到你身边,迅速调整好跑步节奏,陪在你外圈。   你疑惑看他,他朝你眨眨眼,道:“一起锻炼呗。”   那倒无所谓,就算好奇原因也不该现在问,省得岔气。你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又专心数着节奏跑起来。王绪静静跟在你身边,也不像平常那样叽叽喳喳,好像只是单纯陪伴。   你沉浸在跑步中,只偶尔会想起他的存在。深秋的傍晚天色已经很黑,学校路灯又还没到打开的时间,在你偶尔抬头朝他看去时,他的轮廓湮没在夜色之中,几乎看不分明,尤其在他不知道为何总能敏锐察觉你的视线,将脸转向你的时候,你更看不清他了。   是环境的错觉吗?   你觉得他不再像从前那么容易快乐了。   你在跑完五圈后忍不住一屁股坐在操场旁边石阶,一边在心里催促自己起来拉伸,一边忍不住瘫着想要再休息一会儿。   跑了五圈以后只是出了点汗的王绪站在那里,一把将你拉了起来,让你从一块摊着的饼,变成一根抖着腿的油条。   你埋怨地看向他。   他开口道:“不是还要拉伸吗?”   “这你都知道。”你一边感叹,一边抬起腿在石阶上压腿。   你的柔韧性比较一般,没有差到惨绝人寰,也没有好到能够抱着腿睡觉,偏偏跑完疲倦,压着压着就忍不住打哈欠泛起困来,动作差点变形。   王绪道:“又不是第一次看你跑步了。”   “啊?”你打哈欠打得眼睛都闭起来了,脑袋里一团浆糊。   王绪看你困成这样,笑道:“没什么,拉伸完早点回家。”   他说完也在你旁边笨拙地压起腿来。   你看着他的样子笑出声来,人也清醒许多,加把劲和他一起把拉伸做完,又重新坐上他的自行车后座。   虽然中间只隔一个周末,但你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要知道,就因为上周五他的状态,你还以为自己起码有一段时间不会再坐他的车了。   你抓着他的校服时,想起他上次说的话,忍不住拌嘴道:“你上次还嫌弃我坐在你后面,怎么现在又不嫌弃了?”   王绪故意发出认真思考的声音,随后道:“其实还是有点嫌弃的。”   你闻言冷哼一声,秉着输人不输阵的态度道:“我告诉你,我可是特地找了个师父,等我学会了,以后再不用坐你的车,你没有嫌弃我的机会了。”   王绪的车头歪了一下,你们侧着身子,差点倒向一旁,好在他腿长,在地上点了一下,解释道:“有坑。”   你一回头,发现刚刚让他瞬间转开方向的路上还真凹凸不平,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说话害他分心,让他骑到跟前才发现,不得不临时改换方向。   想到这里,你道:“我不说话了,你好好骑。”   王绪一下明白你的意思,道:“没事,是我自己走神了。”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你还有可能觉得是在安慰你,但以王绪过往的丰功伟绩来看,如果是你的错,他早拿来调侃你了,因此,你松了口气,才好意思继续说话:“想什么呢你,骑车都能走神,很危险的。”   “嗯,下次不会了。”王绪笑。   你突然想到梦境里的事:“那个梦境的事,谢飞松有问你吗?”   王绪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道:“当然问了,简直恨不得把每个细节都扒一遍,你这个社长真的有点不正常。”   “那你……”是不是也经历过那些事呢?   你有些问不出口,只能自己在心里揣测。   王绪笑:“干吗这样吞吞吐吐,又不是什么大事。闲言碎语是听过两句,有些是明明白白的八卦,有些是抱着所谓‘好心’提醒我爸妈去查一下是不是把孩子抱错了。听了吧,想要生气又好像没理由,不生气又郁闷。”   “最后我爸妈带我去做亲子鉴定,说是以后其他人再说就把鉴定报告给他们看,没有什么比科学证据更有力了。”   “我那时候其实没有太多想法,既不害怕,也不期待,只是希望赶快有个结果,这样就不会一直有人在我身边指指点点,‘好心’地提出质疑。”   “而且我那时候完全相信我爸妈的话,觉得去检查只是为了堵住其他人的嘴。现在嘛……总觉得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这个家搞不好也差点走到破碎边缘,好在他们没有猜来猜去搞拉锯战,当机立断地查出了结果。还有,别的不说,至少感谢他们去鉴定的时候找了个好理由,保护了我幼小的心灵。”   他用调侃的语气说完最后这段话。   你抓着他校服的手愈发紧了,他感到你在使劲,哭笑不得道:“嘿,喘不过气了。”   你这才下意识松了点,尔后反应过来:“骗人!哪有那么夸张。”   王绪笑嘻嘻道:“这不是看你比我还在意吗?逗你玩玩。放松点,有现代科学技术快刀斩乱麻,我没有那个梦里那么可怜啦。而且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又阳光,又帅气,脑子也还行,如果连我都要卖惨,其他人怎么活啊。”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怎么听起来这么臭屁啊?   不过你看他这么看得开,确实也为他放心不少。   仔细想想,除了不能建立长期的亲密关系以外,王绪身上确实没什么毛病。而就这点而言,也未必是家庭影响,完全可能是他自己花心啊。   你突然不为他担心了。   王绪也适时移开话题:“对了,你找谁教你骑自行车来着?”   “戏剧社的学弟。”你随口答道。   “哪个学弟。”王绪兴致勃勃地追问。   你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但还是老实道:“傅和玉。”   王绪问完了又没什么意见要发表,只是专心转弯,拐到一旁街道,停在那家熟悉的红薯摊前,买了一个烤红薯给你。   有那么一瞬间,你想起来很久以前站在这里浑身僵硬的心情。不过食物这种东西,永远都能用质朴的香气驱逐走那些遥远的不好回忆。   你只是微微一顿,又露出笑来:“不行啊,虽然我很喜欢烤红薯,但是运动完不太想吃东西。”   王绪没有迟疑:“没事,给你捂手的,你可以放到我口袋里,把手伸进来捂。一会儿想吃就吃,不想吃就给我,我来吃掉。”   你笑:“干什么?突然有求于我?”   王绪摇摇头,道:“只是突然想道歉,之前烤红薯的事,我跟你道歉过吗?”   那件事啊……   “道歉过了哦。”   “那就再来一次。对不起,希望你以后都不会不开心了。” 第42章 自行车神没有保佑你 没有这种神吧……   聂时秋期中考前进了快一百名, 要考一本学校还有些困难,而且越到前边,排名的提升越困难, 但按照这个节奏慢慢前进,等他高三的时候, 还是很有不小的可能可以考上一个好学校的。   他打电话给你报喜, 你像接到孩子成绩的老母亲一样激动。   “真的吗?”   “好棒。”   “继续下去肯定还有进步。”   “没有夸张, 我是真的这么想。”   如果你是父母,肯定是以鼓励教育为主的父母。   一向情绪比较内敛的聂时秋都被你说得不好意思了,好半晌才说起正事。他这周打工要加班, 想向你请一周假。   你一时惊讶,有些愣住。   你知道对聂时秋来说,直接说出自己打工的事并不是那么容易。哪怕所有人都知道,靠自己的力量养活自己不是需要感到自卑的事,可道理是道理,生活是生活。   你突然明白了当日好感度背后的“习惯了”三个字,以及它所代表的重量。   因你没有及时回答,聂时秋误会了你的意思,进一步解释道:“我打工的地方这周末预订很多, 会很忙,去的话有加钱, 不去的话经理那边可能会有意见……我没有荒废学习的意思,如果真到了只能二选一的时候, 我肯定会选择继续读书。”   你打断了他的进一步剖白, 让他不必再将这些赤/裸裸的东西被迫放在别人眼前:“我相信你,我只是反应慢。”   聂时秋:“……好的。”   你继续道:“不过根据你现在的进度,我感觉可以再给你加点作业了, 休息的一周里我会给你好好挑些卷子的,记得期待。”   聂时秋变得更沉默了。   你甚至能感到那种从电话另一端传来的无声无息的抗拒,忍不住笑了笑,没发出声音让他知道。   “对了,我还是不能给你补习高二物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能考那么好,但我的物理真的很一般。”   你打算稍稍解释下这件事。   聂时秋没有丝毫质疑,并道:“现在这样就够了,谢谢。”   “那下周再补习吧。”你结束话题,并在最后道:“平常写作业有问题也可以发给我。”   这句话你从前也说过,但以你们那时候的关系,他很少在补习之外的时间麻烦你,你的这句话在他心里可能更像一句客套。   “嗯,我知道了。”他说。   也许这一次会不一样。   你挂掉聂时秋的电话后,发现自己这个周末一下空了出来,打开待完成事项,一眼看到学自行车,于是发消息向傅和玉问了问,在确认他也有时间后,约定了周六周日两个上午都到体育馆练车。   虽然你没谈过恋爱,但也不至于以为一男一女单独出去就是约会,不过好不容易将人约出来,按道理还是该有些欣喜的吧?为什么你只剩下要学自行车的紧张……这到底是单身太久的后遗症还是运动废柴的悲哀啊。   出于这份紧张,你第二天比约定时间早到十分钟,打算先在体育馆里跑两圈调整状态,没想到傅和玉到的比你还早,一身白衣黑裤,在来来往往的路人里格外显眼。   不知道是不是老妈常常念叨的缘故,你看见傅和玉的第一眼,便忍不住想,这么白的衣服,弄脏了一定很难洗吧?   不过与之相对的,像傅和玉这样肩宽腿长的少年,穿这种宽松简约的衣服真的很好看,站在那里就有一种轻松舒展的感觉。   你难得认真地去看他的眉眼。   他的轮廓偏硬朗,带着点清瘦,因为骑车没戴眼镜,能够清楚看见眼型,宛若一片桃花,就算不笑也微微含情,和他严肃的神情相对,倒让你想起薛宝钗的“任是无情也动人”。   “在想什么?”傅和玉一边推车过来,一边问你。   你看着他,老实答道:“薛宝钗。”   “……?”傅和玉发现,自从遇到你以后,他摸不着头脑的次数多了不少。   他不动声色地拿起手机,利用屏幕看了眼自己,没发现任何能让他联想到薛宝钗的东西,最终下了结论,你这个学姐,虽然关键时候聪明又靠谱,但在不关键的时候,说的话比谢飞松还离谱啊。   你不知道傅和玉在心中对你下了新定义,而是从背包里拿出护膝和护肘,道:“稍等我一下。”   傅和玉看你这装备齐全的模样,一时又有些想叹气。   你看他这样,提前预警道:“你不要嫌我夸张,我运动神经可是很一般的,这是合理的自我保护。”   傅和玉无奈地笑,问你:“那你怎么突然想学自行车了?”   你沉默一瞬,还是说出实话:“为了赌气。”   傅和玉看着你犀利的眼神,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果然很不靠谱啊学姐。   不过他是脾气很好的人,纵使如此也只是摇摇头,等你戴好各种护具就开始教你骑车。   因为你想学自行车只是一气之举,冷静下来后也只想着借这个机会加深对傅和玉的了解,顺便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骑车的天赋,所以并没有立刻买车。万一学了才发现自己平衡感差到离谱,上路就是给别的车辆行人添麻烦,你就不买车了。   眼下你骑的是傅和玉的车,并在上车那一瞬就感到身高差距带来的尴尬。   对于没有经验的人,上车要保持平衡本就有些困难,更别提傅和玉的车座较高,对你来说不是那么好踩,一下有些尬在半空。   你:“……”   傅和玉:“……”   他忍着笑帮你调完座位高度,又指导你重新尝试。   你看着他,幽幽道:“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傅和玉也没办法:“……嗯,不知道从什么起,就忍不住了。”   傅和玉都这样说了,你实在说不出别的什么,只能继续专心学习。   他是很有条理的人,比起直接让你上车感受,更喜欢一步步地分解动作,在你学会上车下车后,教你平衡向一边倾斜时的调整方法。   他为你把了好一会儿的车,天气颇冷的情况下都出了一身汗。   你对他道:“你去休息吧,我自己试骑一会儿。”   傅和玉倒是没意见,毕竟你要学会骑车,他这个教导者放手让你去试是必经之路,只是问你:“现在不怕了?”   “怕得要死,但一直要你把住车身的话,我永远都学不会吧?我虽然不觉得不会自行车是什么缺憾,但既然说了要学,还是希望能把所有方法都试试。”   你的决心下得很坚定,失败也来得很迅速。   你骑在自行车上,因为没有傅和玉帮你把住平衡,车前行的方向变得有些歪歪扭扭。你的反应不够迅速,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脚下不敢踩得太快,反倒让车连前进都没怎么前进,因此平衡失去得更快。   你在傅和玉松手后的第一次尝试,以连车带人一起摔到地上告终。   好大一声响。   你觉得有点对不起傅和玉的车。   傅和玉一下从旁起身,三两步就跑到你跟前,帮忙把车从你身上抬起来,扶着你坐了起来:“没事吧?”   你摔了这一下,身上有些痛,两只手火辣辣的,好像擦破了皮,但一看到傅和玉的脸,脱口而出的还是:“对不起,摔到车了,如果之后发现有问题,记得找我报销啊。”   傅和玉差点忘记自己想说什么,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思维后,道:“学姐,这不是最重要的吧?”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啊。”你认真检查起自己身上。   因为是初冬,你身上的衣服蛮厚,还戴了护膝护肘,除了撞得有点疼外没有什么问题,倒是两只手在地面撑了一下,刮破了皮,还有些沙砾嵌进去。   “真是百密一疏,要是把那种手套也戴上就好了。”你淡定地感叹着。   傅和玉拉你起来,打算带你去一旁的水池处理一下,起码要把沙砾先洗掉。   你顺从地被他抓着手臂拉起来,新奇道:“不过我感觉摔完这一下我没那么怕了,毕竟就算摔了也只是这种程度而已。可惜我手这个样子没法继续练,不然我感觉我今天就能学会!”   傅和玉打开水龙头,看你两只手都破皮的样子,有些犹豫,问:“我帮你洗可以吗?”   你笑了一下,说:“不用啊,我自己可以洗,只是擦破皮,手指又没断。”   说着将手放到水流里,感到一阵刺痛。   傅和玉忍不住微微摇头,又道:“看你装备那么齐全,还以为你很怕痛。”   你一边挑沙子一边道:“是很怕痛啊,但痛都痛了,只要那一刻没被逼出生理性泪水,后边就不会哭啊。”   你从不因为疼痛和自己的情绪落泪,不过看电视剧的时候配乐一放,倒是很容易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也不知道算是感性还是理性。   “看,洗干净了!”   你笑着将手伸到傅和玉跟前,露出两只破了皮的手,但这一回好歹皮肉里边没有嵌着沙砾,看着也算干干净净。   傅和玉想吐槽,这种事没必要那么高兴吧,但看着你的样子,最终还是跟着笑了一下。 第43章 破财 花钱买安心   傅和玉忍不住问你:“学姐, 怎么觉得你每天都很高兴。”   不是那种有事没事都在傻乐的高兴,而是即使遇到不那么愉快的事,也能冷静从容地解决, 然后为此露出喜色,换句话说, 你很擅长苦中作乐。   “有吗?”你很惊讶他对你的评价, 同时低头去翻自己的包, 为了尽量避免使力时牵扯到手掌上的伤口,只用两个指头去试图勾开包包。   “嗯,看见你就觉得, 好像很多事情都不是事了,有点神奇。”他看见你笨拙的样子,问:“你要拿什么东西吗?我帮你吧。”   这一次你没有拒绝他,毕竟你这包真的挺难开的,还是两只健全的手比较好使力。你将两只湿漉漉的手从包前举起来,露出你的包,道:“我包里有包纸巾,麻烦你帮我拿出来一下,我想擦擦手。”   傅和玉看着你霸王龙一样的姿势, 没忍住,又笑了一声, 然后飞快低头去帮你翻找。   “……”你道:“傅和玉,你越来越过分了啊。”   傅和玉抿着嘴笑, 没有回答, 只是轻柔地翻着你包里的东西,很快拿出纸巾,还帮你抽了两张出来。   你接过纸巾, 在掌心部分小心翼翼地擦,避免不小心的黏连,轮到擦手指时,就变得有些粗暴,将擦过的纸巾叠起来,四处张望垃圾桶。   傅和玉一看你的举动便知道你在找什么,也跟着看了看,道:“我记得我们练车那边有垃圾桶,回去丢吧。”   你点点头,跟他一起走回去,然后两人在原先练车的地方停下,面面相觑。   “……车呢?”你有些怀疑人生。   “嗯……车呢?”傅和玉道。   你们花了一点时间确认自己没有记错地方,而是傅和玉停在这里的车确确实实不见了。   体育场馆是露天的,你们在四周简单看了一下,没看到摄像头,只能先问一圈周围的路人,在确认没人注意到车是什么时候被人骑走之后,又去寻找体育场馆的物业,再次确认是否有监控可以调查。   “在体育馆里不见了?那基本不用找咯。我们这里不上锁,大半夜都让人来跑步,哪里会去弄什么摄像头,场馆自己又没有东西可以偷。你们要看好自己的东西。”   物业老大爷说话带一点乡音,将烟抖了抖,看你们年纪小的样子,又问:“丢了什么东西?基本是找不回来的,贵重的话还是去报个警,说不定还有点希望。”   确定物业大爷这里帮不了什么忙后,你们简单说明情况就撤了。   正好这里离派出所不远,你们就去报案登记,结束后在派出所门口,一时有些相顾无言。   还是你先反应过来:“走,我去给你买辆车。”   用你进游戏以来因为没怎么花过而攒下来的零用钱。   刚开始看到这钱时,你还在想是不是可以用来买一些道具,后来就忘了研究,眼下要花了,才重新想起来,产生了一丢丢不舍。   傅和玉失笑,摇摇头,道:“不用了,是我自己忘记锁车,还想着体育馆里人来人往,没有小偷会那么大胆地偷车。”   却忘了即使人再多,每个人也只关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根本不会注意别人,而体育馆里出现的小偷都足够经验丰富,胆大心细,一下便直接骑走了他的车。   硬往深里说,这大概也算一种自我意识过剩吧,总以为旁人的目光也会在他们身上。   你能看出傅和玉确实没有怪你的意思,但你不可能真的不负责:“如果不是因为我要学车,你也不会把车骑到体育馆,同样的,要不是因为我摔倒,你不会没锁车就陪我去清理伤口。虽然让你丢车的罪魁祸首是那个偷车贼,但在很可能找不到他的情况下,我是要承担起你的损失的。”   傅和玉还想说什么,你坚定道:“我这样做,不只是为了弥补你的损失,更重要的还是为了以后能继续和你做朋友。虽然突然要破财还挺心痛,但花完钱以后就舒服了,这件事在我这里也就过去了,不然总觉得欠你什么,过十年都会再想起来。”   他听你说到“过十年”时信誓旦旦的模样,一时哑口无言,连自己本来想说什么都忘记,最后突然就有些妥协了:“好。”   他带你去了先前买自行车的店,随意挑了一款日常上下学足够的自行车,你却眼尖地发现一辆和他被偷自行车几乎一样的车,走过去一看,比他现在挑的那辆贵了快八百。   你惊讶于自行车的价格,看了看自己的账户,确认还是够用之后,拉了拉傅和玉的袖子,道:“就买原来这款好不好,或者你挑个价位差不多的,不然我十年后……”   “十年后都会记得?”傅和玉极其自然地接话。   你先是一噎,尔后点点头:“你知道就成全我吧。”   傅和玉指了指旁边那辆车,价格介于他一开始看的那辆和你找的原车之间,道:“我那车骑了一年,本来也有磨损,平白蹭你辆新车不好,就这辆吧。”   你还想说些什么,他就道:“还觉得有差价的话,你待会请我吃顿饭就好了。”   你想了想,道:“也好,本来拜师学艺就该请你吃饭的,不过这样还是你亏了。”   傅和玉道:“吃亏是福,你就让我享点福吧。”   你摇摇头,不太赞同这个观点,但还是听他的话,买下了他最后挑的那辆车。   而你们最后也没有去什么高大上的饭店,傅和玉带你去了一家做过桥米线的小店,两层楼的店面,几乎座无虚席,满店都是情侣或朋友谈笑风生的声音。   “这是十几年的老店了,很好吃的。”他向你解释挑了这家店的原因。   但你猜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照顾你的钱包,果然是靠谱的傅和玉。   “谢谢……”你不再和他争了,再争下去,反而弄得你们很生疏的样子,表达了谢意后,又道:“感觉会很好吃。”   傅和玉给你推荐了几种配菜,你又挑了点自己喜欢的,点完单后他对你说要出去买点东西。   你点点头,看他下楼,自己独自在店里等待。   除王绪外,这还是你第一次和男生出来单独吃饭,好像除了那一点不适应的紧张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你开始觉得搞不好会和所有人都处成朋友,而罪魁祸首就是你自己。   你叹了一口气。   店员端着托盘,将滚烫的汤水和叠放起来的一堆小碟子里的配菜放到桌上,指导你:“蛋和生肉要先下。”   你听话地将小碟里的鹌鹑蛋液和切得很薄的肉片倒到汤水里,看着它们一下烫熟,才慢慢下其他本就可以生食的食材。   你把自己这一碗下完,店员又端着傅和玉的那一碗上来,因为他人不在,你没敢多下,只把蛋和肉片全放下去,确保能够熟透,其他东西还是等他回来根据他自己的饮食习惯放。   你没有独自先吃,而是掏出手机玩了一会儿。   “在等我吗?”傅和玉的声音和脚步一起传来。   你抬头,看见傅和玉在不算明亮的灯光中朝你走来,纯白的宽松卫衣在昏黄的小店里那样干净显眼,加上他只比寸头长一点的凌厉短发,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清爽。   他说话时带着一点笑。   你看着他,不知不觉,便也笑了。   傅和玉将刚刚出去买的东西放到桌上,道:“把手伸出来。”   他刚刚肯定走得很快,现在脸上还有些运动后的发红。   你乖乖伸出手,将有许多细小伤口的手摆在他眼前。   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很大的白色创口贴,刚好能够覆盖你手掌上的那些伤口,总共只用两个,便把两手上的伤都护住了。他把袋子递给你,里边还有剩下的创口贴,道:“你之后换着用。”   “谢谢,”你没有拒绝,毕竟用得上这东西的只有你,傅和玉都特地买来了,你再拒绝也不好,只是好奇道:“怎么还有这样子的创口贴?”   傅和玉道:“医院术后有时候会用,比普通创口贴更适合你这种比较大片的伤口。在外面怕不小心碰到伤口可以用,回家以后还是揭下来,让伤口多透气。”   你一边听一边点头,活像在听医生叮嘱,忍不住道:“你好专业啊。”   傅和玉一愣,抬起手,动作一半顿了顿,改去摸了摸鼻子,道:“我家很多医生。”   你对医生的印象一向很好,听完有些惊叹。再回想他当时拿簪子刺脖子的举动,果然是因为知道哪里能碰哪里不能,才那样笃定有把握,就是那时候差点吓到你。   傅和玉道:“其实没什么特别,非要说有哪里特殊,就是我外公外婆是中医,我父母是西医,有时候会在家里吵架,不过大多数时候还好,总的方向是共通的,又是文明人,意见相左说说就算,不至于太生气。”   不知道是不是顶不住你的眼神,他说完自己家中情况后,就将问题推给了你:“你呢?” 第44章 你的家 大忽悠与不靠谱   你的家呢?   “边吃边说吧。”你下意识这么说, 低头舀了一勺汤,轻轻吹凉。   过桥米线的精华全在一碗汤中,剩下的食材大多以鲜取胜, 只有少数还需特殊炮制。你最喜欢那一小碟酸菜,没有寻常酸菜酸到苦涩的感觉, 反而有股清新的酸甜, 加在汤汁里又开胃又解腻。   你结结实实地吃了好几口, 才开始想如何回答。   其实你的家庭没什么不能说,你只是纠结了一下说哪个,是说游戏里, 还是说现实生活呢?   最后你道:“我家很普通啦,爸爸妈妈都是公司职员。”   既符合游戏设定,又符合现实情况,就是听起来敷衍了点。   傅和玉听了,以为你不想深谈,倒是没有再问,只是多少感到一点碰壁。   你看他这样,从旁说了些能说的东西:“不过我家挺有意思的。他们俩个就没怎么管过我学习,其他方面也不严, 我基本是放养长大的。”   这些内在方面,倒是不用怕和游戏设定冲突, 可以放心大胆地说出真实模样。   傅和玉抬眼,听得十分认真。   你和他分享过去。   你和父母的关系大概在你还没上小学时最紧密, 毕竟那时候你每天都有很长时间待在家里, 还很需要父母照顾。   母亲带你时,会带着你读书,你在那时把《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都背了一遍, 并且爱上古诗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你母亲是想培养你多读书。   直到后来你看见你母亲帮忙带小表弟,因为被小孩子缠得脱不了身,就哄他背书写字,对方一旦听话,认真去做这件事,时间就自然而然地空了出来,让你母亲得以喘息。   你对傅和玉道:“虽然完全可以理解,还觉得这种方法很聪明,以后我也要拿来用,但一想到她以前也是这么对付我的,就心情复杂……”   傅和玉抿着嘴笑。   你又道:“不过也好,可能因为这段经历,我从小就很喜欢看书。一本书就是一个世界,我在里边看到了无数观点,从全盘接受,到慢慢有自己的思考,才真正造就了现在的我。”   也因为这样,你虽然也有叛逆期,但和其他人相比,简直算是无声无息地平滑度过。   至于你父亲,他带孩子就更不靠谱了。   辫子给你绑得歪歪扭扭,吃饭全靠外带快餐,下棋不教思考方式,总是将你杀得落花流水。   “听说在我还小一点的时候,他一个人带我,临时出门拿东西,想着很快回来就没锁门,结果风一吹门关了,他又没钥匙,我一个人锁在家里,他怕出事,最后是从邻居家阳台爬回我们家阳台的。”   你们家楼层还挺高,光是听听都吓死人了。   傅和玉听得直笑:“怪不得那次你不让我爬。”   你叹口气,道:“我宁愿等。”   “不过这样的家庭氛围还是挺好的,不是吗?”傅和玉道。   你笑了一声,点点头:“多亏他们俩个,一个大忽悠,一个不靠谱,所以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自我管理’了。你说我总是看起来很高兴的时候,我真的很惊讶,因为我不觉得我是这样子的人。”   傅和玉看起来有些讶异。   “其实我很难搞的,难搞程度……大概就像谢飞松那样吧。”你认真思考良久,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傅和玉的脸上突然露出一点抗拒:“学姐,不要这样说。”   你问:“怎么了?”   傅和玉道:“不要妄自菲薄。”   你没忍住,笑出了声:“我还以为你很尊敬他。”   傅和玉面上露出一点严肃来:“虽然我不觉得前辈是不好的人,但他真的很不靠谱。”   等你问谢飞松是哪里不靠谱时,傅和玉又不肯多说了。你其实能够理解,毕竟他眼下说这些,也算对你的提醒,可要再往深说,倒像背后捅谢飞松刀子了。   他虽然觉得谢飞松不值得尊敬,但他其实是谢飞松少有的朋友,而谢飞松的另一个朋友……是你。   你不再抓着这个话题不放,埋头吃起米线。   傅和玉也低头吃饭。他胃口很好,吃东西也快,几乎没有发出多少声音,碗中米线就吃了大半。你很喜欢和胃口好的人吃饭,感觉连自己的食欲都跟着变好了。   等两人碗底都只剩下浅浅一点汤水时,傅和玉还是有些好奇:“为什么说你看起来很快乐的样子,你会惊讶?”   你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道:“因为我是很容易烦躁的人。”   出于父母放养的原因,你从小就开始自己做决定,也因此养成了一些习惯。你很喜欢对遇到的每一件事都做出分析,想好最坏的可能,做出预案,将一切事情都放在计划之内。   “……当事情在预料之内发生的时候,这种习惯可以帮我更好地做出应对。但是,当事情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扰乱我的计划时,我会觉得很焦虑。而比发生变数更糟糕的,是知道变数要发生了,却不知道会倒向哪个方向。如果有人想折磨我,这是最好的办法。”你无情地自我吐槽着。   一直以来,傅和玉接触到的都是你柔和又聪慧的一面,他以为你像流动的水,能够抚过顽石,又不击碎它的根本,至于你自己,已经温柔地化在每一滴水中,没有性格便是最大的性格。   今天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比起河流,你更像是冰川,融化出的雪水汇聚成河,从人们身边流过时,轻轻为人带走烦恼,可当有人真想接近你时,才会发现你内心深处有多坚硬。   “不过我很早就发现自己这点了,”你撑着脸道:“也一直有在想办法补救。你之所以觉得我看起来开心,是因为我不允许自己烦恼太久,在无可避免的焦虑过后,我会逼迫自己快速想出解决办法,只要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我就不会再不开心了。”   你伸出两根手指,道:“总而言之,就是两个步骤。第一,想出当下最好的办法。第二,不管这个办法和曾经想象中的有多少差距,接受它。”   “然后你就会发现,反正都有解决办法了,没有什么好不开心的。”你眨眨眼。   傅和玉听得很认真,到了最后,神情变得有些柔软,他没有轻易评价你的性格如何,只是道:“这样会不会有点辛苦?”   你想了想,道:“变数太大的时候会觉得有点痛苦,平常倒还好,而且我很喜欢我自己,所以不觉得辛苦,也从来没想过变成别人的性格。我觉得这是我身上最宝贵的东西,很珍惜现在的自己。”   傅和玉听着听着,神情渐渐变得有些奇异,他定定看着你,眼睛映着店里的小灯,头一次显出桃花眼应有的缱绻。   你注意到这点,喃喃道:“你这眼神很奇怪啊,让我看看你在想什么。”   你凑近了一点,仍然保持着合适的安全距离。   傅和玉起初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坐在那里任你打量,等后来反应过来你在说什么,下意识向后仰了仰,眼里的东西也跟着化去,见你打算开口,心神一下跟着提起。   你道:“嗯……我看到了三分带血丝的灰,三分莹润的棕,三分沉沉的黑,还有一分高光的白。”   你和他开了个玩笑。   傅和玉捂着自己的眼睛,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再放下手时,他尝试放下方才那一瞬的防备,道:“其实我刚刚是有点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你一下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笑而不语,微微摇头,显然不打算现在告诉你,只道:“学姐,这是以后再聊的事了。”   你从善如流地闭嘴,又没忍住,皮了一下:“现在是不是觉得我确实和谢飞松一样难搞了?”   傅和玉也配合着玩笑一句:“罪不至此。”   你哈哈大笑。   你没让傅和玉送你回家,毕竟大白天的人也丢不了。倒是分别的时候又和他道了一次歉,为了学车把他一顿折腾,千把块的车子出来,□□百的回去,害他倒亏几百。   傅和玉笑笑:“有的骑就行,别在意,等你手好了再练。”   你摇摇头,道:“之后我自己练就好,反正能教的你都教了,剩下就是再多摔几次,我到时候借辆车,在小区里边练练。”   “也行。”傅和玉点点头,想了想,又道:“今天的事你不要太放在心上,我没觉得麻烦,而且和你聊天也很开心。”   他没有说谎,虽然平时和朋友踢球也很开心,但与你聊天显然是另一种层面上的体验。   话说出口时,傅和玉其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故意做出自然严肃的样子,看起来才没有任何尴尬之处。   你立刻高高兴兴道:“我也很开心!”   可能因为父母不喜欢将爱语说出口,你在家里憋得狠了,反而很喜欢与朋友分享心情,哪怕说不出喜欢和对方在一起玩的话,也一定会诚诚恳恳地告诉她们能在一起有多高兴。   最后,傅和玉目送载着你的公交车走远。 第45章 新剧本 你可以骂我   期中考结束没多久是为期三天的运动会。   为了凑人头, 你报了一个没什么人报的八百米,第一天就愉快跑完,连个名次都没混上, 再把每个人都要写的一两百字的广播稿写上几篇交差,人就悄悄溜去了戏剧社的活动室。   谢飞松告诉你他在为新年演出周写一个剧本, 问你要不要参与。你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 自然是要凑一凑热闹的。于是你们决定利用运动会这段比较空闲的时间来讨论一下剧本。   你走到活动室前, 照例敲了敲门才推门进去,里边不只谢飞松一个人,还有许多戏剧社的小伙伴, 大家之前都是一起吃过饭开过玩笑的。   他们听见声音,朝你看来,打招呼的样子个顶个的活泼,还有人原本正站着排练一小段剧本,看见你时转了个圈,拎起不存在的裙摆,朝你弯了弯腰。   你一下笑开:“嗨。”   和大家打了个招呼。   那个演戏的女孩看着你,凑上前道:“你有卧蚕哎,笑的时候才看得到, 蛮好看的!”   你有些惊讶:“啊?我都不知道。”   也不懂是从前照镜子的时候没注意,还是容貌提升后系统做出的小改动。   李佳佳一下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镜子, 站到你旁边,跟你一起照了起来, 道:“你看, 就你眼睛下边这一条,笑起来很明显的,就是卧蚕。”   你们一下凑到一块, 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直到谢飞松喊你的名字,你才朝他走过去。   谢飞松看你一眼:“怎么这么开心?”   你实话实说:“以前没有参加过社团,觉得很新鲜。”   你高中过得像苦行僧一样,除却看书没有太多爱好,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写卷子上。没有人逼你,只是你自己觉得该这么做,毕竟你没有天才到可以一心二用的地步。   你从来没有后悔过,哪怕偶尔会觉得有些遗憾。   现在你的遗憾能够在这里得到弥补。   真是太值得高兴了。   你笑眯眯地拿过他放在跟前的本子,问:“这是新剧本吗?我能看吗?”   谢飞松见你这样容易高兴,挑挑眉,笑道:“看吧。”   你翻开本子,发现里边内容不是课本上《雷雨》那样的形式,而是一个简单的文学大纲,虽然有些疑惑,但也不急着发问,打算先将大纲看完,结果故事的一开头,就是一个少女穿越到古代成为即将继承皇位的太女。   “……”   你微笑着合上本子,不动声色地在桌下踩了他一脚。   谢飞松“哎呦”一声,不少人朝他看来,还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他只能朝大家轻轻一笑,解释:“撞到桌子了。”   然后惊奇地看向你,道:“我还以为我已经算是了解你了。”   这是没想到你会这么粗暴。   你冷笑一声:“你想多了,还差得远呢。”   你抢走了著名动漫人物的口头禅。   谢飞松苦笑道:“你这一脚力气真不小,才看了个开头是吧?不要那么快下结论嘛,再看看。”   你狐疑地看他一眼,又翻开继续看下去。   结果你发现,这故事除了开头以外和你还真没有多大关系,就是个单纯的轻喜剧,讲的是少女穿越到古代后,为了不露出破绽,在学习如何成为合格君王的路上发生的一系列啼笑皆非的故事,顺带在这个过程中和年轻的太傅产生感情,从欢喜冤家变成心心相印的恋人。   故事的最后,已经登上皇位的少女确认自己担当不起这份责任,将皇位禅让给一直以来对她教导有加的堂姐,自己则在堂姐的登基大典上穿越回原先的世界,发现一切只是一场梦境,直到母亲为她请的高考家教出现在她面前,是她梦中的太傅。   你本来对这个故事没有特别感觉,结果看到结尾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死,穿越回来还是要高考。   谢飞松问你笑什么,你告诉了他。   他沉默片刻,温和感慨:“你的关注点真的很奇怪。”   你轻声抗议:“关注这个的绝对不只我一个人。”   谢飞松笑笑,不再纠结这个,只问:“你觉得这个剧本怎么样?”   你一边摸着上边的字,一边道:“俗套。不过大多数好故事的框架都是俗套的,毕竟人们爱看的东西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一些,真正决定成败的其实是细节。把逻辑捋顺,血肉填满,老故事也能讲出新东西来。”   谢飞松收回剧本,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这种故事真的可以演吗?又是穿越又是早恋的。”你有些好奇。   谢飞松笑话你:“胆子怎么小成这样,我们又不拍电视剧,自己学校演演,又是新年晚会,没那么严肃。而且这个短剧主要定位是喜剧,男主角只是拿来镶边,背景还在古代,最后又用一场梦境圆过,早恋感没那么强。只要不胡乱讽刺,这种题材倒比其他都安全。”   “想的很周全嘛。”你夸他。   他神气地笑了笑:“这是经验。”   也许这不算特别有内涵的故事,但把细节落实好,也会让人又哭又笑,是能带来短暂欢愉的故事。也许对一个创造故事的人来说,这就够了。   你决定道:“这个项目一定带上我,当然,我知道我没有经验,可能没法参加核心的部分,但帮你们打杂也是可以的,哪个组缺人我都能帮忙。”   谢飞松看着你,笑:“还真有一件事要交给你。”   你本来该激动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谢飞松这笑,突然一个激灵,又有点冷静下来,警惕道:“你先说说看。”   谢飞松见你这么清醒,笑了笑,还有点失望:“不要老是一副怕我害你的样子,我又不是大灰狼,就算我是大灰狼,你也不是小红帽啊,到时候还是我比较危险。”   确实,你比较喜欢猎人,毕竟有重武器在手。   谢飞松不再卖关子,指了指剧本大纲上那个女主堂姐,也就是最后继位的郡主,道:“我想让你来演这个角色。”   “……”所以他还是拿你做参考了。   在你再次踹人之前,谢飞松举起双手投降,道:“就一点点,剧情还都没写,等着你自己来填呢。”   “嗯?”你有些没听懂,放下了想打人的手,问:“什么意思?”   谢飞松笑眯眯地看着你,道:“我答应过你,只能有你一个观察对象,不能随意观察别人,也不能随意将他们的性格写在剧本里,现在正打算这么做。不过因为以前的习惯不是那么好改,写剧本时老是带出点一点,就想了个新办法。”   他停在这,看你一眼,你知道他是存心等你往下问,偏你确实想知道,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问:“什么办法?”   谢飞松笑:“这故事我只写了大纲,把方向定住以后,让大家来认领角色,立下大概人设,互相讨论自己的人物有什么目标,会通过什么方法行事,最后由大家思维碰撞的结果来最终定下剧情。”   当然,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角色能够更出彩,在设定剧情的时候可能会发生一定“抢戏”。可谢飞松独/裁的余威仍在,他自会在一旁把住整场讨论的走向,把最合适的剧情定下。   你终于知道活动室里为什么那么多熟面孔了。   你看向剧本,有点犹豫。   你不是很适应出现在幕前,让众人直接评判你的表演,但又觉得这是一次难得的体验,如果感觉不好,之后再退回幕后也来得及。   谢飞松道:“这个角色戏份不多,看完以后可能不会有太多观众记得你。”   他用一种惋惜的语调,好像在说这个角色的缺点。可你觉得他分明是察觉你的想法,在刻意引诱你。   而你确实被引诱了。   “会很难吗?我可是一点经验都没有。”   谢飞松笑道:“有我在呢,你怕什么?”   “怕你借机报仇,把我骂的狗血淋头。”你诚实道。   可能因为从小就很优秀,少有犯错的缘故,你比较习惯他人的赞美,对批评的接受能力不是太高,连小学值日忘记关门被班主任批评都能耿耿于怀地记到今天,回想起来还觉心惊肉跳。   谢飞松笑出了声:“你怕人骂?”   你纠正道:“准确来说,不是怕被人骂,是怕被有理有据地批评。”   无缘无故的谩骂不可怕,那种没由来的恶意没有落脚之处,只能在听见的一瞬间伤害你,无法真正在你心上留下痕迹。   “只有真正犯错导致的批评能够影响你,因为你是个讨厌自己犯错的控制狂。”谢飞松不知道什么时候说出这句话,好像能听到你心里的声音一样。   你白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谢飞松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我不会骂你的。我保证。”   “……不要这样说话。”   谢飞松又添了一句:“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反过来骂我。”   “我要演。”你飞快道。   谢飞松静静地看着你:“其实这种时候可以稍微犹豫下再答应我的。” 第46章 讨论 当一天的你   你拿到了康乐郡主的角色, 不免要问:“我看剧本上,这个郡主还有一个情人,是谁来演?”   剧本里, 康乐郡主几次帮助女主角,便是看她和年轻太傅在一起时的样子想起了过去的自己。这个情人的设定, 能够让康乐帮助女主角的行为变得更加合理, 你肯定是要和对手演员一起讨论剧情的。   谢飞松看着你, 眨眼,微笑。   是他吗?不,你很快又否定这个猜测, 从他这个神情来看,倒更像是……   你摸了摸额头,叹气道:“你就放过傅和玉吧。”   谢飞松笑。   你头也不抬,无情道:“你可不要说是为了我啊,我不需要这种帮助,你也只是为了你自己的看戏欲/望。”   谢飞松将头侧放在桌上,逼得你的余光不得不看到他满目惊奇的样子。   深吸一口气后,你转头看向他,问:“干吗?”   他不说话, 只一个劲地盯着你瞧。   “不说话就算了。”你又打算移开目光。   他才开口,高兴道:“我看你好几次都猜中了我想说的话, 想让你继续猜猜嘛。”   你冷漠地背过身,决定直接无视他来得比较轻松。   谢飞松伸出一根手指, 在你肩膀上点了三下, 跟敲门似的。   你一抬肩膀,把他的手指抖落。谢飞松轻笑,换了一边“敲门”。   你开始觉得自己跟他一样幼稚, 决定在被气死前最后听他一句话:“说——”   谢飞松道:“和玉是不喜欢戏剧,但他和大家都是朋友,也喜欢偶尔和大家在一起准备剧目的感觉。他不高兴只是因为我抓他壮丁的频率有点太高了,但如果我真的一次都不找他,他自己又拉不下面子回来,说不定会在心里偷偷骂我哦。”   “不,最后这个绝对不会。”你忍不住一边吐槽,一边回身看他。   关于谢飞松前面那些话,你是相信的,还有些讶异这家伙也有体贴人的时候。虽然被体贴的人可能没有被照顾到的感受,但因为对象是谢飞松,你竟觉得他有这样的意识就不错了,果然是下限被拉低了的缘故吗?   谢飞松道:“傅和玉的事你不用担心,这个角色的戏份也不多,会由他来扮演,不过关于前期塑造的事他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所以由我代替。等我们把所有剧情人设都确定好,写出最终剧本以后,他会来和你一起排练的。”   这你倒是不介意,只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你已经有点跃跃欲试了。   “要等人齐,我们还有两个演员在参加运动会,得等他们……”他说着说着,看到你的神情,声音渐渐低下去,转而道:“不过我们俩的设定,倒是可以私下先讨论一下,待会再和其他人物一起捋顺。”   “嗯。”你的眼睛一下亮起来。   谢飞松拿了个空白本子给你,让你能够随时记下自己的新设定。   你问:“你对康乐郡主的想象是怎么样的?”   剧本里关于康乐郡主的话只有寥寥数语,她面对了女主角的第一次失败,不但没有拆穿,还帮忙遮掩,后来也有几次出手相助,到最后,从女主手中接过皇位,成为剧本最后的皇帝。   她的行动是鲜明的,个性是模糊的,你想从谢飞松那里先确认这个人的初始性格,再加上一点自己的理解。   谢飞松却笑着道:“没有想象,只要能让她做出剧本里的这些行动,你的一切设定都是合理的。”   你怔了怔,没想到谢飞松会给你这样的信任和自主权,可没多久,又突然反应过来,这个角色果然是“照你写的”。虽然什么具体性格都未落笔,但有什么写法会比由你本人亲自填充更为贴切呢?   你白了谢飞松一眼。   谢飞松笑着后退一步,显然在预防你暴起。   不过你已经有过心理准备,倒没有那么生气,索性专注于康乐郡主的设定之中:“首先定个基调,这次是单纯的喜剧的话,就不要搞太阴暗的隐藏剧情了。”   谢飞松点头,没有异议。   你继续道:“在这个前提下,康乐郡主面对女主的笨拙会出手帮忙,证明她没有起疑,那她就不能和原来的太女熟悉,所以她是从外地来到这里的郡主。”   谢飞松补充道:“至于她回来的理由,可以是天子新丧,各个藩王的子女回来代为奔丧,在剧情一开始的时候由旁白一笔带过。”   你在本子上写下设定,想了想,又道:“如果要让人觉得女主角最后将皇位交给她是合适的,那她也要适当展现聪慧和可靠,如果单纯因为女主和太傅看起来像自己和恋人就决定帮他们,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谢飞松的剧本被你这样点评,却一点都不生气,笑呵呵地看着你:“那你觉得怎么改比较合适?”   你笑眯眯地看他一眼,道:“不用改啊,反正剧本里对她的恋人也没有具体描述,让那个恋人死掉就可以。如果爱得很深,恋人这样死去,对她来说也算刻骨铭心,再看见女主,难免会有移情作用吧?再添一点她在当背景板时看见女主展现优点的画面就可以。这样不管从理智来说,还是从感性来看,她都有理由对女主有好感,自然就会帮她了。”   虽然你的恋人由傅和玉饰演,但现下负责塑造的还是谢飞松。   你这样设计不全是故意的,毕竟从剧情的角度来说,这样安排确实很合适,但调笑他的心也是真诚的。   谢飞松眯着眼看你,笑道:“可以啊。那傅和玉的角色就定为你父亲请来教导你权术的谋士,这可以进一步体现你有处理朝政的能力,同时也解释你和他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你将下巴放在十指交叉的两手上,配合道:“这样也可以解释为什么BE,毕竟一个是被寄予厚望的郡主,一个是身份低微的谋士,郡主她爹棒打鸳鸯,一个悲剧就这么发生了,还能顺便抨击封建礼教害死人。”   谢飞松笑,没有反驳。   关于你们俩的设定已经大概顺完,剩下的东西要和众人一起讨论确定。   好在那两个有运动项目要参加的社员没多久就来到活动室,刚刚还各个小群体一样分聚讨论的社员排排坐下,在谢飞松的主导下开始集思广益。   大家对于自己设定人物性格这件事感到很新鲜,不过可以看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没有相关经验,一心只想让自己的人物变得更加出彩,提出来的改变几乎要跨破谢飞松原本给出的框架。   有时显得过分贪心。   你下意识看向谢飞松,他并不生气,只是微微笑着,不过不像你近来常常看到的笑,而像你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的样子,左脸写着“我就知道”,右脸写着“人真无聊”。   你突然觉得,他这可能是迟来的中二,看什么事情都很极端,非好即坏,加上他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于是大多数时候都觉得是坏。   这样一想,谢飞松面上像是一个成熟的人,心里其实住着一个从来没长大过的孩子。   你将手高高举起,道:“我有话想说。”   由于你这动作太突出,大家想没看到都难,很配合地相继安静下来。你没打算说多巧妙的话,只想在大家太过上头的时候重申一下基本原则:“大家要记得设定和行为不能影响到主线的合理性,一旦主次颠倒,剧情互相冲突,我们这出剧就没人看了。不会有多少人在意一个不好看的剧目里有什么讨人喜欢的角色,因为所有角色看起来都很莫名其妙。”   众人听了,冷静下来。   有人长叹一声:“哎呀,看来我是当不了大英雄了,还是先把奸角演好吧。”   李佳佳笑着推他一下,道:“你这次把我这个主角衬托好了,下次我给你作配。”   她是这次的女主角。   几个社员互相吐槽玩笑,这件事也就过去了,你们再重新开始讨论时,大家都收敛了很多,起码没人再想加戏加到可能篡改主线的程度。   解决问题后,你没再特地去看谢飞松。   这幕剧大概两到三小时,你们讨论到天黑,才定下前半部分的剧情,明天还要再讨论一次,还好运动会有三天,不然时间都不够你们用。   下午五点,谢飞松宣布解散后,你只是低头收拾了一下笔和本子,再抬头,活动室里已经没有人了。   谢飞松没急着走,而是看着你。   你看他样子,有些无奈:“有话想说?”   他点点头,没一会儿又摇摇头。   你其实猜到他在意的是什么事,想了想,还是对他道:“人性是不完美,几乎每个人都会贪婪、懒惰、嫉妒,生出恶念,只不过表现形式不同,可这些都是一瞬间的事。大部分人作为普通人,提醒一下就好了。”   没必要因此上升到太高的高度,让自己厌恶周围的一切,毕竟厌恶也需要强烈的情感,总是这样厌恶一切,人也是会累的。   谢飞松沉默许久,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轻笑一声,道:“我真想当一天的你。”   看看你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第47章 排练 解放天性   你们磨了两天, 才把剧本情节大致定下,定下剧情后,漫长枯燥的写作工作就全部落在谢飞松身上, 整个活动室一下冷清的只剩你们两个人。   他问你要不要一起创作,你想不出怎么两人写一个剧本:“一人写一半吗?”   谢飞松笑话你:“你现在会写吗?”   所以你才那么惊奇啊。   你没好气地看他一眼。   谢飞松道:“我会把这个剧本写完, 但我想等我写完以后, 你再改一遍。”   你拍了拍自己的耳朵。   谢飞松笑道:“你没听错。”   你又看向他, 伸出手,打算拍拍他的脑子。他不得不抬起手挡住你,道:“我脑子也没坏。”   你茫然地看着他。   他难得见你这副表情, 一时竟想再卖会儿关子,不过想了想你的战斗力,还是解释道:“你放心,你改过的剧本我会再看的,不是直接叫你承担最后修改的责任。”   “我想你也知道,就算是差不多的故事情节,由不同人来写也会呈现出不一样的感觉。你没写过剧本,所以初始版本由我来写,第二版由你来改, 只要大体情节不变,细节可以按你的想法来, 最后我再定下第三版。”   “这样的话,我就可以看看你眼里的世界长什么样了。”   “我真的很好奇。”   也许是知道你不喜欢他将真意掩埋在一层又一层的伪装之下, 他现在跟你说话变得越来越直接, 虽然有时还是习惯性地用温和笑容伪装,但往往没两句便会向你直抒胸臆。   眼下也是这样。   他坦诚,你便宽和。   “好啊, 那我试试,你不要失望就好。”   他看向你,目光像流水一样。   他还从未对你失望过。   你坐在他旁边,安安静静地看他写了一会儿剧本。剧本的格式和寻常小说大不相同,你对此唯一经验就是《雷雨》,看累了谢飞松来回推敲开头,便又翻出《雷雨》原文来看。   等谢飞松写完最艰难的开头,对接下来的思路都很清晰时,他才停下来休息,看了一眼你在干什么。   发现你在看手机时,他立刻移开目光,只是那瞬间看到的东西还是落在他眼里,满屏的“四凤”与“少爷”。   谢飞松嘴角微微弯起,想告诉你今天没有别的事了,你可以回去接着看运动会,可话到嘴边,却变成:“要不要演一段试试?”   你一下放下手机,高兴道:“要。”   《雷雨》很有意思,不过你看不习惯剧本,要找个静得下心的时候才能更好享受。   谢飞松用右手撑在右脸上,看着你笑:“你想自己演,还是我陪你演一段?”   你果断道:“你陪我演吧。”   毕竟你一点表演经验都没有,谢飞松如果不下场,岂不是变成你第一场表演的唯一观众?你会羞愧而死的。   谢飞松温声道:“你想让我演哪个角色?”   康乐郡主的戏份不多,基本只和两个人有对手戏,一个是她的情人冯生,另一个是女主角陈永琇。   就算看在谢飞松有心陪你搭戏的份上,你也不会刻意为难他,让他去演不那么擅长的女角,道:“你演冯生,我们试试回忆里的戏?”   “好啊。”谢飞松道:“对了,你不用紧张,我没演过戏,所以演技很差,不会五十步笑百步。而且我导过很多同学,知道要怎么教,可以帮你纠正。”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真是最好的老师。   你还在想要演哪幕,他就走到活动室桌子围起来的中间空地,直挺挺地躺下去,对你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   懂了。   你们要演康乐和冯生私奔失败,冯生被郡王派人打得奄奄一息,临死前和康乐话别的一幕。   你跪在谢飞松身边,按照剧本,他是要躺在你腿上的,但现在只是排练,你们都不打算把注意力放在这些动作上面。   谢飞松向你解释选择这幕戏的原因:“其实在台上演出呢,最重要的是声音大,其次是动作大,最后是表情大。而这些都要求你把自身打开,抛去平日正常面孔,把内里的情绪用夸张化的形式表现出来,也就是所谓的‘解放天性’。这幕戏的感情比较激烈,更适合你拿来尝试。”   你决定先给谢飞松打个预防针:“我比较爱面子,可能打开自我的过程会比较慢。”   谢飞松道:“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来,我选了个舒服的姿势。”   等下,原来躺在这里还有这个原因吗?   你清了清嗓子,道:“你先起个头。”   谢飞松立时伸出手,虚虚地扶在你左脸旁,并没有真的碰到你,声音变得很是虚弱:“郡主……不要……不要和王爷吵……”   “……”   你想起来了,冯生这段戏是快死的戏,根本不需要谢飞松解放天性。   你起来,打开活动室的门,在走廊里探了探,确认这里没什么人后,特地把门关上反锁。一回身,谢飞松躺在地上乖巧地看着你:“这里隔音很好的。”   你走向他,开始解放天性。   最开始你的心里充满羞耻,这种羞耻让你无法满怀感情地念出台词,甚至还不断笑场,仿佛潜意识里希望通过笑场来表达你对这种表演的抗拒。   谁知道谢飞松这个蔫坏的没告诉你他打开了录像,等你勉勉强强演完第一场,他带你去看了录像。   录像里的你演技看起来太过拙劣,悲伤的时候只知道张嘴大吼,吼出来的话语连个起伏都没有,实在很难让人入戏,作为观众,就算想着只听台词了解剧情,还要面对你时不时的笑场打断思路。   你都想拎着录像里你自己的衣领,告诉她不想演别演,不要来摧残别人的眼睛和耳朵。   你看向谢飞松:“……你太厉害了。”   现在你心中演不好的羞耻远远超过演戏时的羞耻,再来一次,你肯定能打开那层放不开的枷锁,因为你不能容忍自己这样愚蠢的表现。   谢飞松看着录像里的你,嘴角不自觉弯起,不像嘲笑,倒像看到小孩子表演时的大人。   可爱。   你挡在谢飞松跟前,不让他再看屏幕:“再来一次。”   谢飞松笑:“好。”   于是你们再练了一次,这次要比先前好多了。起码你放下了心理负担,不再笑场,开始不那么纯熟地倾吐感情。谢飞松躺在那里配合你,他的表演不是那么精妙,只是比你自然一点,让你能够毫无负担地向他学习,一点一点调整着自己的表演。   ……   一次又一次。   你终于做出了勉强能够看得过去的表演。   外边的天色都有些暗了。   “最后再来一次?”谢飞松询问你的意见。   你点点头,和谢飞松一起,重新来到那个小小的“舞台”。   这一幕戏,其实是三个人的戏。   你在开始前问谢飞松:“这次能认真演吗?把动作也带上。”   你们之前也有做动作,但有意规避了一些稍显亲密的动作。   谢飞松笑:“我不介意。”   你起身站到一旁,谢飞松知道你要准备开始了,躺在地上等待。   你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整幕戏的情感在心中过了一遍,再睁开眼时,短暂地舍去自我,全身心地变作康乐郡主。   你提起不存在的裙摆,朝谢飞松跌跌撞撞地跑去,满脸怒容地呵斥周围不存在的仆从:“谁敢动他!”   你几乎是跌跪在地上的,还好谢飞松在这里放了道具垫子。   他面上带着迷蒙的笑,朝你伸出手,却又没有足够力气,好在下落之前被你一把抓住。   在他的配合使劲之下,你将他上半身抱在腿上,一手握着他的手,一手摸着他的脸,发出哭声。   这里该有王爷的演员训斥你。   你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是有火在烧:“要杀他你就先杀了我!”   谢飞松用仅剩的力气握紧了你的手,艰难地摇头:“郡主……不要……不要和王爷吵……他是为你好……”   谢飞松没能接着往下说,在没有血包的情况下凭空表演起吐血,你已经磨出默契,惊惶地为他擦“血”。   他撕心裂肺地咳了一阵,才能勉强继续说话:“其实我有想过……要带你走……可那样我能给你什么……什么都不行……而你也有……你要做的事……不可能这样……随随便便地离开……”   你在他停下的间隙里埋在他身上哭,一边摇头一边说:“不要说了……”   谢飞松勉强抬手,拍了拍你的背,继续道:“我也有想过……既然当不了你的夫婿……就当你无名无姓的面首……可我又放不下我的抱负……”   你抬起手,摸着他的脸,泪中带笑:“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说好了从此陌路……我却又忍不住……想要多看你一眼……落到这个下场……是我活该……”谢飞松看着你,面上又哭又笑:“这样也好……我不用再放弃什么了……”   他想要伸手抚摸你的脸,却没有力气,你慌慌张张地将他的手贴在你的脸颊旁边。   他闭上了眼,手也突然变重,在你没注意之前,滑了下去。   你像是疯了一样,看向四周:“请大夫!去给他请大夫!”   没有人敢动。   你又抓住空气里王爷的衣服下摆,歇斯底里道:“爹,给他请大夫!你听到了,我们本来就没打算在一起!你救救他!你救救他!”   剧情里,王爷在这里始终没有说话。   你抓着他衣摆的手不住下滑,整个上半身也蜷缩下去,趴在地上放声大哭,不断喃喃:“救救他……救救他……”   直到谢飞松将你拉起来。   轻轻拍了拍你的背。 第48章 尾声 轻浮   你们原本想让康乐郡主和冯生私奔, 失败被抓以后再让冯生被王爷活生生打死。可后来一想,这样老套也就算了,还很容易因为铺垫不足显得两个人都很冲动愚蠢。   而康乐郡主作为配角, 不可能用太多戏份去为人物行为做出足够铺垫,这样喧宾夺主只会让整部戏变得更加难看。你们先前特地提醒不让大家做出这种行为, 自然自己也不会这么做。   商量过后, 你们决定让冯生和康乐郡主在教学中生出情谊, 在理智和情感中痛苦抉择,最终决定为了彼此放手。康乐郡主不能放弃宗族和郡主的身份,去隐姓埋名, 洗手作羹汤。冯生也不能放弃过去数十年苦读出的一身学识,去做个甘于后院的面首。   这一段缘由不需要你们细细演出,会在女主和男主的感情线上得到详细阐述,后边再插一段你们的回忆,观众自然明白你们遇到的是相同的问题。   高高在上的女君和心有抱负的下臣,如果无人牺牲,就只能选择放手。   女主和男主作为喜剧的主人公,双双选择了为对方牺牲,得到了一个舞台意义上的圆满。而你们这对恋人, 作为映照,在过去选择了放手, 却因为心中留恋不舍的那份感情,悲剧于彻底陌路前情不自禁的最后一次私会。   逻辑线便圆上了。   不能说完美无缺, 但不会再影响观众的观影体验。   “还好吗?”谢飞松问你。   你刚刚不能说是完全入戏, 但要喊出那样的感情,确实有种被掏空的感觉。你索性坐在地上,深吸一口气, 对谢飞松道:“还好,就是有点累。”   谢飞松坐在你旁边,道:“累是正常的,这可是体力活。”   你轻轻应一声,将脸埋在膝盖间,调整好情绪后重新抬头,问谢飞松:“我演的怎么样?”   谢飞松看你两眼亮晶晶的,对他答案充满期待的样子,不知怎么,就笑道:“有点可爱?”   他开始习惯在你跟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你第一次被男生当面夸奖可爱,按道理是该心动一下的,可你一看谢飞松懒洋洋的笑,便气得推了他一下:“轻浮。给我重新认真点评。”   谢飞松笑呵呵的,将手撑在身后,身子后仰,抬起头看着天花板,道:“嗯……和社里的同学还不能比,他们都有好几次上台经验,台下更是练了不知道多少回,脸皮早就丢在地上不管,感情足够充沛。”   这点你也知道,听了不觉沮丧,只认真记在心里,但多少还有些期待,眼巴巴地看着他,心想就算哄小孩也好,希望能听到一句夸奖。   谢飞松没让你失望,看着你道:“不过在所有第一次练习的人里,你进步最快,也许你很适合在舞台上表演,起码我就很喜欢看你表演。”   也许青涩不纯熟,有时也出戏,但带着一种特别的劲,看着表演时的你,他偶尔会忘记你是陈方圆。   有人夸,你难免高兴,嘴角就翘起来了,不过还是摇摇头:“我挺喜欢演戏,虽然有点羞耻,但演着演着,忘记那一点不好意思的时候,感觉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人的人生,很有意思。可我不是很喜欢演给别人看,成为那种半公众的讨论对象,能有这一次体验机会就很好啦,我以后还是帮你在后台做事吧。”   谢飞松看着你,点点头,轻笑道:“好。”   他是能理解你的。   谢飞松起身,朝你伸手,拉了你一把,道:“今天就练到这里吧,你的戏份不多,感情比较激烈的就这一场,剩下的戏没那么难,不用害怕。等我们把剧本都打磨好,傅和玉会来,你和他再好好排练几场就好。”   练了这么一天,他要是不说,你差点忘记你的搭档是傅和玉。你微微摇头,在心里骂自己忘性大。   ——   高三的课业不轻松,也就运动会松快两天,很快又陷入题山学海之中。谢飞松把写剧本当作调剂,每天写上一点,偶尔还和你吐槽两句,让你不用问都知道大概进度。   总之,离他完成初稿还有一两周,在这期间戏剧社都没什么事情要做,你便把心思放到练自行车上来。   你和游戏里的父母申请,买了一辆足够日常上下学使用的自行车,在小区楼下全副武装地练习,期间也磕磕绊绊地又摔两回,不过没再受伤,慢慢也就学会了自行车,路上撞见王绪时,还能秀秀你的车技。   王绪知道你在小区里练车,偶尔还会在一旁帮你看看,见你笑得这样开心,也跟着笑:“看来以后不用我做人力车夫了。”   你高高仰起头,哼了一声,不过没一会儿又低下头来:“车夫是不用做了,但你还得陪我走两趟,刚上路有点怕。”   虽然这里的自行车道修得还算不错,但总有些需要在大路上过马路掉头的时候,自行车就这么小小一个,人骑在上边,看着来来往往的大车难免害怕。   “没问题啊。”王绪一口答应,还问你:“怎么,走两趟不怕以后就要丢掉我,让我一个人上下学啊?”   说得好像你很没良心似的,以前他谈恋爱的时候你们也常常路上路下的不见面啊。   不过你没拿这话来挤兑他,而是道:“没啊,那就一起走。”   你松口了,王绪又道:“那我得想想。”   你无语凝噎,简直怀疑王绪又重新进入青春期,阴晴不定的。   和奇奇怪怪的王绪相比,聂时秋则显得过分沉默了。他原本已经开始会在晚上写作业时问你一些想不明白的题目,可最近不知为何,一个问题都没问。   比起他突然开窍,作业上的题没有一道能难倒他,亦或者你在不知不觉中戳中他的肺管子,让他像王绪一样闹情绪,你更倾向于他最近遇到什么事了。   很奇怪,你和其他三个人都能很肯定的说一声是朋友,偏偏和聂时秋还有些别扭。也许是从一开始就是教学关系的缘故,你们说起学习上的事是很轻松,一旦涉及学习以外的东西,就觉得有些逾越,一句话要来回想半天。   发还是不发?   你思来想去,到底还是发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太多弯弯绕绕的试探,直接问了再说,如果聂时秋不愿说,你再当不知道吧。   聂时秋果然不愿说:“没事,只是最近打工有点忙。”   学习搭档了这么久,你多少也知道他原本只有周五晚上和周末两天会去打工,平常上学的晚上是不打工的。毕竟学习才是他的出路,把所有时间花在打工上反而本末倒置,这个道理他是知道的。   既然知道,还这样做,是他最近缺钱吗?   这话就更难问了,问了也多半不会有结果。   你纠结了很久,只能告诉他:“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话,可以告诉我。”   他了一个“好”,心平气和的样子,却一点详细说说的打算都没有。   你叹了口气。   结果第二天上课就被班主任喊到办公室,去了才知道,不是班主任有事找你,而是聂时秋的班主任找你。   聂时秋的班主任姓俞,是个会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戴黑框眼镜的中年女老师,看起来很严厉,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板正。   你向来最怕这种老师,站到她跟前,连背都挺直了点。   不过听她说两句话,你这种紧张就慢慢褪去,能感到她除了生性严谨以外,并不是对学生十分严苛的人。   她找你来是为了聂时秋的事:“方圆,我看你和聂时秋结成学习搭档以后,他成绩提高了很多,你们平常是有一起学习吗?”   你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点点头,道:“我每周会给他辅导一次。”   俞老师问你:“那你平常和他有没有联系?”   你看了俞老师一眼,见她神色平和,并不像要抓早恋的样子,才道:“有时候会联系,主要是讲题。”   俞老师这才一点点问出她真正想知道的东西:“你最近有没有和他沟通,他家里是出了什么事吗?”   你有些惊讶,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是发生什么了吗?”   俞老师看着你,犹豫了一下,道:“他两天没来上课了,我联系不到他父亲,联系他本人,他也只说请假不说原因。再这样下去,我怕他旷课太久。你知不知道他家地址?”   你还是只能摇头,心情有些沉重起来。   俞老师问到你这里,显然是因为聂时秋在学校里太过独来独往,几乎没有朋友的缘故。   她见从你这里问不出什么,叹了口气,道:“没事,你回去上课,别多想,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俞老师还从抽屉里拿了两颗糖出来给你,像哄小孩子一样。   你拿了糖,回到教室后偷偷用手机给聂时秋发了条信息:“你多久没来上课了?”   聂时秋没回。   你一直等到晚上回家,等到昨天他回你消息的时间,他还是没回。   你给谢飞松发了消息:“你知不知道聂时秋的家在哪里?” 第49章 桃花源外 说不出的对不起   谢飞松问你:“如果我说知道, 你是不是又要骂我变态了?”   你诚恳道:“你没说之前不会。”   毕竟你知道他们先前就认识,谢飞松知道聂时秋住处也不奇怪,但谢飞松这么一说, 显然他本来是不该知道的,多半是调查了聂时秋。   有些奇怪, 你难免去想, 他是调查前知道聂时秋是他表弟, 还是调查后?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你对他道:“你先告诉我地址,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谢飞松没再多话,发了一个地址给你, 问:“要不要我陪你去?那边有点乱。”   你一问地址,他就知道你想干什么了。   你觉得聂时秋可能连你都不想看到,更不用说谢飞松。安全问题确实值得注意,但带上谢飞松绝不是一个好选择。   你对他道:“谢谢,但你可能不太适合出现在那里,希望你不要探究这件事。”   谢飞松虽然有时不地道,但他答应你的事情都做到了。   谢飞松明白你的意思,没有勉强:“那好,你注意安全, 我会和你保持联系的,需要的话我帮你报警。”   聂时秋住的地方有那么危险吗?   谢飞松说得你都紧张起来了。   在你打算把手机收起来时, 谢飞松又发来一条消息:“你今晚去吗?”   你想了想,道:“再等两天。”   如果俞老师还是没把聂时秋劝回来, 你再去看看。   “好的, 后天晚上我在线上陪你。”   在你可能说出口的拒绝前,谢飞松又道:“我把那个地址告诉你,我需要对你的安全负责。你放心, 我不会去参与你要做的事。”   你有些惊讶,但仔细想想,从第一次见面起谢飞松便很绅士,在安全问题上从来都很有耐心。   只是你过早看见他黑色漩涡一样的内里,几乎忘记他曾有过的温柔。   “谢谢。”   这个词你说过无数遍。   对将商品装好递给你的收银员,对把菜品端来摆好的服务生,对很多很多人。   可此刻,好像也只有这么一句平平无奇的话,能够完完全全地表达你的内心。   ——   你等了聂时秋两天,他还是没有回学校,你只好按照谢飞松给的地址找去看看。   因为涉及聂时秋的隐私,你一人前去已经足够冒犯,更不好带上其他人,不管那些人与聂时秋熟悉与否。   谢飞松在学校给了你一个报警器,一脸淡定地评价这个小玩意最有用的地方在于吵。你此刻将东西握在手里,感觉登时有底气许多。   你的家和学校都在东城,平常生活轨迹也在东城,聂时秋则住在你从未涉足过的西城。第一次踏上陌生地方,多少有些紧张。   好在你按照地图指引,按部就班也就找到聂时秋所在的小区,发现西城除却稍显落魄,人少一点,道路杂乱一些,其它和东城也没有多少区别。   你站在聂时秋楼下昏黄的路灯里,深呼一口气,给他发消息:“我在你家楼下。”   你当然知道自己这件事做得很突兀,也有些逾越。可俞老师都找到你身上,便证明聂时秋身边没有其他可以关心他的朋友。在这种情况下,你分明知道有事在发生,又怎么可能做到视而不见。   就算今天过后聂时秋对你的好感度倒扣三十,你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在你等待聂时秋的回复时,偶尔也有不少人路过。一听到声音,你就忍不住后退藏进阴影里,等人走过再出来。   你觉得谢飞松要为你此刻的胆小付一半责任。   不过只要不出事就好,胆小也没什么可笑。   你刚这么想,下一刻就因为精神高度集中,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左手没抓稳,手机直接掉下,好在你反应灵敏,右手一下伸出,耍杂技一样接住。   等你接起电话,心脏还在为险些落地的手机狂跳,都没看来电显示:“喂?您好。”   “你在我家楼下?”对方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   你才反应过来电话那头是聂时秋,一时有些心虚:“嗯……你在哪里?我们能谈谈吗?”   话说得很礼貌,可你就等在他家楼下,他就是不想见你,你也能守到他回家为止。   显然,这点他也知道。   他沉默片刻,回话的语调让你听不出倾向:“我在打工的地方,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就回去。”   “不用不用,我去你打工的地方等你吧,是上次那个饭店吗?”你不想影响他打工。   聂时秋的语气一下变得很重:“不是那个地方,我来找你。你不要一直站在楼下,上去,到303门口等我。”   你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没再反驳,只道:“好,那我上去等你。”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别生气,等你回来,我们聊聊。”   你能听见电话那头聂时秋的呼吸,他好像不易察觉地叹息了一声,最后道:“我没生气。”   你挂掉电话,打开手电筒,听着没生气的聂时秋的话,走到303的门口等待。303室的防盗门很旧,上面有那种钢条和细铁丝网组成的小窗,钢条还好,铁丝已经断了几根,露出一个破掉的小洞来。   门边贴着的春联更是饱经风霜,褪色不说,又卷边破损,甚至还有墙面重漆后溅上的白点子,好在上边的字还能看得清楚,横批上一个“春满人间”,衬得整间房门透出的颓败气息愈发凄楚。   你走到三楼与二楼之间的露台,看着楼下,一边和谢飞松闲聊报平安,一边等待聂时秋回来。   慢慢地,也有几个小区住户从楼下路过,看起来形色匆匆。   你看到一个十几岁,还穿着初中校服的女孩从楼下路过,她对面走来一群分不清是少年还是青年的男人,他们喝得烂醉,走路摇摇晃晃,说笑声响得震天,堪称扰民。   小女孩低着头,往路边靠,将大路让给他们。   他们还不知足,其中两个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原本就脑子有问题,搭着肩蹿到小女孩跟前,伸手像是要抱她。   你没有一点犹豫,按下报警器,人则躲进阴影,只露出半只眼睛观察楼下。   突兀又尖利的声音在长夜里划过,将所有听到的人都吓一跳。那一群青年的动作停了下来,小女孩趁这个机会跑了。眼见他们没有继续追的想法,你才松口气,折腾了好一会儿,将声音越来越大的报警器关上。   这么大的声响,整栋楼的邻居没有一个出来查看情况。不知道是习以为常,还是别的什么。   你突然明白聂时秋为什么不让你在楼下等,也明白了谢飞松为什么告诉你这里不安全。   东城西城,看起来只是一个方位的区别,最多晚上俯拍时,会发现一边楼高灯亮,一边楼矮灯暗。可等你真正走到这里的时候,你才发现,两个地方有多少区别。   你走在东城的夜路上时,很少感到害怕,而此刻,你只是站在这里,就已经感到连灯光所及的地方都不算安全。   聂时秋可能就在这种地方长大。   他的周围有很多像他一样挣扎着窘迫生存的人,也有很多垃圾,在他还不成熟,试图从周围人定义自己的时候,是最艰难也最容易走错路的。   你低头,重新看向手机,因为你没有及时回复,谢飞松已经发来好几条信息,你赶快解释了一下刚才的情况,并对他道:“不用陪我了,聂时秋回来了。”   你没骗人,你确实看到了聂时秋。   他从昏暗的小巷匆匆出来,大步跑着,身影一晃而过,即将跑到自家楼下时,仿佛心有所感一样,脚步变慢,抬起头,看向了你。   他的脸迎着昏黄的灯光,肤色还是那样黑,却将他轮廓中的固执、倔强与疲倦更加映出十分。   你的脸则背着灯,看不清五官神情,一切都掩没在黑暗中,好像连他的一丝狼狈都未察觉,是他可以放心前往的归处。   你朝他招招手。   他低下头,快步走进楼道。   他来到你面前,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沉默不语地走到303室门口,你想了想,也只能跟在他身后,半天没准备好一句合适的开场白。   他掏出钥匙,在锁孔里转了几转,直到咔的一声,门锁打开。他没有急着拉开门,而是转过来对你道:“家里有点乱。”   他的声音比电话里听起来更沙哑,不知道是不是一路火急火燎赶回来的缘故。   说完这句话,他就将家门打开,伸手按开门口的灯,灯光瓦数很低,只比外边明亮一点。   他没有同你说客气话,家里的地面是水泥地,空地旁堆了很多纸箱子,沙发只有正对门口的两块坐垫完好无缺,剩下多少翻出一角海绵。   他对你说“不用脱鞋”时,眼睛看着你身旁,脸上五官都是僵着的。   你其实明白那种感觉,就像走进一个不属于你的世界,不想在别人跟前露怯,却连一个自然的笑容都露不出来。   只不过眼前,他不是走到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而是被迫向你展示一个,他原本不想暴露人前的家。   而你连对不起都不能说。 第50章 至少 还有我   “对不起”会把事情变得更糟。   所以你什么都没说, 只是将目光集中在他的面孔上,静静听他安排,不再四处张望。也许一开始, 这会让他更不自在,但慢慢地, 兴许也能让他短暂放下因为展露在你跟前的一切而暗暗流血的心。   可惜这道伤是不会真正治愈的, 最多在漫长岁月里慢慢淡化, 除非有一天,他能变成完全不同的自己,才有可能真正放下这段过去。   你不是救世主, 也不是心理医生,没有帮他解决问题的办法,只能陪他度过眼前尴尬。   聂时秋并没有变得更好受,可最窘迫的时刻已经在他打开门后过去,他渐渐开始习惯这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手脚也跟着回血回温,能够正常使用。   “我去给你倒杯水。”他对你说。   你轻轻应一声,又将目光集中到自己的膝盖上,静静等待。   厨房离客厅很近, 也没有什么隔音可言,你可以清楚听到他在厨房将杯子来回冲洗好几遍, 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倒满一杯水又倒掉,算是烫了一遍, 最后才给你倒了一杯能喝的热水。   “小心烫。”他提醒你。   你接过杯子, 轻轻摸了摸杯壁,确实很烫,但还是没有直接放到一旁等待冷却, 因为怕一会儿忘记,最后走了都一口没喝。你吹了吹面上的水,让它没那么烫嘴后喝了一口,这才将杯子放到茶几上。   聂时秋看着你的动作,肩膀稍稍松开一点,问:“你来做什么?”   聂时秋的身上有一种消毒水的味道,而他父母都不在家,你原本想说的话或许不再适合说出口,于是你说:“我不是来劝你回学校上课的,我只想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有计划的,想清楚了的。”   聂时秋的眼神落在水泥地上,几乎没有停顿,便要开口。   你知道说得这么快的多半是假话,所以在他将谎言说出口前就打断了他:“我想听真话,想知道我的朋友遇到了什么困难,想明白有没有任何我能帮他的地方,哪怕只是坐在这里听他讲一讲心里话。”   聂时秋顿了顿,双手十指交握,因为过于用力,显出一点扭曲紧绷的姿态。他说:“我找到了一个时薪很高的工作,熬过这一段时间,我上大学的钱就够了,之后不用再像现在这样辛苦。”   骗子。   他抬头看向你,见到你清凌凌的目光,突然明白你一眼看出他在说谎。   聂时秋低下头,避开了你的目光,不敢想象你接下来会说的话。   可你沉默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揭穿他的谎话,只顺着他的话说:“你别太担心,只要能考上学校,就有助学贷款,省吃俭用点,肯定能供你读完书,等毕业工作以后,日子就会慢慢好起来了。”   这都是上过好几次新闻的政策,你看得不算仔细,但也大体了解一些。   聂时秋低低应了一声。   你端起还很温热的水杯,又喝了一大半,才道:“俞老师很担心你,所以找我稍微了解了一下你的状况,我也跟着有点担心,就想找你。今晚这样贸然打扰,给你添麻烦了,我想先回去了。”   虽然什么都没问出来是很可惜,但你不想强迫,也不能强迫聂时秋去说他不想说的话。   不过你并不觉得自己是白跑一趟,至少现在,聂时秋知道有人在关心他。在他实在无法独立支撑时,或许向你们倾吐心声会成为他的一种选择。   这样你就算不虚此行了。   聂时秋看你站起身,拿起随身的背包,脸上神情淡淡,既像是一眼看穿他在撒谎的冷,又像是最终没有选择挑破的温柔,心中突然有些发慌。   就像是什么曾经靠近过,又被他推远,最终再也没出现过的东西又一次出现在他身旁。这一次很近很近,近得他伸手就能抓到,它问:你要伸手吗?不伸手我就走了。   你不是他推开的第一个人。   可在他年岁越来越大,渐渐懂得社会残忍,逐渐学会低下头颅后,像你这样愿意露出善意的人就越来越少。   他们或许喜欢他打架时肆意不羁的一面,可他们不会喜欢他端着盘子点头哈腰的样子。一个人被社会磋磨,不得不认清现实的样子并不好看,有的人从他身上看到自己可能会有的样子,因而更加远离。   他可以推开你,但他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再回来。   聂时秋站起来,看着你的背影,道:“等等。”   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大,其实听在你耳朵里只比蚊蝇煽动翅膀的声音大上一些。   你停住脚步,转身看他,没有露出一丝催促,只静静看他,等他做出抉择。   “我父亲住院了。”将话说出口前是最难的,说完以后,他突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了:“我没上学是在医院陪他,等他病好,我就回学校。”   其实你在闻到他身上味道时,多少已经猜到一点,可能亲耳听到他说出来,你还是放心不少,只要他愿意说,慢慢就会愿意接受别人帮助。   你没有问他他的母亲去哪里了,毕竟你答应过只要他没主动提,你就当自己不知道梦境里的事。   你只是问:“叔叔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   聂时秋摇摇头,道:“手术已经做完了,现在就是留院观察。除非又有新的问题,不然他下周就可以出院。”   这也是他一开始不想告诉你的原因,只要熬到下周,他又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重新回到那个世外桃源去。   如果他是个女孩,你现在就已经上前抱抱他了,毕竟一切言语都不如一个温暖的拥抱更能表示支持。可现在你只能上前,轻轻拍拍他的上臂,笨拙地表示安慰,问:“有别的亲戚帮忙吗?”   聂时秋的眼里露出几分讥诮,道:“谁敢沾手他这滩烂泥。”   这份嘲讽并非对着所谓“亲戚”,而是冲着他的父亲而去,他对这个父亲并无任何尊敬之意。   他说完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和你说话,看向你时神色变幻。   你装作没听到他刚刚说的话,只是道:“那为什么不告诉俞老师?”   聂时秋想起俞老师给他打电话时,他就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对着冰冷的墙壁想那个男人会不会死。   聂呈带大了他,他应该感激的,可他忘不了年幼时母亲的哭喊,也忘不了后来一个又一个落在他身上的拳头。从前他打不过聂呈,后来打得过了,又不如聂呈心狠。   他偶尔在心里想,聂呈要是死了就好了。   可当他坐在手术室外边时,又忍不住想,如果聂呈真的死了,他从此就只有孤零零一个人。   俞老师的电话在这时打来,他到楼梯间去接了电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聂呈的事,只能语焉不详,事后也不想解释,最后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他看向你,道:“如果说了,就要解释。”   你想了片刻,一下反应过来,聂父生病,聂时秋请假陪床,俞老师必定会问聂时秋家里还有没有别的亲人,甚至可能上门家访,确认聂时秋是否需要帮助。而这些,都是聂时秋用尽全力也想关在门外的东西。   你是能理解他的,可是……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   聂时秋看向你,眼里的最后一点光也跟着熄灭,黑黢黢的眼珠子一转不转,像是在问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你能明白。   你看在眼里,也有些为他心酸,但不能着急,只能慢慢把话掰碎说清。   你拉了拉他的袖子,道:“坐下再听我说几句?”   你拿出了上课时的语气。   聂时秋没有说话,但不自觉地,就跟着坐回老旧沙发。   你对他道:“你要拿正当理由跟俞老师请假,不然很容易被记成旷课,虽然说学校都希望尽量让所有学生顺利毕业,但违纪太多还是会有被处分的风险。你自己知道,你以前不是太循规蹈矩的学生,从今以后要更努力才行。”   “你要顺顺利利地考上大学,保有清清白白的档案,不管是走助学贷款,还是通过你自己的勤工俭学,努力完成学业,走到社会,重新拥有一个新的起点。”   “只有这样,才有能力把现在一切你不想要的东西甩在身后,一点一点地构建新的生活。”   “如果你为了现在这些让你觉得难堪,羞于启齿的东西去遮遮掩掩,荒废学业,违反校规,万一它们影响到你的未来呢?”   “我说不重要,不是说那些事情给你带来的负面情感不重要,而是它们不能比你的未来更重要。”   “你不想告诉俞老师家里的事,也应该好好让她知道你确实需要请假,也有一些不方便告诉别人的难言之隐。她看起来是一个好老师,或许会给你一点宽限的时间,在可能影响你学业的时候,也会主动提醒你。”   “不是所有人都不可靠的,你偶尔也可以停下来依赖一下别人。虽然这样说有点不自量力,但至少还有一个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聂时秋看向你,恍惚发现,从他认识你的那一刻起,你就是一个无比可靠的人了。 第51章 尝试 每个人的   你见聂时秋的神情渐渐恢复正常, 不再一副“你和他们都一样”的失落,你才轻声道:“而且你也不要太小瞧老师们,像俞老师这么细心的老师, 现在可能已经问到你的情况了。”   聂时秋倒觉得你想的不对:“她不会管我的。”   他初中便是这么上来的,也没见哪个老师多看他一眼, 高中安分许多, 班主任更没关注他的理由。   他倒不怪那些老师, 毕竟事情都是他自己做的,也没有老师非要关注学生到这种细枝末节程度的规矩,他只是觉得你看事情总是那样好, 可这个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样子。   你早晚会失望的。   你笑了笑,道:“我知道不是所有老师都这样细心,但我觉得俞老师是,你要是不相信,我们就打个赌。”   原本沉重的气氛因为这个打赌的说法变得轻松不少,聂时秋微微笑了,问:“怎么个赌法?”   你说:“要是俞老师自己查到了你的情况,你不能再撒谎,要好好和她谈, 在请她帮你保密的前提下,接受她的帮助。”   聂时秋怔了怔, 到底没反驳,只问:“如果你输了呢?”   你眉毛一挑, 道:“如果过两天俞老师还是没查出来, 那就由我来为你编一个合适的托词,争取让俞老师对这次的事情不再计较。”   其实还是帮他解决问题。   因为他不愿对师长坦诚,于是你想出这样的赌约。   聂时秋或许不聪明, 可他不至于愚钝到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他看向你,说不出一个“不好”,于是只能老老实实地低头,道:“好,我和你赌。”   你笑起来,道:“那这件事先放一边,我们来定一下你这段时间的计划吧。”   “啊?”聂时秋一下有些发懵。   你不客气道:“你因为一言不发闹失踪,以及不回消息的行为,已经失去你师父我的信任,所以我要听你这段时间的详细计划,各个时间节点都要标出来。”   怎么就成师父了?   聂时秋在心里暗暗吐槽,面上却是渐渐轻松的神情:“你说的是什么计划?”   你拿出手机,打开便签,对他道:“你现在每天时间怎么安排?”   聂时秋顿了顿,又觉得在你跟前好像该掉的皮都掉了,苦笑一声,便不再隐瞒:“我最近其实没有在打工,除却回家做饭以外,大多数时间都在医院陪护。”   你将这点记下,又尽量公事公办地问:“你陪护的时候需要做很多事吗?”   你不带好奇的语气让聂时秋说起话来更为轻松:“也还好,他大多数时候都在睡,用药的事情也有医生护士盯着。我只要在他醒来的时候给他带点水,扶他去一些地方就是。”   他其实不用一直待在医院的,可他也没法去学校,毕竟他不能从学校里时不时地离开,那样会比直接旷课更为显眼。既然去不了学校,那待在家里和待在医院没有区别,他便一直坐在医院。   他没有告诉你,看着聂呈床头的仪器规律作响时,他心里既快意又惧怕。看啊,曾经多么不可一世的人,如今不也孱弱地躺在那里吗?他还没死,可他说不定很快就死。   聂时秋既盼他死,又怕他死。他不敢把这隐秘的肮脏心思暴露在你眼前,只一点一点说着他在医院要做的那些零零碎碎的事。   你对他道:“是很辛苦,但我还是要继续压榨你。”   聂时秋被你从那阴暗的回忆角落一把拉出,听到这话,十分摸不着头脑。   你对他道:“你父亲睡着的时候,你刚好可以拿来学习。平行班的进度比实验班慢,我去问下你们最近教到哪里,到时候给你笔记,你最好把作业也给补上。”   你一边说,一边往手机上记。   聂时秋不小心瞟到两眼,一下忍不住想要坐到离你更远的地方去。   你没发现,还在念叨:“之前看到的一份卷子难度也挺适合的,我下次给你带来。”   他一下感觉自己回到校园,虽然有成山的作业等待,还有喧喧闹闹的人声,可他坐在那里,四周一片光明,眼前是一点一点往上爬的成绩,还有可能存在的美好未来。   哪怕他回过神,能看见自己家徒四壁,也为那一丝可能而由衷欣喜。   他说:“好,我会学的。”   你冲他笑笑,又问:“如果按正常来的话,你爸爸什么时候出院?”   聂时秋道:“下周二。”   你记在便签上,道:“好,我记住了,如果时间有变,你记得告诉我,不要再像这次一样自己躲起来解决了。”   聂时秋点点头。   你看了眼时间,发现也该回去,最后起身对聂时秋道:“如果你还需要别的方面的帮忙,也可以找我。”   你没有说的太具体,怕哪个点又伤到聂时秋。   这一次,聂时秋点了点头,他拿起方才随意放在桌上的钥匙,对你道:“这么晚了不安全,我送你到车站。”   你不打算推辞,毕竟方才在楼上看到的画面让你对西城的治安颇有担忧。你没对聂时秋说出刚刚发生的事,以免令他更为窘迫,只是笑道:“太好了,刚好我不敢一个人走夜路。”   聂时秋沉默片刻,为你打开门,和你前后脚走进昏暗的楼道,问:“你来的时候,是不是很害怕?”   楼道里的灯是坏的,你正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照向前路,听到聂时秋这样说,转头看他,只能看到他在黑夜里若影若现的轮廓,和一双映出月光的眼睛。   你笑着道:“还好,来的时候光想怎么把‘失足少年’带回学校了。”   被你说成“失足少年”的聂时秋有些无奈。   你继续道:“不过知道你旷课是有原因的以后,我就放心多了。”   聂时秋轻轻应了一声,在你身后露出一点笑来。   他陪你走到公交车站,打算等你上车以后再离开。你在车来之前,拍拍他的上臂,像长辈安抚小辈一样,认真道:“辛苦了。”   聂时秋想笑你这老气横秋的语气,可不知怎么的,突然眼里便有了湿意。他不敢让你看清他的眼睛,远远看见有辆车,也不管是不是你在等的,便道:“你看,那是不是你要坐的车?”   你果然转身朝那方向看去,给他眨眼将泪光晕开的机会。   “还真是。”   你赶在上车前,匆匆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路还长着呢,慢慢走总能走完。”   你走上空荡荡的公交车,在靠窗户的位置坐下,对聂时秋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等公交车开远,再看不见聂时秋,你脸上笑意才渐渐收起,轻轻叹了口气。   哪怕你将话说得那样轻松漂亮,你也知道,聂时秋的生活注定比人艰难。没有父母可以依靠,没有宽裕的条件可以享受,他连自己要做个什么样子的人,都是在摸爬滚打中吃遍苦头才悟出来的。   你能做的事情那样少,只能帮他把未来的饼画的又大又香,美好到足以支撑他走过这段泥泞路。   你失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给谢飞松发了报平安的消息,告诉他你已经在回家的公交车上了。   谢飞松道:“好,注意安全,到家记得和我说一声。”   你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攥在手里,好像有这几个字陪你,这段路就确实安全了起来。   在你不知道的角落里,谢飞松正趴在他那辆宝贝摩托上看你的消息,下边还垫着几张卷子。如果你在这里,你会发现,他停车的地方是你坐上公交以后会经过的第一个公交站附近。   谢飞松在这里写了整晚卷子,只有你发来消息时会抬抬头,和你说两句话。   如今见你发来消息,想了想,方才只有一辆你能坐的车经过,便将头盔戴起来,发动摩托车跟了上去。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今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听话,没有到聂家附近去凑热闹,而是远远停在这里,等待你的消息。   他开始自我剖析。   来这里,是因为西城混乱,他放心不下你的安全。不管是真心也好,伪装也罢,这些年来他对旁人一直是这么做的,周到安排,确保安全。就当习惯成自然,放心不下你也是正常。   唯一不那么正常的,反倒是他听你的话,没有凑上前去,只停在这里,在无人知晓的地方陪伴等待,确保你那里有什么问题时,他能就近赶过去。   他可从来不是听话的人。   谢飞松想到这里,突然就明白了。他从来没听过别人的话,总是一意孤行,如今终于出现一个让他想试着听听看的人,所以他尝试了。   这种感觉并不差。   那便试试能听到什么时候吧。   他追着那辆公交车来到熟悉的小区附近。   他看着你下车,一边走路一边在腰背上锤了两下,好像因为车程太久而浑身僵硬。   他看着你走进小区,熟悉的楼层灯光亮起。   他收到你发来的短信,上边写着:“平安到家,早点休息。”   他突然觉得,一直总是飘浮着的心,好像有些落到实处,哪怕只是一瞬,也真切得令人感到恐惧。 第52章 自省之镜 你喜欢她时   你从光怪陆离的梦里醒来, 突然觉得天气变冷了,窝在被子里颤抖着换衣服,等绒衣毛衣一层层套上去, 人也清醒了一点。   你睡眼惺忪地走到桌上台历跟前,发现今天除却是王绪的生日以外, 还是冬至, 难怪这座温暖小城的天气好像在一夜之间突然变得寒冷起来。   王绪的生日并不总和冬至重合, 今年只是刚好又重新撞上。   你给他准备的礼物并不特殊,一条妈妈陪你去选的围巾和一款剧情类游戏。   围巾让妈妈陪你去选,是因为你分不清毛线好坏, 又觉得这种穿戴的东西,还是有长辈一起挑会更适合,不会显出不合时宜的亲密,还能兼具实用性。   剧情类游戏则是一款他念叨了好一阵,一直因为有更喜欢的游戏而不断延后购买的游戏。你看中这种游戏一旦打穿,成瘾性就直线下降,既能满足他的喜好,又不至于影响他的学习。   王绪生日一般过两次,新历一次, 旧历一次。   旧历一般是和家人过,新历则不一定。年纪还小的时候, 父母会帮他请一大堆同学朋友,一群小孩子聚在一起吃喝玩乐。等大家上了初中, 渐渐就不流行生日聚会, 只会和一两个关系亲密的朋友出去吃饭,收收礼物,王绪初三和高一两年都是和当时的女朋友一起过, 你一般提前把礼物给他就算庆贺完毕。   没想到他今年要请朋友一起办个小型聚会。   因为谈恋爱占据他大部分空余时间的缘故,他向来一起打球的球友很多,真正亲近的朋友没多少,也不知道这半年来有没有因为没什么谈恋爱的缘故结交到像你一样亲近的朋友。   这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你不再继续深想,毕竟晚上一起吃饭唱歌时就能看到,他到底又交了哪些新朋友。   你起床吃过饭后,匆匆换了件出门的衣服就去买习题集。   你和聂时秋的赌是你赢了,在你去过聂家的第二天,俞老师就联系上他,说明了解了他家中情况,让他有需要可以找她帮忙,回学校以后记得走正规程序补上请假条。   于是现在每天又多出一个提醒他学习的人。   聂时秋说到这里时,声音不免带出几分苦涩。他已经很努力在学了……但被你们两个这样盯着,真的有点压力太大。   你听他这样说,在电话这头捂着嘴笑,被聂时秋听出来,默默挂了电话。   你打算趁今天有空,去给他挑两本卷子,之后补课也用得上。结果走到书店,习题集翻着翻着,就给自己挑了两本一看做着就有意思的,等要结账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看着手里拿着的东西一言难尽。   你走回习题区,把两本习题集放回去,一口气给聂时秋挑了四五套卷子,等花完钱骑车回家了,才清醒过来聂时秋根本做不完,一眼看见这么多卷子大概会喘不上气来。   想到这里,你心情突然好多了。   果然看别人学习就是世上最有趣的事。   你抱着一堆卷子回家,你妈妈看了一眼,眉头紧皱,道:“你晚上不会也这样出门吧?”   你有些茫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一脸嫌弃,虽然你出门前是没照镜子,但随便抓的几件衣服也都是平常穿出门过的,没什么大毛病。等回到卧室,往全身镜前一站,你才明白妈妈的欲言又止从何而来。   里边那件温暖的暗红色毛衣单穿很显气色,可和驼色大衣配在一起,突然把彼此都变得乡土起来,裤子倒是老老实实的黑色,但你为了把秋裤塞进去,特地穿得宽宽大大的阔腿裤,毛衣还没塞进裤腰,随意放下来遮过屁股。   整个人看起来又矮又宽,还有点邋遢,真不能怪你妈看不顺眼。哪怕是向来追求舒服的你,看了也稍稍有点汗颜,觉得太没精气神。   你把卷子放下,回到客厅水还没喝一口,你妈又幽幽地凑上来:“怎么还不换啊?”   你差点呛到:“……我晚上出门前会换的。”   游戏里的母亲和你妈妈性格不太相同,但在看你衣着不满这点上,简直一模一样。   她认真地看了眼你的搭配,又别过脸去,好像被伤到眼睛一样。你本来也是乱搭的,但被她这样嫌弃,脆弱的心灵也有一丢丢受伤:“妈,我这是图方便随便套的,晚上一定不这样。”   “那就好……”她又道:“别的我不管,你穿精神点,别让王绪看到你邋里邋遢的样子,回头害我被你王叔叔刘阿姨笑话。”   你小小反抗一句:“王绪才没那么无聊,会跟他爸妈说这个。”   你妈妈作势瞪你一眼,你立刻遛了。   不过你没糊弄你妈,晚上出门前确实重新打扮了一身,不求光彩夺目,只求清清爽爽。   你把和哪件大衣都不搭的红色毛衣换成浅灰色毛衣,由于对毛裤的渴求,黑色阔腿裤倒是没换,但细心地把毛衣掖进裤腰,整个人看起来便挺拔许多,外边还是那件暖和的驼色大衣,站在全身镜前,不算时尚出挑,但也挑不出错来。   最后,你坐到系统送的自省之镜前,将胡乱生长的眉毛修出大概眉形,细心捻去掉在面上的细碎眉发,又在嘴上抹了点润唇膏,因着年纪小,哪怕素面朝天,也是一副青春自然模样。   再没有哪里好不满意。   你对着镜子笑笑,今天也很喜欢自己。   【自省之镜(已激活):当你喜欢镜中的自己,她便也对你微笑】   【外貌+3】   【当前容貌:67(微微清秀)】   咦。   你没急着照镜子,把自省之镜那句描述放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想到最后,突然笑了,这才慢慢凑到镜子跟前,重新打量了一遍。   变化是极微小的,不是什么眼睛大了,鼻子高了,而是相对位置仿佛稍稍改了些许,哪怕眼睛还是那个眼睛,鼻子还是那个鼻子,看起来就要更秀气一些。   不变没关系,变了也挺好,你静静看上一会儿,在习惯自己这张新面孔后,拿起梳子将头发梳顺,起身便准备出门,结果鞋还没换就在玄关被母亲一把抓住,拎到一旁看了一番,点点头道:“打扮下漂亮多了。”   这才放你离开。   你拿上礼物,来到王家门前,喊王绪一起出发,手刚抬起来,想了想,把礼物放在门口,敲了敲王家的门,自己则躲在下去的楼梯旁边。   等听到开门声,确认来人在看地上的礼物时,你再一下从楼梯旁蹿起来,喝了一声,打算吓王绪一跳。   “啊!”   结果确实有人被你吓了一跳,不是王绪,是王绪他爸。   王绪站在玄关走廊和客厅的连接之处,手里端了一杯水,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瞪着眼睛看你在门口捣腾出的一场闹剧,险些笑喷。   王绪爸爸扶着门站起来,看到你,松了口气,道:“是方圆啊。”   你羞愧万分,恨不得捂脸跑路,但此刻也只能先为自己的幼稚行径负责:“对不起叔叔,我想跟王绪闹着玩,吓到你了。”   王绪爸爸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王绪就快步走到门口,挑着眉毛看你笑话:“怎么,想吓我啊?”   王绪爸爸也没有念叨你的意思,把地上的东西提起来,问你:“方圆,是不是你的东西啊?要拿好,别一会儿丢了。”   你连连点头,不去解释这是生日礼物。   王绪爸爸没有掺和你们小孩说话的意思,见王绪还等在旁边想找你吵嘴,摇摇头,对他道:“行了,方圆都来找你了,你看着时间也该走了。晚上不要闹太晚,回来动静小一点,钱够不够?”   王绪道:“够。”   然后回房间穿了件衣服,没五分钟就背着那个给你背过的运动小包出来,伸手揉乱你的发型,反手关门,尔后将右手搭在你的肩膀上,将小小一个你直接拎上:“走。”   堪称一气呵成。   你想生气来着,但想想他最近难得这样轻松幼稚,倒也随他去了,反正冬装厚得要死,他轻轻一搭,你也没有多少感觉。   你把两个袋子递给他道,指着大的那个说:“这是我和我妈一起挑的,看着好看就是我的功劳,用着舒服那得谢谢我妈。”   王绪把手从你肩膀上挪下来,伸手接过那个袋子,摸到里边是个盒子,还得打开才能知道是什么东西,也不急着去拆,而是笑道:“你真行,还带阿姨去给我挑礼物。”   你瞪他一眼,理直气壮道:“我又不会挑,挑来用不上岂不是浪费?”   王绪笑着告饶:“是是是,那另一个是什么?”   你眼珠子微转,道:“谁说这个也是送你的了?”   王绪道:“你刚刚可是两个都放在门口。”   你站在门口,他就将一切都看得仔仔细细。   你没办法,把剩下那个小袋子也递给他,道:“你前段时间想要的一个东西,要是现在不想要了不能怪我,只能怪你喜新厌旧。”   王绪接过袋子,笑着摸了摸,道:“我最恋旧了。” 第53章 生日(上) 永怀赤忱   王绪在一家做家常菜的饭馆订了个小包厢, 你和他是最早到的,包厢看起来只能坐五六个人,你问他:“你都请谁了啊?”   王绪想了想, 一个个念出名字。有两个是你不熟悉,但以前也听他说过的, 算是一起打球打出的交情。还有两个让你颇为惊讶,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便有人推开包厢门,往里边探进一个脑袋。   秦璐看见你们都在,松了一口气, 确认自己没有走错包厢,这才大大方方地推门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张文曦,因为和你不熟悉,拘谨地打了个招呼就坐到王绪身边去。   秦璐倒是大大方方的,随手把一个小礼袋放到王绪跟前,说了句“生日快乐”就坐到你旁边来。   你笑眯眯地看着她。   那日从梦境醒来,你有问过秦璐,发现她那天晚上完全没有做梦。不过自那以后, 你们时不时地会在线上聊天,眼下见面也不觉生疏, 你只是有些惊讶她和王绪还有联系。   秦璐看到你的眼神,没好气地轻轻拧了一把你的脸颊, 道:“想什么呢?”   你嘿嘿笑了两声, 没说。   万一他们真有什么发展可能,你现在说出来反而不美,有些窗户纸要好好保护, 静静留给当事人自己去戳破。   秦璐看了你一眼,心里猜到你在想什么,因而感到更加无奈,凑到你耳边,小声道:“他说就你一个女生,请我来和你一起玩,我想着好久没见面,就来了。”   王绪不要她送礼物,说请她吃饭唱歌,省得整个聚会就你一个女生,问她来不来。她自然是无可无不可的,倒也没有真蹭这顿饭,随便挑了个水杯算作礼物,人就翩翩来了。   你愣了愣,道:“他这么贴心啊?”   秦璐一看,就知道你一点暧昧未想,本来想说两句,后来又怕是自己想多,反倒将你陷了进去,于是笑笑,道:“谁知道?”   如果这件事是其他男生做出来的,你一定会像秦璐一样,立刻敏感起来,思考是否含有偏爱。   可对方是王绪,光这一点就足够让你冷静,毕竟他一直对你很好,而在他对你很好的时候,并不影响他一次又一次地对别人动情,你已经不会再混淆这一点体贴和真正的动心。   他是喜欢就横冲直撞的人,不愿意忍耐一刻,总要立时表达出来,不说,就是不喜欢。   你看了那么多次,没道理唯独到自己身上就看不出来,再傻乎乎地去诱导自己自作多情。   秦璐乐呵呵地和你说起校园里的八卦,无非是谁和谁分手,谁和谁又在一起,你听得感叹连连:“为什么别人的校园生活就那么精彩?”   秦璐想了又想,觉得一切无法简单归结到相貌或是性格,只能道:“大概是缘分吧。”   你认同地点点头,又牵着她的手,玩着她的手指,道:“新年演出周的时候戏剧社有表演,我可能也会上去演一个角色,你要来看吗?”   其实你是觉得有点羞耻的,但不告诉朋友又觉得太过疏远,所以还是低着头害羞分享了。   秦璐惊奇地看着你,立刻道:“我要去看!”   也许是提起戏剧社的原因,她认真看着你道:“你是不是换发型了?现在这个发型好像更适合你。”   人还是那个人,但看起来就是更加清丽,就算称不上小美人,也有自己的独特魅力。   你知道是外貌值提升的缘故,但也含笑道:“最近没有检查头发,留长了一点,可能这样更适合我吧。”   秦璐点点头,替你理了理有点长的刘海,笑道:“好看。”   她还想继续八卦你要演的剧目,王绪已经伸出手,在你们跟前打了个响指。   你抬头,才发现包厢里的人已经到齐了,除了王绪给补课的张文曦外,剩下两个都是你见过也听过名字,却从来都没说过话的男生。   王绪给双方介绍了一下,然后热热闹闹地招呼大家都聊起来,等席间上菜,大家更是放开,好像不一会儿就熟了起来。一顿饭吃到你们脱了大衣,卷起袖子,热得面红耳赤。   作为刚认识的同学,你们没有太多共同话题,于是大家颇有默契地说起王绪“坏话”,将调侃他作为中心话题,在他无奈神情中拍桌狂笑。   于是你知道了他一开始打篮球时是个生手,那么大的个,站在场中动都不知道怎么动,从头到尾没摸过几次球,光杵在那里占位置去了。大家偷偷想过不带他,不过他性格那么好,看见他又说不出口,还是带着他一起打起了球,没想到后来越打越好,如果不是身高差了一点,说不定就要进校队。   你笑着看向他,很遗憾没能亲眼看见那段青春岁月。   因为补习变成好友的张文曦也有话要说,像是吐槽王绪因为名字以为他是美少女,偷偷来他班级看他,又像是两人约着一起学习,结果王绪毫无自制力,带着他把一整部新出的番剧一起看完。   这里边有不少是你早就知道的事,但等张文曦这么说了,还是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众人看向了你。   王绪拍拍桌子,埋怨道:“够了啊,不能让她说,她说就是核武器了。”   你知道他太多糗事和不靠谱的经历了。   你捂着嘴笑,在思考要不要给他留一点面子,其他人来闹你,你笑着说:“那就说一点,只说一点。”   王绪看向你,本该是轻微责备的目光,可不知怎的,落在你身上,只剩下浓浓的专注。   你没看到。   你正从烤地瓜讲到右腿骨折,将从前切实心酸在意过的事情当作笑料,将别人逗笑的同时,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好像笑着笑着,那些过去就跟着改变,只留下青春时的美好与荒唐。   你朝王绪眨眨眼,让他知道,你不再在意了。   其他人听着你的故事,连嘘王绪,说他见色忘义。   王绪自己也举起手来,一副投降模样,连声道:“我也很后悔。”   话音到了最后,近乎缠绵感慨,却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六个青春期的半大少年,胃口比成年人还大,哄笑之中将整桌菜都扫光,胃里几乎没有余量。   你却还惦记着蛋糕:“你没订蛋糕吗?”   王绪问:“你想吃?还吃得下吗?我一会儿去买?”   他确实没准备蛋糕,也知道你平常不喜欢吃。   你摇摇头,道:“我看大家也吃不下了,但过生日还是要有点仪式感,我一会儿去买一个小小的来。”   倒也不是非要蛋糕,有寿面其实也行,不过人那么多,蛋糕好分,点上蜡烛,许下心愿,仪式感就来了。   别看今天大家在一起吃饭嘻嘻哈哈的,可对王绪来说,大抵也就是寻常快乐的一天,只有蜡烛点起,灯光暗下,所有人都颂唱生日歌等待他许愿的那一刻,他才能静下心来,真正感受到今天是他生日。   你想,至少要让他在生日这天拥有这样小小的独特的快乐。   王绪现在就像玩了一天终于感到疲倦的金毛,回来趴在人身边,用湿漉漉的眼神看人,对你说:“好,买什么都行,我和你一起去。”   你差点在他头上薅一把,不过还是拒绝道:“你要是自己准备也就算了,没准备就别去了,当是惊喜吧,我和秦璐一起去挑一个。”   秦璐一直坐在你身边,刚刚是不想打扰你们说话才一言不发,也没刻意去听,眼下捕捉到自己名字,一下凑到你身边,问:“陪你去哪?”   你将买蛋糕的事情简单说了,秦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虽然吃得有些饱,但也觉得过生日还是该有蛋糕,对和你一起跑腿的事没有丝毫怨言,还主动安排道:“那就现在去吧,再晚估计就没什么好挑的了,让王绪先带他们几个去唱歌的地方,我们买到再过去。”   王绪还没来得及说话,你们俩就站起来,跟其他三个人说:“我俩去买个蛋糕,一会儿KTV见。”   秦璐拉着你走得飞快,一下就走出你们吃饭的地方,你看着她的大长腿泪流满面:“走慢点,撑着了。”   秦璐回头看你,噗哧笑了。   你们在手机上搜索一番,很快找到一个距离较近评价又高的蛋糕店,到了以后在有限选择中挑了一个精致小巧的冰淇淋蛋糕,请店家放上一张小小的贺卡。   店家问你们要不要写什么,秦璐直接看向你,你愣了愣,认真思考起来。   你其实很喜欢王绪的性格,虽然偶尔也会让人有些为难,可他的热情和直接就像小太阳一样,照得人生不出气来。   非要说缺点,就是他和你一样,太容易陷入爱情,又太容易走出,而他比你更糟的地方,在于他的行动总是快过脑子,不像你一样会克制自己。   好在他开始得很真诚,做足风险预警,结束得很温柔,没有恶意相向,整个过程又足够短暂,对其他人不至于造成伤害。   虽然还是希望他以后能拥有长期稳定的恋爱关系,不过你猜这种事情也要讲究时机和缘分。   最后,你请店员写下一句话,祝他“永怀赤忱,始终如一”。 奇*书*网 *w*w*w*.*qi*su*wang*.*c*o*m 第54章 生日(下) 始终如一   秦璐在和你单独回去的路上, 对你道:“你有没有发现,王绪很久没谈恋爱了?”   她打算从你的反应判断有没有必要当这个暂时无人安排她当的僚机。   你先是点头,尔后严肃道:“才四五个月没谈恋爱而已就觉得很久, 我们对他的要求是不是太低了?”   你可是单身十八年了呢!   秦璐一怔,道:“你说得对……”   随后反应过来, 这和她预想的几种反应完全不同。   不过这种毫无浪漫气息的反应, 大概也从侧面说明了你对他并无此意吧?   秦璐不知道要不要可怜王绪, 可想了又想,觉得这样至少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毕竟你和王绪是多年发小,一旦恋爱再分开, 哪怕只是像之前那样蜻蜓点水的两三个月,对你们来说也不可能毫无影响,说不定反而累得你们疏远。   她只是觉得王绪对你的态度有些“不一样”,和对先前所有人都不同的不一样。而她看见你时,便觉得如果你喜欢王绪,那她希望你如愿以偿。   现下看来倒不用操这份心,至于那份“不一样”是真实还是错觉,她已经不在意了。   你拉着她的手说:“回去得快点,冰淇淋蛋糕化了就没那么好吃了。”   秦璐笑道:“那你跟上我?”   她还记得你出来时摸着肚子, 看着自己腿的样子。   你小声辩解道:“刚刚是吃撑了,我其实可能走了。”   因为提着蛋糕不能随意跑动, 可能走的你就和长腿秦璐就以一种类似竞走又不如竞走专业的奇怪姿势走到王绪订好的包厢,一边走一边笑, 等推开包厢门, 听到里边在唱热场神曲,你们俩已经笑得快不行了。   秦璐控诉你:“我才不是因为姿势笑的,是因为你一直在笑, 我才停不下来。”   你伸手去抱她,嬉嬉笑笑。   王绪和你们开玩笑:“两位小情侣,请问蛋糕要现在拆吗?”   秦璐瞪了他一眼,你蹬了他一脚。   不过确实该拆蛋糕了。   你起身,对沉迷对唱的几个男生招招手,道:“这蛋糕不能久放,点首生日歌,先把蛋糕分了。”   说完又对王绪道:“你先到门外面壁去,喊你进来再来啊。”   王绪对被赶出门外这件事颇有微辞,道:“要不然你用手扒拉住我的眼睛,就跟电视剧一样,等惊喜准备完了再让我看?”   你一时不知他是在说真的还是开玩笑,瞪眼看向他,发现他一脸真挚。   “……”你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就到他胸膛上面一点的身高,语气温柔道:“你要我爬在你背上给你捂眼睛吗?”   王绪从这份不常见的温柔里听出了咬牙切齿,一下老实,往门外去了,还委屈巴巴道:“要快点放我进来啊。”   你黑着脸看了他一眼。   等王绪出去后,张文曦说你现在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在忙事业结果被孩子抱住腿叽叽喳喳,强行分散注意力的妈妈。   你不得不承认,张文曦这个人有时说话蛮犀利的。   因为大屏幕的灯是亮着的,你们干脆把房间里的其他的灯都关掉,本想作为背景音乐的童声生日快乐歌听起来也有点奇怪,索性一并暂停。   你和秦璐打开蛋糕,放上两根数字蜡烛,一个粉色的“17”便立在漂亮的小蛋糕上。   张文曦接过打火机,却没有立刻点,说:“不然还是去个人捂着眼睛把他接进来,他站前边了再点?”   你还没说话,他又补了一句:“他过生日嘛。”   当然要满足寿星的愿望了。   你的目光往四周扫了一圈,秦璐靠在沙发背上,一脸好累啊的表情,另两个男生对王绪的“愿望”表示不能理解,其中一个还说:“太gay了。”   你叹口气,走到门口,拉开一小条门缝,对王绪道:“闭上眼睛。”   王绪原本背靠着门,感到动静刚想回身就听到你的声音,几乎不需要反应一下认出你,乖乖地闭上眼睛,嘴里倒在问:“然后呢?”   你将门拉开一些,站到他身后,伸手扶住他的两只胳膊,道:“转身。”   然后慢慢指导他走到桌子前边的沙发坐下。   王绪很听话,虽然没人来替他捂眼睛,仍然自己将眼睛闭得紧紧的,在一片黑暗中感受着你握在他上臂处的手,静静听着自己的心跳。   他突然就明白你为什么执意要为他买生日蛋糕了。   这一刻的黑暗与寂静,确实让他感到生日的特别。   王绪听到了打火机的声音,也听到你在他身旁轻轻道:“阿绪,睁眼。”   他睁开眼睛,看见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巧可爱的蛋糕,上边天蓝色的数字蜡烛正在燃烧,闪出好看的火光。   你已经走到他对面,站在众人之中,笑眼弯弯,轻轻鼓掌打着节拍,和所有人一起唱着:“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许个愿吧。”张文曦对他道。   王绪将你们的脸一一印在心中,重新闭上眼。   许个什么愿呢?   愿望往往不是触手可及的东西,因为那样太过浪费,总该想些虚无缥缈,连他自己都不敢太过细思的东西。   一时半会儿,他还真没想法。   可不知道是不是眼前陷入一片黑暗的缘故,他脑海里突兀地浮现你的脸,紧接着便是一个个从未真正出现在他眼前的画面。   王绪看见自己走在你身边,不像往常那样大大咧咧地去搭你的肩,而是轻轻摇晃着自己的手,好像不经意一样,有时会擦过你的手背。   他的眼睛多利啊,一眼就看出自己是故意的。   可你没有躲避。   于是那个王绪一次又一次地故计重施,突然某一次就牵上你的手。你没有挣扎,也没有像惯常那样抬手就给他一肘子,只是轻轻低下头,然后那只被他握在掌中的小小的手红透了。   两个王绪都怔住了。   只不过那个牵着你的王绪一下回过神来,傻兮兮地笑了起来,抓着你的手还没完,又高调地前后摇摆,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看见你们正牵着手,最终还是把你逼急,吃了你一记爱的铁拳。   而看着这一切的王绪,感到自己的心砰砰跳了起来。起初声音很小,只是微妙地挑动他敏感的耳神经,尔后越来越大,好像战鼓一样敲在他耳边,让他心间响起炸雷。   看,这就是他想要的东西。   他看见自己和你像往常一样吵吵闹闹,亲密无间,却又比往常多出一份害羞与闪躲,有时只是不经意对上目光,就要一个看向东边,一个看向西边,也不怕把脖子扭了。   你们一起毕业,终于能光明正大地牵手走在校园,班主任看见你们,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还招招手,让你们来到身边,一边牵着一个,一起照了合照。   你面对老师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他却不一样,甚至还问老师:“老师,你不惊讶吗?”   班主任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俩跟连体婴似的,除了上厕所天天粘一块,提到其中一个名字,同学都起哄去看另一个人,老师我既不聋又不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只不过两人成绩都好,也没有退步的样子,才觉得不管比管好。   王绪摸了摸后脑勺,难得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班主任照完合照便被别的同学呼唤,只最后和你们俩道:“你们要是以后还在一起,结婚记得给我送请帖。”   在班主任笑吟吟的神情下,你的脸爆红。   王绪倒是笑呵呵的:“一定,一定。”   于是班主任走远后,他又被你痛击。   画面像拼图一样碎开,王绪慌慌张张想要去追,路过了一个又一个画面。   他看见长大一些,不再总穿着校服的你远远跑来,一下跳到他的身上,亲昵抱怨:“希望我们赶快毕业,我不想再异地了,好想你啊。”   也看见自己在一堆穿着玩偶服的亲友之间,在你跟前单膝跪下,打开一个小小的方盒,给你套上戒指。你一把将他拉起,话没说两句,眼泪糊了满脸,不好意思见人,干脆扑在你怀里将脸埋起来。   后来,他看见你穿着婚纱,抛出捧花,一转眼又见你靠在他身上挺着肚子,皱着眉头,最后看见孩子坐在他的脖子上,揪着他的耳朵。   他的意识跌倒在最后的画面跟前,沉迷地看着。   碎片却散开了。   他看见又一个年轻的,十七八岁的自己说:“分手吧,我好像不喜欢你了。”   像从前每一次一样,喜欢时明明也算真挚热烈,可感情流失后便再无一点涟漪,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   你像是早就料到一样,道:“也行,那就分手。”   王绪看见自己松了口气:“那我们还是朋友?”   你沉默很久,笑笑:“不然呢?”   可在这以后,你们不再是朋友了。想搭肩、玩笑、嬉闹,却在动作之前都想,这样是不是太亲密,会不会引起误解与不满?   他克制一点,你也克制一点,渐渐便也疏远,见面时勉强点头微笑,竟成了所谓朋友的唯一佐证。   他只能看着你的背影,伸出手,又收回。   因为不能再打扰。   这个噩梦,王绪做过好几次,心念一动间,所有画面远去,只剩下最后一个。   他看见自己忍不住想要搭上你的肩膀,将你搂在怀中,却又不敢流露太多,你常常反抗责备,偶尔看在他心情不好的份上忍让,面上是熟稔的嫌弃。   离恋人还很遥远,比朋友更多渴求,这是现在的你们。   他希望永远这样。   王绪睁开眼,吹灭了蜡烛。   有人将灯重新开启,他看见一旁的卡片,打开,上边写着:   永怀赤忱,始终如一。 第55章 共笔 别生气   在聂时秋重返校园之际, 谢飞松的剧本初稿也跟着完成,他把文档原件发给你,教你开好修订模式, 让你随心所欲地改。   你第一次用修订模式,见连改个标点符号都被标出, 一下放心许多, 不管你怎样改, 谢飞松都能轻易恢复原始版本,你只要像他说的那样,尽情根据自己的想法创作就是。   你花了两天的空余时间把剧本通读一遍, 不得不佩服谢飞松的构思与笔力,原本在众人探讨中还有些虚浮的人物与情节,在他的衔接中,反倒一点一点落到地上。   女主初时的莽撞还没来得及让旁观者厌烦,便先制造出接二连三的笑料,等观众笑够了,可能开始厌倦时,又让她显出现代人在封建时代应有的茫然恐惧,让人产生同理怜悯之心, 最后让康乐郡主与男主出现,合情合理地引导女主转变, 使她真正积极努力起来。   而她最后放弃帝位,也是清晰看见自己身上不足, 即使享受过权力的甘美, 也心甘情愿将这个位置交到更适合的人手中。   她的成长线其实有两条,一条为表一条为里,表线中她由浮躁渐渐沉淀下来, 变得愿意花漫长时间来努力获得一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进步。里线中她一点点重塑自我,现代生活在她身上打下的烙印与封建时代的格格不入开始显出,这种痛苦折磨使她面对万人之上的位置也能保有清醒,也是她做出结局中那种抉择的根本原因。   你喜欢这样的故事。   不过……   “作为一个喜剧,你表现的一些东西也太残酷了吧。”你和谢飞松抱怨。   虽说确实有“喜剧的内核是悲剧”这句话,但人家大多将悲剧深深掩藏在喜剧之下,要人细品才能读出,没有一个像谢飞松那样赤/裸裸地放在那里。   就像一个温文尔雅的帅哥和一个浑身写着“我不好惹”的帅哥坐在路边,正常人都只敢多看前者两眼。   谢飞松回你:“所以请你尽情地改,我也想看看经过你的手剧本会变成什么样。”   你看着这句话,几乎能想象出他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也不知道是真心期待还是不怀好意。   你点了点手机屏幕,抱怨道:“大尾巴狼。”   然后专心研究起改法。   你最喜欢的内核当然要留着,但不能像谢飞松这样,大剌剌地放在表面,既失去了细细品味的乐趣,又让只想单纯享受喜剧表面欢乐的观众悲催倒胃。   要埋深一点……   你愉悦地修改起谢飞松的剧本,像只小松鼠一样,拼命刨土,把谢飞松暴露出来的东西又全部埋回去,只露出一点隐隐约约的尖尖来。   角色也不要都是踩低捧高的墙头草,不然连看他们作恶都觉得没有耐心,人性本就复杂,添上一点明面,不是让他们从坏人变成好人,而是让他们至少做一个人。   等你把改好的剧本发回谢飞松,心中顿时充满忐忑,不知道他对你的改动会有怎样评价,最后又能接受几条。   谢飞松的审阅速度比你想象中更快,在你还有些惴惴不安的时候,他已经发回文档,还附带一个笑脸表情。   你看见那个笑脸就像看见谢飞松,突然觉得文档里没什么好东西,可你思来想去,他总不至于用一整个文档来批评你,到底还是点开文件。   谢飞松果然没有为批评你写出一篇小作文,文档里仍是剧本,只是在你的每一处改动上写满了他的批注。   接受的地方统统写上一个“好”,不接受的地方满满都是他的意见,有的让你觉得“有道理,这样确实更好”,有的让你觉得“说的什么鬼,打一架吧”。   你起初还想跟他用聊天工具交流,后来没了耐心,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   你俩都不是会跟人吵架的性格,哪怕你在心中吐槽说要打一架,真正打起电话还是有条有理地说着你的想法。   问题在于谢飞松也很有条理。   于是两个有条理的人用讲道理打嘴仗,说到你都口干舌燥,想要妥协,谢飞松终于松口,还笑了一声:“按你说的也不是不行。”   所以前面是逗你玩呢?   你一下将手机从耳旁拿开,恶狠狠地瞪着屏幕,好像能看到谢飞松的脸一样。   谢飞松还在笑:“还讨论下一个吗?”   自然要讨论的。   共同执笔所导致的磨合是很痛苦的,但谢飞松的心态很好,你甚至觉得他有些乐在其中。出于“打不过就加入”的心态,你挣扎片刻,也就从善如流地改变想法了。   没有你的改法,这出剧也不会砸,只不过改完会让这出剧更符合你的审美。既然如此,那就正常讨论,能改最好,不能改也不会怎么样。   谢飞松很快察觉你的改变,有些可惜地长叹一声。   你咬咬牙,这家伙刚刚果然是故意的。   不过在彼此各退一步的情况下,这份剧本还是来回改了三四次才定稿,差点磨去你新鲜出炉的写作热情。好在最后定稿的成就感几乎超过一切,让你休息没两天,又开始期待起下一次创作。   剧本定稿后,整个项目就开始启动了。   你跟在谢飞松身边,头一次知道戏剧表演要做那么多准备,除去演员外还有灯光组、道具组、场务组和导演组。   此刻空荡荡的舞台上谢飞松正在指挥灯光组的同学试灯,两边还配上了对讲机。   谢飞松按着对讲机,道:“一号灯。”   舞台上的几个大灯一下开启,整个舞台都明亮起来,几乎没有阴暗死角。   谢飞松对这些灯效是了如指掌的,可每次布景前还是要重新再看一遍,一边做笔记一边找灵感。   “二号灯。”   短暂的黑暗后,舞台重新亮起,灯源分布与一号灯颇为相仿,只是色温不同,看起来柔和许多。   你突然明白谢飞松的一些情节为什么那样设置,因为舞台空间和道具灯光效果都是有限的,你们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翩翩起舞,要在束缚之中展现美丽,必然要更加了解束缚。   你开始像他一样,在一旁做起笔记。   灯光一一调试后,开着一号灯,轮到道具组布景。   谢飞松的剧本将各个场景写的清清楚楚,细到墙上挂着的字画都没放过,道具组早几天就去准备了。   你之前还去道具组帮忙做入库,早把那些道具都看过一遍,看得你从兴致勃勃变成颇为担忧,不知道那些廉价道具能不能衬出好效果。   戏剧社有不少活动经费,是学校按学期和预算申请定期划拨给戏剧社的额度。但大家还是不敢大手大脚地花,个顶个地擅长抠门省钱,很多道具甚至是自己动手做的。你在跟前一看,金冠都是用金色锡纸贴出来的,走近点还能看见凹凸不平的贴痕,假得晃人眼。   “这上台好看吗?”你问得很委婉。   因为你帮了一天忙,事情做得又快又好,道具组的同学听你这样说也不生气,耐心跟你解释:“舞台上大灯一开,什么都看不清,人脸上吃妆,这道具身上自然也‘吃妆’,看不出来的。”   她还告诉你,最开始就是谢飞松带着大家一起做道具,那时候他们也觉得做出来的东西破破烂烂上不了台,结果最后出来的演出效果意外的好。   从此大家准备道具就心里有数了,便宜的、难做的、买得到的才买,剩下大家都自己做,愣是折腾出一批“手工艺人”。而且这道具吧,要是赶时间,做起来是真累,要是像他们一样,两三个月才演一场,能慢慢做,那还有几分趣味,大家是越做越有劲头。   道具组组长还笑:“这东西做成这样,不是大家做不到更好,而是现在这样就够用了,还得省点时间下来去做别的呢。”   于是你也放下心来,只一心期待这些道具上台以后会是什么模样。   今天你就见到了。   那些被你担忧过的布景搬上舞台,在强光之下根本看不出原是什么涂了颜料的瓦楞纸板,远远看着,当真古色古香。   就是一堆布景颇有重量,搬来搬去,人都不够使唤,其中还有不少演出时无法帮忙的演员,难怪他们演出的时候要花钱招同学来帮忙。   你看向谢飞松,发现剥去他的伪装和你的偏见,至少他在做自己愿意投入精力的事时,是闪闪发光的。   他如今看起来只要坐在台下,指挥这里,指挥那里,但其实都是因为这些事情他从前亲自做过、亲手感受过,如今才能有这份底气和自如。   他就算是控制狂,那也是亲力亲为的控制狂。   谢飞松发现你在看他,也不转头,自顾自地摸了摸脸,道:“我今天是不是变帅了。”   “……”你懒得理他,转开脸去看台上的布景效果。   一起写了这本剧本之后,你最大的心得体验就是别跟谢飞松拌嘴,不然把自己气个半死了,谢飞松还乐呵呵的呢。   他就爱逗你生气。 第56章 论旧事 是他在说话吗   初步构想过灯光和场景后, 就该让社员们上场排戏了。   谢飞松定下的排戏规矩是演出前除考试复习周外按大小周来,大周两次全员到齐的大排练,小周一次, 剩下的则看社员自己,如果觉得演得不好, 想约上对手戏较多的演员私下练习, 他也是乐见其成的。   不过这种大规模的彩排需要用到他们表演时的礼堂, 所以只能提前向学校预约,在周末上午进行,以免撞上学校使用或者礼堂的维护时间。   谢飞松在写剧本时已经向学校交过申请表, 把大礼堂的使用时间早早确认。   你突然想到这应该是原本那位副社长要一手处理的事,因此顺带着想到那天被关在露台上时听到的话,忍不住对谢飞松看了又看。   谢飞松发现你的打量,问:“怎么了?”   他在发现你开始用沉默应对他的“俏皮话”后就不再随意逗你玩了,开始老老实实地说话。   你想了又想,道:“想到戏剧社之前那位副社长。”   说完认真打量他,如果他看起来没有深聊的想法,你就不继续问了。   谢飞松看起来还好:“怎么,你有话想问?”   你道:“我有点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好奇细节,就是有些疑问。”   从对话里, 你隐约摸到一点事情的轮廓,但要说能从只言片语里看清来龙去脉, 那也太过勉强。   谢飞松问:“比如?”   “嗯……比如, 她来参加戏剧社时,你知道她喜欢你吗?”   这是你当日在露台上听到他们对话时就好奇的问题。   谢飞松道:“能感觉出来一点吧,但她没直说, 我也不能主动拒绝,若是感觉错了岂不是很尴尬?”   要说对方有多喜欢他,他想也谈不上,因为他根本没见过她。   如果不需要真切地听他说话,看他做事,只是匆匆一瞥,再加几多传言,那倾心的也不是他,不过她心中幻影。他不会对一个幻影负责。   你迟疑道:“那你就这样让小姑娘进戏剧社干苦力啦?”   谢飞松笑了一声,道:“我告诉过她戏剧社很辛苦,如果不是真心想要参与戏剧创作,不建议入社,最后问她为什么想要入社,她给出了她的答案。我不在乎她是真心还是假意,既然她给出了喜欢戏剧的答案,我便允许她入社,就这么简单。”   他面上的神情是温和的,说出来的话却是冷的:“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而不是寄希望于能有别人来引导他们走向正途。”   剥去人与人之间温情礼貌的外壳,你突然觉得他说的其实也不算错,可能与你的处事哲学不符,可不代表这种做法是毫无依据的。   谢飞松看向你,脸上突然多了一点温度,他无意为难你,只像玩笑一样问:“我总不能因为自我感觉她有些喜欢我,从一开始就不允许她入社吧?如果是这样,你现在会不会又在心里用别的话骂我?”   你表示强烈抗议:“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在心里骂过你好吗?”   你只是有些同情那个女孩。   谢飞松笑眯眯道:“那真是难得。”   你叹口气道:“我想了想,说不定我做的还不如你好呢。”   谢飞松好奇:“你会怎么做?”   你眉头微蹙,一边想一边道:“如果对方没有挑明,我没办法确定他的心意,就不能直接拒绝,也不能刻意挡着不让人入社。进社以后,大家都在的时候我会尽量一视同仁,不让他尴尬,但私下相处的时候我会刻意疏远一点,尽量让他感觉出来我的态度。”   将自己代入后,你才察觉这种轻重有多难拿捏。轻了,对方以为有机可乘,反而累得人像先前的副社长一样,一味努力,沉没成本越滚越大。重了,倒把自己看得太高高在上,旁人不过喜欢你,便要被你这样对待。   简直不是人能应对得当的事。   谢飞松听了,笑道:“那在对方眼里,你就是忽远忽近,忽冷忽热,说不定反而更难撂开手。”   你轻叹一声,抱怨道:“所以我说我处理不好。”   刚抱怨没多久,你又笑起来:“不过没关系,现在又没人喜欢我,我是无债一身轻,才不用像你这样发愁。”   谢飞松看向你,眼里是明晃晃的笑意。你认真一看,他不像在笑你没人喜欢,更像在说,“我倒要看看你能轻松到几时”。   你伸出两根手指,挡在自己眼前,调整角度,刚好遮去谢飞松小半张脸。   他稀奇地看着你,问:“在做什么?”   你得意洋洋道:“你那表情不太吉利,我不想看。”   谢飞松一点也没有被嫌弃的自觉,笑得停不下来。好不容易停下来不笑了,伸出手指,轻轻攥住你那两根手指,没用多少力气便让你把手从面前拿下。   他说:“我可不烦恼。我和你不一样,不会因为无法回应别人的感情而感到愧疚,要不然,你教教我?”   他说这话时,手已经从你的手指上离开,只剩下微妙的触感还停留在记忆里,上半身微微倾向你,脸上带着笑。   讨人厌的笑。   你将脸别开,又看他一眼。   在这关头,活动室的门被人敲响,你朝门口看去,看见正推门而入的傅和玉,他只来得及冲你笑一笑。   谢飞松的声音响在你耳边:“第一次排练一般会有很多问题暴露出来,搞不好还要配合着改剧本,就算演得不好也正常,不要紧张。和玉有空,我就喊他提前来了,你可以和他先练练,找找感觉,一会儿上台就不怕了。”   你听明白了。   谢飞松怕你一会儿上台紧张,特地把傅和玉提前喊来陪你排练。   这件事做得太过体贴,反而让你忍不住看向谢飞松,满腹狐疑。   谢飞松一眼看出你的意思,捂着心口,故作伤心:“陈方圆同学,你老对我有偏见,我也是会伤心的。”   他在刻意搞怪,气氛一下变得同往常一样,你却愣住,忍不住细细思量起来。   虽然他说话还是那样,真真假假难以辨明,一颗真心藏在万里深处,谁都不给瞧见。可他同你立下约定以后,再没做一件让你看不过眼的事,对你也足够体贴周到。堵住嘴巴就是一位活脱脱的良师益友。   是你先入为主,又没能及时自省,以至于被偏见蒙住眼睛。   谢飞松也许真的是会伤心的,哪怕他能笑嘻嘻地将这件事拿来做玩笑。   “对不起?”你试探性地说。   谢飞松反而怔了怔,不过很快又笑起来,道:“来来来,把手伸出来。”   你深深觉得他要整你,片刻后又为自己刚道过歉就这样想他感到抱歉,老老实实地伸出手去。   谢飞松像弹钢镚儿一样,在你手背上弹了一下,道:“行了,原谅你了,下次不要再犯啊。”   你收回手,看着手背,分明才刚弹完,可不要说痛觉了,连点感觉都没留下。你小时候也是被表哥这样弹过脑门的,不知道是额头比较敏感还是怎样,弹完老半天还疼,于是表哥因为没轻没重被大姨揍了一顿。   傅和玉从进门起就静静看着你们说话,原本面上也是带着笑的,可渐渐地,他突然觉得你们俩都变得很遥远。分明你和谢飞松都是他的朋友,可在你们说起话,看向彼此的时候,他好像被你们一起忘却了。   你们以前不是这样的,在他没出现在戏剧社的日子,好像有什么突然改变了。   本来也没关系,毕竟傅和玉不是占有欲强烈的人,纵使朋友一时忽略自己,也不会给他带来多少不适,随遇而安得很。   可今天这脚就像不听他使唤一样,硬生生往前迈了几步,他听见自己说:“赶快开始排练吧,不然时间到了,就要去大礼堂那边一起彩排了。”   是他在说话吗?   傅和玉一时竟有些茫然。   谢飞松看了他一眼,对你道:“快练吧。”   你想起自己即将要在众人面前演的戏份,胃一下变得沉甸甸的,突然什么都不在意了,一心拿出自己那份剧本,临时抱起佛脚。   看见你这样,谢飞松与傅和玉都笑了,气氛一下变得轻松起来。   谢飞松坐到里间,将外边的舞台留给你们俩。   傅和玉也拿出他那份剧本,里边是做过笔记的,所有和冯生有关的地方都被黄色的荧光笔做上记号,方便他一眼看出。   和他相比,你的剧本要更花花绿绿,康乐郡主和不同人的对话用不同颜色标出,每一种颜色都代表一种情绪状态的基调,旁边用小字写了不少只有你自己能看懂的零碎笔记。   和冯生的对话,你用的是浅蓝色的笔。   你与傅和玉的对手戏不算多,回忆里总共三幕,一幕教学相长,一幕眉目传情,再一幕就到生离死别。   而在古代场的最后,在你登基之日,傅和玉还会出来在人群里露个背影,叫观众疑心,到底是你们演员重复使用,还是冯生没死,王爷当年到底让人救他一命,而你们也遵守诺言,此生不再相伴。   傅和玉搬来一张桌子放在跟前,用手一撩不存在的广袖,对你道:“郡主,请。”   戏便开始了。 第57章 傅和玉的冯生 过速   傅和玉的冯生和谢飞松的冯生不太一样。   虽然谢飞松说自己只会看不会演, 但陪你彩排时,演出来的情感却是充沛的。你能察觉到那种情感全靠技巧演出,但即使是假, 也假得很真实。   傅和玉却不太一样,比起台词, 他更擅长通过动作来塑造人物, 眼下, 腰板一直,动作一板正,一个心性刚直的形象便透出来了。   和谢飞松一起演的时候, 你能感觉到冯生对康乐郡主的情意,与傅和玉一起演时,则能更多感到冯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前者更加凸显康乐郡主,将冯生作为丰富郡主人设的一颗棋子,后者则更注意角色厚度,通过人设本身的相配来提升配对感。   两种演法各有优劣,在康乐郡主只有少少戏份的情况下,并不耽误你们的演出。   只是谢飞松用感情带着你的时候,你能跟着牵出感情, 傅和玉用动作表现剧情,你反而一时不知该怎么演了——不是一个戏路上的。   想想到时对戏, 一个不会喊,一个只会喊, 看起来肯定很奇怪。   若不是谢飞松在里间看着屏幕, 你觉得刚刚已经能听见他的笑声了。   你不是躺在地上等着人来教的性性格,想了想,迅速模仿起傅和玉, 用动作来表现心理。   你不知道郡主的仪态是什么样的,毕竟你在梦里当公主时,也没几个人敢盯着你瞧,矫正你的姿态,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郡主不如公主位尊,可在自家王府里,应当也是一样的大胆姿态吧?毕竟谢飞松没把这个世界写成男尊女卑的封建样子,都有女帝了,郡主大胆些也没什么。   想到这里,你除却把背跟着挺直些,好让郡主的形象更符合观众想象,其他时候便大胆随意得很。   想着郡主对这先生该有些好奇,你便频频在傅和玉讲课时打量他,傅和玉起初还疑惑,后来似乎明白过来,配合着微微皱眉,仿佛感到什么,讲着讲着,突然将头转向你,将你的目光抓个正着。   你一点不局促,见“先生”看过来了,便冲他笑,倒将这位原本想训人的先生看得不好意思,硬生生将头转了回去,一句话都没说你。   戏剧时间有限,只能用片段式的场景表现剧情,所以前一秒你们还是互相打量的初识,下一秒便该有道具组上前,在你二人跟前蒙上窗,只露出你与傅和玉读书的剪影,以示时光飞逝。   紧接着便是定情了。   谢飞松和你商量过,都认为定情一幕还是继续蒙着纸窗,用剪影演,既婉约又有美感,还方便你们俩个演员借位。所以虽然眼下没有窗户,你们还是刻意将动作做大,以便到时剪影能清晰映出来。   郡主与冯生都不是会求海誓山盟的性子,最动情,最难以自控的时候,也不过是你轻轻依偎在傅和玉的怀里。   你俩的身高差距将这件事变得更为简单,傅和玉几乎不用调整姿势,你将脸轻轻凑上去,便挨在他脖颈下边。   冬衣很厚,免去了因为过于亲近可能带来的尴尬,但人贴着另一个人,哪怕隔着衣服,只是额头和脖颈下边的一小块胸膛,也觉得有些微妙。   为了忽略这种微妙触感,你开始倾听傅和玉的心跳,一下、两下,那样健康有力地跳动着。   你数着他的心跳,到了最后,不知道是他跳得快了,还是你数得快了,倒比正常数字多出许多。   你在数着傅和玉的心跳,傅和玉也在看着你,这是剧本上他应有的表现,容不得他不看。他起初想着,不能太无礼,于是眼神看着,人却有意识地放空,注意力不在跟前,却也不至于真因为出神而漏接了戏。   可走神走着,莫名又走了回来。   他从上往下看着你的脸,因为离得过近,角度奇怪,看到的面容也跟着古怪。可不知道是不是不知不觉中早记住你相貌的缘故,即使这样,也不觉得不好看,反而注意到你那又黑又重,有些凌厉的眉毛,和下边一双圆圆的眼睛。   外边看起来像是那双眼睛,骨子里却是那对眉毛。   你与傅和玉各想各的,却不耽误拍戏。   康乐郡主和冯生都是犹豫的,他们清楚地知道,他们不能在一起,在一起只会阻碍了对方的前程。所以即使在最动情、最冲动的时候,他们身上也跟有锁链绑着一样,不敢轻举妄动。   郡主将头靠在冯生身上,手却不敢抬起环抱他的腰身,抬手几次,最后又都轻轻放下。   另一边冯生亦然,伸出手,一只停留在郡主腰身十厘米外的地方,一只手停留在她后脑勺不远处,不敢真正触碰,好像这样便已是将她搂在怀中。   下一幕便是谢飞松与你演过的那幕了。   与傅和玉演这一幕很轻松,没那么撕心裂肺扯着嗓子,用不少肢体动作找补过后,演完还是一身轻松,不用人提醒,也不用人扶,你拍拍身上就站起来了。   傅和玉也跟着站起来,夸了你一句:“学姐演得比我想象中好。”   没听过这样夸人的,你看他从前也不是这样直愣愣的啊。   你抬起手拍拍他的肩膀,玩笑道:“你这样夸还不如骂我呢。”   傅和玉愣了愣,反应过来,还想再说什么,你已经转了话题:“你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你这样问也不是没有由来,毕竟你有一个同学就是高考体检查出心动过速,自己后来又去医院查了好几次,确认没有问题后来才继续安心准备高考。   傅和玉有些茫然,问:“为什么这样说?”   你这才有点不好意思,迟疑道:“刚才演戏的时候,不是要趴在上边吗?不小心数了一下你的心跳,好像有点心动过速。”   傅和玉看着你:“……”   你也看着傅和玉:“……”   傅和玉无奈道:“我可能是……演戏太激动了,偶尔会这样。”   亏他以前觉得你很靠谱,也不知道是不是谢飞松带坏了你。   不过,他刚刚心跳很快吗?   傅和玉有些出神。   在内间的谢飞松打开门,问你们:“进来看看效果?”   你刚刚还因为顺利彩排结束而兴致勃勃,听他这么一说,突然就冷静下来了,还有些紧张,就像考完大考以为能轻松一阵,结果老师说晚上就能出成绩一样。   傅和玉跟在你身后进门,三人挤在不大的内间,一起看刚刚彩排的录像回放。   为了模仿观众在舞台下看到的效果,谢飞松将镜头调得很远,虽能看清楚你与傅和玉的脸,但表情变化不大时,是几乎看不出来的。   你这才发现,很多你因为不想演得太刻意,而有心收敛的地方,在屏幕上根本就看不出来,反而将你衬得像根木头桩子,呆呆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动上一动,好在念词时还有几分感情。   就比如你与傅和玉坐在桌前,你偷偷看他那段戏,你演的时候,想着自己脸上三分好奇三分动心,结果演出来,就是你没什么表情地一直抬头看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忘词了,在等搭档提醒呢。   你想捂脸了。   傅和玉显然也看到你的表演,提醒你道:“如果拿捏不好分寸,就尽管往浮夸的方向去演。”   谢飞松也笑道:“反正在很多观众眼里戏剧就是相对浮夸的表现艺术,只要你不害怕在其他同学跟前笑场,尽管夸张,后边有我把控着,演出前会把你慢慢拉回来。”   你想了想在大家跟前浮夸表演的样子,心里还是有些包袱,不禁感叹,艺术果然不是什么人都能搞的,解放天性也不是随便来个一两回就能成的,演完这一票下次就不演了,专心跟谢飞松搞幕后。   至于这一次……就算丢脸也得演完,不能一个人拖了大家的进度。   你心里想清楚了,面上便笑着谢过这两人的指点,表示一会儿大彩排的时候绝对不收着,求他们俩个一会儿少笑话你两句。   傅和玉让你不用担心,谢飞松嘴角一挑,一脸不靠谱,然后又接着放起你们的戏,停在你靠在傅和玉身上那一幕,问你:“演这个的时候想什么呢?”   你惊讶:“这么远也看得出来?”   你盯着屏幕,怎么看怎么觉得还好。   谢飞松笑:“别人看不出来,我看得出来啊。”   然后又一指傅和玉,道:“你看,他这段文戏就演得很好,比他以前都好。”   傅和玉想起那一瞬,突然有些失神。   你只好虚心承认错误,毕竟第一次靠在异性身上,就算是你,也会有些害羞,只好给自己找些事情来干,没想到就被谢飞松抓住了。   见你认错,谢飞松才笑眯眯道:“不过没关系,到时候前边要蒙一扇窗,别人也看不见你走神。”   你这才反应过来,想瞪他吧,又觉得走神确实是你的不对,这才将这件事抛到脑后去。   谢飞松最后点了下你们曾经排过的那场戏,只说这种演法确实比较省力,让你喜欢的话可以跟着傅和玉演,不过后续还要再调整一下,争取把情感爆发更好地表现出来。   他说完你才发现,最后这场戏,你完全是配合傅和玉的演法演的,半点没用他带你演的方法。   下次还是一起用吧。   你忍不住想。 第58章 三人电影(上) 你真讨厌那样   第一次全体彩排到来, 你发现几个常跑龙套的同学也是走的浮夸路线,心中一下轻松许多。   傅和玉看你藏在帘子后面,偷偷支棱出一个脑袋暗中观察, 一下想到你在担忧什么,对你道:“这次本来就是喜剧, 像我们说的那样, 演得浮夸惹人发笑一点也没关系。”   你点点头, 又摇摇头,道:“我那个角色浮夸可以,但不能惹人发笑, 我再想想。”   看完整个剧本,谢飞松给康乐郡主这个角色的定位就不是用来搞笑的,前期是一抹暖色,后期是一抹冷色,穿插在浮夸笑料之中,让整个剧本找到一个落脚点,不至于太过轻浮。   是某些谢飞松想表达的沉甸甸的东西的载体。   虽然谢飞松没有这样要求你,可你无法对自己清清楚楚读出的东西视而不见。   听你这样说,傅和玉联想到手里的剧本, 道:“前辈这次剧本写的和以前也不太一样。”   你刚想回话,负责场务的同学已经朝你招手, 示意你准备上场。你一下紧张起来,忘了刚刚想说的话, 只对傅和玉道:“我先上场了。”   傅和玉朝你点点头, 而你已经小步跑到登台一侧,时刻准备上场。你的戏份比傅和玉更多一些,眼下就是和饰演女主的李佳佳的对手戏。   李佳佳演得很好, 连带着你也慢慢找到感觉,虽然其中分寸拿捏得还是不够好,但勉强也能看得过眼了。   正常演下来,几乎每个演员都被谢飞松做了调整,只是或多或少的问题,你也不例外。   但谢飞松点出你问题时,太温柔了,用词温柔,语调温柔,连表情都很温柔。   大家看不出来才有鬼。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和你渐渐熟悉起来的缘故,他们没将这话藏在心里,然后私下传播讨论,而是直接起哄,抱怨谢飞松太过偏心。起哄到后来,连他们自己都笑了,反倒变得不那么认真严肃。   你松了一口气,瞪向谢飞松,心里猜到他是因为那句“不骂你”的承诺,加上想逗你,才故意温柔成这样。   谢飞松抬手下压,示意大家安静,笑眯眯道:“方圆要帮我写剧本,不温柔点,把人骂跑了怎么办?你们来帮我写?”   社员们一个个望天望地,全装作没听见最后一句话,只讨论起来:“怪不得这次的剧本感觉和以前不太一样,不过两种风格都很好呢。”   你听得想笑。   傅和玉走到你身边,问:“这次的剧本是你写的?”   你摇摇头,道:“谢飞松写的,我改了一点,最后一起定的稿,差别很明显吗?”   毕竟谢飞松没提这事的时候,傅和玉就觉得这次剧本和以前不同了。   傅和玉看着手里剧本,明明没有翻开,却对里面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了如指掌,道:“是挺不一样的,温柔了很多,我还以为前辈转性了。”   你冲他笑笑。   等总结做完,大家收拾完东西离开礼堂,谢飞松留住你与傅和玉,道:“我买了三张晚上的电影票,是新出的喜剧片,一起去看,学习学习喜剧经验?”   “是什么电影?”你一下来了兴趣。   谢飞松一边打开手机给你看电影简介,一边看傅和玉原本张了张嘴,似乎想拒绝,最后又沉默下来的样子。   你看简介正看得认真,谢飞松突然将手机收走,对你道:“和玉不去你就不去,是不是?”   非要说的话,确实是,但也不是针对谢飞松,而是不管和他们中间的哪一个单独看电影,你都会觉得稍微有点奇怪,毕竟看电影和室外活动亦或吃饭不同,总觉得是稍显私密亲近的活动。   可谢飞松这样说真的很奇怪,搞得你很想跟傅和玉一起看电影似的。   见你不说话,谢飞松朝你使起了眼色。   你装傻:“谢飞松,你眼皮抽抽了?”   谢飞松停下来,朝你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好像在说“你真行”。   你才不怕他。   傅和玉看到你们的眉眼官司,突然便放下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道:“知道了,具体什么时间?”   你挺想看那部电影的,闻言高兴地看向他。他不经意间对上你的目光,愣了愣,最后笑了一下。   谢飞松告诉他电影今晚七点半开始。   “那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我跟和玉请客?”你征询地看向谢飞松与傅和玉。   谢飞松要出电影票,你也不会非要付钱给他,只能从别的地方补回去。   傅和玉还没说话呢,谢飞松已经道:“下次吧,放心,不会让你白看我的电影的。”   他伸手想在你头上胡撸一把,看见一旁的傅和玉,又及时收回手,旁人甚至没看清他想做什么。   见他这样说,傅和玉也没再提吃饭的事。   等晚上,你按约定时间到电影院时,只有傅和玉一个人等在那里。他买了爆米花和饮料,身姿挺拔地站在一台无人的取票机前,屏幕上的蓝光照在他的脸上,将他衬得严肃冷漠,好像你第一次见他时那样。   可你知道,他是个外冷内热,心里有主意的人。   你欣赏这样的人,可没想过一定要得到,所以犹犹豫豫,进进退退,不得其法。   你现在只希望谢飞松不是打着把你们俩骗来,然后自己不出现的主意。   在你走神的时候,傅和玉正向四周看,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群中发愣的你。他几乎没有犹豫,穿过来来往往的人,大步迈向你,离你越近,脚步越慢,直到最后仿佛神智刚刚回笼,恰好停在了你跟前。   “嗨。”   他遮住了你的光,你一下回神,和他打了招呼。   他对你笑了一下。   你问:“谢飞松还没来?”   傅和玉看向手机,微微皱眉,道:“嗯,问他也没回复。”   你要扒了谢飞松的皮。你恶狠狠地想。   就在这时,不知什么时候溜进来取了三张票的谢飞松来到你们身后,一手搭一边肩膀,硬生生挤进你们中间,兴致高涨道:“我来啦。”   你与傅和玉几乎同时推开他的手,但不抗拒让他走在你们中间。谢飞松认真看着电影票上的座位,一张给你,一张给傅和玉,道:“我去趟厕所,你们先进场。”   你一把拉住谢飞松的背包。   在他转身看你时,双眼牢牢盯着他,问:“你不会趁机偷跑,抛下我跟傅和玉吧?”   傅和玉听你这么一说,也觉得这事像谢飞松能干出来的,默默看向谢飞松。   谢飞松哈哈笑着,举着自己的电影票,道:“我可是真心来学经验的,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真不跑?”你慢慢松开他的背包带子,最后强调道:“你要是骗我,以后我就不信你了。”   谢飞松笑道:“真不跑。”   你这才跟傅和玉先走了。   谢飞松给你们挑了一个好位置,在后排靠中间的地方,正好对着大银幕。   傅和玉走在前头,你跟在他后边,便没怎么认真看座位号,见他坐下了,才跟着看了一眼,确认座位后在他身旁坐下。   喜剧片的受众一向很广,这片子刚出,总的观影人数不多,没到后期褒贬不一的时候,尽是一片好评,因此这场次来了不少人。   你们坐下还没一会儿,场子便渐渐满起来,连你旁边都坐了人,只有傅和玉身边还空着。等电影前的其他电影预告片一出,傅和玉身边也坐上了人。   不是谢飞松。   你抿了抿唇。   黑暗中,傅和玉离你近了一点,你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听他说:“别气了,先好好看电影,出去再找他算账。”   你笑了一声,果然不气了。傅和玉将先前买的饮料递给你,又把爆米花放到两人中间。   你不爱在看电影的时候吃东西,但傅和玉买来,你还是道谢,拿起饮料喝了几口,又从包里拿出湿纸巾,让他擦擦手,一会儿拿爆米花吃也方便。   傅和玉伸出手来接,刚刚碰到纸巾袋,便听身后一个女孩轻声抱怨:“你看人家男朋友什么都准备了,我提醒你在我取票的时候买两杯饮料你都不记得。”   傅和玉的手一下往回缩了缩,没想到你那边刚好松开手,那一包湿纸巾便掉到地上。   你们同时弯腰去捡,肩膀撞了肩膀,脑袋挨着脑袋,于是又同时开口:“我来。”   你侧过脸去,恰巧傅和玉也侧过脸来,那么狭小黑暗的地方,看不清彼此的面目,只有两双眼睛映着一点微光,却能清晰感到彼此呼吸。   你一下直起身,道:“你来。”   顺手打开手机手电筒,往底下一照。   下边一下宽敞又明亮,傅和玉将湿纸巾捡了起来,打开包装,慢慢擦起手指,好像这样就能擦去刚刚你呼吸时打在他脸上的触感。   渐渐失神。   你的心在狂跳,可跳着跳着,你想,他刚刚一听那句话,就松了手,是在想什么呢?   想到这里,你的心就不再跳得那么快了。   你只是静静地想,你对傅和玉只是微薄好感,尚且算不上喜欢,就因为这一举一动心情震动,若真正喜欢上一个人,岂不是要受百般折磨?   你真讨厌那样。 第59章 三人电影(下) 同谋共犯   在你与傅和玉心思各异之际, 电影开始了。   你飞快抛下那些杂念,一心一意看起电影来。   你看电影最爱喜剧,最恨文艺, 最怕苦难。   前者是因为你笑点低,再烂的梗都能将你逗笑, 管它是好片烂片, 看完评优评劣, 你坐在电影院里的九十分钟都是全心投入的。   后者则是因为那些苦痛太过真实,有时不用音乐烘托,只是一个眼神, 你都能簌簌落下泪来。更不用说这些导演总是“包藏祸心”,每一个构图、角度、音乐、甚至前后对比都有意选好,催人泪下。你看之前就知道自己会哭,所以有选择时往往提前躲开。   而夹在中间的文艺片,倒不是你看不起,只是单纯没有这个偏好。毕竟大多文艺片都更像一场导演本人的自嗨,一帧一画都是他们自己的感受,遇到一个契合的导演,才能有一场好的观影感受, 于是踩雷率径直上升。   真想感悟什么深刻的道理,你更喜欢看书, 读读哲学都胜过看电影。   当然,话虽这么说, 若有导演拿苦难作骨, 文艺作肉,最后再披上一副让人笑得死去活来的喜剧的皮,你一样沉浸其中, 跟着死去活来,哭笑都成傻子。   可见只要电影拍得好,以上都是无须在意的屁话。   你与傅和玉等人之间,也该如此。   你自做你自己,欢喜了便离近些,难受了便离远些,谨慎决断是为了负起责任,倒不用为可能伤心的未来提前规避什么。   走一步算一步吧。   你开始为面前电影的情节设计发笑,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哪怕是再烂的梗,在电影院的封闭环境中,只要有一个人笑,便会变得十成好笑,然后让你跟着笑起来,更不用说这部电影的梗其实很巧妙。   和你相比,傅和玉要淡定多了,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你笑点太低调动的原因,渐渐也跟着笑了。   而在你们身后,暗处看不见的最后一排,谢飞松正坐在那里,一会儿看看电影,一会儿看看你们。   他同你说的每句话都是实话,只不过与你想象中的意思稍有出入。虽然座位和你们不在一块,但也算是一起看了。   电影院里这个片子是好看的,他已经看过一回,看完后想,这样精巧的片子可以推荐给你看,你应该能懂他喜欢的点,于是替你买了一张票。   买完之后他想,你一个人可能不会去看,不如再买一张,让谁去看呢……让傅和玉吧,反正你挺喜欢傅和玉的嘛,于是给傅和玉也买了一张。   这样手机屏幕上就是两个紧挨在一起的红点点了。   他看着这两个连在一起的座位突然觉得有些刺眼,同时飞快想到一件事,只有两个人的话,你可能还是不会去看,不如再加他一个。   那他该坐哪呢?   谢飞松的手停留在你的座位旁边,最后失笑,反问自己,要给你和傅和玉创造机会,他自己坐在那里做什么?于是点了最后一排的位置,心想,这才是旁观者该待的好地方。   他现在就坐在好地方,结果发现自己看戏看得并不平静,既无法沉下心来把电影再看一遍,也无法从观察你与傅和玉上得到乐趣。   为什么呢?   谢飞松想不明白,于是嘴角噙起笑意,越是心烦意乱,便越是笑容满面,哪怕此处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他看见你与傅和玉捧腹大笑,头不住向后仰着,靠在椅背上,不知怎的,越笑越近,两颗头几乎要靠到一起去。   真能笑成这样?   还是两个人都在借机接近对方?   他垂下眼,本意是不想再看,可当眼神转到手机上,突然便将手机打开,用背包罩着,以免手机屏幕的光影响别人,自己则打开与你聊天的界面,发消息骚扰你:“电影好看吗?”   他拿着手机,等它震动,人却盯着前边靠在一起的两个脑袋。   脑袋没分开,手机也没震。   也许你将手机静音,震动关掉,一心沉浸在电影与傅和玉身上,根本看不到他的消息。   谢飞松又发:“我觉得很好看。”   然后再没有什么能做的了。   虽说心里有些发闷,可也不到让他想要起来堂而皇之阻止的程度。   他只是静静看着,然后发现你的脑袋没再跟傅和玉的挨在一起,而是滑到他肩上去。   他觉得你现在应当没有在看电影了,否则他替你的脖子担忧。   在他看着你们俩的剪影发呆时,手机一震。   他懒得去看,手机还震。   他不笑了,眉头皱起,冷冷看向屏幕,发现你回了消息,统共两条。   “你人在哪?”   “算了,看完再说。”   谢飞松一下坐直,他刚刚分明看见你靠在傅和玉肩上一动不动,怎么还有功夫回他短信?   他愣了愣,突然重新数起数来,这一次,目光落在紧紧靠在一起的那对小情侣前边一排,看见规规矩矩,各自靠在自己椅背上的两颗后脑勺。   他从未觉得人的后脑勺能这么好看。   谢飞松没再看电影,盯着那两颗后脑勺看完了下半场,等到背景音乐一响,影院里灯光亮起,一大批人立刻起身准备退场,只有少数还坐在原地,想等等看有没有彩蛋。   谢飞松立刻给你发消息:“后面。”   你看到消息,一下起身,转过大半个身子。傅和玉见你如此,也跟着举动,于是你们就看见电影开场后就一直不见人影的谢飞松正坐在最后一排,看见你们时还笑着打了个招呼,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   有机会真想让他哭啊。   你恶狠狠地想。   谢飞松见你们俩的眼神都不太友好,笑着轻轻刮了刮鼻子,站起身来,朝你们走去,道:“忘记告诉你们了,没有连座的票,我就买了一张坐后边的。”   你说:“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傅和玉也道:“谈完换我。”   谢飞松看看你,又看看他,举起双手表示投降,道:“好,都谈。”   你看向傅和玉,征求他的意见:“那我先?”   傅和玉点点头,道:“没关系,你慢慢谈。”   于是你们离开电影院找了个地方坐。   你和谢飞松面对面坐着,你还没讨伐谢飞松呢,谢飞松便先问上了:“感觉怎么样?”   你被他一打岔,忘了生气,问:“什么怎么样?”   谢飞松道:“跟和玉两个人看电影的感觉怎么样?”   在你回答之前,你的腿已经主动抬起,在桌下踢了谢飞松一脚,不轻不重,但足以抒发你心中郁闷。   谢飞松吃痛,但不会像王绪那样去捂自己的腿,只是双眼微怔,有些惊讶地看向你。他先前也因为说话不中听的缘故被你踩过一脚,可被踩和被踢总有不同,他大概是没被人这样踢过,才这么不习惯。   短暂的惊讶过后,他竟然笑了一下。   你心里其实也有些讶异,好像不知不觉中,你对王绪做的那些事,慢慢也能对谢飞松做了,而你甚至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熟悉起来的,等你反应过来,你们已经是现在这样了。   你一边思考,一边回谢飞松的话:“你自己跟他去看不就知道了,问我干什么?”   你明知道他的意思,但就是不想告诉他。   他也不嫌你答非所问,只笑:“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做特地给你们创造机会的事了。”   你反问:“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你今天也说……”   说到这里,你反应过来,他今天还真没撒谎。   谢飞松知道你回过味来,却也不打算用这种模棱两可的信守承诺来为自己脱罪,而是诚心诚意道:“我知道错了,以后绝不再犯。”   他认错认得飞快,反倒让你有些措手不及:“……”   谢飞松想了想,又道:“待会傅和玉肯定也要跟我说这件事,你们俩都不喜欢,那我就不做了。”   这倒合理,一个你不够,再添一个傅和玉,总归能让谢飞松想看热闹的心降一降温。   你打算最后解释一遍:“你这样撮合,假如傅和玉看出来我对他有点欣赏,反而因此想要疏远我怎么办?”   谢飞松承认这种可能性的存在,淡定道:“那你换一个人喜欢。”   如果眼睛能杀人,谢飞松已经暴毙在你对面。你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假如傅和玉不讨厌我,因为你的撮合有点喜欢我,结果我发现深入了解后,我对他没感觉了,又怎么办?”   不等谢飞松讨人厌的回答,你继续道:“虽然我一直说这是你的自作主张,是你想要看戏,但是,是我告诉你我想要接近傅和玉的,如果局面变得一团糟,我会觉得我和你是糟糕透顶的同谋共犯。”   同谋共犯。   这四个字在谢飞松的舌尖绕了一周,没有吐露,却缠绵盘旋。   他轻笑一声,说:“知道了,保证不再掺和。”   你认真看他神情,发现他连笑都比往常真心一些,才放下心来,感叹道:“接下来就顺其自然吧。”   谢飞松轻轻应了一声。 第60章 迈过槛 他没迈过,你迈过了……   你其实有些好奇那天晚上傅和玉与谢飞松说了什么, 不过见后来谢飞松不再撮合你们俩个,想来他说的话与你相仿,只是他说那些话的心情, 大概和你不太一样。   他对你可能连那点微薄好感都没有,只是单纯不想事情闹得太过尴尬。   再见面时, 你和他都想表现自然, 却又都不自觉地有所回避, 几分只有你们俩个当事人才最能体察到的微妙淡淡弥漫。而且你发现,他有点躲着你。   在这种气氛下,你们反而将戏彩排得很好, 你终于有些摸到轻重如何拿捏的边缘。   属于你们的戏份一结束,你们坐到礼堂一边,却不是同一排,前后错开,你拿出作业看了一会儿。   谢飞松坐到你身边,问:“怎么了?”   他向来敏锐,更何况你们做的这样明显,察觉到不对劲也是正常。   你却没有倾诉欲望,只是问:“礼堂的洗手间在哪呀?”   谢飞松没有追问, 为你指了路。   你到洗手间里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自己湿漉漉的面孔, 突然清醒许多。   人的感觉是模糊的,如果感觉对了, 事后回想起来, 往往觉得自己直觉神准,感觉错了,却不免在记忆中为自己美化, 于是每个人都觉得,如果一个人喜欢自己,当事人是能感觉到的。   你并非觉得傅和玉喜欢你,只是在某些瞬间,你会觉得你们之间有些东西可能不只是朋友。   可现下看来,也许傅和玉从谢飞松的做法猜到你那一点连自己都没确定的心意,而他选择的应对是疏远。   不过这样也好。   你可能在某一瞬,看着他的面容,想着他的言语,有过真切动心,会不自觉地看着他微笑,可在下一瞬,一切回到现实,又是平平淡淡,所以归结在一起,只是微薄好感。   眼前伤心也是如此。   剥去那些连暧昧都称不上的东西,切实发现“啊,这个人不喜欢我”的瞬间,你是有些伤心的。   可洗了一把脸,那种伤心又慢慢淡化,兴许没多久就能彻底忘却。   你走出洗手间,发现谢飞松在回到礼堂的路上等你。   他一抬头,看见你脸侧湿漉漉的头发,还有匆匆擦过,剩下几分潮气的脸,不言不语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你。   你的反应有些迟钝,拿在手里,一时不知他要你做什么,懵懂抬头看他。   他看你这样,轻轻叹气,从你手中拿回纸巾,自己上前,把你脸上没有擦到的水珠擦去。   你这才恍然大悟,伸手要去拿纸巾:“谢谢。”   他说:“别动。”   你脑子正是一片空白的时候,好不容易找回一点理智,又被他这一声镇住,安静地等他把你两边湿发也擦净。   他问:“你不会哭了吧?”   你下意识笑了一下,眼下卧蚕也显了出来,道:“才没有,只是洗把脸冷静了一下。”   谢飞松靠在墙上,往身旁位置拍了拍,道:“过来聊个一块钱的?”   你被他的用语逗笑,心里轻松不少,往墙上靠去。   谢飞松道:“你知道看电影那天,傅和玉跟我说什么吗?”   你问:“能说?”   谢飞松道:“不然我来这里干什么?”   傅和玉看他过来,心里也是有数的。   你点了点耳朵,道:“洗耳恭听。”   谢飞松笑了一下,回忆起那天晚上的事。   他跟傅和玉关系好,一是因为他们认识得还算早,有些渊源,二是因为他觉得傅和玉这人挺有意思,在他观察过的人里,算是不多见的一种类型。   傅和玉是住在笼子里的人,笼子由细细金属拧成的,每一根笼丝都是他认为自己该守的准则与界线,随着年纪增长,笼丝越来越多,他却泰然处之,愈加安心。   那天晚上,傅和玉不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只是对他道:“前辈,人和人相处久了,都是会有感情的,请不要再这样做了。”   这话平实,又有真心,反倒比斥责批评来得有用。   谢飞松一听就懂了,傅和玉并非一点感觉都没有,可他还没迈过他的那道槛,并不想对其他人有感情。   他不能告诉你太多,只能告诉你傅和玉的那句话,最后道:“他最近这样别扭,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因为……你可能太好了。”   在谢飞松看来,傅和玉并不是完全不与异性相处的人,他回避你,是因为你动摇了他。   可这话不好对你说,他想安慰你,但也不打算将傅和玉扒个底朝天,让他连这点隐晦的秘密都不能留存。   你不知前情,也不知后事,光听傅和玉这一句话,倒不觉得他对你也有一刻动心,只觉他在委婉表示拒绝。   人和人相处久了都会有感情,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他相处的是任何其他人,他都有可能产生相同的错觉。   而不要再这样做,自然是他不想再产生相同的错觉。   至于谢飞松那句话,是他对你少见的安慰。   你笑了一声,道:“难得从你嘴里听见我的好话。”   谢飞松问:“是吗?我觉得我经常夸你啊。”   你想了想,发现还真是,可直到最近,你才越来越有被夸的感觉,于是毫不犹豫道:“可能是你以前不够真心吧。”   这回谢飞松不反驳了。   于是轮到你瞥他了。   谢飞松看你还有心思追究这个,问:“不伤心了?”   你点点头,道:“就那一下有点难过吧,毕竟你试探犹豫着想要向前踏一步,别人一看你抬脚,吓得连退十步,谁看了都会有些郁闷。”   这也让你想起曾经和谢飞松探讨过的问题,如果有人喜欢你,你不喜欢他,你该怎么做?   你知道自己未必能做的比傅和玉更好,所以你不生气,只是微微难过。   你又道:“而且比起这个,我当时更难过的是我的坏运气和坏雷达。”   谢飞松身子半弯,侧着看你,你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的眼睛。   温柔着,沉默着,等待你的倾诉。   你原本没打算细说,可看见他的眼睛,还是没忍住,吐露了一句:“我统共就对两个人有过好感,结果这两个人都不喜欢我。而且在对他们有好感的时候,我隐约感觉他们对我并不仅仅是朋友,但又都是错觉。”   “我不怕没人喜欢我,但我怕分辨不清别人对我的感觉。”   这是你真切的惶恐。   谢飞松笑了:“小控制狂。”   你不服:“难道你不会这样?”   控制欲同样旺盛的人天天说你是控制狂。   谢飞松慢悠悠道:“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你这样的人。”   他的语调很微妙,听起来并不像在批判你,反而是在轻嘲他自己。   你来不及探询,他已经含笑看你。   你为这段对话下了总结:“现在我知道了,他可能确实不喜欢我,但也有过那种错觉,我所感受到的情感并不完全是错的,这就够了。”   失恋没有雷达失灵可怕。   更何况这根本还没恋上。   谢飞松看你嘴上这样说,脸还是跟苦瓜一样轻轻挂着,突然转过身来,张开双手,道:“要不要抱一下,安慰安慰?”   你还没说话呢,他突然伸手,将你揽了过来。   不知道该说他太有分寸,还是太没分寸,倒是没将你整个人直接压向他怀中,只是将你的脑袋一把撞向他胸膛。   然后你就闻到衣物柔顺剂的味道,心情还没因此安宁一瞬,下一秒就感受到自己被撞疼的鼻子。   谢飞松拔腿就跑。   秉着朴素的本能,你抬腿就追。   你俩跟老鹰捉小鸡似的,跑出一阵鸡飞狗跳的架势,就这样冲进了礼堂。舞台上布景组和灯光组的人还在练习,台下倒是有几个社员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你们俩个以后,又习以为常地收回目光。   这种习以为常让你有点悲愤。   傅和玉也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你们俩个以后,飞快收回了目光。   谢飞松停下脚步,你在他背上锤了一记,道:“过去坐呗?”   他回身看你,似乎在确认你的意思。   你很坦然:“大方点事情就过去了。”   于是谢飞松让你走在前头,你们一起过去,你坐在了傅和玉的旁边,谢飞松坐在了你的旁边。   傅和玉看向你,明明表情和以往没有区别,你愣是从他微微颤动的眼睛里看出了震惊。   这一下突然戳了你的笑点,你想忍住,身子不自觉地弯起,从傅和玉这一侧,靠向谢飞松那一侧,差点挨到他的肩头。   谢飞松趁机在你脑门上弹了一下。   你拍掉他的手,从前排包里拿出剧本,对傅和玉道:“我们来对台词吧,再顺顺。”   而在对台词外,你不会再说任何与拍戏无关的事了。   此刻的傅和玉还有些懵。   但你知道,他很快就会明白你的意思了。   各退一步,不管是做朋友,做搭档,亦或做不那么亲近的熟人都可以。没必要别别扭扭,好像确实有什么东西在你们之间没有过去一样。   而在今天结束后,你决定找秦璐要个抱抱。   谢飞松的安慰虽然很可恶,但他提醒了你,你是有人可以倾诉的,不必事事都靠自己。 第61章 陪伴 是黑背啊   你在午后小憩时接到电话, 尔后匆匆忙忙出门,带上手机和所有现金,打车到了西城医院。   医院有好几个门, 有的是进去住院区,有的是门诊区, 还有的是发热专区, 司机把你在门诊楼前放下, 你一时也分不清楚对不对,于是又打电话给聂时秋。   聂时秋的声音比刚才听起来清醒多了,不等你说话, 他便道:“对不起,我刚刚有点发昏了,你不用来,我没什么事。”   他上一通电话来得没头没尾,只问你有没有空,能不能到西城医院来一趟。你听他声音,感觉他意识都模糊了,见问不出两句具体情况,便直接赶来了, 眼下听到这句话也不生气,只耐心道:“我已经到医院了, 你在哪呢?门诊部吗?”   聂时秋沉默了一瞬,抬头看了看四周, 又觉有些头晕, 低下头道:“我刚刚做了个CT检查还是什么,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低落,还有一点委屈。   这是很少见的, 即使在最难堪的时候,他身上也有某种不屈,如今这种感觉却消失在一片茫然中。   果然是病了。   你果断道:“没事,我问问护士,你坐在那里等我,哪都别去。”   你走向导诊台,向好心的护士小姐确认好路线后,花了不少时间才在影像科附近找到聂时秋。   他看上去刚跟人打了一架的模样,脸上贴着纱布。里边不知是药水还是什么,隐隐约约透出一点颜色。他身上穿着一件夹克,款式不像现下的,上边被利器划破,整个人看起来就不太好惹。   这么拥挤的地方,他身旁硬生生空出了两个位置。离得勉强算近的妈妈,将孩子护在怀里,几乎不敢让他发出一点吵闹声。   聂时秋静静坐在那里,对周围一切视若无睹,好像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一样。   你朝他走去,在医院各种轻微声响共同组成的嘈杂中,脚步声是那样难以分辨,可他好像听见了一样,懵懵然地向你抬头,看见了你。   他脸上最先浮现的是惊愕。   他向你呼救,向你伸出了手,可他没想过,你会真正愿意拉他一把。   你默默坐在他旁边。   不少人不着痕迹地看了你一眼,你没去在意那些目光。   聂时秋的头还在疼,他朝你转头的动作都变得很慢,和你说话时,带着一点小心翼翼:“刚刚医生说,最好要有人陪,我脑子一片空白,就把电话打给你了。”   他没注意,自己说话有些跳跃,又不够详细。   你只轻轻应一声,笑道:“我知道,没关系,我是来陪你的。”   可能是头晕的缘故,聂时秋现在不太能思考,反倒比往常坦诚许多,听你这么说,便高兴起来。   你问他:“医生怎么说?”   聂时秋道:“医生说要记得换药,然后静养。”   你觉得他可能有点脑震荡,怕他遗漏了什么,道:“刚刚那些单据还在吗?”   聂时秋从口袋翻出一大堆单据,都是他不知道会不会用到,于是随手塞进去的,此刻显得有些皱巴巴的。   你伸手想接,聂时秋却躲了躲。   你虽然有些不太明白,但不想惊动他,见他不愿意,也没有强拿。他这才静下来,将那些单据一张张展平,连稍微有些皱褶的角落都要抻两下,最后整整齐齐地叠在一块,才肯递给你。   这是他想给别人看的样子。   你突然明悟,心中有些酸涩,像是在为他难过。   可你没有难过太久,因为你坚信,他不会这样艰难挣扎一辈子,总是有出头之日的。   到时候,等他再回望从前,纵有心酸,应当也会为自己骄傲。   你接过那些单据,把预约取号和收款证明收起来,找到一张写了病情的,认真阅读。聂时秋果然是和人打架了,因为是冬天,身上倒还好,只有脸上被擦伤一处。头被人用钝器打了,没有口子,不需要缝针,拍片出来的结果也还好,没有大问题,只留下轻微脑震荡,暂时不需服药,只要休养一两个星期。   你见他没有遗漏病情,心里也放松不少,这才重新看向他,拿出哄表弟的语气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聂时秋想摇头,结果才摇一半就觉得不舒服,只能指指脑袋,道:“就这个。”   你这才拿定主意:“那我们再坐一会儿,等你没那么难受了,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聂时秋立刻道:“我不难受了,我想回家。”   他不讨厌医院,但他也不喜欢这个地方,尤其在他孤零零一个人坐在这里,而四周人来人往的时候。   现在你来了,他心里好受许多,可他还是想要离开。   你看了眼他打电话给你的时间,大概是二十五钟前,便问:“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已经在这里坐着休息了吗?”   聂时秋想了很久,才道:“好像是的。”   你说:“那再坐五分钟,五分钟后我们就回去。”   好歹让聂时秋坐着休息半小时。   你想医生也是叮嘱过的,说不定观察时间早就结束,只是以防万一,怕聂时秋给忘了。   聂时秋有点不愿意,但看着你,又服软了。   年幼时没人管他,长大后他就更不愿意被人管。可一个你,一个班主任,那样细心温柔,说是管束,更像劝导,劝得他不得不低头。   你们在医院又坐了一会儿,然后你陪他回到那个不算整洁的家。让他回房间换身居家的衣服,自己在厨房前犹豫片刻,打开手机挑起了粥铺。   你的煮饭技能仅限于往方便面里添加各种食材,把它变成一碗很好吃的方便面,但这种东西显然不适合眼前的聂时秋,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定起外卖,又从超市买了些有手就能煮的半成品,打算一会儿把他家里的冰箱塞满。   你刚在厨房烧上一壶水,一回头,便发现聂时秋站在厨房门口,露出小半张脸,正看着你,差点把你吓一跳。   “怎么了?”你问他。   他定定看着你,摇头摇到一半,停下来,说:“没事。”   你想了又想,觉得他可能是怕你走了,于是道:“我傍晚再回家,你先躺床上去,一会儿饭来了我给你拿进去。”   等他休息到傍晚应该就没那么难受了,聂父也差不多该回家,你那时候再走,天还是亮的,没有那么不安全。   聂时秋现在看人直愣愣的,眼珠子都不带一转,如果和他不熟悉,被他这样盯着还挺可怕。好在你知道他生病不舒服,怎样的举动都很正常,说话愈发温和:“走吧,我扶你回去?”   聂时秋:“嗯。”   其实他自己走得很稳,但他现在头脑发晕,做事全凭本心,你说让他回去,他说好,过五分钟人还是杵在那里,你扶他,带着他走,他才毫无反抗地被你领回去。   你只好扶着他走。   你扶着聂时秋在他房间门口停下来,看向他,不知道他乐不乐意让你进去。他见你停下脚步,也看向你,满脸都是疑惑。   你懂了,可以进,于是推开房门。   聂时秋的房间和外边的客厅完全不同,一面是顶天立地的衣柜,一面是摆满了书的书柜,因为有着明显的生活痕迹,算不上一尘不染,但每个东西都摆在应该放的地方,看起来清清爽爽。   你走进他房间的第一眼,便觉得他将这个房间看作真正只属于他自己的天地,和外边那个乱糟糟的家区分开来。   聂时秋躺上床,眼睛闭了一会儿,又睁开。   你拿了一把椅子,坐在他床头,正在看他的习题本。   他差点又坐起来。   你将习题班合上,安抚道:“不看了。”   等他睡沉了再看。   聂时秋也不知道信没信,但他头疼得厉害,渐渐还是闭上眼,慢慢昏睡过去。怕他一开始没睡踏实,醒来看不到你,你打算在床头再坐一会儿,手里也不敢拿他的习题本,只好放空自己,任由思绪纷飞。   聂时秋现在就像被主人偷偷骗到小巷丢掉的黑背,起初还不知道自己是被遗弃的,终日满怀期待地等着,等到暴雨倾盆,无处可躲,无人来接,终于明白自己被人丢掉。   你只是恰好出现给他撑了一把伞。   下着雨的时候,他会眷恋地留在你的伞下,享受这一刻钟的陪伴,但等雨停天晴,他还是会离开,因为他不再相信人类,也不想再和人类拥有长久的羁绊,以防被再次抛弃。   如果想饲养他,要小心捕捉,耐心打动,在他患得患失的每一瞬都满足他的心愿。   你希望他早日遇上那个对的人,不管对方对他来说是长辈、爱人还是朋友。你可以在那之前,再陪他熬一阵。   聂时秋睡熟了,眉头也跟着松开。   你起身,到厨房把刚烧好的热水倒进保温壶里,又重新烧上一壶,看他醒来想喝热的还是温的,都好冲兑。   你重新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翻看起他的习题本,看看这段时间的忙乱之下,他的复习成果如何。 第62章 谈心 谁知道这是真爱   你买的半成品和外卖都陆陆续续到了, 你连门都没开,只在电话里道谢,让人放在门外, 等听着没声音了,才开门取进来。   你把半成品菜肴按照保鲜要求分别放进冰箱和橱柜, 给聂时秋买的粥点也跟着放进冰箱保存, 等他醒来再热。   做完这一切, 你回到书桌前,继续根据他的习题本用便利贴写上一些建议。   聂时秋一睡就是三个小时,在他醒来之前, 你笔记写完一轮,人正趴在桌上放空。   你突然发现,若将身边这几位拟物化,聂时秋和王绪是犬系,谢飞松与傅和玉则更像猫系。   聂时秋是兼具敦厚与威胁性的黑背,乍一看并不好相处,但摸对法门,就是忠诚的好朋友。   王绪则是漂亮又不靠谱的金毛,亲和力极高, 可对谁都是那样撒欢,几乎不需要主人的存在。   谢飞松像活泼轻盈的暹罗, 对一切事物都充满好奇,有时会让你忘记他本性是一只猫, 可当他抬起身子, 坐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看你犯傻时,你又能感到他与生俱来的那股冷漠。   傅和玉更像温柔但沉默寡言的英短, 喜欢蜷缩在某一处静静观察四周,如果你需要他,他也可以陪伴在你身边,但更多时候,他还是喜欢守着自己的空间,和人保持一定距离。   聂时秋醒来的动静及时阻止你继续罪恶地将人拟物化。   你起身,走到他床边,看见他睁着眼睛看你,直愣愣的,好像看不清楚一样,便拉过椅子,坐下来,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聂时秋将手背在眼睛上,好像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你想了想,到外边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回来放在床头柜稍远一点的地方,一回头发现他想坐起来。   你伸手打算扶他,他冲你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来,你尊重他的想法,没有强扶。   聂时秋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摆脱了最初脑震荡时的脆弱与坦荡。只可惜他是脑震荡不是失忆,对今天发生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此刻脸上难得出现一些羞愧,竟有些不敢面对你。   你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来宽他的心,干脆把这件事看得再自然不过,连解释都不需要,只将水递给他,道:“喝点水。”   聂时秋便乖乖喝水。   你再问:“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你知道聂时秋的父亲好几周前就出院了,就算他照顾不到聂时秋,有个人在家里,也更不怕聂时秋出什么意外。   聂时秋冷笑:“谁知道他死在哪里。”   这句话几乎脱口而出,以至于他说完才觉后悔。   你见他神情,知他本意不想说给你听,便略过这个话题,权当没听到过,继续道:“我给你买了点吃的,放在冰箱还有厨房的柜子里,都是放到锅里加水开火就可以做的,没什么难度,你这两天就别出门了,把冰箱里的东西先吃完。”   聂时秋看着你,说:“好。”   你叮嘱过后,又起来把牛肉粥热了,看聂时秋吃过,才道:“我要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再联系我。”   他低了低头,再抬头时轻轻道:“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实话。   你强调:“一定要联系。”   聂时秋这才笑了,还对你道:“早点回去吧,现在天还亮,路上好走。”   你也知道这个道理,没有再磨蹭,准备走前,最后问了句:“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聂时秋犹豫片刻,还是道:“学校里有人找我打架,我说不打,他非要打。”   至于对方还找人帮手这话,他没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与你无关,他甚至连眼前这点都不该说给你听。   你没问他为什么不报警、不找老师,因为你知道他从前也没少打人,哪怕打的都是动过手的人,也不会因此减少他身上的麻烦。你只能轻轻叹口气,道:“以后想办法躲着点,能不动手就不动手,面子重要,但没有健康重要,你可是要考大学的人。”   聂时秋笑了,道:“好。”   你走之后,聂时秋自己又静静坐了一会儿,想着过去的一切,突然觉得日子也没有那么难熬。他看着书桌上被放到正中的习题本,忍不住慢慢起身,坐到书桌前稍微翻看。   他没打算作死,在这种时候做题,只是想知道,你刚刚是不是还是看了这本习题。   他一打开,便看见上面贴着的便利贴,顺着一页页翻过去,有的便利贴上是题目的轻便解法,有的是分析他的薄弱处,建议他加强相关题目训练,只有最后一张有些不同。   没有精妙的鸡汤与治愈的图画,只有光秃秃的四个清秀小字:   功不唐捐。   “功不唐捐。”   他静静念着这四个字,眼里渐渐生出光彩,看着这个寒酸的、有时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房间,他第一次觉得,他的心在更广大的远处。   ——   你回到家时,天已经暗了下来,走在小区里,几乎能听见不少人家炒菜的声音。你看了眼时间,五点半,又是周末,许多小朋友还在健身器材上爬来爬去地玩闹,打算在父母喊吃饭前争分夺秒地玩。   你突然不想急着回家,于是也踏上一个漫步机,在那里闲闲摇晃,放空脑袋。   “唉声叹气的小老太。”   有人踏上你旁边的漫步机,一下遮挡掉大半路灯照到你身上的光。   你抬头,看向王绪,才发现周边天色又暗了不少,不知道自己脑袋空空地发了多久呆。   王绪问你:“有心事?”   你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重重地叹气,试图把郁气从身体里都吐出来。   王绪见状,开始陪你叹气。   叹到后来,你们像是比赛一样,一声比一声长,愣是要决出胜负,是路过的小朋友都嫌你们幼稚的程度。   你看到小朋友的眼神,笑喷了。   王绪见你开始笑了,面上才跟着露出笑。   你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觉得撸狗果然很治愈,心里梗着的话也慢慢掏出一星半点能说的:“我只是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你起初进这个游戏,并没有想着非要攻略谁,事到如今,与恋爱有关的喜悦尚没有体会到多少,便先尝过苦涩。是好是坏都算体验,本也没有什么,只是走到这里,你突然不知道目标在哪里了。   你那话太过没头没尾,王绪看着你,却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想安慰都无从下手。   你看着他流露出一丝焦急的眼睛,笑道:“不用安慰我,你只要在这里陪我就很有帮助了。”   王绪立刻点头。   你是没有计划就不知道往哪里走的人。   最开始进游戏时,你想的是观察四个可攻略对象,所以能随遇而安地与众人相处,后来你想深入了解傅和玉,行动也算有指引。如今却不知道方向在哪。   你踩起漫步机,一摇一晃中,想为自己订立一个新目标。   现在已经是一月了,游戏会在七月底结束,剩下的时间只有六个多月。既然这样,目标就是随波逐流地过完剩下六个月,帮聂时秋好好读书,最后成功打出“单身到底”结局,进那个论坛看看里边到底是通篇赞美还是满腹牢骚。   是的,你早就发现自己可能被这个游戏骗了,所谓的高分好评只能代表这个游戏有极强的可玩性,并不能代表所有玩家都有很好的游戏体验。有时候,为了不只自己一个人被虐,人类往往会做出一些出奇一致的选择,比如哄骗后来人。   你咬了咬牙。   王绪看你一下生龙活虎起来的样子,问:“没事了?”   你恶狠狠点头,道:“没事了,我找到新的目标努力了。”   王绪为你高兴,却也有一丝落寞。   你其实并不需要他。   你正好转向王绪,道:“我才发现在我有能力的情况下,我很喜欢帮别人,哪怕要让渡部分属于自己的利益,这种‘自损’也会从道德层面上给我自嗨的快乐。”   简单来说,你取悦自己的方式之一就是帮助别人。   但只出不入是不行的,又恰巧撞上你失去目标,联合起来造就了你方才仿佛无缘无故到来的低潮。   你对王绪笑:“可一直掏空自己去支撑别人,我好像也有站不住的时候,谢谢你出来撑了我一下。”   一股冲动涌上他的心头,让他几乎没有思考,便脱口而出:“你还记得《宁静夜》里的付廷深吗?”   你点头。   《宁静夜》是这个世界的一部童年经典偶像剧,设定里你曾经硬拉着王绪一起看过。你一直觉得这是游戏融合了现实世界一大票狗血偶像剧做出来的背景,平常上网时看了不少这部剧的解说吐槽。   付廷深是一个浪子回头型的男主角。   王绪想付廷深曾经那样滥情,每一段感情都维系不了多久,像爱人能力天生有缺陷一样,最后却能因为一个特定的人变得“正常”。   他想相信,又觉得相信虚构故事的自己是个傻瓜,于是问你:“你觉得那种真爱是存在的吗?”   在这种事上,你是个悲观主义者,于是你说:“可能吧,但这只是电视剧。如果是现实,他怎么知道这是真爱呢?说不定几个月后,他又会有新的‘真爱’,毕竟他每一段恋爱开始都很甜蜜。”   王绪苦笑,良久,道:“你说得对。” 第63章 低血糖 山水有相逢   高中生为什么还要被拉出来做早操啊。   你忍不住把校服领子立起来, 缩缩脖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副小老头模样。   【因为早饭吃得少, 你突然有点低血糖,眼见就要跌倒, 你选择:   A.大叫一声, 然后扑街;   B.往后边同学身上躺;   C.找个没人的地方, 弱柳扶风地倒下去】   久违的系统音响起。   你早饭吃了一碗拌面一个煎蛋还算吃得少,你对系统强迫你走剧情的司马昭之心无语至极。   你认真看起选项,发现这三个选项你都不是很想选, 而且按照往常猜测,这三个选项可能会开启不同的路线……但你真的有点想象不出来这三个路线分别对应的是什么。   你要真晕了,除了同班的王绪有可能会知道,其他人隔得那么远,怎么也不会发现的。而且就连离你最近的王绪,也和你隔着一个长队的距离,你在队前段,他在队后端,还能飞身来救不成?   你决定不想了, 随便选一个,别给你开出傅和玉的线就行, 事情没过多久,你面上努力大大方方, 心里其实还有点尴尬呢。   你最后看了一遍选项, 但从内容来说,A选项太吵,B选项砸到人, 你只能选择看起来有点别扭的C选项,希望不要有人嫌你晕倒的姿势太奇怪。   在你确定选择的那一刻,你眼前的景物看起来好像像素组成的画面,然后由四周向中央逐步变黑,耳旁的声音跟着消失。一切看起来很慢,但你又分明知道,是那样的快。   你要晕了。   你的腿脚摇摇晃晃向外迈出一步,走到记忆中没什么人的队列外边,身体变得越来越重,直到彻底失去掌控,只有意识模模糊糊飘了出来,指挥不了身体,却能感到身体感觉到的一切。   你能听到短促的尖叫,也能感到许多人围了上来。   好像有人在大声喊着什么,周围人群一下散开,让你的呼吸一下变得轻松许多。   你被许多手扶着趴上一个宽厚的肩背,闻到他身上的洗涤剂的味道。淡淡的香,和你家里用的是同一款,因为这是你们俩个的妈妈一起买的。   你知道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王绪。   你想跟他说,虽然这次确实是低血糖,但下次碰到人晕倒,还是打救护车让专业人士判断比较好,别一有事就虎了吧唧地冲上去。   可你说不了话,只能感到意识越来越迷糊,最后在王绪背上彻底晕了过去。   你醒来是在学校医务室。   而你头一次知道学校还有医务室。   医务室小小一间,备了几张用帘子隔开的床,看起来白洞洞的。如果不是游戏,你可能这辈子都不会体验到因为低血糖昏迷是什么感觉,你坐起身的时候还有点头晕,没在身旁看到王绪,只好轻声问:“请问有人吗?”   外边守着的校医听到你的动静,立刻朝你走来,将帘子一扯,一个象征性套着白大褂,连扣子都没扣的人走到你跟前。   校医是个年青男子,看起来也有几分清秀,眉眼熟悉得让你忘记说话,只道:“顾……”   顾太医。   顾校医笑了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姓什么?之前也没见你来过医务室啊。”   另一个人从他身后走出来,长发束在脑后,眉眼冷淡,看了试图闲聊的顾校医一眼,转向你时温柔许多,轻轻笑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只顾盯着她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顾校医从口袋拿出一袋写着葡萄糖片的糖,从里边倒出几个独立包装的,递给你:“同学,吃几颗。”   你这才回过神来,接过糖果,说了声谢谢,问:“刚刚送我来的同学去哪了?”   顾校医调侃了一句:“前边打铃,你同学被我们赶回去上课了,走之前还依依不舍的。”   青禾打断他的话,问你:“早上是不是没吃饭?以后不敢这样了,真像现在这样晕倒还是很危险的。”   吃得饱饱的你只能含泪点头,将系统的这锅背在身上,打开包装将糖果含在嘴里,希望能尽快缓解头晕的余韵,眼睛则不自觉地看向青禾。   青禾冲你笑笑,道:“我是隔壁心理咨询室的林医生,办公室就在医务室左边,你要是以后学习压力大了,也可以来找我聊聊天。”   顾校医像见鬼一样看向她。   你则郑重点头。   青禾没搭理他,继续道:“你在这休息会儿,想睡觉也可以,什么时候不晕了再走,我们让你同学跟你们班老师说了,别担心上课的事。”   青禾最后对你笑笑,轻轻替你拉上最外边的帘子。   你不自觉地顺着她的话,重新又躺回床上,耳边还能听见她和顾校医的轻声拌嘴。   顾校医说以前没见她这么热心。   青禾说不要他管。   你没想到能在这个世界看到他们,躺在床上时都忍不住微微开心。你甚至觉得,也许系统让你晕倒,就是送你来见他们。   你才刚这么想完,系统便再度发声。   【你的两边躺着两个熟人,你现在必须拉开一个帘子,你选择:A.左边 B.右边】   你现在心情很好,就算旁边躺的是傅和玉,也能毫无芥蒂地和他分享喜悦,因此没有一点犹豫,随意拉开了左边的帘子。   外边的帘子关着,青禾跟顾校医看不见里边的情形,但帘环和滑竿会有声音,因此你特地放轻了动作。   你将帘子拉开一小半,发现躺在床上的不是别人,而是最近仍在休养的聂时秋。他脑震荡的程度并不严重,休息一个周末后便好了许多,可他还是不能剧烈运动,所以上体育课的时候会找个地方睡觉。   你倒是听他说过这点,但没想到他睡觉的地方就是这里的医务室。   聂时秋睡得有些沉,哪怕刚刚有那么多来来去去的动静,也没能惊动他。你坐在自己床边,静静看着,发现自你认识他起,他就一直很忙碌。   上课忙着学习,下课忙着打工,有时还要和不良少年打上一架,从他们手里抢些“不义之财”,前些日子还要照顾生病的父亲,现在又轮到自己生病。   也许正是因此,在这难得停下来休息的时间里,他才会在学校的医务室里睡得这样毫无防备。   你不知道他会不会听你的劝告,慢慢从不良少年的漩涡里抽身,远离那些充满隐患的人和事,但你看到了他放在床边小柜上的习题本,知道他连休息都没忘记学习。   你笑了一下,不打算吵醒他,只是将顾校医给你葡萄糖片放了两颗上去,又将帘子轻轻拉上,希望他醒来以后能感受到“陌生人”对他的善意。   【现在请你打开右边的帘子。】   这不是耍人玩吗?   你:“……”   你开始想知道不搭理系统会怎样。   它会强迫你去拉开帘子吗?   就在你这么想的时候,右边的帘子竟然自己拉开了,露出里边空荡荡的一张床,仿佛根本没人躺过那里。你只惊讶一瞬,就朝床尾的帘子底部看去,果然看到一双球鞋。   会做这种事的人……   谢飞松走了出来,坐在那张床上,满怀失望地看着你,声音倒是很轻:“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你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捂着额头道:“我只是突然觉得你出现在哪里都不奇怪。”   干什么事情都很合理。   谢飞松笑道:“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就当这是夸奖了。”   不,完全不是。   不过你看到他倒是很放松,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哪里不舒服?”   谢飞松做出严肃的表情,道:“不,我是听说有人昏倒,特地跷课来看热闹。”   你默默伸出手,打算将你们之间的那道帘子再拉上,谢飞松立刻伸手拉住帘子,阻止了你的举动,还抱怨了一句:“真小气。”   顿了顿,他又道:“有事路过,刚好看到你被送进来,就进来凑个热闹。”   顺带翘了课。   你叹口气:“同志,你都高三了,怎么能随意跷课?我没什么事了,打算回去,你走不走?”   你其实本来想再躺一会儿的,结果看着跷课的谢飞松,突然觉得有点罪恶。   谢飞松倒是无可无不可。   你便下床,和顾校医告别,路过隔壁心理咨询室时,又跟青禾道了别。谢飞松跟在你身后,一路看着,等你们都走远了,才问你:“看见他们什么心情?”   你有些惊讶:“你认得他们?”   谢飞松不是傅和玉,应当没见过顾太医,和青禾最多也只有一面之缘。   谢飞松笑着点了点自己的脑子,道:“我的记忆力可好得很。”   他见了青禾一面,再见时便能想起她在梦里的身份,至于顾校医,倒是他从你说话的语气里一并猜出来的。   你有些服气。   想到他那个问题,唇边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很开心,是最近最开心的时候。”   谢飞松落后你半步,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目光几乎完全落在你身上,对你道:“看来你在梦里和他们处得很好。”   你为青禾点点头,又为顾太医摇摇头,最后停下脚步,看向谢飞松,道:“不只因为这个,更是因为在这里看见他们,让我想到了一句话,叫做‘山水有相逢’。”   生命中离散的人并不一定都会回来,可当你看见那种希望,突然就不恐惧分离了,甚至可以怀揣这种希望近乎享受地等待。   这种心情难以用言语概括,但你觉得,谢飞松兴许是那个可以理解你的人。   山水有相逢。谢飞松在心中默念这句话。   他突然觉得,他摸到了一点那个只属于你的小世界的边缘,温暖、明亮、理想主义,却又不过分固执。   你看见谢飞松的笑。   你知道,他懂了。   在你们离开后,顾校医发消息给隔壁的林青禾,还是那样百思不得其解:“你怎么那么喜欢那个女孩?”   他最清楚林青禾非咨询状态下是什么样子。   林青禾回道:“眼缘。”   她看见你,就从心里觉得欢喜。   顾校医问:“我怎么没有这个眼缘?”   他奇怪于你看起来分明乖巧,可他见了你,心里竟有些怕。   林青禾道:“你瞎。”   顾校医:“……”   突然就不想再研究刚刚的事了。 第64章 灵魂的颜色 灵魂是什么颜色   噩梦是从谢飞松的电话开始的。   在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候, 戏剧社的排练都停了,在这种气氛下,哪怕不需要亲自参加考试的你也跟着紧张起来, 象征性地翻了翻课本,起点安慰剂的效用。   谢飞松的电话就在这时打来, 他告诉你:“明天又有超级月亮了。”   你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差点怀疑自己的心脏停跳一拍。   谢飞松突然长叹:“要是真能做梦就好了, 可以在期末考前攒出一长段时间。我们要是还能在同一个梦里,你要是还能清醒过来,记得先弄醒我, 我复习复习。”   你的心仿佛落在实处,笑了起来:“我考虑考虑。”   可挂完电话后,还是重新忧心忡忡。   如果真的再有类似先前的梦境世界,谢飞松察觉出不对只是早晚的事。虽说你从来没以攻略之心面对他们,可这个名号一旦被明晃晃地揭露出来,到底还是有些不知如何面对。   你趴到床上,将脸埋入枕头中。   可不管你怎么想,梦境世界还是在第二天晚上到来。   【梦境世界载入中。】   【梦境世界已开启。】   【特别篇:灵魂的颜色】   【你将依次进入四人的童年世界,该系列独立于现实世界, 无论你做出什么举动,现实人物都不会有记忆变动。】   嗯?   你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这游戏总算给你留了一条活路。   【每个世界中,可随时回答该世界主人公的灵魂颜色, 答对后即可通关。四个世界中, 答错次数一旦大于三次,立刻中止梦境世界,返回现实世界。】   【当前世界:王绪的世界】   你一睁眼, 发现眼前小区就是你们现在住的地方,只是更新、更气派。你站在运动器械之间,有许多小朋友在这里乱跑乱晃,家长们坐在一旁聊天,时不时抬头看他们一眼,确认孩子还在这里。   你向四周看了看,转身才发现一个小女孩直直冲你跑来,眼见就要撞在你身上,也没稍微停下点脚步,吓得伸手去接,怕她撞了。   结果小女孩从你身上直接冲了过去,咯咯笑着跑向玩伴。   你愣了愣,又做了几次实验,才发现他们看不到你,也听不到你。   这种体验有点新奇。   你坐在一旁长椅上,想停下来思考一下这次的梦境,结果没坐多久,就有人朝这个位置走来,放下大包小包的东西,想要坐着休息一会儿。   虽然那人压不到你,可两个人叠着坐,你光是想一想那个画面就觉得头皮发麻,立刻站了起来。可惜你动作不够快,没能躲过那个年轻的女人,起来的一瞬间,还是互相穿过对方身体,让不习惯这种感觉的你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你感受到了一道目光。   一个小小的男孩站在那里,皮肤很白,头发像是棕黑色的,还有些发黄,鼻子小而高挺,眼睛看起来要比旁人大一些,混血感十足。   他张大了嘴,看着你们俩,几乎怀疑是自己看错。   小小的王绪眉眼和十年后相仿,不容错认。他看你的神情,让你怀疑他看得见你。   该怎么跟他打招呼呢?   这个念头在你脑海一闪而过,在你正经思考出结果前,你的身体已经凭着习惯先一步行动了。   你双手张开,弯下身,做着鬼脸大喝一声:“哇——”   于是王绪也:“哇——”   他被你吓哭了。   小朋友无缘无故哭起来不是太罕见的事,王绪在那大声嚎啕,不多时就引来他妈妈,一边给他擦脸一边哄他,还问他为什么哭。   你这下后悔了,深觉刚刚头脑发热,光记着他是王绪,却忽略了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孩子。要是他说看到了你,其他人会更觉他古怪吧。   你将食指立在唇前,示意噤声,又将两手合十摇晃,做出拜托他的样子。   王绪看着你,眼泪还含在眼眶里呢,竟慢慢忍了下来,没再继续哭闹,也没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小王绪比大王绪可爱一百倍。   你突然被戳中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有一点毛躁,真是从小就这个发质。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你脸上笑容的缘故,他突然不怕你了,伸手想要抓住你也就算了,还想开口说话。   你一把捂住他的嘴巴,道:“别人看不到我,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准告诉他们。”   王绪沉默地看着你,在阳光下,眼珠子看起来是琥珀色的,最后像是终于做了决定一样,艰难地点点头。   王绪妈妈觉得他这举动有些奇怪,但见他后来再没有别的举止,便放下心来,打算先带他回家,王绪偷偷朝你招手,要你跟上他。   你本意也是如此,便从善如流地跟在他们身后,和他们一起回了家。   你像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能够感觉到这个世界,但除王绪外,不被这个世界的人所感知,也不会疲倦、不会饥饿。   王绪对你充满了好奇心。   因此,他一晚上都表现得很乖,把小学生少得可怜的作业做完后,早早洗漱上床,将父母哄了出去,成功拥有一个只剩你们俩个的空间,机灵得很。   王绪看向你,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期待,问:“你是谁?”   你最擅长哄王绪,笑眯眯地将问题抛回给他:“你觉得我是谁?”   王绪小时候的想象力极为丰富,从常规的鬼魂、仙女、妖怪一路猜到某西方著名巫术研究学校的毕业巫师。   你听到最后,实在没忍住,“噗”地笑了出来。   王绪愣愣,一把扑到床上去,将脸埋在被子上,生气了。   这倒是你没想到的,他小时候脾气要比后来大多了。你只好忍住被可爱到了的笑意,轻轻拍他的背,道:“我只说一遍,你要听好了。”   王绪还是赌气,不肯抬头,但你看到他偷偷把捂住耳朵的两边被子压下来一点,好让自己能够听得清楚。   你露出个无声的笑,又抿抿嘴,恢复无笑的神情,道:“我是这个世界的主人派来看看你的,过几天就走,你现在过得好吗?”   王绪一下翻身坐起来,急冲冲道:“那具体是多少天?”   你继续胡扯:“确切的时间我也不知道,但那天到来的时候,我会有感觉的,到时候一定提前跟你告别。”   王绪气闷地坐在那里,可一听你只待几天,便舍不得和你生气,问你:“世界的主人是谁?”   你笑道:“是这个世界的大老板,我也没亲眼见过它,只是帮它做事。”   王绪又问:“那它为什么要你来看我?”   你掐了一把他的小脸,道:“因为你是个善良的小孩,它希望所有好小孩都能快快乐乐地长大,所以让我们来一个个检查你们过得好不好。所以,你现在开心吗?”   王绪突然机灵起来:“我不告诉你,你多待几天看看就知道了!”   你揉揉他的小脑袋,道:“小滑头。”   却也没有再逼问。   你想,一个人的灵魂颜色或许在这个年纪已经初初形成,就算因为后来的经历,不断添进新的色彩继续丰富,让颜色显出特别的活力,总归有迹可循。   你认识后来的王绪,所以也能模糊猜到一点此刻的王绪。如果你想走,你现在就可以开始回答系统的问题了。   但是……   王绪躺上床,将被子高高拉起,遮到脖子顶,再用下巴压住被子,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他闭上眼睛,没多久又睁开,似乎想确认你还在不在。   你只好坐到他床边,对他道:“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王绪其实不太相信,因为他后来又偷偷睁了几次眼,都是眼皮抬起来一点,露出一点缝隙,不算明显,但还是被一直注视着他的你发现。   你起初不想揭穿,只装作没发现,想等他安心以后慢慢入睡,结果发现他越来越兴奋,俨然是要失眠的节奏,只好开口道:“还没睡?”   王绪露出一脸“被抓包了”的胆怯神情,可爱死了。   你突然好奇起来:“你和邻居小朋友玩得好吗?”   你在想,这个世界的“自己”是什么模样,是系统在运行吗?   王绪沉默摇头。   他说:“我们这幢楼只有我一个小朋友。”   剩下的都是哥哥姐姐,他们嫌他小,和他玩不到一块去。   你惊讶起来:“那楼上506室住的是什么人呢?”   说到这个,他眼睛微微一亮:“我妈妈说楼上要搬来新的邻居,会有一个跟我一样大的女孩,我以后就有朋友了!”   原来“你”还没来。   王绪说到最后,面色一变,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似乎觉得自己透露了了不得的信息给你,比如他现在朋友不是很多。   你摸了摸他圆润饱满的额头,用哄小孩的轻柔语调道:“好了,快睡觉。你以后会有很多朋友,被很多人喜欢。”   王绪看着你,脸上露出一点倔强来:“……我不信。”   你将手轻轻拢上他的眼睛,让他不再看到那么多对于睡眠而言太过刺眼的光,久违的睡意也随之而来。   你的声音中带着笃定,自信笑语:“我从不说谎。晚安。”   王绪失语。   尔后慢慢睡着。   你的世界随之陷入黑暗。 第65章 榴莲与他 人各不同   王绪的一天从七点开始, 自从上了高中,你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健康宽松的作息了。   王绪喝牛奶跟喝水一样,吨吨吨地往下吞, 和你这种懒得喝牛奶的人一点也不一样,所以你们的身高在各自性别里也特别不具备可比性。   你羡慕嫉妒地看着他。   小王绪注意到你的目光, 趁父母不注意, 把牛奶推到你跟前。   你一下温柔起来:“我喝不了……凡间的东西。”   你觉得还是这样说, 王绪会比较能理解。   王绪果然理解了,还一脸羡慕地看着你,不知道是觉得天上的东西比较好吃还是怎样。   你跟着王绪一起去上学。   他现在才小学一年级, 不管上课的学习状态,还是课间的娱乐状态,都和普通小朋友相仿,只是要更安静许多。   在他们这个年纪,就算长得没有特别好看,也都是可爱的小孩,可王绪在其中,还是格外突出。几个老师上课时还好,下课时总不免多逗他玩。   你看着其实有些担心, 毕竟小孩子间也会有嫉妒,而且因为他们的大脑发育还不健全, 很多东西尚不能理解,这种嫉妒衍生出来的排挤和厌恶往往真切锐利, 带着一股蛮不讲理。   于是你更加认真地观察陪伴。   王绪参加各种活动都不太积极, 也没人来主动找他,但他想要参与时,同学们也不会拒绝。   他其实不算被冷暴力, 也没有被排挤,但他没有亲密的朋友,在群体中总是被无意忽视的边缘人。   他冲进去和大家一起玩时,是兴致勃勃的,离开发现无人在意的时候,又是郁郁寡欢的。但他很快又打起精神,并不因为这种遭遇而折腾自己。   你看他精力旺盛地跑到沙坑上吊单杆,自娱自乐得很开心,既为他高兴,又忍不住为他伤心。   原本你心里还有一点小小的幻想,想小王绪生得那样好看,就算男孩不喜欢他,总该有女孩喜欢带着他玩。可现实是你想多了,小孩子对美丑不算敏感,更多凭着天性做事,喜恶也非公式化的清晰,不是输入几个固定条件,就能得出会不会被他人喜欢的确定结果。   有时就是碰巧撞上了,一个无辜的孩子便成为人群中的透明人,尤其王绪还有那么一副和其他人不太一样的面容。   王绪在单杆上挂了许久,终于没力气要往下掉了,不知道是脑子一抽想要尝试新动作还是怎么,突然将两只腿蜷起来下落,真要这样落在沙坑里,必然是膝盖着地。   你连忙上前抓住他的腰,给他缓了一下,他再落地,膝盖只是稍稍碰到沙子,嵌了一两颗,伤得不算厉害。   你试图严厉瞪他。   可他看着你,突然笑得像小太阳一样,也不觉得膝盖疼,笑着要来牵你的手。   你无奈,绷不住脸,将手放在他的小脑袋瓜上,道:“不可以牵手,被别人看见会觉得你很奇怪的。”   王绪垂下手,一脸失落,但在发现你的手一直放在他的头上后,又高兴起来。   你对他道:“我们去水池清理一下伤口。”   他点点头,你们一起走到僻静处的水池,你帮他清理膝盖上的沙子。   他对你撒娇:“好痛哦。”   你毫不留情:“痛的话下次就小心点。”   王绪连被你说教都乐呵呵的。   你们躲在无人的角落说话,大多时候是他说你听,可能因为没有亲密好友的缘故,他的脑海里藏着一整个奇幻迷离的世界,是后来长大的他再难拥有的财富。   你入神地听着,面上露出笑来。等他分享完这些小故事,你问他:“如果你也许一个能够美梦成真的愿望,你想许什么愿?”   王绪鼓了鼓嘴,像是真有这个机会一样认真思考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满怀期待地看向你,道:“我想变得和其他人一样。”   年幼的孩子不会因为特别而感到骄傲,反而在从众之中才能得到足够的快乐与安全。   你大可以一口应下,反正有你这句话起安慰剂效用,足够支撑他长到环境开始对他变得友好的程度。   但你还是对他道:“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把你变得和其他人一样。”   王绪有些失落,但还是为你打气:“哎呀没事,我知道你也很不容易啦。”   你笑,感觉小王绪说话都被你带坏了,老气横秋的。   你拉着他的手,他一下又高兴起来。   你对他道:“吃过榴莲吗?”   你记得他特别讨厌榴莲。   果然,小王绪的脸一下皱起来,道:“吃过,难吃。”   说完又立刻补上一句:“特别难吃。”   你问:“那你知不知道有人非常喜欢吃榴莲?”   王绪点头,一本正经道:“他们舌头坏掉了。”   你笑:“才不是这样。小坏蛋。”   你和他找了个地方坐下,从榴莲开始慢慢讲人与人之间可以有多不一样,对于王绪这个年纪,食物口味上的不同是他最能明白的东西,慢慢深入到性格偏向时,他已经有些难以理解,但还是乖乖听着。   到了最后,你告诉他:“每个人都是特别的,从来没有一模一样的人。只不过你的某些‘特别’之处比较明显,让人能够一眼看到,所以你才觉得只有你和别人不一样。其实不是的,你认真观察的话,会发现,有的同学头发天生就是卷的,有的同学腿比其他人都长,有的同学舌头可以打卷。每个人都和别人不一样。”   “而且就像榴莲一样,只要有人不喜欢你的特别之处,就一定会有人喜欢你的特别之处。他们只是还没来,你愿意再等等吗?”你搂着王绪小朋友的肩,就像后来王绪偶尔对你那样。   在讨厌榴莲的王绪眼里,有人喜欢榴莲简直是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哪怕他觉得,只要他一直特别,就一直不会有人喜欢他,也在榴莲的例子前动摇了。   他靠在你身上,抬着头,问:“真的吗?”   “真的。”你笑着坚定道。   他又低下头。   你也跟着弯身去看,发现他将脸埋起来是在偷偷开心呢。   小孩子真可爱啊。   你又陪了小王绪几天,做过道别后,开始回答系统的问题。   【王绪的灵魂是什么颜色?请回答(50字内)】   不是客观题而是主观题,这倒是你没想到的,你想了想,将自己的答案转化为符合题目的形式,道:“他是饱和度很低的乳黄色,本质上积极、阳光、充满活力,但也有忧郁掺杂其中。”   【系统判定中】   【判定通过】   【新世界载入中】   【新世界载入完成】   【当前世界:聂时秋的世界】   你周围的景色一下变化,上一秒还在自己最为熟悉的楼道里,下一秒便来到聂时秋的家。   你没有功夫去细细观察聂时秋的家同十年后有什么区别,因为你听见女人的惨叫。你冲进聂家,看见一个精壮的男人在打一个女人,下手几乎没有留情,好像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不会疼痛的物件一样。   女人头发散乱,几乎看不清面容,她蜷缩在地上,想要护住自己,却只能无助地抱着腿,尽力护住腹部。在偶然的瞬间,你看见女人的脸,她和聂时秋长得不那么相似,但那双眼睛却是一模一样。   你想她就是聂时秋从不提及的母亲。   聂时秋站在不远处看着。   麻木地看着。   打人的畜生看不见你,被打的女人也看不见你,你尝试拿起椅子,却只能感到椅面的触感,亦或直接穿过椅子,没法用这东西往畜生身后砸。   光凭你自己,帮不了聂时秋的妈妈。   你来到聂时秋跟前,哪怕这对他很残忍,你还是问:“你想帮你妈妈吗?”   聂时秋一直能看到你,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将目光转向你,那种麻木到死寂的眼神跳了跳,好像有一股火在里面重新燃烧起来一样。   他太久没有开口说话,以至于张嘴时都觉得喉咙干涩:“怎么帮?”   你半蹲下来,目光与他平齐,道:“家里有没有电话、手机?”   他带你来到装有固话的房间,在你的指导下,轻轻将门反锁上,来到固定电话前,拨出“110”前,又忍不住回身看你,轻声道:“110……不是遇见坏人才打的吗?”   他讨厌爸爸打妈妈,但他不知道,这是应该找警察来处理的事,放在电话上的手在不自觉地颤抖。   你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那个男人对你来说只是一个人渣、一个畜生,一个用坏人形容都显得太过轻松的家伙,可对聂时秋来说,那还是他的父亲。   你不能对着尚且年幼的聂时秋说,那是坏人,一个死了都不可惜的坏人。   聂时秋的母亲又惨叫一声。   你眼中一下带上焦急。   你知道,这是另一个世界,一个改变不了现实的世界,但如果,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走向呢?   聂时秋不再追寻那个答案,他按下了电话号码,在等待接通的过程中,很多保存在他脑海里,只是从未真正串联成线的画面一下连了起来。   他的父亲是该被送到警察局里的人。   这件事情,他做得太迟,母亲吃了很多苦。 第66章 愤怒 不屈   警车来的时候, 整栋楼的人都躲在窗边偷偷围观。303室的男人打妻子,大部分邻居都知道,可要他们冒险去替女人报警, 又太为难他们,最多是在女人独自在家时提点两句, 让她该狠心就狠心。   女人自己不报警, 他们便不再劝, 心里也能坦然地不管这事。   当事人都不着急,他们急什么?   今天也是出了奇。   被打一年多后,303室的妻子终于想明白了?   他们不敢开门看热闹, 怕被303室的男人记住,只好伸长脖子在窗前看,亦或将耳朵贴到大门。   警察上门时,303室的女人已经不怎么叫了,只有男人踢桌子砸椅子的声音。男人隔着门上镂空的钢丝网看到了警察,惊诧的同时难得生出慌乱,并不愿意开门。   警察竟也耐心,慢慢和他周旋沟通。   可过十分钟再看,老小区阳台不封闭, 三楼又不算高,已经有另一队警察爬上他们家的阳台, 发现了客厅里昏死过去的女人和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的聂时秋。   聂呈最后是被警察押走的。   他们一走,整栋楼的门都开了, 邻居们上上下下的串门, 叽叽喳喳地说起刚刚发生的事,在那里感叹聂时秋和他母亲命苦。   你则和聂时秋的母亲一起去往医院。   她被送进了急救室。   你在医院的长廊里坐着,不知道现实里的这一天, 有没有人帮她报警,或者至少将她送进医院。   聂时秋从不提及的母亲,还活着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聂时秋被一名警察带来医院,也许是问完话,孩子又担心母亲的缘故。   他一眼看到了你,但他没有出声,似乎从刚刚种种察觉出来,你是只有他能看到的存在,不能随意在他人跟前叫破。   你们在一起静静坐着,直到警察到一旁接电话,离着五米遥遥盯着聂时秋,他才目视前方,好像自言自语一样跟你说话:“我妈妈她……会没事吗?”   你也不知道,于是你说:“你好好坐在这里,我进去看一下。”   你穿过了手术室的墙,避开了中间血肉模糊的画面,目光在医生遮得严严实实的脸上逗留,很难从他们脸上察觉出什么,但你听到医生护士们正在闲聊。   除却偶尔的指令穿插,他们没有讨论太多有关聂时秋母亲的病情,而是在说听送来的警察说这又是一起家暴,惊讶于人怎么能对自己的妻子这样狠心。   你听说医生能在动手术时闲聊,往往说明病情不是那么严重,病人可以放心,于是心里也跟着放松一些。   走出手术室后,警察已经重新坐回聂时秋身边,你对他道:“你不用说话,只要听就好了。”   “里边的医生护士都在努力医治你妈妈,她会没事的。”   这是必要的安慰。   “但她伤得很重,如果你没有报警的话,也许……”   你没将话说完,刻意在描述事实的基础上,将情况渲染得更加危急。   因为你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你是不能在聂时秋面前毫无顾忌地抨击他的父亲,可你也不能因为他年纪尚幼,便为他父亲的恶劣行径进行粉饰。他至少要知道他父亲的行为是错的,知道那个男人对他母亲造成了多少伤害。   聂时秋沉默着,好像灵魂已经消失在这个躯壳里。   就在这时,医院的长廊上突然走来三五个人。   为首的男人看起来有些年纪了,穿着一身正装,两鬓夹霜,没有刻意染黑,只是精心打理,也算儒雅自然。他的腿脚不便,走路时需要拄拐,纵是如此,一步一行,也算坚决有力。   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黑西装的青年,从青年所处的位置和他对中年男子的姿态来看,青年像是中年男子的秘书律师一流。至于他们身后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说是保镖也行,说是护工也像。   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到这里,中年男子朝警察走来,伸出手道:“警察同志你好,我是谢秋盈的父亲谢正德。”   谢秋盈是聂时秋母亲的名字。   聂时秋这个名字,可能也曾是两个相爱之人取出的。   你突然发现,谢正德一眼没看聂时秋,好像他不存在一样。   聂时秋自己也察觉到了这点,他低下头,拳头握得很紧,不再看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外祖父一眼。   谢正德打算等谢秋盈手术结束后就为她转院,同时为聂呈和谢秋盈办理离婚手续,如果聂呈不配合,他们打算就这次的家暴对他提起诉讼,也希望警方这边对现有证据做好留存。   谢正德完全掌控了现在的状况,直接越过一而再再而三忍受聂呈暴力的谢秋盈,替她决定了她的未来。   而在这个未来里,是没有聂时秋的。   你一下明白了现实世界里聂家的景况。   谢正德是不可能去关照聂家的,哪怕他一句话不说,你都能从身上感到他对聂呈的厌恶,以至于对继承了聂呈一半血脉的聂时秋都有所不喜。   没把聂呈送到牢里,可能是怕谢秋盈逆反,也可能是怕留下聂时秋没人照顾,反而不利于带走谢秋盈。   若是这样看,现实世界里的谢秋盈应当活了下来,不然聂呈会比现在凄惨一百倍。   只是不知道谢秋盈后来有没有再见聂时秋……   你当然觉得聂时秋被留在聂家,不得不和聂呈相依为命,对这个有养育之恩又有伤母之仇的父亲爱恨不能很可怜。   可谢秋盈被打成这样,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也许心理早就出了问题,如果她真的病了,不管她后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你都很难去苛责一个病了的母亲。   毕竟一切错误的源头不是她,而是聂呈。   你拍了拍聂时秋的背。   不久后谢正德果然带走了谢秋盈,只让聂时秋在谢秋盈沉睡时看她一眼,算作告别,后来便不再给聂时秋机会。   聂时秋在黑色轿车后面边哭边追,像是疯了一样,从未那样大声地呼喊过母亲。车子很快消失,连个尾巴都看不到,聂时秋摔在地上,膝盖破了皮,爬起来还要接着跑。   聂呈就像死了一样。   只知道远远看着。   你上前拉住聂时秋,怕他跑到马路车流里,被他又踹又踢地挣扎,感受了一把小孩子的蛮劲有多大。   你无奈,最后不得不把他死死按住,恶狠狠道:“你今天就算跑到腿都断掉也看不到你妈妈。”   聂时秋虽然小,但不傻,他早就预感到了,只是没人拦他,点醒他,他才那样发疯。如今被你这样残忍戳破,他一下嚎啕大哭起来。   聂呈终于动了,上前把聂时秋带回了家。   没了女主人的家愈发破落,接下来几天,这对父子的相处与你想象中几无差别。   也许是谢秋盈的离开让聂呈短暂清醒过来,他开始试图好好照顾聂时秋,只是他从前没怎么做过这些事,难免有些笨手笨脚,有时火气上来,想要发怒,但看着小小的聂时秋,又强自忍耐下去。   从少年聂时秋的表现来看,你猜聂呈没能彻底改变,后来多半故态萌发,如今只是一时片刻的“改邪归正”,而且因这一星半点的柔情,反而让聂时秋面对他时更难自处。   你很讨厌聂呈,不只因为他过去做的一切,更因为他对聂时秋说的那些话。   他不断说着谢秋盈如何像丢垃圾一样抛下他们父子俩,独自跑回有钱的家庭,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他们俩一面。   你原本以为他是图谢秋盈的钱,后来又觉得他可能是纯粹的仇富。但不管他到底如何,你根本不想探究他的心理,只在他胡说八道的时候“呸”上一声,起码希望聂时秋不会受他影响。   在只有你和聂时秋的时候,聂时秋问你:“所以妈妈还会回来找我吗?”   你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但你不要光听你父亲的说法。只要你努力,等你再长大一点的时候,你总有机会自己去问你妈妈。”   聂时秋咬着唇,道:“我为什么要去见一个不想见我的人?”   他到底还是听进了一些聂呈的话。   你反问:“如果不见她,你怎么知道她是不想见你,还是不能见你?难道她留在这个家里,被你父亲打的时候,是因为她想这样吗?”   聂时秋不再说话,手上用力,几乎将玩具拆毁。   你叹口气,可有些事情不是你用言语就能直接改变的。   聂时秋渐渐不问了,他陷入愤怒的漩涡之中。即使有你的陪伴,也只是延缓这个过程,不能改变这个结果。但你知道,在难以避免的迷茫过后,他最终会找到自己的那条路,并为之不懈奋斗。   而你总是要离开的。   所以你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你说你以这种形态留存人间的执念是救助一个被家暴的母亲,如今心愿达成,你很快就会消失了。   知道你不是刻意想要抛下他后,聂时秋没有生气,只是拉着你的手,决定在你消失前都这样。   你看着他的眼睛,想到后来的他。   最后的最后,你对系统道:“聂时秋的灵魂是沉郁的暗红色,被无数黑暗侵染,但永远抱有火焰一样愤怒的不屈。”   【系统判定中】   【判定通过】   【新世界载入中】   【新世界载入完成】   再见了,小聂时秋。 第67章 小小君子 聪明小孩   【当前世界:傅和玉的世界】   系统给你安排的降落地点好得没话说, 傅家的客厅里,一家五口人正在吃饭,你就这么直直出现在客厅里, 正对小小的傅和玉。   他刚吃完一碗饭,父亲为他打了一碗莲藕排骨汤, 让他用调羹慢慢舀着喝。结果他因为看见突然出现的你太过惊讶, 没留神去吹, 被汤烫到,条件反射地全吐了出来。   傅爸爸立刻问:“怎么了?烫到了?”   剩下两位老人也关切地看向他。   傅妈妈见那么多人围着他,倒相对淡定一点, 一边起身倒凉白开给他,一边让他去水池漱口。   傅和玉既没喝水也没去漱口,而是伸手直直指向你。   剩下四人便朝他指的方向看来,几乎一瞬间,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你身上,看得你后背发麻。好在下一秒你就发现,他们的目光要么透过你看向远处,要么疑惑地转向一旁,总之就是和前几个世界一样, 没看到你。   傅妈妈更是直接发问:“看到什么了?有小鸟?有虫子?”   傅和玉的眼睛瞪大了。   他的目光从母亲脸上转到父亲脸上,最后又转到外公外婆脸上, 终于确认,除他以外, 没人看得到你。   你发现他肉眼可见地焦虑起来, 眉毛攒到一块,嘴巴抿得紧紧的,好像要解决什么世界难题一样。   你没忍住, 笑了一下。   他的脸更皱了。   可能因为发现你还会笑,觉得恐怖程度上升了一个等级?   真的好好笑。   这一下让你把小傅和玉与少年傅和玉割离开来。   你忍住吓小孩的恶作剧心态,装作很惊奇的样子对他道:“你能看到我?”   经过两个世界,你编马甲的技术越来越高超,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地把当初糊弄小王绪的那套说辞倒背如流,在傅和玉耳边喋喋不休,随时完善设定,说得连自己都信了。   傅和玉的应对方式是装作没听到。   短暂的慌乱过后,他从你那句“你能看到我”得出结论,只要看不到你、听不到你,你就可能失去好奇心,从而离开这里。不管你到底是什么存在,总之不是人,还是置之不理比较好。   于是他开始对你视若无睹、置若罔闻,期待你早点失去兴趣,甚至还跟家人说,刚刚是看见了很大的一个虫子,以此来圆过他看见你时的表现。   你为他鼓起了掌,尔后想想,你也不是非要和他说话才能答题,就静静观察几天也行。   于是你也闭嘴了。   那天与傅和玉一家一起吃饭的,是他的外公外婆,在他们家楼上买了房,每天饭点的时候下来一起吃饭,其他时候喜欢待在自己家里。   傅和玉的妈妈性格比较直,不过不喜欢骂人,喜欢讲道理,经常是负责教育傅和玉养成良好习惯的那一个,耐心也出奇得好,哪怕傅和玉想闹脾气,他妈也能和哭着的他继续讲道理,要是他能挑出不对来,他妈妈就向认错,要是挑不出来,他就要承认自己的错误。   相比之下,傅和玉的爸爸常常是母子起矛盾时打圆场的那一个,但你听了两次发现,傅爸爸除了声音温柔些,其实态度一点都不温柔,从来不影响傅妈妈教傅和玉,说的都是:“好了好了,我们不吵这个,你仔细想想,妈妈说的有哪里不对?如果找不到,你就听妈妈的话。”   顺势就让傅和玉服软了。   被这样“夫妻双打”,难怪傅和玉后来那样,彬彬有礼又行有原则。   不过傅和玉还挺忙的,做完作业以后,要到楼上陪两个老人家一小时,他外公外婆也不知道带小孩做什么好,就像小时候带他妈妈一样,带他背中医歌诀。你在一旁,只能零星听懂几个草药的名字,还有一些看起来像是教人怎么看病的句子。   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傅和玉已经算是背得很好的了。   你有时会给他鼓鼓掌。   他差点就瞪你了,结果临时反应过来,不能被你发现能看见你,又强行扭了回来。   他外婆看在眼里,问:“宝宝,眼睛怎么抽抽了?”   你哈哈大笑。   除却外公外婆,有时候傅爸傅妈也喜欢抓着他背东西,怕他只背中医的东西,以后考虑专业头也不回地就钻进去。   倒也不是说中医不好,又或者他们非要和长辈斗法,只是公平起见,傅和玉学多少中医就学多少西医,视野不局限一家,这样以后无论他最终选择什么方向他们都放心。   你听到傅妈妈和傅爸爸躲在房间里说这些话时,觉得还挺好的,只是忍不住想,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问过傅和玉到底想不想从医。   不过除去最后这点外,你还是蛮喜欢傅家的氛围的。   观察着,观察着,你也忍不住开始思考系统的那个问题,傅和玉的灵魂到底是什么颜色呢?   四个人里,你对傅和玉的了解其实最少,只能感到他的教养,却很少体察他教养之下的内在性格又是怎样,所以面对这个题目时,你是真心实意的有些头疼。   就在你坐在沙发上蹙眉的时候,傅妈妈刚好走来,打算在你坐的这个位置坐下,你因为出神,一时没有察觉,愣愣地坐在那里,没有起身让开。   傅和玉成了唯一能看到的人,鉴于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他完全不希望你触碰到他母亲的身体,想都没想,就喊住了傅妈妈:“妈!别坐!”   傅妈妈愣了愣,站了起来。   你则从思考中惊醒,看向傅和玉。   傅和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拉走傅妈妈,请她到书房里读书,自己则朝你走来,站在你的座位前,露出一脸“没办法,被你抓到了”的神情。   你又惊讶又好笑。   小朋友,真以为先前偷瞄你的时候你没发现呢?只不过那时候你看他拒不配合,不想为难他,省得把小朋友吓到,才顺他的意,不再找他说话。   不过嘛……送上门来的小朋友,你骗起来是绝不手软的。   你对傅和玉道:“谈谈?”   傅和玉还有点婴儿肥的脸上露出沉痛的表情,点头道:“谈谈。”   结果你们还没开始谈,刚刚被傅和玉劝走的傅妈妈就又回来了。从傅和玉莫名不让她坐那个位置,还把她“赶”到书房起,她就觉得奇怪,所以刚刚躲在门后偷偷看来着。   结果发现傅和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要干什么,像是要独霸那个位置一样。   如果是这样,那可不行啊。   傅妈妈走到傅和玉身边,拉他站到一旁,特地在他面前,往那位置一坐。   傅和玉:“……”   你:“……”   你连忙从傅妈妈身上起来,站到一旁,以表明你确实不是什么馋人身子的恶鬼。   傅妈妈正在对傅和玉道:“宝宝,你对属于你的东西可以有占有欲,分享很好,不愿意分享也没有关系,比如你房间里那些东西,如果你不想,在妈妈向你借的时候你就可以拒绝。但客厅对这个家里的人来说,是公共场合,这里是属于大家的,而不是某一个人。如果妈妈一直坐在这里,导致你没坐,你可以和妈妈沟通,但你不能独自霸占这里,不让其他人去坐,明白吗?”   无辜的傅和玉惨遭再教育。   不过你觉得傅妈妈这样很好,所以在一旁认真听着,也不打扰,只有面上的浅浅笑意暴露了你的心情。   傅和玉因为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背下这口锅,乖巧接受教训,然后回到自己房间,一气呵成地锁上门。   他看了看,把书桌前的椅子搬到床前,请你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则坐在你对面的床边。因为发现自己比你矮一大截,还特地挺直腰背,想要看起来有气势些,发问:“你待在我家,有什么目的?”   你配合表演,也坐得端端正正,道:“给世界意志这个老板打工,观察你们这些小孩过得幸不幸福。”   傅和玉没有完全听懂,你发现他悄悄皱起了眉。   但他不愿意在你跟前露怯,于是一边听,一边点点头,小大人一样。   你被可爱得直笑。   他嫌你不严肃,不甚明显地瞪了你一眼。   你开始忍笑。   傅和玉故作大方道:“那你可以走了,我很幸福。”   看他那小模样,你就知道他还是想赶你走。   你安慰道:“别急,我肯定是会走的。而且我也能感到,你确实是一个很幸福的小孩,不过再幸福的小孩也会有小小的烦恼,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烦恼是什么?”   傅和玉听着你的话,发现你确实不像他所想象的不好的存在,毕竟那种存在不会夸他是一个幸福的小孩,也不会关心他有什么烦恼。   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天,他头一次有些相信,你真的是来观察他过得好不好的。   所以傅和玉也很诚心地给了你一个回答:“烦恼肯定是有的,零用钱总是不够花,爸爸妈妈允许我用电脑和电视的时间太短,校门口最好吃的炸串被他们说不健康。但我感觉……这可能不是你想要的答案。”   你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聪明的小孩。”   傅和玉抬头看你:“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出来的。” 第68章 自由与向往自由 望梅止渴   傅和玉没有答案的那个问题, 其实你是有点想法的。   对于很多人来说,他的人生其实十分完美,有相当优秀的领路者教他前行, 相关的路已经铺好,他自己也有足够的才能支撑他前行。   但世上不存在真正的完美, 凡事皆有取舍。   他的“完美人生”像是一本书, 每一步该怎么走都清清楚楚地印在纸上, 没有太多选择余地。而父母教他最多的,便是判断对错,因此, 哪怕他偶生叛逆,想要做出一点不一样的选择,在细细思量后,他仍会选择计划上的选项。   因为这个选项就是由于最好、最适合,才被父母建议着放进他的人生规划之中。   如果为了叛逆而选择不适合自己的人生,那是显然错误的选择。傅和玉不能犯这样浅显的错。   他被架在这层束缚中,半自愿地失去了自由。   就像一条条由本人签署认定过的形式原则组成的大笼子,由他自己拉开笼门走进去,又由他自己关上笼门。   他坐在里面, 望着外边的世界与天空。   哪怕理智上知道,这是最好、最适合他的, 在没有真正经历过外边的风浪时,他总会向往外边的所谓自由。   可你想, 一味对他鼓吹自由也是不行的。   因为“走适合自己的优秀道路”这件事, 不仅仅因为和父母为他做好的人生规划相符合而成为他的压力来源,同时也是从幼时起便深深刻在他骨子里的信念,是他性格中无法忽略的元素之一, 成为了他难以割舍的一部分。   如果有一天,傅和玉真的为了自由而自由,他是绝对不会快乐的,因为他否定了最深的自己。   像他这样的人,得到自由是不会快乐的,只有向往自由才最快乐。简单来说,吃梅不适合他,望梅止渴反而很好。   不过你也可能是错的,毕竟人的眼睛难免怀有“偏见”,你看到的傅和玉未必就是真正的傅和玉。所以你打算听听傅和玉自己的声音,哪怕他还是个孩子。   傅和玉又让你等了三天,为了和你谈话,还特地把房门紧锁,告诉父母自己要苦读。   把傅妈傅爸听得瞠目结舌,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小学一年级的孩子可以苦读什么,就连平常他们让他背医学常识,也从未严厉考教过他,更多是当成兴趣培养。   他哪来那么大的压力啊?   身为傅和玉近期压力源的你正襟危坐在你的“专座”上,等待这对面坐在床上还正正经经的小傅和玉交出答卷。   傅和玉的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大腿上,沉思过后,对你道:“我确实觉得生活里好像缺了点什么,但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而且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很抱歉,我可能没法帮你找到我的烦恼了。”   你能感到,他的歉意是很真心的,于是你笑笑,道:“不用道歉,我还有些问题要问,可以吗?”   见还能帮到你,傅和玉松了一口气,抿着唇点点头。   你将身子弯下一些,本意是想让傅和玉不用仰着脑袋看你,结果他的眉头立刻皱起来,对你道:“这样对脊椎不好。”   你含笑挺直背脊:“知道了。”   小时候的傅和玉还是会对别人不健康举动提出指点意见的人,后来的他就学会将话放在心里,别人不问他不说。   也算是一种成长?   为了更好地融入。   傅和玉道:“你问吧。”   于是你问:“你觉得,你的家人想让你以后从医吗?”   傅和玉淡定道:“应该是吧。他们觉得这份工作虽然辛苦,有时候也有风险,但很有意义,社会地位也比较高,即使不能让我大富大贵,也能小富即安,还不会随着年纪增长失去竞争力。”   这些话一听就不是小孩子能说出来的,可见他的家人确实说过不少类似的话。   你又问:“那你自己想吗?”   傅和玉道:“还行吧,没有特别想,但也不讨厌。”   他现在确实是不排斥这个想法的,因为他还处于不觉得按父母安排行动会不舒服的年龄。   不知道傅和玉的叛逆期会是怎样?   大概不会像聂时秋那样激烈,也不会像王绪那样一门心思滑向恋爱的海洋,更不会像谢飞松那样,叛逆期好像从没到来,实际上是从未离去的模样。   更像是无声风暴,卷过心中一片狼藉,却连一点声音都不发出,除了他自己无人察觉。   你说:“最后一个问题。抛开一切现实因素,不管能不能做到,也不考虑能不能养活你自己,你以后最想做什么?”   傅和玉很配合,认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道:“没什么特别想做的。”   这是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不是平常用来对付各种叔叔阿姨亦或老师的说辞。   你听了一点都不觉奇怪。   你决定相信自己的判断。   你对傅和玉道:“好,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帮助,我可以离开了。”   傅和玉一时没有说话,好半晌才道:“其实你人挺好的,如果你想留,也可以再留几天。”   话音还没落呢,他又补了一句:“不过留太久还是不行。”   家里有个别人都看不见的存在还是很奇怪,他偶尔会怀疑自己脑子出问题了。   你又好气又好笑,当即唤出系统准备答题。   【傅和玉的灵魂是什么颜色?请回答(50字内)】   如果这不是主观题而是客观题,你绝不会选择你马上要说出口的那个颜色。可主观题在一定程度上,是可能“言之有理即可”的,你想试一试。   你默默用意念对系统道:“他是比紫罗兰更浅的紫色,安静、自守,却又不像蓝色那样忧郁。他被动接受一切,但又在束缚之内尽力而为。”   你说完之后,竟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切实的傅和玉,还是只是他某个棱角折射出来的颜色。   【系统判定中】   【判定通过】   【新世界载入中】   【新世界载入完成】   你消失在傅和玉的眼前,顺带欣赏了一下小傅和玉难得失态张大嘴的模样。   【当前世界:谢飞松的世界】   接连经历三个世界,你其实有些累了,不过一想到最后再答对一题就可以顺利通关,满怀期待的成就感又让你打起精神,耐心等待系统的投放。   在周围景象与声音慢慢显现的过程中,你突然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你很少听见这种声响,对这种声音所代表的场景也没有多少认知,忍不住朝声音来源看去。   你看到了两团裸色的马赛克。   他们还在动。   你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随后惨叫着穿墙而过。   “啊啊啊啊啊——”   你做错了什么要看到这个画面,虽然和谐了还是很难接受,你要投诉这个游戏!   检查到“投诉”这个敏感词汇,客服一下介入。   【本剧情根据玩家年龄分级设置,已做和谐处理。】   【未根据玩家性格进行个性化处理,为玩家带来不好的游戏体验,我们深感抱歉,将再度检查后续剧情设置,确保玩家游戏体验。】   【作为补偿,已为玩家赠送500个金币,请查收~】   你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观崩坏中,蹲在墙角:“我的眼睛不干净了……”   有轻轻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这里大概是某一处独栋别墅,整个二层拥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脚步声的主人便是这里的主人之一。   他轻轻来到你身边,像你一样蹲下身子,观察你的脸,发现是张陌生面孔的时候,好奇地看向你:“你是谁?”   你一下清醒过来。   能看见你的人只有一个,而身后那个房间仍能露出一星半点不和谐的声音。   你捂住了谢飞松的耳朵。   他没有惊惶,反而带上了一点惊讶的了然,好像在说“看来你也看到了”。   你为自己的解读吓了一跳。   如果是真的,你觉得你完全能理解后来的谢飞松,换你你也会变态,虽然可能跟他的进化方向不太一样……   他温柔地拿下你的手,道:“没事的,我知道。”   想了想,他又站起来,拉着你的手道:“跟我来,蹲在这里会被人发现的。”   他带你走到楼梯前,看起来是要带你下楼梯的,结果在第一级阶梯前又停住,抬头看你,像是在打量你的神情。   你没想到谢飞松小时候就那么难懂。   他问:“你来是想要什么?”   他的语调并不冰冷,可这么一问,还是把刚刚人畜无害的温柔面具撕下,让你想明白,他原本是想拉你下楼到众人之间的。   不过由于你毫不畏惧,刚刚又为他捂住耳朵,他觉得你很奇怪,不像跑进来的坏人,才一时心软,停下发问,给你一个说真话的机会。   你突然发现这件事好像只能怪系统。   它把你毫无防备地扔到谢飞松家里,也不怪谢飞松生出警惕,虽然他一开始走近的行动还是不够谨慎,但从一个孩子可能有的表现来看,他还算是优秀的了。   对此,你的回应是重新牵上他的手,带着他跑下楼去。   楼下人不多,但也有两三个,他们看向谢飞松,笑问:“怎么了?想吃什么?”   从头到尾,没有人的目光看向你。   谢飞松握着你的手一下抓紧了。   吓他一下。   你是坏人。 第69章 谢家 人性的角落   谢飞松不是那种被吓一吓就会变得老实的孩子, 在短暂的惊愕过后,涌上心头的反而是难以抑制的好奇。知道你“不是人”后,他立刻反应过来遮掩你的存在, 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十分正常,没有露出一点破绽。   你在一旁听他和几人说话, 才发现这些人不是他的亲人, 而是谢家的管家、厨师和家政员工, 谢飞松在他们跟前表现得很有礼貌,还温柔懂事,很受他们喜欢。   至于谢家其他主人, 你只知道楼上房间里可能有一对……   总之,谢飞松在没引起他人注意的情况下,又偷偷把你带回他的房间,问你:“你是什么?是鬼么?”   你觉得很稀奇:“你不怕吗?怎么看起来很希望我是鬼的样子?”   也许因为现在的你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谢飞松跟你说话极为轻松,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如果你是鬼的话,你有见过我奶奶吗?她就在这幢房子里过世。”   怎么说呢,他这么冷不丁地来上一句, 其实还是有点吓人的。   你又不是真的鬼!   谢飞松就跟能读心一样,看着你的表情, 失望道:“你怕鬼?看来你不是鬼。”   你问他:“你很想奶奶吗?”   你没想到谢飞松也有这样的温馨往事。   结果这小子说:“我没见过奶奶,听说她是一个很好的人, 我没想到我们家还有好人, 所以想见见。”   你:“……”   谢家有这么恐怖吗?   你想起那天见过的谢正德,他绝对不是一个对人有多余怜悯之心的人,对聂时秋的态度也很轻蔑, 看上去就很独/裁。但在不完全清楚前因,先从聂呈做下的那些事来看的情况,至少目前不能断定谢正德是个坏人,他可能只是不够心软,常常迁怒。   谢飞松看着你道:“我说我们家没有好人,可不是说他们全是坏人的意思。”   你手痒,拧了拧谢飞松的小脸蛋,道:“你有读心术啊?”   谢飞松没有推开你的手,反而皱着眉思考起来:“读心术……你也是这样想的?你认识我们家的人?”   真松懈啊陈方圆。   可能因为眼前的谢飞松只是一个小豆丁,你反而失去在成年谢飞松跟前的警惕,结果就被他察觉出来了。   你想了想,道:“我见过你爷爷。”   谢飞松脸上露出“哦,他啊”的神情。   你掐着他的小脸,疑惑于他怎么能露出那么多指向性明确的表情。   这一次你的动作阻碍到他说话了,于是他请你松开,你遗憾松手。他又示意你随便找个地方坐,你想了想,干脆席地而坐,抬头想看他有什么反应,结果发现他淡定地很,还配合地在你对面坐下,不过他那边有地毯。   你强行挤到他身旁,一块坐在那块看起来就很舒服的地毯上。谢飞松起初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收拾好表情,一副随便你的模样,说起自己的祖父:“老爷子其实人还好,就是独裁、固执、倔强,不顺他意的人就很难再入他的眼。”   虽然说着还好,但是一口气就用了三个偏负面的词汇啊。   谢飞松看了眼你的表情,继续道:“其实家里几个人感情都不好的,但他还是强迫大家住在一起,然后天天骂他那两个儿子,骂得狗血淋头,可他们要是敢搬出去住,他就敢撤掉他们的继承权,他们俩为了钱,只能天天在家讨好老爷子。”   你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   谢飞松继续冷静道:“听说是因为奶奶的遗愿,希望他能照顾好几个孩子,所以老爷子想把所有人都放在眼皮子底下,省得他们犯错误。”   他还补了一句:“有些人确实要盯着,而且就算盯着,也一样会干丑事。”   你怀疑他是暗指房间里那个。   你发现他除了那位没见过的奶奶以外,剩下的人都不愿意用原有称呼去喊,爷爷是老爷子,剩下的不管是他父亲还是他叔伯,在他口里都只有一个“他们”的称呼。   你突然想到一件事,问:“你有姑姑吗?还是只有叔伯?”   你看谢飞松刚刚没提到谢正德还有一个女儿。   谢飞松像是被你提醒了一样,道:“哦,确实还有一个姑姑,不过我出生后就没见过她,所以没什么印象。”   “你不好奇吗?”   谢飞松显然是好奇心很强的人。   他说:“好奇过,但打听出来一些事情以后,就没什么兴趣了。”   他把你的胃口吊起来了,你只好问:“什么事情?”   谢飞松道:“她出生就有先天性疾病,被遗弃,奶奶去世那年听说这件事,就资助她看病,后来奶奶病重,老爷子不知道是想积德还是什么,就领养了她,不过奶奶还是去世了。”   “她上大学的时候在校外认识了一个男人,偷偷交往了好几年,等后来老爷子想给她介绍对象了,她才不得不说出这件事情,那个男人的条件很差,老爷子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听说那段时间家里跟打仗一样,虽然福伯他们不说,但我猜老爷子说了不少让人心凉的难听话,她最后跑了。”   “老爷子是容不得人不听话的,见她跑了,就放话说跟她断绝关系。可能起初还有点在气头上的缘故,但后来每年奶奶忌日她都没回来,他就真心实意地不想认她了。”   说到最后,谢飞松补充道:“以上都是我从福伯他们嘴里问出来的,不一定就是真相,但多方印证下,我觉得应当差得不多。”   你将前后一衔接,发现很多事是对得上的,也更能说明谢正德的态度,心情突然有点复杂。   谢秋盈未必不想回来,她可能是觉得自己没有脸再回谢家了。可在别人眼里,她便是一个为了男人抛下谢家,多年不回谢家祭拜先母的人。   所以谢飞松说,他对这个姑姑不感兴趣。   你不清楚真相,更多的也只是揣测,所以无法为谢秋盈辩解,只能轻声道:“也许吧,不过或许也有误会。”   谢飞松沉默片刻,突然起身道:“该弹琴了。”   你才注意到,他的房间里放了一架很漂亮的钢琴,他熟门熟路地走到琴前,调好乐谱,清瘦修长的十指落到琴键上,动人的乐声便流淌出来。   他一边弹一边对你说:“其实我不适合弹琴,没有天赋,再努力也只能练成这样。不过对于他们来说,大概也只是让我多学一项技能,既可以充充我的门面,又可以充充他们的门面。至于辛苦,那是我自己的事。”   你突然发现,他在你跟前有些话痨。   也许是因为这些话没法说给其他人听的缘故。   而你是只有他能看到的存在,再安全不过,他可以肆意倾吐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就像现在这样。   在谢飞松弹完一曲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他高声道:“请进。”   一个身形窈窕、气质温和的女性走了进来,她拿了一个凳子坐到钢琴旁边,赞扬了谢飞松方才的琴声,又提点了一些细微的错误,然后让谢飞松再次练习。   这个画面是很美好的,可你发现她衣服的背后有些皱了。   等钢琴练习结束,谢飞松将人送走,你也知道了那个人是他的钢琴老师,每次授课都是头尾教学矫正,中间则给他一个小时自我练习的时间。   你看着谢飞松道:“那个房间里的人……”   谢飞松轻松点头。   你努力把那个画面遗忘,继续问:“那那个男人是?”   谢飞松继续轻松:“我生理上和名义上的父亲。”   你快说不出话了:“……你怎么这么淡定?”   谢飞松道:“黎女士也常换男朋友,不少也教过我,我习惯了。他们自己不在意,我能在意什么?”   你不用问黎女士是谁,因为你已经猜到了,那肯定是谢飞松的母亲。   谢飞松还拍拍你的手臂,反过来安慰你:“我原本也想把人赶走的,但换了一个也一样,有的心思还多,这个不怎么吵人,算好的了。”   谢飞松所拥有的物质环境是没话说的,可他的精神环境……你想是没有人会羡慕的。   “你在为我难过吗?”谢飞松突然问。   你有些猝不及防,不知道该不该点头。   谢飞松笑了一下,道:“不用难过,很多人都说要能像我这样生在有钱的家庭,哪怕看到这种事情,不开心都是矫情。”   “谁说的?!”你这一股火起得突然,差点把自己都吓一跳。   谢飞松也愣了愣,不过很快笑道:“家里的那些家政阿姨,还有一些园丁、保镖,他们有时候会聚在一起聊天。不过这个家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他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我都知道呢。”   说到最后,他有一点得意,带出点难得孩子气的天真来。   你想到那些人方才面对他时的耐心温柔,再想一想他们背后讨论时的视角,突然对于他变成后来模样的原因有了一点头绪。   他们并不是什么恶人,只是有时的视角太过现实,体现出来的人性太过赤/裸。而谢飞松又是那样敏感的孩子,毫无保护之下就接触到这样的人性,想没有影响都很难。 第70章 模仿 你的缺点是温暖的   谢飞松的日程被排得很满, 他几乎什么都学,每天从学校回来做完作业便是一两个小时的课,周末也不得喘息。   你跟在他身边, 见到了那位一言不合就痛骂两个不成器儿子的谢正德,虽然你听着也觉得按那两人做的事情确实该骂, 但天天如此, 一家人还非要拘在一块, 对席间两个小朋友实在太不友好。   谢飞松的大伯谢意学有一个女儿,叫做谢之遥,是谢飞松的堂姐, 和谢飞松关系还不错。不过谢之遥的母亲很早就和谢意学离婚,谢之遥大多时候在妈妈家,不常来谢家。   谢飞松毫不客气,管这叫脱离苦海——他觉得自己的大伯是个伪君子。   而你跟着看了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不得不肯定了谢飞松的看法。   “不过这层皮很好用,我也可以试试看。”他兴致勃勃地说。   好嘛,所以是学了不该学的人啊!   不知道是不是你的目光存在感太强烈的缘故,谢飞松又拍拍你的手,道:“别担心, 我只是披披这层皮,不会学他的内在性格, 我看不上他的。”   瞧他这骄傲的小模样。   你有些头疼地扶额,又不能否决他, 因为你发现, 在这种环境下,做一个虚伪温柔的人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合理的生存方式,而他后来的内里, 除却最开始的冷漠高傲,慢慢也能感到几分真心的温柔。   他没有学着学着就变成谢意学的样子。   他还是他自己,那个没找到合适的长辈来进行模仿学习,以至于不停观察周围,试图找到一个自己敬佩的人却屡屡失败的谢飞松。   谢飞松每个月在黎家和谢家各住半个月,你来的时候刚好赶上交界的时间,于是跟他一起到黎家晃了几圈,惊讶地发现谢意谦和黎闻雯这对夫妇有多相似。   他们都是从没担过责也不想担责的人,结婚算是完成任务,有了谢飞松以后两人就能领到自己那份股票,比去公司跟兄弟姐妹拼杀来的轻松得多。   他们对谢飞松没有太多父爱母爱,人在跟前才能想起来,表现一点父母该有的样子,人一不在,就飞快忘到脑后去。相比起来,黎闻雯可能还好一些,毕竟谢飞松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难受的记忆还刻在骨子里,让她能比谢意学更多地想起谢飞松。   谢飞松对这两位不算称职的父母接受良好,还挺宽容:“他们像现在这样挺好,别突然心血来潮来折腾我就好,现在这种强度我还受得住,再加码就不行了。”   他怕他俩又用望子成龙来表现父爱母爱。   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在这个世界看到的东西,解释了很多你曾经对谢飞松不够了解、保有疑惑的地方,也在一定程度上,颠覆了你对他的认知。   小谢飞松知道你不是人后,没问你是来做什么的,只问你能不能多留几天,他很久没和人说真心话了。   你多待了几天,可你还是要走了。   你在谢飞松跟前,才稍稍有点欲言又止,他就猜到:“你要走了?”   你点点头。   谢飞松叹了口气,又道:“没事,我知道你总是要走的。这段时间和你相处很愉快,如果你是人就好了。”   你回想了一下当初和谢飞松刚认识的样子,可不觉得那时候你们处得很好,而且你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你不同常人的存在形态,面前这个小谢飞松也不会与你这样投契。   所以你说:“如果我是人的话,你这些秘密可就没有地方说了。”   谢飞松笑笑:“没关系,如果你是人,那么我找到了一个可以长久学习的人,这比什么秘密都重要。”   你突然想通了一切。   都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谢飞松没有这个老师。   他太过敏锐,又太擅观察,在看到人性的美丽之前,先看到了人性不那么美妙的角落,于是愈发偏执地想要找到一个完美的师长。   可人都是有缺点的。   他挑挑拣拣,到了最后,反而错过了正常的成长期,对一切事物都变得有些无感,连哭笑都在观察,想从芸芸众生的反应来看怎样做一个正常人。   这种时候该哭吗?   这种时候该笑吗?   他设下一系列的程式,又按他观察到的人写出一个个主角,看着他们在戏台表演,看着台下无人怀疑。   他想,我知道一个正常人是怎样的了,我可以演好这个角色。   他说不会演戏,果然是骗你的。   你想了很多,可最终只能对他道:“我也是有缺点的哦。”   谢飞松抬起小下巴,道:“我知道,你有点滥好人,只要别人有正当理由,你就会谅解对方的很多行为,哪怕你并不完全赞同。而且你还……”   他看到了你的脸色。   他吞回了下半句话。   但他又在最后说:“可你的这些缺点都很温暖。”   在你感动一秒后,他又道:“而且我又不傻,我不会学缺点啦。”   你讨厌半句半句说话的小孩!   不过你想,你果然不需要担心这个谢飞松,他机灵得很,又觉终于见到一个合他心意的正常“人”,往后应当也会长成一个好少年,最多比旁人高傲一点,毕竟他观察得越多,对一眼能看穿的人也就越少敬畏。   但总有人会让他栽跟头吃苦头,到时他自会成长。   都说“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你才不要像这样替他担心那么多,就让他跌跌撞撞地成长吧。   你要去见另一个真正的问题儿童,一个十八岁的谢飞松。   “再见咯。”你看着他。   他微微低头,又抬头对你笑:“嗯,再见。”   【谢飞松的灵魂是什么颜色?请回答(50字内)】   你将要回答一个你在见到幼年谢飞松前从未想过的答案。   你说:“白色。不是纯洁、善良的白,而是从未真正沾染他人色彩,仍在等待涂抹他心中最美颜色的白纸的白。”   你从未想过,谢飞松可能直到现在都没能真正建立起自我,又或者更准确地说,他可能一直到现在都在等待建立自我,却不知道,他的人格在这等待期间早已慢慢形成。   你想到他说:“我要观察你。”   又想到小谢飞松说:“长久学习的人。”   【系统判定中】   【判定通过】   【梦境世界结算中】   【结算完成】   【错误次数:0;   任务评价:优秀的灵魂色彩评析师】   【任务奖励一:外貌值3点与健康值3点二选一】   这还用挑吗?你毫不犹豫地选了健康值,“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   【当前身体素质:67(不太容易生病)】   所以不会再突然低血糖了吧?   【任务奖励二:四位主角好感度+3】   【王绪当前好感度:68(不应靠近);   聂时秋当前好感度:51(可信之人);   傅和玉当前好感度:43(这样不对);   谢飞松当前好感度:55(也许向你学)】   久违的好感度一出现,你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再定睛一看括号里的解释,发现还是从前那样,有些你能理解,有些你很不理解。   不过你也有处理经验,那就是关掉不看,想要单身到底的女人无所畏惧。   ……   你再一次从床上醒来,因为这个漫长梦境腰酸背疼,不得不下床拉伸,在看着书桌上的练习册时,猛然一惊。   梦境世界是多好的复习机会啊,你怎么忘了?   下一秒你才反应过来,你又不用自己考试,白紧张了一场。你怎么想都觉得是某人在你耳边嘀咕念叨过要去梦境世界复习的错。   某人发来短信:“做梦了吗?”   你懒得打字,干脆打电话过去。   谢飞松接得很快,应当是手机还拿在手上,电话里传来他带点笑意的声音:“怎么了?”   你说:“懒得打字。我睡了一晚上,梦倒是做了,但梦见写了一晚上代数大题解不出答案,你呢?”   你当然撒谎,不过这个梦不是杜撰,而是现实里某次期中考前切实做过的梦,那种头脑崩裂的感觉让你印象深刻至今。   谢飞松笑了一声,道:“我也做梦了。”   梦见什么倒没说。   你想了想,觉得你应当好奇,便问:“梦见什么了?和之前那个梦有没有关系?”   谢飞松想,他差点以为有,不过问过傅和玉后,就知道没有。   那只是他一个人的梦。   于是他笑嘻嘻地对你说:“秘密。”   “小气鬼。”你抱怨了一句。   他想问的东西已经问完,这通电话也该跟着结束,不过你们都在等着电话告别,一时反倒沉默下来。   你突然想到一件事,问:“你和聂时秋到底是什么渊源?”   这是从前的谢飞松没有回答你的问题,但现在的他说:“算亲戚吧。”   你想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毕竟有了小谢飞松的话,你知道他肯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聂时秋是谁。   但你只能问:“那你为什么拿他做主角,你们是亲戚这件事你一直都知道吗?”   谢飞松道:“演完《武陵人》,被你说了一顿,回家以后又被老爷子抓去骂,听他说了我才知道。”   你是相信的,谢飞松没有提前让人调查。   因为对他来说,那些经历根本没有意义,他只想知道那些性格、那些情绪和那些反应,那都是他要用双眼去丈量的东西。   你有心想问一问谢秋盈的事,又不知道如何解释你是怎么听过她的,毕竟这个谎言不只牵扯到你,还牵扯到聂时秋,你不能保证没有被戳穿的一天。   到最后,你还是轻轻叹气,没有再问。 第71章 平凡的考试周 休息过渡的一周   期末考试周终于来临, 学生们肉眼可见地憔悴起来。往常还会稍稍注意一下头发翘起弧度的女生们顿时变得无心此事,不少人顶着一头随意乱翘的短发出现在校园里,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背着与考试有关的口诀。   本来就更邋遢随意的男生们倒是没有太多变化, 只是终于不再边拍篮球边走地进入校园,也不再在走廊上随意做出投篮姿势, 然后阴差阳错地和别人撞在一起。   总而言之, 学生们被考试压得一下安分许多。   而你虽然不用亲自考试, 但还是得按时早起,重新体验一回上学的痛苦。冬日的六点天还蒙蒙亮,你按掉闹钟睁开眼时, 几乎困倦地又想躺回被窝,再睡五分钟就好……   但你深知这样不行,也有过因为睡回笼觉迟到的经验,不得不强撑着坐起来,背靠床头,闭上眼睛,想着这样的五分钟安全多了。   然后你就一秒入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你猛地惊醒,感觉好像睡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一点困意都不剩下,惊慌失措地摸过闹钟, 一看时间才过五分钟。   一种熟悉的劫后余生之感再度涌上。   你摸着差点急出汗的额头,笑了一声, 感觉还真是再度体会了一下学生生涯。   等你洗漱出门, 王绪也才拖拖拉拉地准备好,正坐在门口系鞋带。因为你们起得太早,出门又有伴, 两家父母向来是不起来做早饭的,只让你们自己出去吃。   王绪站起身来,有气无力地和你打了一个招呼,高大的身体微微弯着,眼睛下面都是青黑。你一边下楼,一边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上一周打游戏被老妈抓到,这一周夜夜逼他苦读,昨天一点才睡。   你觉得王绪老妈可能根本不是想让他这次考出一个好成绩,纯粹是被他玩游戏惹恼,下狠心要给他一个教训。如果这次考得不好,更有理由骂他了。   你有些同情地看向他。   其实只要不是没日没夜地打游戏,真正耽误学习,在自己清楚自己状态的情况下,每个学生都有用来宣泄压力的娱乐方式。不过在父母眼里,这些娱乐恐怕没有一个是健康的。   你拍拍王绪,聊示安慰。   你和王绪一同骑车,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到教学楼后分开行动。   期末考试的考场是打乱随意分配的,你和王绪甚至不在一个楼层,送走哈欠连天的王绪过后,你又爬了三楼才到自己的考室,如果不是刚加上的体质,也许你要流一身汗。   考场是你提前一天来看过的,该知道的东西都知道了,此刻也不像其他人一样,争分夺秒地拿出书本复习,而是把考试用具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就趴在桌上睡觉。   你从前也是这样做的,运气好的人或许真的可以在考前抓到三两知识点,但你想要的东西,光凭运气可不行,所以该有的准备你向来提前做完,考前只闭目养神,以免考试的时候精力不济难以集中。   “学姐。”有人坐在你身边,声音带着点犹豫。   学校把高一生和高二生放到一起,就算两张桌子挨在一起都不用担心抄卷子这种行为发生,如果真有高二生教高一生做题,监考老师也不是瞎的,某种程度上是很聪明的做法。   剩下的只有高三生能享受单人单座且严格模拟高考的考试。   你昨天就知道了,游戏没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安排巧合的机会。   你在心里轻轻叹口气,从胳膊间抬起脸,对他笑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   冬日清晨有一点太阳,阳光洒在傅和玉脸上,将他面容上的细细汗毛都映成金色。你一时看得仔细,才发现,他向来严肃的神情松懈下来后,还是能看出一点稚嫩的。   他比你的真实年龄要小上两岁,看起来很少,但在高中这个阶段,其实不少了。   你突然释怀了,为过去有过的或真或假的一瞬心动,也为后来的错觉、尴尬和微妙。   你自然地对他说:“考试加油,我再睡会,老师来了叫我。”   傅和玉好像感受到什么,轻松之余,也有些莫名难言的哽塞。他看你又趴了下去,整张脸埋在手臂之间,看不清神情,只能看见背脊在轻微起伏。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目光不该停留在这里,仓促之间移到窗外,看见光秃秃的枝头透着冬日的萧索,心里也有些奇怪,人很容易因为秋日落叶的情景感到忧郁,但对于已经颓败完的冬日,往往还是畅快居多,还带着点对春日的期待。   可他现在的心,就好像看见秋日的落叶一样,不住地往下坠。   你正趴着休息,但你不会在考场睡着,所以能够清楚听见老师的脚步声。你撑起身子,原本想玩笑着抱怨一句傅和玉没有叫你,却发现他盯着窗户外边看得起劲,不知道走神了多久,只能摇摇头,轻轻推他一下:“老师来了。”   傅和玉这才猛然回过神。发卷子之后你没有再看他。   考试总共三天,有的同桌之间一言不发,默默不语,比陌生人还陌生人;也有的同桌迅速混熟,在等待下一科考试时凑在一起笑得将要断气。你与傅和玉算是介于中间,既没有过于亲近,也不再像先前那样尴尬,比陌生人之间还拘谨保守,你偶尔还会跟他开句玩笑。   等到最后一科考完,你跟傅和玉双双伸了懒腰,两手差点撞到一起打架。   “对不起。”   你与傅和玉又抢着道歉,最后因为这样的巧合相视一笑。   走的时候,傅和玉对你道:“学姐,彩排见。”   期末考试结束之后,寒假放假之前,会先讲解卷子,等卷子讲解完,就是学校的新年表演周,也是戏剧社演出的时候。在那之前,你们会先利用周末进行彩排,所以傅和玉这么和你说。   你笑:“彩排见。”   不知道这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一笑泯恩仇?   只不过你们没到结仇那么严重的程度。   晚上回家,你接了一个聂时秋的电话。   他考试时的心态不是很好,你几乎每天晚上都在陪他梳理最简单常用的知识,以此帮他一遍又一遍地巩固心态。   你常常提醒他:“不要对答案,容易影响下一场考试的状态,而且\'菜鸡互啄\'是没有意义的,真想对答案晚上打电话给我。”   你故意将话说得自傲了一点,聂时秋果然接受良好,更觉有道理起来。   然后一到晚上,你一般只陪他对几道你估摸着在他目前知识范围内的题,然后就帮他梳理第二天的科目,以此成功转移他的注意力。   现在考试结束,那些搪塞的借口也随之消失,在聂时秋再度提出对答案时,你没再推三阻四,而是拿着系统出品的答案帮聂时秋一题题回忆,顺带帮他估了个分。   你对这个分数对应的排名没有太多概念,反倒是聂时秋自己有些兴奋,说比之前高了不少,说不定能再前进几十名。   你听着聂时秋在电话那头高兴,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与有荣焉的成就感。你不知道他最后能走到哪里,但你想,努力的每一步都是值得的。   你挂了电话之后,发现聂时秋难得更新了状态,没有图片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笑着的表情包,你给他点了个赞。   再往下拉,傅和玉竟也难得发了状态,只有一张照片,看着像是学校里的树,枝干上的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瘦而干枯的枝,看起来有些萧索。   你认真钻研了一会儿,觉得他可能没考好,那像这种状态,就不太适合点赞,安慰也无从说起,当作没看到好了。   你自然而然地略过傅和玉,接着往下刷,没多久就翻到王绪,他正在怀念他的游戏存档……你希望不是他妈妈删掉了他的存档。   你发了一个安慰的表情。   他几乎在线回复,发了一个大哭。   好嘛,你确定了,存档肯定被王绪妈妈删掉了。   对于这种母子间的事,你也无能为力,只能在心中为他死去的存档致以哀悼,然后接着往下刷,直到刷到上一次浏览的位置,你才发现到底缺了什么。   没有谢飞松的消息。   虽然他从不发状态,但他经常会跟你聊天。   不过这几天都是考试,他又高三,压力大也是正常,他没找你说话你都不敢找他。只是现在考试结束,他还是这么沉默寡言,在出乎你意料的同时,还让你有些担心。   “?”   你想了好久,还是只发了一个问号。   “!”   这是谢飞松在五分钟后回你的。   你没能理解,于是问:“help?”   可能觉得再不说人话他也被折腾,谢飞松率先说了人话:“虽然我不是那个意思,但确实和我现在的状态很搭。”   你无奈:“干什么去了要喊救命?”   谢飞松道一下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跟话痨一样。   “在吃家宴。”   “你可能不能理解。”   “但真的要喊救命。”   “无聊透顶的那种救命。”   谢飞松口中的无聊透顶和别人不太一样,你觉得他这样说,可能是指那些日复一日出现在他面前的画面又再次上演,比如谢正德骂人。   他以为你不能理解,其实你理解得不得了,并且你也是听过现场“演奏”的人。   想到这里,你突然有点担心:“你这时候玩手机不会被长辈说吗?”   此处特指谢正德。   谢飞松道:“哦,没事。”   在你放下心时,他又说:“反正已经在骂了。”   你:“……”   最后你说:“你先好好吃吧,有空再偷偷吐槽,我都会看的。” 第72章 临阵 我来   你期末考试又拿了一个第二, 头顶上还是那个女生,王绪在旁边调侃你万年老二,你看了眼他掉到一百名的成绩, 啧啧两声以示回击。   如果是你自己努力考试,每次只能拿到第二, 在敬佩第一名的时候, 肯定也会有些遗憾, 但这是系统替你考的,你觉得第二名也挺好。王绪的调侃没有伤害到你,他也只是随口一句, 没多久就盯着自己掉了四十名的成绩默默发呆。   你在他背上狠狠拍了一下,道:“清醒点,你以为高考还有几天。”   成绩退步和熬夜肯定有关系,但退那么多就不只是熬夜的原因了。   王绪挨这一下,脑子是清醒了,习惯性抬杠的嘴也跟着复苏了:“你这力气,我背上肯定红了。”   你也不给他面子,道:“是吗,掀开看看?”   且不说在校园里当众掀衣服多么不合适, 就说这大冷天的,衣服一掀, 冷风一灌,王绪准得感冒。   简单来说, 你认定他不会掀, 才这么嘴贱一句,结果王绪当即作势要掀,你不得不在他背上狠狠一拍, 阻止他继续耍宝。   你觉得他是时候冷静冷静了,丢给他一句:“你一向很聪明,但不努力就是最大的犯傻,你最近一直在犯傻。”   未来是他自己的。你不可能跟他妈妈一样,提溜着他的耳朵不停说教,偶尔这么一句已是足够,说多了还惹人讨厌。   你拍拍他的手臂,不再多说。   王绪这边喜提你的说教一份,聂时秋那边则被你夸了又夸。   他是真的不容易,下半学期那么多杂事缠身的情况下,期末还前进了近一百名,比他自己预估得还高,就连他的班主任都在班上着重表扬了他,还奖励了一堆笔和本子。   这种东西你现实家里多得不得了,从小到大几乎没愁没本子用,还有不少被你妈拿去给亲戚朋友用。但对聂时秋来说,这是不一样的,哪怕它们并不值钱,可这是他第一次得到这种肯定。   你替他高兴。   至于试卷讲解结束后常常见面的傅和玉跟谢飞松,你就没有去跟人聊成绩了,只是专心彩排戏剧,在正式演出之前,几乎天天都往学校里跑,和社员一起聚众吃外卖,感受了一把当年在学校没感受过的青春战友情。   不过你有时候会觉得谢飞松的外卖比你们的更好吃。   你发誓你的眼神不算直勾勾,最多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两眼谢飞松快餐盒里的椒麻鸡,结果竟被傅和玉当场抓包:“学姐……”   你猛地回过神,怔怔看向他,发现他一脸欲言又止,好像想问你在家是不是没人给饭吃,怎么看上去饿了三天的样子。   你泪流满面。   最后还是谢飞松道:“夹两块尝尝?我还没夹过。”   是干净的。   你有些心动,但又觉得吃别人的不太好,看了眼自己的外卖,试图挑出一个还没碰过的互换,问:“……你吃章鱼小香肠吗?”   谢飞松笑眯眯道:“吃啊。”   你从抽屉里掏出一双没拆过的筷子,欢乐道:“来来来,我帮你夹。”   一块小香肠,他的,一块椒麻鸡,你的……   你夹得格外认真。   傅和玉道:“……为什么还有多余的筷子啊。”   逐渐在活动室变成你专属位置的桌子抽屉是某蓝猫的口袋吗。   你对这个问题连连摇头:“有时候吃饭只用勺,筷子不就省下来了吗?丢掉多可惜啊,总有用得上的地方。”   比如现在。   你迅速地换来谢飞松的两块椒麻鸡。   傅和玉也不吐槽了,看了眼你们,突然想到曾在这间活动室有过的感觉,心念一动,道:“加我一个,不然感觉被你们排挤了。”   有些东西压在心里,越是酝酿越是奇怪,如果坦诚说出,或许就不会再有什么了吧?   谢飞松挑眉看向他。   你顺着谢飞松的目光怜爱地看着他。   果然还是小孩子!   傅和玉:“……”   面前这两个人的眼神都有一点慈爱式的恶心。   谢飞松接过你那双专门用来夹菜的筷子,飞快从你俩的饭盒里挑了一点放到傅和玉碗里,又把傅和玉碗里的牛肉夹了两片给你:“我那片算你的,我不爱吃。”   你没想到才一起吃饭几天,就被他们发现你超爱吃肉这件事了,说完谢谢后当即吃了一大口青菜营造膳食均衡的形象。   不过可能除了心理安慰以外什么用都没有。   新年演出周的彩排开始进入最后阶段。   你们一个个化着全妆、穿着戏服,站在后台你看我我看你的,其他灯光特效道具的小伙伴也都穿着耐脏吸汗的衣服,一个个跑上跑下,看起来灰头土脸。谢飞松倒是想在意在意形象,第一天穿了件白衣裳来,结果四处救火,控住全场,再出来时就成灰衣裳,往后再没见他穿得鲜亮过。   眼下你跟傅和玉正在候场,偶尔还顺便串串词。   老实说,你刚化完这个妆,有种小时候文艺汇演被老师抓去画口红,忍不住在心里沾沾自喜,臭美半天的兴奋,但等你看见傅和玉的脸后,你内心的波动就跟着一起消失了。   傅和玉对词时看不见你的脸,只能看见你高高挡在面前的剧本,一时有些不习惯,对着对着,还是忍不住问:“学姐,你剧本举这么高做什么?”   “啊?”你想装作没听见。   傅和玉越听越奇怪,忍不住往旁边绕了两步,探过去看你。   你余光看见有人过来,也往他那瞥了一眼,结果刚好跟傅和玉对上目光,毫无遮挡地看了他的全脸。你的表情逐渐扭曲。   傅和玉:“……”   他看见你在笑了啦。   “学姐,再这样强忍着笑可能会下巴脱臼哦。”傅和玉冷漠无情地指出。   出于对傅和玉的信任,你立刻用右手握住自己的下巴,不敢再造作:“真的?”   傅和玉这才飞快笑了一下:“算是吧,毕竟人倒霉起来,张张嘴也可能脱臼呢。”   你一下懂了,傅和玉吓你的。   不过仔细想想,是你笑他在先,他恶作剧一下也没什么,你老实道:“哎,怪我没见过世面,我们这种妆容在屏幕上看还蛮有意思,有种自成一派的美感,在现实里看……冲击力有点大,等我习惯就好。”   说完,你强迫自己看他一眼,又强行侧过脸,脸上愣是没露出一点忍笑的样子。   傅和玉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   不过这也勾起了他的回忆:“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在戏剧社后台见面的样子?”   他原本不想让不熟悉的人看见自己画着奇怪舞台妆的模样,结果你在谢飞松的带领下越走越近,听到你好像认出他的话语,他决定大方点,直接和你打声招呼,结果你没认出他……   你的记忆力很好,顺着他的话想起那个画面,发现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你对化了妆的傅和玉都不够“友好”,连忙道歉。   傅和玉回忆道:“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尴尬。”   可他的嘴角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微微翘起。   你放下剧本,认真看向傅和玉的脸,突然发现静下心来,这副戏剧妆容没有那么难以接受,而且你很清楚,你看的是厚厚脂粉之下的傅和玉。   你不再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笑了。   你们顺利完成了一排、二排和最终彩排。   戏剧社这出《女帝》要在学校里的礼堂上演了,你们的表演时间被学校排在了下午。   演出前排练过无数次,也化着妆、穿着衣服、用着道具、打着灯光,可在知道要真切上场时,你还是紧张了,躲在后台角落里深呼吸,自己安慰自己。   “不是主角没人看我不是主角没人看我……”你反复念着这句话,感觉心情渐渐平复,突然有人在你身上拍了一下,将你猛地吓了一跳。   你一回头,发现是道具组的同学,他笑问:“傅和玉在哪?怎么没来拿衣服,动作再不快点,待会他们化妆的化不过来了。”   你跟着皱起眉头:“他还没来吗?”   女生跟男生的换衣区不在一起,你怕迟到,又提早来了一点,还真不知道傅和玉直到现在都没来。   道具组的同学听你这么说一下有些急了,正好看见谢飞松从你身后传过去,不知道在协调哪里的事,一把叫住他:“社长,你能不能联系一下小傅?”   除谢飞松外,你们都把手机锁在活动室里了,怕礼堂上乱糟糟,把东西丢了。   谢飞松皱眉走来,听了你们的话,道:“你们正常准备,傅和玉我来联系。”   道具组的同学听了这句话就放下心来,将这件事完全交给谢飞松。   你该准备的都准备完了,站在那里,既没有搭档,也不知道能不能跟在谢飞松身边听一下傅和玉是什么情况,一时不知该往哪去。   谢飞松一转头看见你,眉头自然松开,上下打量了一眼,问:“都准备好了?”   你点点头:“小莓说我该弄的都弄好了,叫我找个角落等着,不要弄坏了。”   小莓是最后核对每个人妆发的人。   谢飞松道:“那一起来吧。”   他知道你也关心傅和玉的事,将你带到舞台后边一个小隔间,开始给傅和玉打电话。一个,两个,除却漫长的忙音之外,没有任何回应。   你听不到电话里的声音,只能看到谢飞松的下颌线一点一点绷紧,比起等不到人的焦急,更多像是和你一样的担忧。傅和玉不是会莫名失约的人,睡过头也不太像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突然,谢飞松像是想到什么,打了另一个电话,对面很快接通。   他问:“傅和玉在不在你那里?”   你听不到对面声音,但能从谢飞松的话语里猜到答案。   “让他接电话。”   “你们在哪里?”   “快开始了。”   “不用赶回来,时间来不及。”   “谁来?我来。”   谢飞松挂了电话,转身看向你时,面上不太愉快的神情有一瞬停留,不过很快收敛,笑眯眯道:“看来要让你继续欣赏我的拙劣演技了。” 第73章 偏爱(上) 眼神与红线   “傅和玉怎么了?”你问。   看谢飞松的表情, 不像傅和玉临时出了什么事,这是好的。可傅和玉没出事却一声不吭地失约,没出现在这里, 不太像他的性格,你难免好奇。   谢飞松看着你道:“石头剪刀布, 赢了就告诉你。”   “幼稚。”你才吐槽一句, 他已经念了起来, 你连忙跟上节奏,随意出了一个布。   谢飞松出的是石头,不过他出手的时候闭着眼, 没发现自己输了。   你有些无奈:“你闭眼干什么?”   谢飞松道:“我听说在即将做决定的那一刻,人会发现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睁开眼时,你已经将手收起来了,他只能看见自己那个孤零零的拳头。   你问:“那你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谢飞松道:“我好像不想告诉你傅和玉为什么失约。”   听了说不定会让你不高兴,那何必听呢。   他开始觉得你还是开开心心的样子最舒服,哪怕只有一种情绪是那样单一,可单一或许也有单一的美丽。   怪人。   但你早就习惯这种怪,于是说:“好啦,反正也是你赢了, 我不问了,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再告诉我吧。”   谢飞松看了看自己那个拳头, 心想,运气真好。   你没注意到他的微微走神, 问:“那你刚刚的意思, 是要由你来演这个冯生?”   谢飞松听到你的声音,回过神来,花了一点时间反应你刚刚说的话, 这才道:“时间紧迫,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反正戏份不多,我上就行。”   你第一次上台正式演出,本就紧张,事到临头换了对手演员,更要担心对方的台词和剧本不一样的话自己要怎样随机应变。可你知道,谢飞松作为总导演,要承担的压力本就比你多,眼下最心烦意乱的人不是你,是他。   所以你没再说些让人平添焦虑的话,只点点头,道:“好,那你赶快去准备吧,我再背背词。”   谢飞松点头,刚想转身去协调各种杂事外加添上冯生装扮,突然又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弯下身看你的眼睛,一眼看清那些没有说出口的紧张和焦虑。   他直起身子,抬起手,又看见你好不容易戴上的假发,最后拍拍你的肩,道:“别担心,你们那段戏我再熟悉不过了,每一句台词都记得。而且我们俩个之间,我才是不会演戏的那个,最差也有我兜底,实在演砸了,就打电话让失约的傅和玉背锅。”   你笑了一声。   你其实不是那么相信他能记住所有台词,就算是亲手打磨过剧本的你,在没有刻意背诵的情况下,也很难把自己那部分台词从头背到尾,但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心里还是不自觉放松了些。   你冲他点点头。   他这才急匆匆地走了。   你抱着剧本到等待处等待,听着前台声响,慢慢察觉自己即将上场,被场务组的同学引到上台处,紧张到头脑都变得麻木。   属于你的背景音乐响了。   这些天勤快排练的效用显出,在头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你还是下意识地端起郡主出场时应有的架子,面上露出温柔的微笑,在其他几个演员的簇拥下正式出场,开始你的第一场戏,为女主解围。   舞台上的灯光很亮,还有些刺眼,原本你们的戏服在冬日还有些单薄,但在炽热的灯下,身体很快就变得温暖起来。   你们的正面朝着观众,偶尔眼神也会扫过乌压压的观众席,因为看不清他们的神情,渐渐也就将他们当做一堆会发出声音的符号。   你放松多了。   目前舞台上的一切都是你已经习惯了的,熟悉的灯光,熟悉的音乐和熟悉的演员,你自如地挥洒出曾经苦苦排练的一切,在台前台后自如穿梭,出彩地完成前期所有戏份,直到迎来郡主和冯生的简短回忆。   谢飞松的个子比傅和玉高上一些,好在差别不大,没发生戏服穿在他身上显得过于不合身的情况,可同样的衣服,他们穿来就是不同的感觉。   这不是你过去所熟悉的一切。   你入戏的状态被短暂打破了,紧张局促又在一瞬间回来。   谢飞松抬起广袖,做出揖礼,遮住了坐着的你的面孔。   在舞台上,不小心遮住对手演员属于一种失误,可对眼下的你来说,这未尝不是一种补救。观众不会看到他怎样遮住你不好的表演,只会看到新上来的演员动作好像有问题,不小心遮住了你的脸,让他们看不清你的神情。   谢飞松说过,他会为你兜底。   你的心一下安定下来,再次告诉自己,无论如何,绝不要做那个拖累别人的人。   你的神情重新变得自然,他的袖子也顺势落下,你们在道具窗前按着剧情眉目传情。   谢飞松的真正演技一点也不差。   他演了那么多年的正常人,如今到了舞台上,不过像他教导别的社员一样,不断敦促自己变得更加夸张明显,一下便上手了。   只不过,他用的不再是最先教你的那种演法,而是傅和玉的演法,用更多的肢体动作表达情感,推动情节——你最熟悉的对手演员应有的演法。   你的心被敲了一下。   你重新落入《女帝》的剧情之中,看到了那个冯生。   你们的回忆很快结束,你看着女主与太傅,想到从前的自己,于是三番两次地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直到最后被她退位让贤,继承大统。   穿上繁复又华丽的帝装之后,你一步一步登上道具的高台,最后从观众的方向回眸看向身后众人,目光扫过夹在其中的谢飞松身上,有那么一瞬间,忍不住将整场表演背后所汇聚的情感都落在了他身上。   紧张、焦虑、惊讶、信赖、感激与不愿拖累。   你一直在想,郡主最后看见疑似冯生的人时,会是什么样的眼神。   是看着爱人的不舍,还是强迫自己为了对方不被囚于宫室而有意做出的漠然。   直到此时此刻,你突然觉得,她的眼神根本不应看出任何一种单一的情绪。   当两个人熟知彼此到了一定程度,又是时隔多年的相见,一个眼神便是彼此间千丝万缕的红线缠绕,复杂到除了他们两个以外无人能懂。   旁人从中看不出喜怒哀乐,只能想,他们俩应当是有些故事的吧,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故事。   你收回眼神,转身落于帝座,结束了你的最后一场戏。   主角的故事还在收尾,你坐在后台,努力使呼吸变得绵长,让仍在为方才结束的戏份而砰砰直跳的心脏慢下脚步。直到掌声雷动,谢飞松来到你身边,你才恍然惊觉戏剧结束,所有剧组人员该一起上去谢幕了。   你想起身,才发现坐在那里的时候,心和大脑是热的,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过于明亮的舞台,身体却是冷的,不住地出着冷汗,以至于现在腿软得站不起来。   谢飞松的笑收了起来,一下子半蹲在你身前,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你摇摇头,道:“感觉是刚刚情绪大起大落,演到后面太兴奋了,现在有点精疲力尽,一时站不起来。”   你想到舞台上和大家一起谢幕,眼神不自觉地落在舞台方向,蠢蠢欲动地尝试起身,被谢飞松一把扶住。   他一边扶你到舞台,一边轻声道:“今天演得很好。”   他其实是很喜欢夸奖人的导演,虽然未必真心,但确实给社员带来很多温柔的鼓励,也是整个戏剧社氛围很好的原因之一。而你很奇怪地能分辨出他每一次说话的真实与否,所以你知道,他眼下这句夸赞,是真心的。   他在到达舞台前松开了你的胳膊,在你背上轻轻推了一把,示意你上前,和社员们一起谢幕,他则站在层层帷幔之后,静静地看。   你今天大抵是真的兴奋过头了,短暂往前走了两步后,又突然回身,踉跄着步子来到他的跟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带着他往前:“辛苦了那么多的导演怎么能不一起接受观众的掌声!”   其实你没什么力气了,他要是甩开你,你一定立马扑街,好在他没有那么做。   你们挤到一群社员中间,看不清观众,观众不去特别注意,多半也看不清藏在其中的你们。可欢乐就像一片海洋,从旁人身上散发出来,席卷了你们。   你们跟着人群一起鞠躬,一起高喊“谢谢”,在观众的掌声中发出笑声与庆祝。   大家站得太紧了,每个人的肩膀都挨着其他人的肩膀或手臂,你和谢飞松也不例外,不知道他有没有被你肩上的骨头硌到。你的思绪在一片欢乐之中乱飞,漫无边际地想到这点,下意识抬头去看谢飞松的神情,却没想到看到的不是他的侧脸,而是他没有太多表情的正脸。   他正在看你。   而他那张清隽面容没有太多表情时,流露出来的竟不是冷漠,而是你几乎没有在他身上见过的不带虚伪客气的浅淡温柔。   他愣了愣,似乎没有想过你会在这时抬头,但他很快露出和往常一样的笑容,凑近你,好像说秘密一样,小声道:“我还没有站在这里过,以为自己会不习惯,不喜欢,但没想到,我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讨厌热闹。”   “谢谢你。”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原来是因为这个。   “不客气。”你也冲他笑。 第74章 偏爱(下) 他不知道   秦璐在后台门口等你, 被路过看到的社员带了进来,她才好奇地打量了两眼四周,便看见坐在角落卸妆的你, 面上一下露出笑来。   她蹑手蹑脚地上前,一把捂住你的眼睛, 将你吓了一跳, 可一听见她让你猜测的声音, 你便认出她来:“秦璐?”   秦璐笑嘻嘻地放下手来,道:“是我。”   你拉过她的手来看,因为刚刚抹了卸妆液的缘故, 她手上果然沾上不少色彩:“你看,手都弄脏了。”   秦璐看着自己的手,还在笑,接过你手上的化妆棉,道:“我来帮你。你怎么坐在这里卸妆,连面镜子都没有?”   因为舞台妆比较厚重,她看你卸了半天只把自己卸成一个熊猫眼的样子,实在觉得很可爱,上手的时候都有点舍不得擦去。   你看了眼旁边, 道:“这地方就这么大,大家都要卸妆, 位置不够用,我想着在旁边先大概卸卸, 待会轮到我的时候就很快了。不过现在你来了, 就不用去等那个位置啦。”   秦璐没忍住,顺手在你脸上捏了一把,结果颜色又印回你的脸颊, 你不知道,还冲她直笑,她忍着笑为你卸妆。   你问:“秦璐秦璐,你看了我的演出吗?”   秦璐道:“看了呀,演得很好。”   她看着你的时候,眼睛都弯弯带笑。   其实你也知道,朋友的话最好打折来听,就算你演得再不好,她们也能“慧眼识珠”地发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优点。可你还是忍不住高兴起来,笑道:“其实我不太适合站在舞台上,以后大概也不会演了,最多帮忙跑跑龙套,但我好高兴这次尝试了。”   秦璐道:“为什么不演了?我是真的觉得你演得很好哦。”   她怕光这样说没有说服力,很认真地回想方才的表演,道:“反正我觉得你的表演不比其他演员差,融在其中很自然,而且通篇看下来,我最喜欢的就是你演的康乐郡主了,我觉得她好好。还有……”   “嗯?”你忍不住凑近些,满眼期待地等待她的下文。   秦璐慢慢组织起语言,笑道:“我特别、特别喜欢你最后在王座前转身的那个眼神。你之前虽然演得也很好,但我能感觉到那种戏剧特有、也应有的浮夸,让我知道我在看戏,可最后那个眼神,让我有一瞬间忘记自己坐在这里是干什么的,就一直一直想着你的那个眼神。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总之就是特别喜欢,所以我觉得你搞不好很适合在舞台上表演呢。”   你回想起自己露出最后那个眼神时的心情,嘴角不自觉微微翘起,摇摇头,道:“那个眼神的话……算误打误撞,可能再也演不出来啦,所以我真的不适合到台前,以后能帮大家做好幕后工作就很开心了。”   秦璐见你说这话时没有失落,知道你是真心这么想的,于是也不再劝,只道:“也好,那我以后还要来看你参与制作的戏。”   你笑眯眯道:“好呀。”   秦璐突然想到什么,凑到你耳边道:“刚刚演冯生的那个就是你之前说过的傅和玉?他怎么和谢飞松长得那么像?”   秦璐听你说过傅和玉几人,先前也在戏剧社的活动室见过谢飞松,只是舞台妆发一扮,她也想不到你们临时换了演员,那个看起来很像谢飞松的人就是谢飞松。   你扶额,道:“因为他就是谢飞松?”   秦璐有些惊讶,还想发问。   就在这时,你抬头看见傅和玉从外面走来。好几个见到他的人都在问:“你怎么现在才来?出什么事了吗?”   他微微躬身,像在道歉,不知道和他们说了什么,又继续往前走,抬头时对上了你的目光,只稍微犹豫片刻,便朝你走来。   你还一句话都没说,他就朝你道歉:“对不起,我今天上午碰到了一点事,忘记下午还有演出了,真的非常抱歉。”   你其实有些好奇是什么事情,不过到底没问,只是道:“事情解决了吗?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   傅和玉微微一怔,似乎有片刻没有反应过来,尔后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些什么,却被人从身后来了一个肘击。   谢飞松给他来的这一下一点不痛,就是太过突然,下一秒又把住他的肩膀,对你道:“人借我一下?”   你愣了愣,看向傅和玉。毕竟你要说的话已经说完,只看傅和玉还有没有话想说。   傅和玉则感到谢飞松握住他肩膀的手在轻轻使力,好像在提醒什么似的,突然想起他赶回学校时才开始没多久的剧目。   那时候再去换装上妆已经来不及了,但坐下观看还不至于错过太多,他在后台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回到前门,和几个没有抢到位置的同学一样,坐在铺了红毯的台阶上,看完了剩下的部分。   也看到了某人的心。   你见傅和玉半天不说话,只能道:“那你们俩去聊吧,我一会儿卸完妆就先和秦璐走了,到时候聚餐见。”   谢飞松笑着和你挥挥手,傅和玉还是一副没完全回过神的样子,和你道别时也心不在焉。   他们俩个前脚刚走,秦璐便悄悄问你:“谢飞松是不是喜欢你?”   你忘了动作,耳边只剩下秦璐这句话,还来不及细想,便听见她道:“还有那个傅和玉,我感觉他和你先前说的有点区别,总觉得他对你的态度也有点不一样。”   你一下忘了先前那句话,好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身边每个男生都喜欢我呀?”   秦璐刚想反驳,突然发现她确实还觉得王绪喜欢你来着,一时陷入自我怀疑,是她自带滤镜,所以看你身边每个男生都觉得他们“包藏祸心”?   你看秦璐的表情,一下明白她在想些什么,边摇头边笑,敲敲她的小脑瓜:“真想知道你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秦璐无奈,心想,她分明是感觉到了啊。   在秦璐与你分享她的猜测时,傅和玉与谢飞松也在说话。   谢飞松说:“你今天没来的原因,就不要告诉她了。”   “为什么?”傅和玉问出口才发现自己的语气带着一点冲撞。   谢飞松奇怪地看他一眼,道:“怎么,你很想告诉她吗?为什么?”   傅和玉一时失语,他想,这件事是他的私事,不说也没有什么,甚至因为先前那点微妙,他特地告诉你也很奇怪,可他……   “我总觉得,或许应该让她知道。”   至于缘由,连他自己都想不分明。   谢飞松嗤了一声,不像笑,也不像冷笑,好像只是一个无意义的音节,纯粹用来发泄此刻烦闷的心绪。   他想,你知道了也好,应当就不会再对傅和玉有好感。   可他又想,为什么非要如此呢?你本来就打消了那点念头,为什么非要在事情过去没多久时让你不高兴呢?   人想开心是一件多困难的事啊。   他就很久没有开心过了,只有现在偶尔看见你笑时,能有一点波澜。   可最后的最后,谢飞松只是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想,也不希望你这么做,但你非要告诉她的话,是你的自由。”   “我要告诉她。”傅和玉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为了坚持心里那个莫名的想法,还是为了其他什么。   谢飞松转过身,不想再多说,却被傅和玉叫住:“我看了你们今天的演出。”   谢飞松停下脚步,试图忘却方才突然而生的不快,回到从前的状态,故作轻松道:“怎么样?还不错吧?如果你能来的话,效果应该会更好,但我补救的应该也还行。”   傅和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我看到了一点在舞台和后台上,身为剧中人时没能看到的东西。”   “什么?”谢飞松有些不耐。   傅和玉道:“你喜欢她。”   在第一次看剧本时,傅和玉就有种微妙的感觉,不管男女主的戏份有多少,又是如何妙趣横生,他总觉得康乐郡主才是被创作者所真正倾注情感的角色。她失去了很多,可那些东西都是她亲自选择放下,而在最后,她也拥有了最大的权力,即使为了所爱之人不被囚于宫室选择放手,反悔的权力也握在她自己手里,不必苦苦等待对方的决断。   只不过那时他以为那是因为你也参与了创作的缘故,可现在他才发现,不是这样的。   当他坐在台下,抽离出来,以一个完完全全的观众视角来看时,他才发现谢飞松在道具、灯光、音乐与走位上做了多少安排。他绝非强行将你当作一个主角来烘托,而是若有若无地将你摆在最合适的位置,连落在你脸上的灯光都将那个角度的你衬得格外美丽。   他甚至不是故意的。   若是故意,也不至于他们直到现在才有所察觉。这份不经意间的细心与了解,才最能体现他这份无意识间流露出来的偏爱。   连本人都未必知晓的偏爱。   其实就算如此,傅和玉也不该说的。察觉到了,就稳妥地放在心里,这样毫不顾忌地掀开,是为了什么呢?   傅和玉苦笑,觉得事情在超出自己控制。   谢飞松没有说话,只是选择了离开。   喜欢吗?   他不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他从来没有被人真正喜欢过,也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就算看得再多,学得再多,再知道喜欢一个人时会表现出来的行为是什么,他也不知道那种心情是什么样的。   他有什么资格去喜欢一个人。 第75章 初恋 有些话不必说明   你看着手机上傅和玉发来的消息, 忍不住陷入深深沉思。   他请你吃饭这件事本来就很奇怪了,还带上谢飞松,很难不让你回想起上次令人胃疼的三人电影。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 如果他约你吃饭不带上谢飞松,那也很奇怪。   你看着那条消息, 忍不住再次回忆起那种淡淡胃疼, 最终发消息问了谢飞松:“什么情况?”   谢飞松道:“不知道他发的什么疯。”   做了不少过去的他绝不会做的事。   而谢飞松自己也有许多理不清的千头万绪, 没有功夫去揣摩别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难得看谢飞松这样说话,说的还是跟他关系不错的傅和玉,一时半刻有些不习惯, 问他:“你心情不好?”   然后就看他的对话框在“正在输入中”和空无一物来回切换,等了好一会儿,才发来两句:“最近家里事情有点多,不难解决,但很心烦。不过没事,你想去的我会一起去,当然,你不想我去的话我也可以不去。”   很贴心的一句话。可你看到最后,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又浮现起那只暹罗, 总觉得如果你真说“那你别来”,会被那只暹罗跳起来打膝盖。   更何况你是希望他来的, 在你真的要接受这个邀约的情况下。   你对他道:“等等,我去问问。”   既然谢飞松不知道是什么事, 那你最好还是直接跟傅和玉沟通, 不要在那猜来猜去,于是你问傅和玉:“为什么要约我吃饭?”   想了想,又觉得这样问不太合适, 改成:“为什么要约我们吃饭?”   傅和玉最后说:“表演那天没来,给你们带来不便了。”   原来这是一顿道歉饭。   这倒像是傅和玉会做的事,你一下不觉得奇怪了,只道:“没关系,事情已经解决了,而且你也有你的原因,不用请客。”   傅和玉道:“来吧,我也有事情想和你们说,希望你们能帮我出出主意。”   话说到这份上,你也不好再拒绝,便应了下来,转头警告谢飞松这次一定要出现。   而谢飞松这次也没有食言,你到的时候,他跟傅和玉已经坐在半包厢式的卡座里等你了。但他们俩很奇怪,不坐在一块,反而面对面坐着,搞得你一时不知怎么坐。   你走到谢飞松身边,推了推他,示意他坐到对面去。他倒是很配合,起身让了出来,可等你坐进去后,一步没走,又坐了回来,和你一起坐在傅和玉对面。在你看向他时,十分自然道:“出主意的人要坐在一块啊。”   你:“……”   哎,就这样吧,反正傅和玉也不会有意见,有人坐在你旁边感觉也还不错,总比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这里好。   你们没有点太多菜,只照着三个人的胃口点了几道,想着不够再加,省得最后浪费,在这点上,谢飞松甚至比你们坚持,你觉得这应当是谢正德培养出来的习惯。   你问傅和玉:“你说有事想让我们帮忙出主意,是什么事?”   傅和玉刚要开口,便被谢飞松打断:“先吃饭吧,吃完再聊,我饿了。”   你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从表演那天开始,谢飞松不是第一次打断傅和玉说话了。你看向谢飞松,看见他看向你时的眼神,并不觉得他是为了向你隐瞒什么,更像是……更像是想让某些事情迟些发生。   你沉默下来,没有插话,静静地接受了这个安排,等饭菜上来,短暂忘却这些乱七八糟的烦恼,一心一意地享受起面前美食。   就算有什么让人心烦意乱的事情要发生,只要有美食能够享受,就没有什么熬不过去的。   你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餐,吃到最后皮撑肚圆,靠在卡座软皮靠背上,轻松地长呼一口气。谢飞松撑着脑袋看你,含笑点了一句:“出息。”   你吃饱喝足,什么都不介意了。   傅和玉喝了一口柠檬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道:“我那天没能及时赶来,是因为我看到了一个本以为不会再见到的人,一时激动,就把其他事情忘在脑后了。”   你听着听着,突然有些恍惚,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那个人是?”   傅和玉又喝了一口水,道:“她是我的初恋,她叫谢之遥。”   你忍不住看向谢飞松,谢飞松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抬起手,用宽大的手掌遮住自己的左脸,让你看不清他。   可恶,你和他的账待会再算。   你重新看向傅和玉,道:“然后呢?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出主意的地方?”   要说听到傅和玉早就心有所属这件事一点感觉都没有,那肯定是骗人的。可比起那点微微酸涩,你倒有更多“原来如此”的感悟,以至于此刻还能正常问话。   傅和玉的眼神落在手中的玻璃杯上,不带多少感情波澜地简单叙说,好像尽量克制过一样,以至于听起来像无情AI。   用这声调,再浪漫的故事都不浪漫了。   你在心里吐槽,但还是听得很认真。   谢之遥比傅和玉大三岁,他认识她的时候才是个初一的小孩子,但你知道,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一本正经,在初一的年纪应当也比同龄人成熟很多。而谢之遥的性格与傅和玉完全不同,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做什么事都风风火火,极有冲劲。   她是一个很自由的人,好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将她束缚。   傅和玉几乎被她一眼触动。   可他们差了三岁,他的年纪又那样小,那样懵懂的情感纵使产生也不够明晰。他不知道自己喜欢上了谢之遥,只是笨拙地跟着她的步伐,做了许多自己原本绝不会做的事情,尝试了人生的另一面。   他对那另一面说不上喜欢,但他最终从里边收获了很多,也很高兴自己看见了不同的风景。   他暗恋谢之遥三年,终于在初三毕业那年发现自己的感情,可现实没给他时间更进一步,谢之遥便告诉他自己要出国了。   他才发现,自由有时候也意味着无拘无束与不够安定。她是会自己剪断线的风筝,他再怎么试图抓住线的尾巴,也只能留下一截无用的风筝线,然后抬头看着风筝自由自在地飞远。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他几乎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大抵翻来覆去说了许多认识以来发生的事,却没一句真正能让人记住的重点,更遑论告白。   他不想告白,只想这样将她记在心里,就这样喜欢。   从十五岁起,他就觉得他不会再喜欢上任何其他人了。   可谢之遥才离开了不到一年,他就……   傅和玉默默想着,没有再往下说。   你听完以后,其实有些好奇,你们能帮他出什么主意,总不至于是帮他追求女孩表达心意吧?   你不觉得傅和玉是这样的人,换一个角度想的话……也许这是一个能让他将这个故事告诉你的合理借口。   而他告诉你,或许也是委婉地为那段微妙误解画上一个句号。   他有喜欢的女孩子了,也希望自己能一直喜欢她。   想到这里,你便明白了。   你对这种做法接受良好。有些事情不需要挑明,一点点暗示彼此都能明白,你甚至想,如果能再早一点知道就好了。   这样你从一开始就不会去接近他。   想到这里,你在桌下踹了谢飞松一脚。   他一定是知道的。   谢飞松不敢躲,老老实实地挨了一下,一声不吭。   你越想越气,没忍住又踹一脚。   他的脚连位置都没挪,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傅和玉:“……学姐,我能感觉到你在踢前辈。”   桌子在动哦。   他说出这些压在心底很久的话时,并不轻松。那些过去的情感能够随着言语重新涌现在他眼前,却慢慢变得有些陌生,以至于让他不知所措。   他明明觉得,或许这是应该让你知道的事,却不敢抬头,像以前那样直视你的眼睛。   他不希望你听了难过。   可看见你这样有精神地和谢飞松打闹,他好像也并不开心。   你讪讪收脚。   谢飞松一脸淡定:“你感觉错了。”   你问谢飞松:“所以谢之遥这次是回来一段时间,还是以后就彻底待在这里了?”   谢飞松挑眉。   你无语看他:“你姓谢,她也姓谢,你们家前段时间还搞什么家宴,之前傅和玉没来演出也是你通过谢之遥联系到他,难道你要告诉我你和她没有亲戚关系吗?”   更何况你早知道她是谢飞松堂姐。   谢飞松这才道:“不知道她什么打算,本来只是因为突然有事,所以要回来待一段时间,事情解决了就要回去,等读完书了才会回国。但她以前就很随心所欲,现在变本加厉,想法一天一个样,我也说不准。”   你转向傅和玉,道:“你是想问该不该做点什么吧?”   其实你觉得他什么也不想问。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说什么他都会点头,因为他今天约你出来的目的早就完成——那便是告诉你他的心意,如今不过圆谎。   果然,傅和玉微微一愣后便点头。   你果断道:“你尽量问清楚吧,如果她不走了,你们就像以前一样相处,起码让她重新熟悉你,除此以外,太激进的事情都不要做。如果她很快就要走,告白吧。反正你们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见面,至少让她知道你喜欢她,只要你不进行后续的烦扰,不管她喜不喜欢你,都会为这样一份简简单单的心意高兴,也会记住你。以上,来自一个单身数十年的人的建议,你可以选择性听一听。”   说完,你看向谢飞松,示意他开始表演。   谢飞松接收到你的眼神,哪怕原本不打算说话,此刻也支棱起来,道:“你随意吧,反正她不会让自己不高兴的,如果不喜欢,她会告诉你的,而且她忘性很大,只要你不是蠢到家了,她不会记得你惹过她的。”   你突然想见谢之遥了,感觉会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姐姐。   傅和玉:“……” 第76章 秋后算账 算了一半吧   最后分别的时候, 你站在谢飞松的身边,问他:“你今天骑车了吗?骑了送送我呗。”   谢飞松苦笑,换做平常他倒是很乐意, 今天嘛……总觉得要被算账了啊。   可他拍拍衣服口袋里的车钥匙,还是道:“骑了。”   该来的总要来, 那么该送你回家也还是得送。   傅和玉陪你们俩走到谢飞松停车的地方, 你等谢飞松把车掉头, 才熟练地爬上他的后座,戴上那个后来几乎是你在用的备用头盔。   傅和玉跟你们俩挥挥手,见你们笑着和他告别, 将车骑上马路,没多久就像想要开始拌嘴的模样,直到他再看不清为止。   冬天骑车,风刮到脸上很冷,你刚张嘴,便被灌了一肚子冷风,只好低下头,躲在谢飞松背后,多少借他挡上一点风。   谢飞松从后视镜里看到你本来一脸气势汹汹、想要讨债, 结果一转眼就躲到他身后,连头发丝都不想露出来一星半点, 笑道:“你摸摸我口袋。”   “嗯?”你听清了他的话,却摸不清他的意思, 怀着可能被恶作剧的警惕, 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他的口袋,几乎环抱上他的后背,但因为两个人的大衣都足够厚实, 紧紧地夹在中间,倒也不显得暧昧尴尬。   你一心沉浸在那个口袋里,完全无视了这种姿势,甚至慢慢变得习惯。谢飞松的口袋很暖很深,你冰冷的双手一放进去就感到温暖舒适,再慢慢向深处探去,才发现两边口袋都各放了一个充电式的暖手宝。   你曾一度觉得这种东西很鸡肋,温而不热,远不如电热水袋来得温暖,唯一优势就是小巧玲珑,可以随身携带,但拎起来又有些份量,不算轻巧。可等到真正被寒风吹冻的时候,你才发现,这样一点点的温暖就够了,至少远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好。   你感受着这股温暖,忍不住眯起眼睛,最后慢慢把脸埋进谢飞松羽绒服的帽子里去。在脸陷入柔软衣物的瞬间,你一下清醒过来,猛地坐直身子,听见谢飞松笑了一声。你感觉脸上像被火烧一样,一下热了起来,想要将手从他口袋抽出,却听他说:“放着吧,帮我分担一下,不然要把我烧起来了。”   哪有那么夸张。   你戳了戳那两个暖手宝。   谢飞松道:“你有话想跟我说吧。能不能看在那两个暖手宝的面子上,少气一点啊?”   其实从冷风灌肚子打断你发火起,你就没那么气了,更不用说现在“拿人手短”,谢飞松还难得这样诚恳,你想发火找茬都难,最后只好道:“那我好好跟你说,你也好好回答我,不准再藏着掖着,玩文字游戏。”   谢飞松道:“保证完成任务。”   你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当初谢飞松告诉你爱是很难得到的东西,让你不要哭鼻子,也许是因为他早就知道傅和玉喜欢谢之遥,于是预料到了今天。   谢飞松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知道。”   你咬了咬牙,懒得抽出两只手,便用脑袋在他后背撞了一下。   谢飞松吃痛,但也不敢说什么。   你突然觉得有点委屈。其实你也明白,那时候的你和谢飞松还算不上真正的朋友,他能提醒那么一句,已经算是难得的良心,不能期待更多。可在感觉已经和他成为朋友的现在,回过头再看,发现他那时没有站在你这边,多多少少还是感到失落。   “我那时候没有想看你笑话。”谢飞松突然道。   他很少跟人大段大段地解释什么,更不用说剖白自己的心迹,如果连做事的心情都要一一显露人前,他宁愿被误解憎恨。   但他觉得,今天不能这样。   “我知道傅和玉喜欢谢之遥这件事。但我不知道谢之遥出国以后,傅和玉到底抱有怎样的想法,是要一直这么喜欢下去,还是想等这份感情和时间一起流逝。说不定你们会有未来,说不定不会,我看不到结局。”   “我鼓励你的时候,确实有那么一点想要观察的心思,毕竟那时候我觉得你是想了解他的,而他对你也有所不同,很好奇你们之间会有怎样的火花。”   “而喜欢谢之遥这事,归根到底是他的私事,不该从我口中告诉你。所以只给了那种模棱两可的警示,搞不好也是虚伪的自我想要以此表示‘我尽力过了’。”   “我不会为这一点做什么冠冕堂皇的掩饰,有这种想法是我不好,对不起。我也知道,你大抵最讨厌我身上这点吧?”他自嘲地笑。   你原本是不想生气的,想着至少要冷静地解决这件事,但你越听他说话,便越觉理智在慢慢离你远去。   你盯着他的后背,说:“讨厌。尤其讨厌我们俩个之间好像只有我忍不住对你心软,把你当成朋友,你却总是冷眼一旁,作壁上观,看我出丑。”   “而且……你不是要当局外人吗?为什么非要插手、非要参与,非要试图撮合我跟他?这是什么新的置身事外的方法吗?”   你把那根插在心里的刺也刺向他。   谢飞松头盔没能遮住的面中被风吹得生疼,一张嘴,冷风便吞进肚子,整个人从里边凉到外边,但他还是不停地说,好像要把从前藏在肚子里的话全都说出来。   他苦笑着:“我曾经是想高高在上地冷眼旁观,潇洒自如地置身事外。但我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在不知不觉之中,就已经做不到了。”   你第一次听见他用这种声音说话。不是那种笑吟吟的、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悠闲,也不是那种轻飘飘的、万物皆无所谓的语调。你听到了一种无能为力。   像他这样的人的无能为力。   “我本该远远看着,立于你们中间,不去倾向任何人,对你们两个都守口如瓶。可我莫名其妙地创造机会让你们了解彼此,又莫名其妙地想要反悔,在你没看到的地方像个又疯又傻的人,跟自己来回较劲。”   “我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也后悔那时候没能坚定地站在你这一边,但我连‘以后不会再做让你讨厌的事’这种承诺都说不出口。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我就是这样的人。”   他的话中有许多你听不懂的言语,想要询问,却又止于他最后那句话。   你回想起那个小小的谢飞松。   一肚子火气渐渐消弭无形,你最终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断定?做都没做,就斩钉截铁地说自己做不到。我不会同情你的难处,只会当作你在逃避。真的想道歉的话,就承诺给我看。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没做到,我再……我再……”   你的狠话放到一半,突然词穷,想了好久,才道:“我再生气。”   谢飞松早在你开始说话时抿起双唇,听到后来,反倒渐渐放松,最后更是露出笑来:“只是生气?”   “还要打你两拳呢。”   你恶狠狠地给他在背上来了一拳,更严肃的话却一句没说。   有些东西说出来就不一样了,哪怕只是玩笑,好像也会伤到人心。   谢飞松长吸一口气,又慢慢地,慢慢地全部吐出,借此下了决定,像以往一样,笑眯眯的,好像自己真的能掌控一切一样,对你道:“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做让你讨厌的事。”   “你要说到做到哦,讨厌鬼。”   对一个人生气和对一个人担心是一样的,都要花好多力气,你说完这句话就松懈下来,短暂地抛开一切,将脸埋进谢飞松柔软蓬松的羽绒服帽子里,借着两人大衣的阻隔,随心所欲地全身重量都压在谢飞松背上,然后舒服地喟叹一声。   你知道这样是不合适的,但你此刻已经累到不想顾忌这么多。   谢飞松要是不满,就让他来找你算账,等他说了你再端正地直起身子,老老实实地自己发力。   他要是没说,就让你舒舒服服地再休息会儿。   你慢慢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恍惚想起一些从前没能注意到的细节,对谢飞松道:“戏剧社上一任社长是……”   也许是不够清醒的缘故,你的耳朵变得不那么灵敏,没能听见谢飞松的轻叹,只能听见他说:“是我堂姐。”   你其实不算难过,只是失望于自己没能更早发现,明明有那么多有迹可循的事。   傅和玉不喜欢戏剧,却还是加入了戏剧社。   第一次在后台三人一起见面时,谢飞松调侃他是因为换社长而想退社。   他在回忆过去的戏剧社时,面上带着笑意的神情。   你说前副社长付出太多,心有不甘以至于显得笨拙时,他为你升起的好感。   甚至还有梦境世界里谢飞松对傅和玉的威逼利诱……   明明有这么多、这么多的细节,你却一次又一次地错过。   哪怕你和他之间远不到伤筋动骨的程度,但那样的一点伤心,原本也是可以避免的。   你在彻底睡去前,喃喃自语道:“我是不是缺了点运气,又缺了点聪明?不管是哪种,只要再来一点点也好……算了,兴许还是我太贪心了。”   睡去的你没能听见,谢飞松对你说:“你不需要这些东西。毕竟像我这样的人都能有这样美丽的遇见,换做是你,更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事,属于你的未来只是慢了一点。”   哪怕他根本看不清,他也能笃定,你会拥有比谁都美好的未来。 第77章 旅行准备 叠穿   高中生的寒假都很短暂, 不过同高三生谢飞松的十四天假期相比,你们这二十一天也能勉强称上长假了。   你还记得自己在真正上学时,寒假作业多到一天要做四份卷子才能在开学的时候交上, 有时每两天还要写上一份作文。与之相比,不用真正上课、写作业和考试的游戏校园生活实在是太幸福了, 哪怕假期短暂, 也是真正无折扣的休息时间。   所以在父母告诉你要带你和王绪他们几家好友一起出去旅游时, 你兴奋至极地接受了。   毕竟从你读初中开始,因为怕耽误学习,写不完作业, 各种小长假都没有和父母出去旅游一次,如今也算是借机享受了。   不知道几家大人是找了旅行团还是请熟人帮忙安排,总之路线规划和交通方面的事完全不用你们这些小孩操心,你只要把自己的行李带上就好。   出发前一天,你的行李箱收到一半时,王绪兴冲冲地来敲你的房门,一进来就要坐到你的床上,被你眼疾手快地揪住耳朵:“不准坐!”   “疼疼疼——”王绪捂着耳朵,被你一把抓了起来, 最后委屈巴巴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两条长腿都不知道该挤在哪。   你看他这样, 没忍住,又在他背上锤了两下:“天天穿着往外边跑的衣服躺我床上, 脏死了。”   王绪一看, 试探道:“那我把外套脱了?”   你在床上坐下,怒瞪他一眼,道:“脱了也不准坐, 你就坐在椅子上说。”   王绪颓丧了不到三秒,立刻又精神奕奕起来,把自己在手机上查的资料通通拿来和你分享。和当甩手掌柜,把旅程中的一切都当作未知惊喜的你不同,他知道这次旅游的沿途路线后就查了很多攻略,成功建议了不少行程,此刻专门拿来和你分享。   听他说你才知道这次还能滑雪,而父母见你懒得了解细节,也只和你说多带厚衣服,等你收拾好行李拿给他们过目一遍。   虽然滑雪场肯定有相关用具出借,但你还是觉得要带的东西一下多了起来,于是一边听王绪絮絮叨叨地说着畅想,一边转身往行李箱里添着东西,王绪还问:“你那件灰蓝色的羽绒服怎么不带?我记得穿起来还挺……不难看。”   “那叫雾霾蓝。”你一边纠正一边头疼道:“感觉好像放不下了,穿一身带一身,有的换应该就行了吧?”   王绪抱怨道:“你就赶我的时候爱干净,现在又那么将就了。”   你专心整着东西,头也不回道:“我脏我自己的,又没妨碍别人,但你影响到我了,当然不行。而且冬天的大衣多穿两天怎么了,又不是贴身的衣服。”   王绪耸耸肩,其实他也不是真要你多带衣服,就是习惯性地和你拌嘴。   他安静了,你倒想着,问道:“老说我,你自己带了几件衣服?”   王绪想了想,边笑便叹息道:“没几件,倒是被我妈塞了半箱书。我跟她说去玩做不了那么多作业,她非让我带着,我要是敢说‘这样不如不去’,她就敢把我留家里,没办法,只能屈服啊。”   你听到现在才算是笑了:“活该,阿姨做得好,就该这样治你。”   说完却没等到王绪的反击,有些奇怪地回过身去,发现他正看着你笑。   你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温度正常,于是摇摇头,又转过身,吐槽他:“还以为你生病了呢,笑得那么奇怪。”   王绪笑了两声,糊弄过去,看你往行李箱里放了巨多东西,最后不得不坐在行李箱上,用身体的重量压住,才能勉强拉上拉链,忍不住道:“放不下就再拿个包呗。”   你叹口气,道:“包里早就装满了。”   是你的随身衣物。   “他俩嫌我东西多,让我不要大包小包地带太多,有一个箱子一个背包就顶天了。”你顺带解释了一下为什么要塞得那么辛苦。   王绪真的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东西要带,好像要把家也一起搬过去一样,不过他没吐槽这个,只是想了想,问你:“要不要放一点东西在我那?我的箱子比较大,挤一挤还有一半空间能塞呢。”   “真的?”你在客气与不客气之间犹豫十秒,最终还是输给那些因为放不下而忍痛收起的东西里。   王绪起身,轻笑:“真的。看看你,眼睛都要发光了。”   你一下从行李箱上跳起来,把刚刚因为塞不进去而暂时放在床上的围巾手套还有一些零碎物件拿在手里,想了想,又跑到衣柜前拿了那件雾霾蓝的羽绒上衣。你本来就想再带一件外套,也确实觉得这件好看,难得王绪和你审美一致,那就带它好了。   你蹦蹦跳跳地跑到王绪跟前,笑问:“这些可以放吗?”   你怀里这堆东西看起来庞大,但压一压没有多少重量,也占不了多大位置,如果不是你那个小行李箱本来就满得快要溢出来,你是一定会塞进去的。   王绪看着那些东西高高摞起,把你的脸都遮掩,一时有些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忍不住接过东西发笑:“你真是厉害啊。”   他原本是觉得你那小行李箱塞了太多东西,怕你到时候不好拿,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多“忍痛舍弃”没带的东西。   他掂量一下,又团巴两下,最后对你道:“感觉还能再放点,你要不从那个小箱子里再拿点出来一起给我?省得你到时候拎都拎不动。”   “这个?”你提了提自己的行李箱,是有点沉甸甸的,但又不是一路提着走,要说上楼下楼那点路都提不动,就太夸张了:“就这点东西,我的力气还是够用的好吧。”   王绪摇头道:“也不知道连瓶盖都打不开的人是谁。”   他在说你之前让他开矿泉水瓶的事。   你捍卫自己的清白:“那是它那一瓶有问题,平常的水哪有我打不开的?”   王绪无奈:“真不放?我到时候也有东西要提,没法帮你的。”   你点点头,道:“放心吧,我提得动。”   就算提不动也不能再塞东西给他了。借他箱子塞几件轻的东西还能说是亲近,不管不顾地全往里放就是一点分寸都没有。   王绪点点头,向你要了个袋子装,提着东西下楼。你把所有东西收拾好,和事前列出的清单一一核对,确认无误之后,打开手机跟聂时秋和谢飞松各说了一声。   聂时秋那边,你在知道要出去旅游前就给他做好了学习计划,今天只是告诉他一声,毕竟你旅游的时候不一定能及时回复他的消息,如果有问题的话建议他做好笔记攒起来,等你回来再一起问。   而谢飞松那里……你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和他说一声,好像脑子一抽就这么做了,回过神来也不懊恼,只当和朋友分享行程。   那天你们那样聊开之后,他的道歉和承诺,是他现在也确确实实把你当朋友的意思吧?   不管了,他们这些人的心啊,一个比一个难捉摸……   你躺在床上睡着了。   在你睡着的时候,楼下王绪那股因为旅行产生的兴奋劲还没过,坐在书桌前打游戏,发出的声响引来母亲。   王绪妈妈看在寒假的份上没追究他打游戏的事,只道:“你行李收的怎么样了?打开我看看还缺点什么。”   王绪的注意力一下从电脑屏幕上离开,长腿一勾,把行李箱勾到自己旁边,故意把视线停留在电脑上,实则用余光偷偷观察,确保他妈妈不会直接上手。   “都收好了,你别打开了,到时候又要重新整,麻烦。”   王绪妈妈听了,倒也没有非要开,只是走到衣柜前,问:“这件大衣怎么不带?还有这个毛衣,上次特地叫我买,现在买来又不穿?”   王绪回头看了一眼,道:“那套我明天穿身上,换洗的衣服已经带了。”   王绪妈妈又从衣柜里拿出几件卫衣,道:“我看你早上箱子也没放什么东西,把这几件也带去吧。”   王绪问:“带那么多衣服干什么,有得换就好啦。”   王绪妈妈道:“拍照好看啊,不然一排照片下来都是一套衣服,看起来跟不换衣服一样。”   她一边说一边把那几件衣服叠起来,要放到王绪的箱子里。   王绪无奈,只能站起来,不算太用力地推着母亲,道:“好啦,我知道了,你不要再整了,我待会玩完游戏挑一下哪些明天要穿,剩下的再放进去。”   王绪妈妈还想说什么,就被王绪慢慢推出房间,眼睁睁看他笑着关上门,想了又想,到底还是劝自己他也到了容易叛逆的年纪,只是现在这种程度的自我意识,其实还算可以接受,这才慢慢走远。   反锁了门的王绪打开自己的行李箱,一边看一边思考。他在你家时记错了自己箱子里放的东西,以为空间还有很多,其实放完你的东西,最多只能再挤一件羽绒服,而他妈妈拿出来卫衣毛衣都是很难压缩体积的衣服。   他想了想,突然试着往身上一件件套起来。   只要剩下的衣服足够少,妈妈就不会跟他争辩,更不会想要看他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第78章 在路上 一直这样才好呢   你见到王绪时差点说不出话来:“……”   虽然现在是冬天, 但这种穿法比起保暖更突出的是臃肿啊,这是新的叠穿风格吗?   王绪里边穿了一件没有帽子的卫衣,外边套了件有帽子的卫衣, 再外面是毛衣,最后裹了一件白色的羽绒大衣, 但从露在外面的衣服下摆来看, 最里边还有一件衬衣。   他一看见你, 就艰难地挥起手来,脸都热红了,还傻兮兮地笑。   搞得你也忍不住跟着笑。   王绪推着他那个大箱子朝你跑来, 恍惚之间,你好像看见一只憨笑着的北极熊向你奔来,还是那种没有任何捕食欲望,一心一意只想要搞笑的北极熊。以至于你没有任何躲避的欲望,只震惊地留在原地,被熊扑个正着。   王绪大力拍着你的肩:“出来玩真高兴!是不是?”   他本来就长得高大,如今这样一穿更是壮实百倍,你在他的衬托下身单力薄,被拍的风中摇摆, 活像被熊抓住的小兔子。   王绪妈妈远远看见,立刻上前, 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道:“方圆都要给你拍飞了!”   王绪嘿嘿笑着。   王绪妈妈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打量, 刚要开口说些什么, 王绪就抢过你的箱子,一手一个地拉着向前奔跑:“我先过去坐车咯!”   你下意识追了上去,夺回自己的箱子, 让他走慢点,问:“今天怎么突然这样穿?”   他平常虽说也不是特别注重穿搭的人,但身材架子在那,随便套件衣服都很清爽大方,今天的问题……在于穿的太多太多了。   王绪笑着看了眼身上,道:“怎么样,是不是很特别?这叫不一样的叠穿。”   他刚穿完照镜子时也被自己吓了一跳,觉得中年发福后穿衣服也不过如此,但在你跟前还是笑得灿烂。   你看着看着,眉头慢慢松开,问:“你很喜欢?”   王绪昧着良心笑:“嗯,多可爱啊。”   你又看了看,觉得是比第一眼顺眼许多,虽然要说可爱还是有点勉强,但你不打算再把心里的吐槽说出来,毕竟王绪自己那样喜欢,何必用你的审美去强求他。   你最后只道:“热了记得脱。”   你们一同出发,坐上前往机场的大巴,下了飞机又坐父母们租好的旅游大巴。大巴上,大人们坐在前边聊得热火朝天,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被赶到后面被迫团建。据大人们说,你们小时候都是一起玩过的,要分开时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但一点印象都没有的你们坐在一起后,只在最开始打了会儿牌,很快就拿出手机各玩各的,你也偷偷溜到一个没什么人的位置上。   比你受欢迎一些的王绪原本在跟人一起打手游,见你离开,结束手头那局游戏后也跟着坐到你身边,他那件羽绒大衣早就因为太热脱下抱在手上,还因为穿得太多被他妈妈说了两句。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他坐着也比你高不少,此刻特地低下头来看你,让你能清楚看见他的眼睛。   你叹口气,道:“坐了一天,又是大巴又是飞机,跟其他人也没那么快熟起来,现在感觉好累,想睡觉。”   见你没有心情不好,只是因为旅途奔波而疲倦,王绪放心不少,往椅背一靠,道:“那你就睡吧,我坐这打会儿游戏。”   他把游戏的音效关掉了。   王绪个子高大,在靠走道的位置一坐,往你身上打的光都变少了,视线一暗,反而很有入睡的安全感。你轻轻应了一声,靠在椅背上尝试入睡。   大巴上有一股很难描述的味道,像是某种皮质散发出来的,又像塑料被太阳晒得太久发出的气味。这种味道让你无法快速入眠,只能在将睡未睡的边缘徘徊。你靠在椅子上不住调整姿势,一下将脑袋移向左侧靠背,一下将脑袋卡在右侧你和王绪椅子靠背的中间缝隙,一下又靠回椅子正中。   可不管哪个姿势,要么脑袋要么脖子,总有一个地方感到不舒服。   最后,你把脑袋靠在车窗上,感受一番后用手垫住,总算有些能够入睡的预感,除了手被压住的不适拉住你最后一丝意识以外,其他部分的你渐渐滑落睡梦深处,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只能模糊不清地感受一点外界。   你感到一只大手托起你的脑袋,比理发店给人洗头的小哥更让人有安全感,可以放心地把脑袋躺倒在他手心。   是……王绪?   你的大脑太过困倦,只支持你想到这里,无法让你做出更多反应。   很快,那只手又松开,你的脑袋重新倒向窗户,毫无保护,连自己的手都不再贴在车窗,你惊吓的一刻几乎快要清醒,却在转瞬之间陷入云朵一样的柔软。   又是那股熟悉的芳香剂味道。   轻轻浅浅,不似上次伏在他背上时那样浓重,大抵是羽绒不能清洗,只是沾上内里衣服香气的缘故。   这股味道遮去讨厌的大巴车气味,让你彻底陷入香甜梦乡之中。   “到啦,准备下车吧。”   “哎呦,那是你家圆圆吧?”   “那是王绪?”   “这两个怎么睡成这样子了?”   “后边那些怎么也躺得七扭八扭的?”   “现在这些孩子怎么回事,一点体力都没有,才坐多久的车啊,就困成这样。”   一大堆嘈杂的声音传来。   突然某一刻,你的睡意一下消失,眼前重新感到灯光刺眼。   在彻底清醒过来之前,身体对各处的感知重新回到你的脑海。左边脑袋和脖子陷在棉花一样柔软的羽绒里,没有任何因为姿势引起的不适,右边肩膀到手臂的地方被什么重物死死压住,好像有些因为血液不通引起的麻木。   你试图动一动手,却感觉不到它,一下惊惶起来,一边努力睁眼一边盲推重物却没怎么推开。   你听到了一群人的笑声,眼睛猛地睁开。   一群大人正在笑话你们这些孩子,其中,你的父母看着你们,笑得格外大声,王绪父母则是又好气又好笑,有心上前又懒得当众训人。   你心有所悟地朝手臂麻木的地方看去,发现王绪那么大的一个个子,整个身体往下滑得几乎要躺下,背和脑袋靠在你身上,因为长腿无处安放,睡着后不自觉地向里边挤着,把小小一个你压到窗边,虽说有他的大衣当作枕头,不算难过,但在旁人眼里还是弱小无助又可怜。   在这个恋爱游戏里,就算反过来,是你靠在王绪肩上,你也很怀疑这些大人会想“早恋,拆散”还是“早恋,好耶”,更不用说现在是王绪宛若搞霸凌一样躺在你肩上,而你好不容易推开他,转身一看,后边那些同龄人也东倒西歪地互相靠着,你们在其中一点都不特别。   被你推开的王绪慢慢端正地坐回来,整个人呆呆望向前方,显然还没真正清醒。   你把压在窗户上的羽绒服抖了抖,重新放回他膝盖上,本该有的微妙感动都被右手臂血液重新畅通起来时针扎一样的感觉冲淡。   你气得在他脑门上胡乱揉了一把,把他发型弄得乱糟糟后才轻松起来。   王绪一脸茫然地转头看你。   你知道,他不会无视自己的体型故意往你身上靠,多半是睡着后无意识地倒向你,最后变成那副“恶霸压迫无辜人士”的样子。   你没好气道:“下车啦!”   然后揉揉自己的手臂,希望尽快恢复平常的知觉。   王绪眨了眨眼,顺手隔着软绵绵的羽绒衣帮你捏手臂,刚问了一句“手怎么了”,便回身看见一堆大人的目光,动作险些顿住。   王绪妈妈上前拍了他两下,动作不重,抱怨道:“还问!还不是被你压的,空位那么多,知道自己个子大也不找个宽敞的地方睡,把方圆挤得都贴到窗户上去了!”   啊,贴到窗户上这个倒不能怪他,是你自己觉得这样睡舒服来着。   “阿姨,是我自己……”   “对不起。”   王绪却已经果断道歉,更努力地帮你揉起胳膊。   王绪妈妈道:“好了,先下车,你帮方圆搬行李吧。”   其他大人也陆续去叫醒自己的孩子。   你爸过来看了一眼,见王绪帮你拿了背包,便帮你把行李箱提走了。   结果到最后,你反而两手空空,什么东西都不用拿。   你左右看了一圈,突然有些负罪感,便要伸手去拿王绪帮你拿的背包。王绪仗着身高优势,将背包高高提起,愣是让你碰都碰不到。   你一时倔强,忘了本意,心想至少要摸上一下,便跳了起来,伸手用指尖去够。   结果王绪猛地弯腰,两手掐住你在厚衣服包裹下圆滚滚的腰,一把将你抱起放在他的大行李箱上,直接推着跑了起来。   “妈——”你一下惊叫起来,背过手去抓行李箱的吊杆。   因为太多家长在,你不敢大声呵斥,只能小小声地放狠话:“快停下来,不然等我下来一定要打你!”   王绪嬉皮笑脸:“我怎么觉得你现在下来也要教训我?”   说着变本加厉地推起来,在你的尖叫中牢牢抓着你衣服,不让你有任何掉下去的可能。   你妈回头看了一眼,乐呵呵地笑了。   王绪妈妈也跟着回头,无奈地一扶额头,说王绪:“怎么还是这么幼稚!辛苦圆圆了。”   你妈笑:“他俩从小就这样,多好,这才叫青春。等再过几年,不这样了,客客气气的,我们看着才难受呢。”   王绪妈妈一叹气,道:“是这样,要是一直在一起才好呢。” 第79章 与世隔绝 愿为孤岛   后续的旅途比想象中愉快。   除开第一天见面因为舟车劳顿和不够熟悉带来的尴尬, 后续几天行程变慢后,你也慢慢和那些父母朋友家的孩子熟悉起来。   里边有被强行拽出来旅游而忧心忡忡的乖学生,也有乐不思蜀从头到尾没想起寒假作业的乐小孩, 还有瞒着父母偷偷交往、让所有同龄人帮他们一起打掩护的小情侣。   休息的时候,你喜欢坐在戴眼镜的女孩身边, 陪她一起看题, 好像看见从前的自己。后边王绪和不愿做作业的男孩一起游戏, 时不时发出一小声还算文明的叫骂。小情侣则亲亲密密地坐在最后,偶尔借着椅背的遮挡偷偷牵手。   游玩的时候大家重新组队。小情侣依依不舍地分开,走到同性朋友身边, 只在和朋友嬉笑时眼神忍不住看向对方。他们四个聚在一块,王绪则屁颠屁颠地跟在你身旁,把所有能背的东西都拿过来背在自己身上,好在你们很多东西都是妈妈们一起挑的,全搭在他身上也不显得奇怪。   你们这样嬉闹着走过山水,最后一站来到滑雪场时,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怅然。   眼镜妹妹放下书本,游戏男孩松开手机,小情侣的眼神慢慢分给同行者, 你也开始舍不得所有人。不只对那些往后可能没机会再见,就算见面也不会像现在一起旅游时那样熟稔的同龄少年, 还对王绪。   乍一想时连你自己都有些神奇不解,毕竟你和王绪旅途过后仍会天天见面, 并非真正需要作别的人。可再仔细想想, 你慢慢也就明白自己的心情。旅行让人忘却一切不在眼前的烦恼,可以全身心地投入身边的人和景物,你不舍得的, 是面前这些人没错,但更是和他们在一起时无忧无虑的自己。   同时,对你来说,眼前的王绪与平常的王绪也是不一样的。   如果拿游戏举例,面前这个大概是旅行限定款,一旦过了这个节点,就只能在回忆图鉴里再拿出来怀念。过去的事情永远只是过去。   因此产生不舍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从诗意的角度想,这种伤感也是一种美丽。   不过王绪大概不会想那么多。换上滑雪服后,他笑得脸都开花了。   你看着看着,笑了一声,不再为即将到来的离别不舍,开始全心全意地投入最后一站。   滑雪服具有一定厚度,穿上之后让你莫名安心,好像摔在地上也不会感到疼痛一样,心中充满想要冒险的跃跃欲试。你认真倾听教练教导,笨拙地跟着滑了两下,因为运气好没有摔跤,还以为滑雪没有你想象中的困难,结果就在教练放手尝试的鼓励下摔了个屁股墩。   你感觉自己和各类运动天生不和。   学自行车摔,学滑雪也摔,身体素质的提高全然没有改变你的运动神经,只是单纯让你变得更耐摔了,你都不知道该气该笑。   和初学笨拙的你不同,王绪是每年都会来滑雪的人,稍微动了两下,重新调动身体记忆后,已经能够顺畅自如地行动。他在滑雪板上显得那样轻巧,好像身体只是薄薄纸片,没有任何重量,也不需要控制重心,天生就能跟着滑雪板滑行。   他就这样来到你跟前。   你因为自己的狼狈撇撇嘴,刚想伸出手要他扶你一把,就看见这家伙双手撑腰开始弯身嘲笑你。   你一下缩回手,牙痒痒地瞪着他,无比利索地凭借自身力量站起来,在这过程中第一次展现出难言的运动神经,差点把刚反应过来的你自己惊到。   王绪引着你前进,不时指点你的动作。   和要教许多人以至于不得不分心的教练相比,他要专心细致得多,除了嘴欠以外无可挑剔。   “圆儿,你怎么这么笨啊。”   他痛心疾首。   你一棍过去,拒绝挫折教育。   王绪委屈巴巴地闭嘴,奈何闲不住,没过一会又想说话,但看着你一点也不潇洒的姿势,实在是无法昧着良心夸出来,最后只道:“你摔倒的姿势还挺可爱。”   谁想听这种夸赞啊!   你终究还是没忍住,朝他恶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加快了脚下的动作。   被王绪教是一件很烦的事,但他教的东西确实很有用,哪怕带着和他赌气的心思,在身体慢慢习惯他教导的动作以后,你也没因为技术原因在快速前行时随意摔跤。   王绪完全没察觉你被他叨叨到烦躁,见你向前滑去,便悠然自在地跟在身后,还笑:“对了,现在这个动作做得就很漂亮!”   要夸就早点夸,这种时候夸只会让人更生气啦!   因为是在滑雪,本身坡度就让人难以驾驭,你没有因为气急上头回身和他打架,可你们滑着滑着,来到坡度最为陡峭的一段,远远超出你的能力范围,到底还是不可避免地摔了一跤。   你身后的王绪原本还在艰难控制平衡,见你摔在地上,第一反应便是改变方向,以免滑雪板撞到你身上,猛然疾冲之下,到底摔了出去,在地上直接翻了一个跟头,看起来摔得比你还厉害。   你转头看见,一下发急,立刻想要起身上前,却又被脚下的滑雪板绊住,刚起来就又往下摔,最后跌跌撞撞一番才来到王绪跟前。   王绪看你这样,笑了。   你也不去纠结他这种时候还有闲工夫傻笑,一见他还躺在地上便紧张:“怎么了?摔到哪里了?是站不起来了吗?我去喊人过来!”   “诶等等!”王绪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见你转身要走,一把抓住你的手腕,没想到你起身的力气太大,被他这么一拉,反而摔回雪地,和他头尾相反地躺着。   你一下懵在雪地里。   王绪愣了一下,之后反而开怀大笑起来。   你习惯性地想要起身瞪他,但最后不知怎么想的,也只是躺在那里,问他:“所以你到底有没有事?”   王绪笑道:“没有啦,我有那么不禁摔吗?只是突然觉得躺着也挺好的,能看见不一样的景色,所以不急着起来。”   你听到他的话,顺着看向天空,目光所及是一片澄澈蔚蓝,干净得连朵云都没有,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不敢轻扰。   你来到这里以后,光顾着看脚下雪地,如果不是王绪,险些错过这样一片天空。   你一直觉得,他心里有一个很单纯很干净的角落,让他能够在生活的各种小细节之中看到旁人看不到的趣味。虽然这种瞬间出现得不多,总是掩藏在他大大咧咧的外表之下,但每每出现,还是会让你有一瞬的触动与羡慕。   希望他能一直拥有这种能力。   “好看吧?”王绪得意洋洋地问你,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好看。”你无奈决定让他成功嘚瑟一次。   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你声音太远的缘故,这个躺下后就一直懒得起来的人突然坐起身来,探到你的上方,遮去你眼前的天空,用攻击性极强的面容占据你的视野,让你呼吸停了一拍。   在你为此感到不自在,想要将人推开之前,他跟骨头软了一样,一个翻滚,在你身侧三十厘米左右的地方躺了下来,道:“还是头和头摆一块说话比较方便。”   这倒是。   你一下忘了方才的事,只安安心心地躺在那里,甚至闭起眼睛感受四周的风。   王绪问:“你说人真的能感受到别人的目光吗?”   你闭着眼睛道:“不知道,不然我们试试?”   王绪道:“好,你觉得我现在有没有在看你?”   你认真感受了一番,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身边有个人,心理作用之下,总觉得他在看你,于是你说:“你在看吧?”   王绪道:“没呢。再感受一下。”   刚刚没看,现在也许在看?   你说:“这次在看吧?”   王绪道:“哎,人果然是感觉不到别人目光的。”   你郁闷地睁开眼,往侧边一转头,结果正正好对上王绪的眼神,他就那样看着你,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又看了多久。   你气道:“你骗人!”   王绪笑嘻嘻的,突然问你:“你喜欢这里吗?”   你已经习惯了和王绪在一起时上一秒生气下一秒就聊到别的事,此刻就跟以往每一次一样,一下被转移注意力,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坚定道:“喜欢。”   王绪又靠近了你一点,问:“那你会不会觉得,如果能一直待在这里就好?”   “那倒不会……怎么,你喜欢这里喜欢到想留下来吗?”   你转向王绪,好奇发问。   你没有王绪那种单纯欣赏一个地方的能力,这个地方虽然美丽,但再美丽的东西也经不起日复一日地看,要想让你留恋,说到底还是要有互相含有羁绊的人。   王绪笑着看你,久久没有说话,只露出一个好似默认的笑容。   在这一瞬间,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就像一个孤岛,一切的声音都被阻断,时间也被暂停,眼前和身边都是他所喜爱的人。   如果一直待在这里,一直不离开,是不是那些曾经有过的顾虑都可以被一起抛却遗忘?   这样,他便能拥有永远这个词汇。   在你不知道的地方,王绪的好感度悄然发生变化。   【当前好感度:80(与世隔绝的那一刻)】 第80章 死亡 一扇再也关不上的门   聂时秋的消息发在旅行结束后的某个深夜, 是过完年的第十天,也是距离开学的倒数第四天。消息无声无息地传到你的手机,未将你从梦中惊醒, 而是慢悠悠地躺着,等你第二日起床时才看见。   他说:“我父亲去世了。”   你一下清醒过来, 随便抹了把脸, 和爸妈胡乱说了两句, 就脑袋一片空白地赶到聂家。   聂家的门正大开着,里边传来许多纷杂声响,你愣了愣, 往里边探了探,看见许多你从未在聂家见过的人。聂时秋正坐在沙发的一个角落,神色麻木,一旁的人好似在商量聂呈的后事,有边说边抽烟的,也有边说边喝酒的,说到某些地方,几方人好像要打起来一样。   只有少数几个人,静静立在旁边, 偶尔为大家添一点热水,会在路过聂时秋时拍拍他的肩。   你站在门口, 才发现自己忘记告诉聂时秋你会过来,看到消息后就傻乎乎地跑来, 以为他会需要你。   在你踌躇的时候, 聂时秋就像能察觉到你的目光一样,突然抬头直直朝你看来,墨玉一样的眼珠子映照灯光, 仿佛徒然亮了一瞬。   他径直起身,一步步朝你走来,来到你面前时,好像身上死死压着他的东西终于有了可以一起背负的人一样,肩背一轻,让他身姿愈直。   他越这样,你越觉得看到一根被拉到极限的弹簧,再不松开,也许就要断掉了。   你做事不喜欢逃避,就算再艰难也要面对,但这是你对自己的要求,从来不是你对他人的期望。你想,或许他该休息一下。   你伸手,牵住了聂时秋的袖子。   聂时秋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只是茫然地看着你,显然已经停止思考。   你拉着他往楼下走,他笨拙地跟着你的脚步,没有一点挣扎意图。   你带他来到楼下,杂草丛生的地方有一两个有些年头的健身器械,上边的漆皮掉了大半,露出锈色内里,看起来有许多积灰,可这是附近唯一可以坐下的地方。再离远些,如果那些亲戚真有事情要找聂时秋,可能一时半会儿就找不着人了。   你在这里坐下,看向聂时秋,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没说。   聂时秋的躯壳里好像只剩下最后一点灵魂,比起被意识驱动,更被本能支配。他的本能让他在你身边感到宁静,于是不用你说什么,他也走到你身边,静静坐下。   你们一起陷入沉默。   你人生中参加的第一场吊唁,是一名你不算熟悉,但很尊敬的师长的悼念会。他躺在小小的棺材里,你不敢多看,匆匆一眼,便在人群中垂下头致以哀思,只在心里忍不住想,他生前站在讲台上时,看起来是那样高大,如今躺在那里,好像一整座山倾倒下来,让人看了那样难过。   他的过世戳破了你和真实世界之间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从此以后,死亡对你来说不再是一件只存在于遥远世界之外的想象,而是一件真实的,随时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的事。   你心中那扇隔绝外界风暴的大门轰然倒下,原本单纯简单的内心世界被狂风暴雨席卷而过,从那一刻起,你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大人。   所以你明白,不管聂呈对聂时秋来说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他此刻要面对的,是一个人的死亡。   任何其他人都不能开解,只有他自己可以静静感受,最终用一种独属于他的特别方式消化这个事实。   你所能做的,只是陪伴,让他明白在这份死亡面前,他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长久的沉默之中,聂时秋的背脊渐渐弯了一些,整个人看起来不再那么紧绷,他开口道:“我们家来了好多亲戚。”   “嗯。”你轻轻应一声,看向他。   他继续道:“那里边的人,我从前都没见过几个,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听到消息赶过来的。”   他的语气没有嘲弄,好似只是平铺直叙地客观讲述某些东西。   “其实他们来了也好,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不过想一想也很好笑,他还活着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敢来伸一伸手,都怕一时好心惹上麻烦,如今等他死了,没有这种风险了,旁人反倒不去计较先前龃龉,愿意好心帮我。”   “你说,他做人怎么这么失败啊?”   聂时秋说这话并不需要你回答,只是单纯发泄,下一秒又跳跃道:“他上次住院的时候,我以为他要死了,结果他活了下来。没想到没过两个月,他又喝酒把自己送进去,这一次,我以为会跟上次一样,养上几天就好,结果他死了,你说好不好笑?”   聂时秋说到这里,嘲弄地笑了。   你拍拍他的背,他猛地甩开你的手,一下转向你,眼中是徒然升起的戒备,等看见你的面容,才恍惚回神,意识到你一直陪在他身边听他说话。他脸上一下露出歉意,伸手想要说些什么,又默默地收回手,低声道歉。   这不是聂时秋第一次甩开你的手了。   你其实明白,他早已习惯独自一人,于是在某些陷入沉思的时刻,对身边所有人都充满敌意。   你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在意。   聂时秋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你对他道:“再说些什么吧。”   聂时秋茫然地看向你,不知道你想要让他说什么。   你说:“什么都可以。”   从刚刚起你就发现,聂时秋的脑海已经一片混乱,说话时常常颠三倒四,可随着他说的话越多,那些他不愿意直接表达的情感也就流露得越多,他身上的担子才能跟着慢慢变轻。   他该多说些话,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聂时秋无言许久,在头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想要理解你话语背后的关心并不容易,而方才那份歉疚又支配着他想要完成你的每一个建议。   于是他开始说些连自己都没想到的话。   有时是聂呈的好,有时是聂呈的坏。   但你听下来,总归是不好的那些比较多。   毕竟聂呈从来不是一个能够长久控制住自己脾气的人,骨子里的自卑又让他表现出不容侵犯的极度自傲。在谢秋盈离开聂家的第三年,他到底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动手打了聂时秋。   这种事情,有了一次,就有了后续的无数次。   起初只是教育不顺时拍在身上的一个巴掌,后来就变成心情烦躁时随时可以施加的拳脚。聂时秋尚未长大时,只能默默忍受,最开始觉得惊恐,一见聂呈举起手,便应激性地感到疼痛。后来他开始做梦,梦见母亲当年离开时连他一起带走,在小而温馨的房子里,他和母亲一起对坐,母亲不会打他,只温柔地对他笑。最后他盼着解脱,看着聂呈离开家的背影,在忧惧他也跟着将他抛弃时,慢慢开始快意隐秘地想,他要是真不回来了也好。   后来聂时秋长大了一些,他开始反抗,慢慢感到力量带来的安全感。   这份力量不仅在面对聂呈时有用,在那些不算友好的同龄人跟前一样有效。他开始荒废学业,更多地去施展自己的力量,并为那份影响洋洋得意,自觉内心深处那个站在角落无法向前迈出一步的无力幼童因此变得有力起来。   一年、两年,亦或三年,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发现自己错了。   也许同他相比,聂呈是失去獠牙、日益老迈的雄狮,但聂呈骨子里的疯狂与残忍有时会让他感觉不退一步的话,自己下一刻就会死去。   他没有办法靠着拳头改变眼前的一切。   聂时秋的人生从那时起拐了个弯,比旁人更艰难地,试图回到正轨之上。   在这个过程中,聂呈只是冷眼旁观,不帮忙,也不刻意阻止,只偶尔还是会因为小事不顺他意便拳打脚踢。   像这样的父亲,聂时秋觉得自己实在不必有什么留恋。   也许他过世了,对他们彼此而言都是一种解脱。   可当他同你絮絮叨叨说到这里,脑海突然闪过一些他很久很久没有回想过的画面。   年幼的他骑在聂呈脖子上,被他带着感受寻常不能感受到的高度,兴奋地大叫大笑,肆无忌惮地抓着聂呈的头发,却不会因为下手没轻没重而被斥责打骂。   那时候的他也是被父亲爱过的样子。   再后来,他们关系越来越紧绷,动辄的冲突之中,聂呈有时也会放一笔钱在他桌上,硬梆梆地说句什么。他不记得自己回了什么话,只记得气氛变得更加紧张,在他觉得两人马上又要拳脚相见的时候,聂呈少见地摔门离开,退了一步。   “他那时候说了什么呢……”聂时秋喃喃自语,非要想个明白。   他想了很久,最后依稀想起那么一句。   聂呈说:“你不是想读书吗?拿去买书吧。”   聂时秋将脸埋入手中,沉默良久。   他并不因为这仅有的和缓就认为聂呈是如何好的一个人,但在这一刻,他终于感受到聂呈已经去世这个事实。   他想,自己或许可以在这一秒只想些聂呈好的事情。   可他又忍不住因此痛恨自己的软弱和渴求,好就是好,坏就是坏,被这样对待,怎么能仍记挂那一丁点温情。 第81章 谢秋盈的病 母子   聂呈的后事最终由聂家亲戚办完, 聂时秋几乎没在里边出什么力,只最后在灵堂前披麻戴孝,向前来吊唁的宾客一一鞠躬, 麻木地同人握手致谢。   你没有进灵堂吊唁,毕竟你对聂呈并不算尊敬, 哪怕对生命本身的逝去感到悲哀惋惜, 也无法对聂呈致以纯净的哀悼, 与其如此,倒不如不参与,反倒也算一种尊重。   你陪在聂时秋身边, 什么也没做,只是让他知道,如果他需要帮忙,至少还有一个在他人生前十七年中切切实实认识的人。   在越来越沉默的聂时秋身边,你看见那些聂家亲戚把所有事情处理完毕,走之前甚至还把聂家收拾了一遍。他们不像电视剧中那些集狗血矛盾于一体的恶毒亲戚,去抢聂家剩下的钱和房子,反而考虑到聂呈过世后聂时秋无人照顾的事,一群人凑了凑, 给他包了一笔上学的钱。   聂时秋没有拒绝,但你看他样子也不像深思熟虑过后的接受, 分明是他已经陷入自己的世界之中,对外界难以做出什么反应。   从这种状态走出来是需要时间的, 有的人只需要一个星期, 有的人却可能从此就被改变。你不敢说聂时秋不会是后者,哪怕聂呈待他那样坏,有时候, 越是吝啬于施舍爱的父母,越容易拥有对爱充满渴求的孩子,他们曾给的一点温情,都会让这些孩子反复咀嚼,永生难忘。   你突然想到聂时秋的母亲谢秋盈,如果她在,聂时秋至少会知道在这世上他不是孤单一人。   家人的作用是再好的朋友也无法代替的,就连所谓爱人也始终代表不同意义,可以互相丰富,却不能彼此取代。   在你这样想的时候,你接到了谢飞松的电话。因为怕打扰,谢飞松并不常给你打电话,总是只发消息,如今突然打来电话,要么是有急事找你,要么是有些直接沟通才显合适的话。   因此,你对心不在焉的聂时秋微微示意,表示自己要接个电话,随后退到楼道里去,接起了谢飞松的电话。   谢飞松的声音不算轻快,但语调还算柔和,问你:“你现在在哪呢?”   你回头看了一眼聂家的门,心知以谢飞松和聂时秋的关系,并不适合将这件事情告诉谢飞松。但不知道为什么,你也不想对谢飞松撒谎,脑海中一时片刻想不出应对的话,便沉默在那里。   谢飞松耐心地等待着,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问:“你在聂时秋那里,对不对?”   “你怎么……”   这话刚问到一半,你便反应过来,谢家怕是已经知道聂呈去世的事了。   你记得谢飞松的承诺,也相信他不会在许下承诺之后轻易违反,这样一来,关注聂家事情的人并便不是谢飞松自己,而是他背后的谢正德。   想到这里,你不再隐瞒,向谢飞松承认了你在陪伴聂时秋的事。   谢飞松深吸一口气,像是突然忘了原本想说的话,花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思绪,对你道:“谢秋盈,也就是我姑姑,聂时秋的母亲,她回国了,谢之遥这次就是为了陪她回来才回国的。”   谢飞松陆陆续续说了许多,有他以为你不知道的,谢秋盈的过去,还有你从未想过的,谢秋盈的现状。   听到最后,你带着点不确定,问他:“你是想我把这些事情告诉聂时秋吗?”   谢飞松轻轻笑了一声,听起来却像叹息一般:“老爷子希望我把这件事情告诉聂时秋,但我想,由你来告诉他或许会更好吧。”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去做一件并不一定能让自己快乐的好事。   可他想,这样是对的,至少你会觉得这样是对的。   他在挂掉电话之前道:“你放心,这不是胁迫,他不会逼聂时秋做什么,你把这件事情告诉聂时秋,去不去就看他自己的心意吧。”   也只能这样了。   你回到聂时秋身边,看着他,能分明感到他和这个世界的游离,但你能隐约察觉,当你说出接下来那句话,从前那种可能伤人的警惕和戒备又会重新回到他身上。   你的手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慢慢握成拳头,既像是紧张害怕,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哪怕如此,你也没有特地坐远一些,拉开与聂时秋的距离,而是在一个能够维持支持的亲近范围之内问他:“如果能见到你母亲,你想见她吗?”   聂时秋猛地看向你,像是溺水的人被人一把从水中拉了出来,比起重获新生的惊喜,更多的是试图抱着浮木自救却拉人一起不断下沉的恐慌。   他或许不能马上做出决断,可他终归是会给你一个答案的。   ——   你在开学后的第二个周末得到了聂时秋给你的回答。   在谢飞松的帮助下,你和聂时秋一起来到一个并没有多少人知道的疗养院。   这个疗养院建在郊外山腰,离市中心有很长一段距离,但也因此拥有一个宁静,没有嘈杂的环境。   聂时秋不愿坐谢家的车,你便和他一起打车,一路上看着秀丽的山景,连日来一直阴沉紧绷的心也跟着渐渐放松。   或许这也是疗养院将地址选在这里的原因之一。   谢飞松告诉你,谢秋盈当年被谢正德从聂家带走以后,接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好不容易才慢慢恢复正常。   谢正德要送她到国外,让她换一个环境,她想了很久,最后也答应了,但在出国之前想再去见聂时秋一眼,因为怕谢正德不答应,便没跟任何人说,只自己一个偷偷跑去聂家。   谢正德其实发现了,但出于最后一点父母之心,他没有阻拦谢秋盈,只是让人在她身后悄悄跟着,确保最后能将人带回来。   可他们都没想到,谢秋盈根本没有见到聂时秋,甚至也没有见到聂呈,只是在回到那栋房子所在的小区时,便因为周围熟悉的一切重新陷入惶恐,心理状态一下崩塌。   谢秋盈二度崩溃了。   这对谢秋盈来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在他她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一个她认为正常的状态时,她需要更多的自信和鼓励,结果这个状态在她眼前活生生崩塌。   她有时会觉得自己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所以之后被谢正德再度送去治疗,以及治疗之后重提让她出国一事时,谢秋盈没有再反抗。   她也没有说,要再去看聂时秋一眼。   那点原因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是怕看到聂时秋,自己的心理防线会再度崩溃,重新陷入那种人不人鬼不鬼,连自己都害怕的抑郁状态之中,还是害怕在那以后,聂时秋在她心中会和那段讨厌的过往,和聂呈这个令她深恨的人一起,再也撕扯不开?   谢秋盈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可能再也做不了一个称职的母亲,只能想方设法先做回一个正常的自己。   谢秋盈的第二次治疗花了比第一次治疗多一倍的时间,才让她渐渐在人前恢复正常。   病情有了以后,谢正德送谢秋盈出国去读书。和国内完全不同的环境,对谢秋盈来说其实是一种挑战,可正是这种不同将过去渐渐磨灭,让她不再想起那些随时都可能引发不愉快反应的回忆。   她开始接受自己的第二段人生。   在第二段人生正式开启的第三年,她遇见了现在的爱人,一个和聂呈完全不同,内敛,又彬彬有礼的人。   在男人向她求婚时,谢秋盈告诉了他这段过往,也表明为了身体和心理考虑,以后不会再要孩子。   生活不像浪漫喜剧电影,男人不会一把抱住她,告诉她自己对于这些事情毫不在意,单纯地,一心地更怜惜她。   浪漫电影之外的男人对她说,自己要考虑一下,谢秋盈将这当做这段关系的落幕。却没想到,在一个月的思考时间过后,男人再度出现在她面前时,手里捧的是玫瑰和戒指。   这与当年她和聂呈在一起时完全不同,没有偶像剧一样爱情大过一切,不容许迟疑、忧虑和思考的不顾一切。有的只是成年人理智地深思熟虑过后,仍然为她心动的一种坚定抉择。   这对那时的谢秋盈来说,反倒是无与伦比的浪漫,在那一刻钟,她觉得自己被真正治愈,重新拥有迈入人生下一阶段的勇气。   她和那个男人结了婚。没有孩子,只有一只猫和一只狗,过着宁静平淡的生活,偶尔吵架,但不冷战,更无暴力,最后问题总是心平气和地解决。   她几乎以为生活就要这样日久天长地过下去,可随着年岁增长,她越来越多地梦见聂时秋。那些只求自救,无暇他顾时被她抛在脑后的愧疚重新涌上心头,在她心间啃噬。   最后,她不过是听人叫了一个同名的孩子一句“时秋”,便不得不再度回国接受治疗。   那一刻,她对自己说,你抛下了那个孩子,自己过着快乐的生活,所以你活该受到惩罚。   这一次,她不想救自己了。   痛苦也是一种救赎,因为她在受她自认为“应受的折磨。” 第82章 相望 无法一致的立场   谢秋盈自己不愿回国, 是她后来的丈夫在咨询过谢家后,主动劝说,将她带回来疗养的。而谢秋盈的让步也仅此而已, 她绝不愿在此刻去见聂时秋,更无法接受他们见面是为了替她治疗。   因为她问心有愧。   “我们可以隔着单向玻璃看一看她。”   你对聂时秋再度强调。   在邀请你们来之前, 谢飞松已经说了谢秋盈现在的状态, 也表明她暂时还无法面见聂时秋, 如果聂时秋愿意,可以来不作交流地看看她。   但你担心聂时秋太久没有见到母亲,又是聂呈去世的关头, 心情激荡下,也许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只能如此提醒。   聂时秋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玻璃另一端,轻轻应了一声。   玻璃里边是疗养院里的阅览室,谢秋盈正坐在那里读书。她如今正是四十左右的年纪,不像社交圈里的同龄人开始尝试让自己显得更年轻,她很自然地穿着裸色棉麻的衣服,舒展地露出有些偏瘦的四肢, 面上有着无可避免的浅淡纹路,让岁月痕迹清晰印在脸上。   你们隔得有些远, 看不清她正在看什么书,只能看见她不快不慢地轻轻翻页, 并非对着书本发呆, 而是真正将书读了进去。   光这样看,她不像一个病人,反倒比谁都健康自然。   和你相比, 聂时秋的目光要显得贪婪许多。他的眼神从她身上来来回回扫了几遍,试图将她与记忆中的样子重合起来,让他能够确定地告诉自己,没错,那就是我的母亲。   可他记忆中,母亲美好的样子已经很模糊了,每每回想,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什么具象化的面容,而是一束抽象的光和光后影影绰绰的人影,一靠近便感到温暖。   当他试图在她眉眼间找到熟悉之处,慢慢浮现心头的却是她面目青肿,躺在地上,朝他看来的那一眼。   她被聂呈打成了那样,对他做的口型却是:“躲起来。”   他起初躲了。后来事情又发生时想救她,差点被聂呈一脚踢出去,惹得谢秋盈护在他身上,挨了更多的打。从此以后,他只能站在角落麻木看着,以为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发现,他是能救她的,只是他不知道,所以就那样“袖手旁观”,放任她陷入泥淖。   他曾经不愿承认,可现在回想起来,却不得不想,也许他是没有资格思念她的。   聂时秋猛地蹲下,一手扶着面前的单向玻璃,一手抓着胸口衣服,克制不住地大声呼吸起来,声音越来越急,你想喊人,却见他哀求地看着你摇头。   你冷静下来,环顾四周,飞快打起电话。   聂时秋被赶来的工作人员带到休息室,可能由于方才的异常反应本身就是心理因素造成的,在医生的安抚下,他慢慢恢复正常,不再发出急促到令人惊恐的声音。   他躺在休息室的床上,意识已经回笼,眼睛却还有些张不开,用了一点时间慢慢睁眼,眼里的东西除了光和亮,还有你带点焦急的面容。   他一把握住了你的手。   你愣了愣,下意识想要推开,但看到他紧锁的眉头和狠咬的牙关,到底还是动作一顿,没有抗拒,任由他握着,甚至反过来拍了拍他的臂膀,以示安慰。   你问他:“你想离开这里吗?”   他摇头,不说话。   你懂了,纵使看见谢秋盈这件事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冲击,他也不愿意离开。就算在这里痛苦愧疚,也远远好过在外边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孤独活在这世上的时候。   你道:“那我陪你。”   聂时秋握着你的手紧了紧,随后松开,目光滑落,看到你手腕上被他一时用力抓出的红痕,有些不知所措。   你不在意,只安慰他说:“不痛。”   聂时秋点点头,好像被你说服,只是不知不觉中收起自己的手,握成拳头,包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之中。   如果这份力量不能为他自己掌控,那他和聂呈有什么区别?   你不知道这个没让你受伤受痛的小插曲反倒让聂时秋心中受到震撼。   你只是看他又一次陷入沉默。   从寒假到开学以来发生的一切,你光作为一个陪客,在聂时秋身边都看得有些心累,更不用说处于风暴中心的聂时秋自己。因此,你给予他十分的尊重,同时愧疚于自己除却耐心与温柔什么都不能给。   聂时秋从休息室的床上下来,走到窗边,看向外边风景,却没想到刚刚还在阅览室的谢秋盈,不知何时已经到了疗养院中的小花园,此刻正坐在花园的长椅上闭目听着音乐。   聂时秋的第一反应便是从窗边离开,毕竟他不知道这里的玻璃是单向还是双向,生怕在自己看到谢秋盈的同时,谢秋盈也能看见他的脸庞。   “阿姨闭着眼呢。”你不忍心,于是轻声提醒他。   聂时秋这才犹豫走近,拉过窗帘,遮住大半个身子,只露出一双眼和半张脸,偷偷窥探窗外。   谢秋盈只静静待了一会儿,便有人来看她。那是一个和她年岁相仿的男人,看起来是中国人的面容,衣着打扮和言行举止之间既有东方的含蓄,又有一点西化的腔调。   他给谢秋盈带了一小束玫瑰,不多,只有几支,枝干很长,包装纸的颜色很深,看起来很美,也很浓烈。   这不像看望病人带的礼物,而是纯粹讨爱人欢心才用的小把戏。   谢秋盈接过那束花,微微低下头,像是在闻花香,又像是在幻想置身花海之中的感受。   在这一瞬间,她脸上那些岁月带来的痕迹奇迹般地淡去,只剩下一个人被心爱之人所深爱着的美丽。   这是聂时秋从未见过的,母亲的模样。   聂时秋侧过头的同时,你也控制着自己低下头,不去看他,你们俩都心知肚明,他此刻神情不会太好看。   男人不是一个人来的,继他坐在谢秋盈身边没多久,又来了一个年轻女孩。   她看起来十八九岁的模样,身材高挑,穿衣大胆前卫,皮肤也晒成与众不同的麦色,健康又活力。   你猜那是谢之遥。   她到两人跟前不知道说了什么,一下将男人与谢秋盈逗笑,刚好年龄差距放在那里,远远望去,他们竟也有些像一家三口。   你在心里叹一口气,试探性地去拉窗帘,却因为另一端死死攥在聂时秋手里而不能成功。你无奈之下只能松手,毕竟这不是一场拔河,只要你力气大过聂时秋,能强行将窗帘拉上,他就不再在意。   只有他心甘情愿地松手,这一切才有用。   聂时秋突然开口:“他们今天让我来这里,不是出于什么好心吧?”   你微微一愣,而他原本就没想等你回答,此刻已经继续道:“你说,是不是连现在这种时候都有人在观察我的表现?如果他们看了觉得还满意的话,就让我再见一眼她,如果他们看了觉得不满意,我就再也没有踏进这里第二次的机会了。”   他说这句话时,面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有将窗帘死死攥在手里,几乎把织物揉成皱巴巴一团的行为暴露了他的心情。   也许是这一刻的感受让他回忆起小时候谢秋盈被谢正德带走的模样,以至于让他有了这种想法。   在年幼的聂时秋心里,谢家曾是一个很美好的地方,因为那是他所不能触及的谢秋盈的归处。   可他年岁愈长,那份向往便变得越愈隐秘,事到如今,能够剩下的,只是越发鲜明的憎恨。   他的想法有些极端。   以谢正德的行事手段,谢家尚不至于在这种时候还让人偷偷观察,以此确认聂时秋对谢秋盈的想法。   在你看来,这次邀约本身才是一种试探。   聂时秋愿意来,愿意看,这就是一种回答。   而你能够理解谢家的做法。   谢秋盈并不算一个拥有完全民事能力的成年人,三度病发后,不管她现在看起来再怎样正常,冰山下的暗流涌动随时都可能再度造成坍塌。   在这种情况下,她的亲人谨慎些也是理所应当。   十多年前,谢秋盈被带着逃离聂家,却没有带走聂时秋,而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除谢秋盈以外的谢家人,对聂时秋也没有多少特别关照。   谢家并不认为只凭这一层血缘关系,聂时秋便要理所应当地在这种时候帮谢秋盈渡过难关。所以他们并不强求,只邀请聂时秋,想借此了解他的态度。   想到这里,你突然意识到一点。   你并不是聂时秋需要的那种朋友,你不能无条件地站在他的阵营里。   就像此刻,哪怕你能理解聂时秋的一切情绪,并为他感到惋惜和难过,可你一样能够体会谢家与谢秋盈爱人小心翼翼的做法背后,为谢秋盈着想的心情。   你的沉默让聂时秋抬起头来,恍惚之中他好像也感受到了什么,脚下一动,往前走了一步,离窗变得更近,离你变得更远。   他在无言之中扭开头,故作镇定地看向窗外,却与恰好抬头的谢秋盈对上目光。   “……”   他的手抖了一瞬。   哪怕很快就离开窗边,他仍能记得谢秋盈那一瞬的目光。   温暖的,湿润的,好像她也认出了他。 第83章 谢之遥的调侃 猴子在吃香蕉   你中午没有回家, 吃完学校食堂后在戏剧社的活动室里午睡。   活动室的内间有一张谢飞松买来的折叠床,很结实,除了收起时一粗心就容易夹手外几乎没有缺点。谢飞松高三以后不怎么来睡, 便把这张床让给了你,你在偶尔来睡的几次里陆陆续续添上了枕头毛毯和眼罩, 刚好今天懒得骑车回家, 便和谢飞松说了一声, 来这里蹭学校的空调。   你才舒舒服服地躺下,打开睡眠歌单没多久,便在深海鲸鸣一样的声音里渐渐滑落睡眠深处。   那一刻, 你的身边是寂静的,头脑里的思绪也一片空白,好像周围出现一层真空,将你与外界完全分隔开来。   在这即将彻底陷入深层睡眠的一刻,你听到了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声音,在睡梦之中直线行驶的意识被一下惊扰,隐约有破土而出,重回现实的征兆。   是谁……   你尚未完全清醒过来,只模模糊糊地想。   有活动室内间钥匙的人不多, 谢飞松、新的副社长还有戏剧社的指导老师,后两者很少中午出现在这里, 前者知道你在午睡,一般也不会中途进来……   可能突然有什么紧急情况?   “谢飞松……?”   你戴着眼罩, 尚未完全清醒, 意识想从床上起来,身体却还躺着没动。   打开门的人似乎愣了愣,一时没有说话, 犹豫着想要将门重新关上。   “老师?”   你慢慢察觉不对,混乱的思维被拉直抹平,一边问一边摘去眼罩,在刺眼的光中紧紧闭眼,坐了起来,适应片刻之后朝门口看去,发现了谢之遥跟傅和玉。   你有些傻眼。   谢之遥脸上满是歉意,道:“不好意思啊同学,我不知道里边有人,本来想马上出去,但好像已经把你吵醒了。”   她当年怕丢钥匙,多刻了一把放家里,后来还学校的时候忘了,只还了原件,一直没发现,还是这次回国整理东西的时候才看到,就想趁这次回学校的时候再来戏剧社看看,顺便把备份还给老师。   傅和玉站在她身后,看着你,已经连手脚如何摆放都不知道了,面上的表情愈发严肃。   你没看出他的不自在,只看到他的表情有点吓人,默默将眼神重新转回谢之遥身上,道:“学姐好,我是那个……陈方圆,不知道你有没有从谢飞松那里听过我。”   虽然不太方便说明白,但你总觉得因为聂时秋的事,她应该知道你。   想到聂时秋,那又是一笔烂账。   你在心里叹了口气。   谢之遥听你这么说,眼神果然发生了一点变化,似乎想起自己刚刚推门而入时,你喊了一声谢飞松的名字。   谢之遥的眼神中一下闪烁起一种光芒,那是朋友凑到一起时,忍不住想要探知彼此感情生活时才有的目光。   俗称八卦。   但你开始怀疑是自己看错的时候,谢之遥来的你身边,凑在你耳旁问你:“所以你既是傅和玉的朋友,也是谢飞松的朋友?”   她问的问题有些奇怪,但语气很友好。   你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在她口中你先是傅和玉的朋友,再是谢飞松的朋友,但你总不能在这种时候摇头说自己不是,便点点头。   谢之遥一下笑起来,露出一大片雪白的牙,眼睛弯弯眯起,好像一条线。   她瞄了眼一旁的傅和玉,特地将声音放得轻的不能再轻,只让你听见:“所以这两个人,你更喜欢哪一个?”   “作为朋友。”她说完后过了片刻才想到补上,免去其中歧义。   其实就你和谢之遥的关系来说,她这样问实在有些突兀。但不知道是不是她一直带笑,天生就热情洋溢的缘故,你听了也不觉得冒犯,只觉得若是不想回答便可以不答,她也不会生气,说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只是稍稍满足一下她此刻的好奇心。   你想了想,道:“我和谢飞松更熟一些。”   在两个朋友之间去说更喜欢谁实在有些失礼,非要做个比较,你只能说你和谢飞松更亲近许多。   谢之遥听了你的答案,有些惊讶,挑了挑眉,好像卖安利一样,兴致勃勃道:“要说性格,其实还是我们小傅更好一些。年纪小,但人很可靠,也很正常,是怎样都不会难相处的一个人。”   这话没错,你跟着点点头。   谢之遥得到回应,愈发来劲,话锋一转,道:“不过谢飞松也有谢飞松的好处。如果你们还不是朋友,我不会建议你跟他来往,但你们既然已经成为朋友,就一定有什么特别契合的地方。他的朋友很少,你对他来说应当很珍贵。”   她想了想,到底还是大发慈悲地为自己这个堂弟说了两句话:“他可能不是很擅长对人好,不过如果他在意你,他就一定会学。你可以给他一点时间,当然,别给太多了,如果他让你不开心,你就甩了他。”   你想点头来着,又为朋友之间能不能用“甩”这个字微妙纠结起来,不知道谢之遥是不是单纯说错了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本来就不算太宽敞的活动室内间一下又挤进一个瘦长条的高个。   作为现场最矮的一个,你突然觉得空间有些逼仄,谢之遥看起来有一米七,又因为女性的身材优势显得格外高挑,傅和玉才十六岁的年纪,也有一米七八的模样,眼见着还能往上涨,谢飞松更是直接超过一米八三。   你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很荒唐的念头:如果他们三个一起打你,你一定会被打得很惨。不,严格来说,一挑一也一定会输。   但你又不会真的和他们打架!   你甩甩脑袋,把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到十万八千里外。   谢飞松看了眼谢之遥抓在手里的手机,道:“不喜欢看手机的话也可以不带。”   谢之遥微微一愣,眉头高高挑起,毫不客气道:“你再不好好讲话,我是不会听懂的。”   谢飞松抿抿唇,就是不说明,只沉默着来到你跟前,面上表情略微放松,对你道:“头发乱了。”   “啊。”   你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躺在折叠床上,差点睡得人事不省,头发早就压成一团,毫无发型可言。   只是你刚刚看到谢之遥,惊讶的心情大过一切,这才忽略了自己有些狼狈的模样,而谢之遥也是一听你说话,便将注意力都放在你的话上,忘记提醒你注意形象。   想到这里,你忍不住投给傅和玉一个“不够朋友”的眼神,在他茫然的神情中气鼓鼓地起身,不好意思地对谢之遥说:“我去整理一下头发。”   活动室外间就有镜子。   谢之遥笑着点点头。   你小步跑到外面。   见你出去,谢飞松脸上的笑也随之收起,他看了眼一旁折叠床上乱糟糟摊着的毯子,知道今天中午这个情况,你也没有机会再睡了。   他伸手拿起毛毯,顺手帮你叠好,和枕头一起放在旁边,手上则利落地收起这张被你抱怨过一不小心就会夹到手的折叠床,省得你待会笨手笨脚,又伤到自己。   谢之遥看着他的举动,像进动物园看猴子吃香蕉一样,也不是这个行为本身怎么奇怪,就是配上这个环境,加上前因后果,显得格外微妙,怎么看怎么稀奇。   谢之遥突然想到什么,打开手机,发现自己错过了先前谢飞松发来的消息。   她来之前发消息跟他讲了一声,说自己要去戏剧社看一看,顺便找先前的老师叙旧,有可能还会去看看傅和玉这帮学弟学妹。   谢飞松发消息告诉她活动室内间有人在午休,让她先不要进去,等下午放学了再随她逛。   她一直没回复,谢飞松先后两次发了问号,最后还是没得到她的回应,他便直接赶来了。   而他在担心什么也很明显了。   谢之遥这次是真的有些惊讶,伸手拍了他一下,道:“喂,你……”   她的话语湮没在你回到活动室内间的脚步声中,在谢飞松猛地转来的警告眼神中微微举起双手,以示愿意配合。   唯一流露出她刚刚发现一个巨大秘密以至于心情愉悦的,只有她不住望向你身上的眼神。   谢飞松在家里是很小心的,几乎不泄露任何有关自己的私事,哪怕因为谢秋盈的事跟她提起你,语气神情也是淡淡,最多只让她以为他好不容易交到一个异性朋友,却也不明白其中到底有多少真心。   进门时,你戴着眼罩,披着毯子,睡在折叠床上,还没有完全睡醒,对着门口的动静喊出那一句谢飞松时,谢之遥也只看出你对谢飞松的亲近。   如今两厢对比,怎么看也不像其中任何一个的一厢情愿。   大抵人心总是偏的,这样一来,她几乎完全忘却先前偶遇傅和玉后,跟他聊天时动不动听他不小心提及你时想调侃撮合的心思,只一心思考起你和谢飞松如今到哪个阶段了。   你不知道谢之遥的想法,只看她时不时盯着你,有些奇怪,觉得浑身别扭,怀疑是刚刚整理衣服的时候有哪里没有整理到。   你蹭到谢飞松身边,小声问他。   他眉头微蹙,认真打量,然后帮你整了整头顶毛躁的碎发。   谢之遥的眼神更亮了。   这回轮到你茫然了。 第84章 怪人 擅长相处   事情逐渐变得奇怪起来, 谢之遥最后邀请你到学校的咖啡厅里聊天:“今天打扰你午睡了,离上课也还早,作为赔罪, 我请你去喝果汁吧。”   在她心里,你们都还是小孩子, 不只喝酒不合适, 喝咖啡也不好, 所以潜意识里就想给你们买果汁喝。   你以从小拒绝亲戚红包锻炼出来的谦虚婉拒道:“不用了,没关系啦。”   谢之遥笑眯眯地弯腰,道:“去嘛, 我想请你喝。”   你们之间的距离变得很近,在这一瞬间,你甚至能闻到她耳后喷的一点点香水,不甜不腻,甚至有点发苦,最后留下来的是大雨过境后草木与泥土的味道。   你被这样的味道征服,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   谢飞松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对你道:“没事,去吧, 她要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你就当没听到。”   谢之遥直起身, 瞪向他,不满道:“你说我?你自己就是最奇怪的人了好不好?”   谢飞松听了倒没有生气, 只是看向你, 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最后轻轻笑了一声,对你道:“也是, 你很擅长和怪人相处,其实不用我替你担心。去吧,记得让她多给你买点又贵又好吃的东西。”   谢之遥到底没忍住,一巴掌拍上他后脑勺,道:“我跟你讲话呢,你在无视谁啊。”   不过等她看向你时,还是一副热情洋溢的笑脸模样,语气也很轻快:“他说得没错,跟我走,我给你买好吃的!”   谢飞松对她的变脸习以为常,轻轻哧了一声,又被撞了一肘子。   你看了都觉得疼,轻轻“嘶”了一声。   谢之遥看向你,一下露出会意的笑容,大发慈悲地放过谢飞松,笑容满面地挽上你的手,另一只手对傅和玉挥挥:“学弟,下次再单独请你,今天我先请这位学妹去喝东西哦。”   算作临时把他抛下的道歉。   谢飞松催促道:“快走吧你,人家下午要上课了。”   打断了傅和玉跟谢之遥的交流。   谢之遥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拉着你往门外走。   你忍不住回头。   他是有意的吗?怕你还在意?   谢飞松正看着地面,眼皮半垂,透着一点萧瑟忧郁。他慢慢抬眼,在对上你目光的那一刻,眼睛一下睁大,很快又恢复如常,笑了一下,带着一点坏,朝你眨眨眼,等你像往常一样露出气鼓鼓的模样。   但你没有。   你忍不住对他笑了一下,微微摇着头。像是感激,又像惊讶,带着点自己都难言的羞涩。   你想告诉他,不必如此,你已经不在意了。   谢飞松站在原地,看着你们的背影,直到你们离开很久很久之后,还在想着你最后那个笑容,苦笑了一声。   不在意了吗?   他当然希望你不在意,可也害怕你这么快就走出来。如果傅和玉这样的人都留不住你的步伐,那他又能做什么。   你像一阵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风,和煦地抚过众人脸庞,又轻飘飘地自行离开。   他伸出手,风又从指缝漏走,只留下温柔到足以在漫长余生里细细回想的记忆。   谢飞松从自己的怅然中回过神来,发现傅和玉还站在那里。仔细回想,从他赶来这里开始,傅和玉的站位便没变过,也没听他开口说话,像座雕像一样,估计在谢飞松来之前就是这副鬼德行了。   谢飞松从里间走出来,到活动室外间坐下,问傅和玉:“要过来坐吗?”   傅和玉才回过神来,犹豫一会儿,到底还是在谢飞松不远处坐下。   谢飞松拿出放在活动室里的茶包,烧了一壶开水,慢悠悠地泡起茶来,问他:“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不高兴方圆带走谢之遥?”   傅和玉抬头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谢飞松轻笑一声,反过来问:“还是不高兴谢之遥带走方圆?”   看,他就是这样恶劣。   哪怕自己深陷其中,尝到苦楚,面上也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去随意调笑在他与你之间关系微妙的人。   傅和玉皱着眉,道:“你喜欢她,就不应该这样拿我和她开玩笑。”   谢飞松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原本想要给傅和玉也倒上一杯的茶,最终落回自己杯子里,冷淡道:“我没有拿你和她开玩笑,我只是单纯在开你的玩笑,你喜欢她也好,不喜欢她也好,她就在那里,不会因此折损一分一毫。”   但他想,你喜欢的就是傅和玉这种样子吧。只可惜,他这辈子都不会变成傅和玉这样的人。   谢飞松看向傅和玉,道:“你看透了我,不知道有没有看透你自己呢?”   在男生间渐渐剑拔弩张之际,你和谢之遥的气氛倒还算轻松。   原本见她单独带你来学校这间只有老师才常来的咖啡厅,不带谢飞松也不带傅和玉时,你还有些紧张,不知道她想说些什么。   等她一开口,谈起聂时秋,你才有些恍然,瞬间抛下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认真回想起当日。   那天,聂时秋最后时刻还是逃开了。   阴差阳错之下和谢秋盈对视的一眼,让他意识到,他还没有真正做好见到谢秋盈的准备。   如果她说她曾想念他,他该不该相信?如果她说她早已不记得他,他又该如何自处?   聂时秋没有答案,也不愿现在就交出这份答卷。   也许你那日的某个举动触到他的神经,让他好不容易付出的信任又猛地收回,那天之后,他没有与你再说什么同谢秋盈相关的事,你对这件事只能连蒙带猜,给不了谢之遥确切的答复。   仔细想想,你其实也是有一点伤心的。   你与聂时秋之间并无风月,你也从一开始就不想做什么拯救者,只是看见了便抽不开手,扶了一把便觉得还可以再扶一段路,兜兜转转就到了今天。   在这期间,你所付出的好和能给出的支持,都尽你最大努力,如今回望也能说一声问心无愧。   可你和聂时秋之间的一些东西还是那样脆弱。   不过你并不怪他。因为你想,你能给出的东西是一回事,他所能感受到的东西又是另一回事。   也许你觉得给了很多很多,可他能感受到的东西却是摇摆而又充满不确定的,就像这次在疗养院一样。   他在那一瞬间需要的是能完全站在他立场思考的人,而你不是,也没有办法虚与委蛇,违背自己的本心,哪怕只是为了安抚他,哪怕只是在那一秒钟。   也许对他来说,这一秒就能抵过去数月。   同样的,你觉得他在那之后的行为是在重新对你升起警惕,也许只是你的错觉与敏感,毕竟他见到谢秋盈后心情不好,重新自我封闭也是理所应当,或许并不是针对你。   你所感受到的东西并不一定就是他所给出的。   可不管如何,有一点却是确定的,你们两个少了一点能够成为亲厚朋友的缘分,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弥补这种无缘。   而你一向不是喜欢强求的人。   看见了便帮一把,离开了便不远送。   你对谢之遥道:“他需要一点时间,毕竟,他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你姑姑了。”   谢之遥明白你的言下之意,微微叹气,道:“我知道,我们也不会多做什么的。”   你想了想,到底还是说:“如果你们真的需要他帮忙,或许可以再诚恳一些。当年你们家虽说是为了你姑姑好才将她带走,可也确实让他们母子分离多年。聂时秋对谢家有些抵触也是正常。”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谢家不逼不求,尽力避免道德绑架,在聂时秋眼中也可能走向另一个极端,想着谢家在这时仍然高高在上,不愿低一低尊贵的头颅,连让他帮忙也像请君入瓮一样无礼。   后面这段猜测你并未诉诸于口,只是委婉一提,毕竟人心隔肚皮,你也难保你所揣测就是真实,不好妄断。   谢之遥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   不算长的沉默之间,她在心中将这件事盘算好,再抬头又是笑意盈盈,道:“公事解决完了,现在我们来聊聊私事。我弟脾气那么差,你是怎么忍受他的?”   你微微一愣。   ——   聂时秋久违地逃课了。   许久没走,他险些忘记学校里哪一块围墙最好翻跃,路上差点撞到巡逻的老师,最后险之又险地躲开。   翻过高高的墙,外边是能听见清晰汽鸣的马路边道。   他漫步在三月的春光下,满无目的地走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把书包背了出来。他莫名其妙地停下脚步,将书包从身后移到身前,拉开拉链,翻起里边带的东西。   三两课本,一堆卷子,还有一张写着你娟秀小字的学习计划。你教他做完一条划去一条,这样会比较有成就感,他一一照做,就连聂呈办完后事的那几天,也强行打起精神做了一些,可在见过谢秋盈以后,他就再也没动过了。   没意思。他想。   聂时秋将这张计划撕碎,看了看四周,随意寻了一个最近的垃圾桶,走过去将碎片扔掉。然后把书包拉链拉上,随意单肩背在身后,熟门熟路地找到一个初中常去的网吧,钻了进去。 第85章 了断 打架所不能解决的事   鲁迅是“躲进小楼成一统, 管他冬夏与春秋”,聂时秋也“不遑多让”,只是抱有的心志远远不能和前者相比。   他坐进黑网吧, 打开电脑,点开许久没登的游戏, 在输入密码时错了两次, 第三次才在尝试中成功。   好友目录里大多头像都灰沉着, 点开一看,最近登陆也是好久之前的事,只有一个头像孤零零地亮着。   聂时秋对那个头像主人的印象不深, 想来当年也只是因为技术好所以一起打过几把的泛泛之交。但在这个吵闹的,充满喧哗声的网吧里,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有些孤独,一时冲动之下,给对方发去消息:“在?一起?”   对方的消息来得很快:“你死哪去了?好久没有一起打了吧?来来来。”   聂时秋看到他的消息有点恍惚,差点以为他们从前有多熟稔,但他什么也没说,只默默接受对方发来的邀请。   全身心投入的时候,一局游戏结束得很快, 聂时秋问:“再来?”   对方发消息:“等等,聊会儿吧。”   聂时秋愣了愣, 没有说话。   对方自顾自地和他说了起来。   他说很怀念当年学生时代,随便一找, 都是同学朋友陪他开黑, 在群里举手一呼,一排人跟着响应,大家在网上浴血奋战, 杀到黎明,赢得热血沸腾。   现在就难多了,同龄人一个个步入社会,别说通宵,打到十二点都没几个人有功夫,毕竟第二天八点半还要上班,住得远的人六点多就要起了。   他在群里发消息,有的人还说说“没空”“有事”“下次吧”,更多人已经设置了免打扰,不看也不回。   他有时瘾上来了,又或者太过怀念过去,会一个一个私聊,试图拉到一两个同好。可拒绝的人总是多数,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拒绝比在群里要更走心一点。   于是他也窥见大家生活的一角。   有的人在努力,加班也好,学习第二技能也罢,倾尽全力地想要多赚一厘一毫,妄图凭此在偌大的城市里多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砖一瓦。   有的人则在生活,妻子、丈夫、孩子还有父母,等待他们去完成的事情本就不少,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可能出现什么新的情况,实在容不得太多不能间断的半个小时来打游戏。   他们也曾被生活逼得喘不过气,偶尔想拥有喘息的空间,可比起游戏,他们更乐意多睡一会儿,然后静静地发呆。   毕竟对他们来说,游戏里承载了太多回不去的过去,沉迷这种短暂的愉悦,只会感受更多空虚和怅然。   他对聂时秋道:“我以前觉得他们很惨,没有生活。可现在看,又觉得好像真正没有生活的人是我,这样不管吃不管穿的日子,我还能再过多久呢?”   聂时秋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静静听他又说了许多,最后无力地安慰两句,很快找到借口离开游戏。   他看着装了许多游戏的桌面,突然走起神来。   黑网吧里的味道并不好闻,呛人的劣质香烟,不同快餐外卖混杂在一起的油脂气,以及沙发座椅久不见天日堆积出的味道。   他突然有些作呕,不知道自己先前如何忍受。   聂时秋起身,没再续时间,拿过书包便离开这里。他走在林荫小道上,回想着那人的话,不知道自己现在处在人生哪条道上,又是不是正在荒度时光。   他还忍不住想,哪怕隔着屏幕,只是通过一根网线倾听那人挤压心中已久的负面情绪,他都忍不住感到疲倦、沉重与无法承担。   那你在面对他时,又是怎样想的呢?毕竟他的人生看上去就是一堆垃圾。   而他竟然还希望你做得更多。   聂时秋突然停了下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他像是突然想明白什么一样,猛地转身回头就跑,凭着记忆来到学校附近的垃圾桶旁,看着里边已经空空如也。   他弯腰,手撑在腿上,整个人喘得厉害,心中满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   “喂。”   有人在身后喊他,一个陌生的声音。   他懒得回头去看,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那人被他表现惹怒,大步上前,从他身后抓住他的衣领,试图将他推倒拖起。   聂时秋在那一瞬失去平衡,原本只想默默消化不良情绪的心态一下变化,重新充满愤怒。他顺着那股力量后仰,脚上用力一跃,人便顺势回身,利用冲力将那人手腕扭伤,手上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朝人面门打了一拳,将毫无防备的对手一拳打翻晕到地上。   聂时秋稳了稳身子,抬头发现地上躺着的是曾用棍棒把他打出脑震荡的人,这学期转来了舒华,他记不清楚他的名字,只依稀记得他姓李。   聂时秋蹲下,看着不防之下被他反击倒地的人,问:“你找我有事?”   李元榕看着他,眼神像爬行动物一样,湿滑黏腻又阴冷。:“舒华一中老大的位置,你坐不了太久了。”   聂时秋听到某某老大这种以前听得太惯以至于一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称呼,突然开始有点不适。他忍不住想,如果是你听到,你会如何评价?   你大抵会说……   “充满了年代感与中二感。”   “还有点可爱。”   后面那句应该是你习惯把话说成正面模样所以特地补上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熟悉的缘故,他只是随意一想,都觉得你的声音仿佛真正响在他的耳边,是你本人亲自说出这些话,以至于他此刻听到这个称呼竟觉得有些羞耻。   聂时秋因此晃神一刻。   地上躺着的李元榕抓住这个机会,也不顾自己话未说完,突然出手与偷袭无异,只拿准远处旁人看不出这一点,多半将这看作寻常打架来往,一出手就极狠辣,趁聂时秋不备,将他撂倒在地,利用自身重力,让他难以起身,短时间内挣扎不得,被迫挨了几记重拳。   聂时秋吃痛,反倒不再轻视这人。   那时候李元榕一来便找他麻烦,骨子里又有一种凶残暴虐,随手就敢抄起钢管往他身上砸,虽说不是特地冲着脆弱的头部,但真要落在聂时秋头上,他也毫不畏惧,绝不收手,是个十成十的疯子。   可疯子拿着钢管也没让聂时秋一个人吃亏,最后两个人都被打得要进医院,真说起来还是赤手空拳的聂时秋更厉害,所以聂时秋没将他放在心上。   但现在看来,这家伙实在没完没了,又足够阴毒下作,是他不能再忽视的人。   可他要怎么做才能结束这一切?   将李元榕往死里打,打到他不敢再来?聂时秋已经这样做过,却没有一点效用,再过分一点的话……就算是他,也隐隐察觉那可能是错的。   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你为什么希望他不再打架。因为这种手段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反而将他拖进无休止的漩涡之中,为了一个其实很可笑的名头,源源不断的麻烦正在向他涌来。   而他不知道怎样做才能真正摆脱面前一切。   他像是在深海里看到光束,于是追寻着想要浮上水面的人,在即将重见天日之时,阴暗的水草缠上他的脚踝,他们纠缠着他,拉扯着他,仿佛在层层叠叠地发出呓语:下来吧,你是属于这里的,你是和我们一起的,你没有资格到外边的世界去。   聂时秋当然不甘心。   被人压着其实很难起身,但他硬生生凭着一股蛮力成功翻盘,重重的拳头落在李元榕身上,将他心中那股愤懑与迷茫尽数发出。   两人有来有回地厮打起来,落在别人身上的攻击和落在自己身上的疼痛联合在一起,让他停止思考,所有举动都变成一味发泄。打到最后,他心中那股郁气全数散出,力气也跟着耗光,拳头都变得绵软起来。   李元榕早就不行了,只面上还强撑着,不知道做给谁看。   聂时秋突然想通一切,下了决定,道:“你想要什么?舒华老大的位置?你拿去吧,我以后都不想打架了,不要再来找我。”   说完这句话,一直压在他心头的那块沉重巨石也被人取走一样,让他眼前一下明朗,连呼吸都变得轻快许多。   他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来,好像对明天充满希望。   他想,一切就像你说的那样,努力或许不一定能让他得到想象中最好的结果,可一定能够让他变得比现在更好,这才是真正的功不唐捐。   一个这样的他,或许才有资格去见谢秋盈。   聂时秋还没起身,便被李元榕一拳重新撂倒,牙齿撞到内壁,吐出一口血来。   他看向李元榕,李元榕慢慢站起身,道:“不是不想打架,要把老大的位置让给我吗?那今天就这样结束吧。”   聂时秋双手握拳,闭眼呼吸,到底忍了下来。他起身,拿起一旁书包,拍了拍上边的灰,转身走了。   在他走后,远远围观的众人上前,看向李元榕的目光不同以往。   李元榕并不享受。   他反复想着聂时秋那个“让”字,以及他说以后不打架时面上露出的表情,令人恶心的表情。 第86章 处罚 承担与改过   周一又是百无聊赖的晨会, 除却升旗仪式时你认真看着国旗,在国歌之中保持肃穆,余下其他人讲话时, 你都在一心二用地边听边发呆。   教导主任照常在简单发言之后对上周违纪行为进行点名批评。   你一向是把这个环节当乐子来听的,毕竟高中生在学校里实在很难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多半是违反了一些过于鸡毛蒜皮的校纪校规。   就你所听过的最离谱的批评原因里, 既有什么在自习课上织毛衣、做三明治的, 还有在宿舍里偷偷养宠物貂和宠物猪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过往“战绩”,这个环节对你来说简直是周一大会上的一个快乐源泉,你将身子站直, 颇认真地听了起来。结果在教导主任开报名单之前,你先听到附近一个经常被教导主任抓住说教的男生在偷偷和人吐槽,说教导主任今天的脸色格外难看,肯定有人要倒霉。   你瞪大眼睛去看,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什么区别,却莫名有种预感,那个同学说的是对的,今天的通报时间或许不再是什么愉悦时段,有一些你们没注意到的事情在学校里默默发生, 今天才通过老师的话筒传到你们耳朵里。   教导主任重新举起话筒,一阵刺耳的杂音过后, 他开始今日的通报批评。   第一个出现的,是聂时秋的名字。   也许聂时秋自己来听, 也会惊讶于他竟做过这么多自己都不记得了的错事。小到逃学缺勤, 大到斗殴抢钱,零零总总地加起来,竟也可观, 听起来十恶不赦得很。   如果你第一次见他之前,就听到今日通报,也许撞见他时都会倒着跑。   可正因为你先认识了他,再听见今天的通报,才会觉得整件事情这样为难。   旷课逃学、打架斗殴甚至抢其他人的钱,这些事情都是聂时秋确确实实做过的,并非杜撰。   虽说在这个学校里,尤其在那些不读书的学生里,做过这些事情的人还有很多,而他们都没有像聂时秋这样被学校通告批评甚至做出处罚。但学校没对其他人做出处罚,不代表他们就不能对聂时秋做出惩处。   毕竟他们对聂时秋的一切惩处都严格按照校规校纪,最多只能说他们对其他不良少年缺乏这种大力度的惩处,并不能说他们对聂时秋所做之事有任何不妥之处。   哪怕人的天性容易将这看作一种不公,可用近乎冷酷的理性去看,就会发现这实在没有太多可以指摘之处。   聂时秋做的许多事在你眼中可以用四个字概括,那便是情有可原。所以你会对他产生同情、谅解以及怜惜之情,会想尽你所能地去帮助他。   可“情有可原”天生属于情理,而非法理,往往本身就基于某人确实犯错,只是旁人看了觉得能够理解的基础之上。   就像聂时秋抢不良少年的钱这事。   因着那些不良少年同样打劫其他无辜同学,旁人再看聂时秋,便觉得也不是不能接受,甚至有人因为那些嚣张跋扈的不良少年被抢被打而感到快意。   可再仔细想想,正确的做法应是告诉老师、告诉警察,或者想办法把这些钱还给苦主,这样也算见义勇为。   聂时秋的做法只能说不像其他人那样坏,但还远远算不上好,本质上也是一种错。   你想到第一次见他,他揍了那个抢你钱的黄发不良时,系统曾给出的警告。   系统说,这是错误行为,角色也会因此付出代价,请不要模仿学习。   你那时候没有在意,以为那只是系统求生欲的一种体现,却没想到,原来代价正等在这里,所有错误真的都有必须偿还的一天。   你想,这应当是对的事情。   可你还是忍不住为聂时秋难过。   你想到他上周发来的道歉短信,也想到他在短信的最后说,自己终于能明白你过去所说的一切,也下定决心要和过去的一切了断,真真正正沉下心来学习。   他要重新出发了,在正确的道路上。   可过去所做的一切降下代价,彻底阻断他的前路。   他应当比你们知道的都早,在教导主任在晨会上通报这件事情之前,学校肯定已经找他谈过话了。所以在那封短信之后,他没有再和你说过话,你却还以为那是因为他沉浸在学习之中,因此不敢打扰。   你不敢想象他那一刻是怎样的心情。   痛苦?震惊?悔恨……还是绝望?   聂时秋被学校给出记过处分,同时处以停课的惩罚。   你没有急哄哄地去问聂时秋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而是在散会之后翻出那本人手一份的校规校纪研读。   做错事就该受到惩罚,但如果规则本来就允许改过自新,让人向上,又怎能自暴自弃地放弃这个机会?   在你翻阅那本小册子的时候,有人走到你跟前,敲了敲你的桌子。你抬头,看见王绪,他的个子太高,以至于对坐着的你来说有些遥远,加上背光缘故,神情难免显得模糊难辨。   他指了指窗外,对你说:“应该是来找你的。”   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窗边看见了谢飞松,他似乎没有想好要不要进来找你,所以在你抬头时愣了愣。   你起身,对王绪道:“我去看看。”   王绪点点头,在你走后又在你桌前待了一会儿,目光停留在你那些文具上,发现他从前熟悉的那些已经被不知不觉地替换,而他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换的。   你们有太久太久,不像从前那样待在一起了。   你来到谢飞松跟前时,手里还带着那本册子,问他:“你是来找我的?”   谢飞松换了个站姿,两手插在口袋里,看起来没那么不自在了。   他一眼看到你手里拿的东西,不需要你说,都知道你心中所想,刚好,他来本就是想说这件事的。   他对你道:“谢家可以帮他。”   你朝他晃了晃手里的册子,说:“我知道。”   学校制定这些规矩不是为了惩罚学生,而是以此约束威吓,引导学生更好地走上正途。手册里很明确地写了,在学生认错态度良好且表现优良的情况下,在通过观察期之后可以根据实际情况撤销处分。   在守规则的情况下,聂时秋也是拥有一个改过自新机会的。   “……不过这件事情想想有点奇怪,如果单纯凭他自己,在正常情况下是没问题的,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可能不够。”   你早就上过一回高中了,虽然现实里的高中没有那么多戏剧化的事,但有些东西还是足以参考。   老师们要忙的东西有很多,能放在学生学业之外的精力并不多,一些事情只在学生间自己流传,想要传到老师们耳朵里并不容易。所以即使是再劣迹斑斑的学生,除非事情闹得太大,有人告状,或是刚好撞到老师手里,否则也不太容易由校方出面进行惩处。   聂时秋最近又一心走在正道上,想要彻底洗心革面,不再打架不说,连之前成绩都进步许多。老师们看着只有高兴的道理,不可能等人回头了,才后知后觉地开始追查他过去犯的错。   而教导主任通报出的那些聂时秋违纪违规的行为,都发生在过去一年多里,并非什么新鲜事。如果不是老师们自己去查,那便是有人举报,让学校不得不查。   现在就看这个举报之人是什么身份。   毕竟以你对聂时秋的了解来看,他抢的都是些本身也抢过钱的不良,这些学生自己手里不干净,去找学校告状也怕会惹祸上身,没点因由轻易不会这么做。   “我怕有人在背后施压,如果是这种,聂时秋再怎么悔改努力都没用,可能就需要你们帮忙,至少给他一个公平尝试的机会。”   不过,如果确实有无辜之人被聂时秋伤害,此次也是对方与校方提出请求,那你觉得你和谢家都不应该插手,应当由聂时秋自己背负起这份责任,道歉也好,弥补也罢,争取对方的谅解,为自己的年少轻狂负责。   你并不觉得这次真是这种意外之中的意外,可在所有事情都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总要考虑各种可能,哪怕这让你显得冷酷,不够相信朋友。   谢飞松接过你手中那本小册子,不用翻都知道里边是什么东西,笑眯眯道:“看来我们想到了一块。”   你还记得,他对你说过自己喜欢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做事,而你提出的做法正是如此。不是让谢家忽略聂时秋所犯过的错误,直截了当地摆平这一切,而是让他拥有一个正常悔改的机会。   谢飞松道:“放心吧,这件事我会悄悄去做,不会让他知道的。”   他们有求于人,若在这时明晃晃去做,难免显得挟恩求报,以聂时秋的心气,说不定宁愿就这么一直被处分着,也不想让他们帮忙呢。   你惊讶于谢飞松的体贴。   谢飞松眨眨眼,笑:“怎么,学学你不可以么?”   他在做他从前没做过的事,感觉倒也不算太坏。 第87章 谢意学的鼓动 碧波荡漾   你和谢飞松知道, 这件事情谢家不方便在聂时秋跟前明晃晃出面,也不打算让谢家做什么越界的事,归根结底, 只是让聂时秋能够公平地去承担自己所犯错误相对应的责任。   可总有人不知道,总有人要犯傻。   谢飞松找到你时, 一张口竟说不出话, 深吸一口气才提起如今境况, 他很少见地在发怒,而发怒对象是他父亲谢意谦。   在谢飞松出手之前,谢意谦比他们所有人都更早地找到了聂时秋, 对他提出了救助条件。   他说,谢家可以帮他解决这件事,让他好好读书,如果需要的话,以后读大学的费用也可以由谢家资助,不管是国内的大学,还是国外的大学。如果去国外需要推荐信,谢家也可以帮忙想办法,总之, 聂时秋任何要求都可以提。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之上。   聂时秋住进谢家,同时配合谢秋盈的治疗。   谢飞松说到这里时, 你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要让聂时秋住进你们家?谢家……想认回他吗?”   搬进谢家和配合谢秋盈治疗本质上是两件事。可能搬进谢家是为了更好地掌控聂时秋,毕竟谢秋盈的治疗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他们需要确保他不会在途中反悔。   可从谢正德对聂时秋的态度来看, 他分明不喜欢这个身上流有聂呈血脉的孩子,比起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天天看着,还有一百种不用这样做的方法。   是他的想法变了?   谢飞松道:“是我父亲自作主张。如果我没想错的话, 他大概又被大伯坑了。”   时间让谢飞松对很多事情变得更无所谓,小时候他还不愿这样称呼他们,长大倒开始觉得叫与不叫都无所谓。   你不清楚谢家内部的暗流涌动,但隐隐记得,谢飞松小时候就说谢意学是个伪君子。   你问:“如果真是你大伯的原因……他想做什么?”   谢飞松沉思片刻,道:“也许是想试探老爷子对聂时秋的态度,顺带让我父亲去做这个两边不讨好的坏人。如果老爷子还是那么讨厌聂时秋,他后续就不会对聂时秋示好,但如果老爷子的态度有所软化,在我父亲的对比之下,他就能够以一个可靠的长者形象出现,对聂时秋适当示好。”   谢意学不会往死里坑谢意谦,但在这种可能影响老爷子对两人观感的细枝末节上,总是乐此不疲地出招。而谢意谦也不知道是天生缺心眼还是真的被兄长吃透,一次中招,次次中招,堪称指哪打哪,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占了便宜。   谢飞松见过几次,但凡劝他,他都气得跳脚,再三说下次不会上当,可一段时间没看,他又光速落入谢意学的陷阱中,爬都爬不上来。   谢飞松早就懒得掺和了,总归他们只在窝里斗,想要的都是从老爷子手里掏点钱,而老爷子意志比谁都坚定,有自己的想法,没他们想得那么好糊弄。   只没想到他们连在生病的谢秋盈都不放过,把聂时秋的事都拿来做筏子。   谢飞松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看着谢飞松眉头紧锁的样子,问:“聂时秋拒绝了?”   谢飞松看了看你,像是在斟酌如何开口,片刻后摇摇头,道:“他答应了。”   这回你是真的有些惊讶,忍不住跟着沉思起来。以聂时秋和谢家的过往来看,你很难想象聂时秋会心平气和地接受谢意谦“胁迫式”的援手,除非是为了什么更重要的事。   是为了学业……还是为了谢秋盈?   你脑海中隐约闪过什么,但不算清晰,只能暂且按下不表,心中一时充满忧虑。   突然,谢飞松轻轻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你的眉心,冰凉的指尖让你一下晃过神来,松开眉头,茫然无措地看向他。   谢飞松见你不再皱眉,收起手,笑问:“这么担心他啊?”   还不等你回答,他便自己将这话掩了过去,另道:“放心,还有我在呢,总不至于让他孤立无援。谢家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但要说龙潭虎穴也算不上。就算老爷子的想法没变,还是不喜欢他,最多也就无视,不会再做什么过分的事。”   谢飞松俨然已经在想聂时秋住进谢家以后的事了。   你有些犹豫:“不能向他解释一下,然后再像之前我们商量的那样操作吗?”   你其实知道很难,但眼睁睁看着一个误会形成,心里还是觉得阴差阳错,很是惋惜。   谢飞松轻笑一声,像是在笑你的天真,又像是羡慕你的天真:“这事吧,越解释越恶心。”   他说得再多,最终落到聂时秋眼前的也还是谢意谦的“逼迫”,要让聂时秋怎么相信他们说的话不是另一个谎言,另一种需要用到他时才居高临下给出的拉拢呢?   而且前脚让人住到谢家,后脚又说不用来住,一样像在戏耍别人。   既然如此,倒不如接受面前这个局面,也给他们一个日久见人心的机会。   谢飞松想到过去,道:“你别忘了,我可还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再和他说这次想不求回报地帮他,怎么让人相信。”   他说的是那出戏剧。   谢飞松那时便道过歉,轻飘飘的,聂时秋从未真正原谅过,他们只是不约而同地把这件事丢在脑后。   你有些愣神,感觉那些事情再回想起来竟有些恍如隔世的遥远感。   而谢飞松今日还能提起……   “你这一次,是真的觉得抱歉了,对不对?”   你忍不住认真去看他的神情,不让他有一丝一毫的躲避。   谢飞松下意识伸手,轻轻拢在你眼前,只与你脸上肌肤有微微接触,他的手掌很大,哪怕没有严实罩上,也让你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   不过他很快又将手放下,那时面上表情已经不留一点端倪,仿佛和寻常无异。   可有些东西不一定要亲眼看见才能得到答案,如果什么都没有,他本就不需要遮遮掩掩。   你弯了弯嘴角,想起一件那时因为不熟没有深问的事:“你父亲……抢你的钱?”   那是聂时秋心中的一根刺,却没想到只是一个并不美丽的巧合。   谢飞松想起这件事,轻嗤一声,轻描淡写道:“他自己的钱花完了,就想借我的基金来用,只是我不傻,没借他。”   谢飞松没告诉你真相,谢意谦当年想做的不是“借”,而是“骗”。他那年十四岁,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出奇镇定,可能因为从小对这些人就没什么期望,也没有多伤心,只是觉得可笑。   无能,贪婪,又自作主张。   每一桩每一条都是可笑。   如果是从前,他或许会跟你直接分享,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渐渐也怕让你看见这些锦绣之下的坏腐。不希望你在想起他时,连这些不美好的东西也一并想起。   让他在你脑海里再好些,不要再像从前那样坏。   你看谢飞松神情,知道这件事已经过去许久,对谢飞松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以接受的过往,这才轻轻松口气,将话又说回聂时秋身上,道:“既然你不方便解释,那让我稍微提两句吧。”   谢飞松定定看着你,过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道:“我知道你很担心他,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就不该在他面前同时当我的朋友,你会失去他的信任的。”   到时候,如果聂时秋真的需要你,却又抗拒你,你也会难办吧。   你有些怔愣,感觉心中某块地方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又酸又软。你并不适应这种感觉,甚至隐隐有些恐惧焦虑,便故作活泼地与他玩笑:“你怎么身上突然笼罩一层光环?”   谢飞松跟着你歪了歪头,问:“什么光环?”   你笑眯眯道:“母性光环。”   也不知道该说是对聂时秋关心,还是对你关心,体贴入微到甚至愿意后退一步,不太像从前的他。   谢飞松失语,尔后低头,笑。   你已经继续道:“不过该说的话,我还是打算跟他说。误会这种事,不就是从‘说了也没用’开始的吗?没有察觉到也就算了,发现了还是要解开。不管对你还是对他,我认为这都是一件好事。谢家是谢秋盈的家,如果能让他感受到一点谢家的善意,我想这是值得的。”   至于立场这个问题,你和聂时秋早在这之前就感受过了,虽然没有明说,但你们如今想法大抵差不多。   那便是求同存异,能行至何路便算何路,不必强求。   你说到这里,认真看向谢飞松眼睛,想要征询一下他的意见,却撞进一片涟漪淡淡的温柔碧波。   在你看向他的一瞬间,那片碧波剧烈震荡,仿佛巨石入水,惊起层层水纹。   下一秒,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是一片平和,以至于你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开始自带想象滤镜。   谢飞松对你笑,尽量轻松道:“我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你,但每次都会发现,还有那么一点新的东西在等我看见。” 第88章 寄人篱下 伤痕   聂时秋住进了谢家, 那是一个很大的房间,窗户的朝向也很好,拉开窗帘, 能看见明媚的春光和美丽的花园。   只是这个房间已经很久没住过人了,哪怕谢家的阿姨将卫生做了一遍又一遍, 聂时秋还是能感觉到一点微妙的灰尘味道。   他们说, 这是谢秋盈从前的房间。   聂时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答应谢意谦的话, 是因为他想继续读书吗?还是因为他想见谢秋盈,想离她近一点?亦或者是他想让那个当年就不喜欢他的谢正德看清楚,他没有真的就那样堕落下去, 变成他父亲那种人?   聂时秋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不甘心,不愿接受眼前的一切,甚至忍不住为此生出一点恶意。   如果他们想要居高临下地嘲弄他,那就来吧,他不会一直都是那只在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清脆的敲门声中断他的思绪,对方没有慢悠悠地等他发问,便主动道明身份:“是我,谢飞松。”   聂时秋身体上的肌肉不自觉紧绷起来, 好像陷入一种蓄势待发的状态。他绷着脸,打开门, 出乎意料,看到的不是一个带着恶心微笑的谢飞松, 而是一个因为没有表情而让他恶感稍减的谢飞松。   他想起你说的那些话。   谢飞松想帮他?   他还是嗤之以鼻。   谢飞松看向他, 伸出手,道:“欢迎你来这里。”   他没有说谢家。   聂时秋看着谢飞松伸过来的手,没有握上去的打算, 只警惕地看着他。   谢飞松没有对此评价什么,只自然地收回手,对他道:“如果有什么想问的,或者需要帮忙的,你可以来找我,不想找我的话可以找谢之遥,她一般每隔三四天会过来住一段,姑姑的事情都是她在陪着办理。至于家里剩下那几个人,老爷子讨厌每一个人,也就对谢之遥好点。我大伯可能会对你很好,但我不建议你太相信他。我父亲可能会冒犯你,但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和他吵架,下他面子,反正我不介意。”   他说完以后等了片刻,给聂时秋一个发问的机会。   但聂时秋只是沉默不说话。   谢飞松没有强求,问:“上学要坐我的车吗?”   他很少坐谢家的车,只快乐地骑着自己的小摩托。   聂时秋道:“不用。”   对于这种意料之外的答案,谢飞松没有一点惊奇,耸耸肩,介绍了附近的地铁公交线路,因为知道聂时秋不会坐谢家的车。   这一次,聂时秋听得很认真,哪怕他不想这样表现出来。   谢飞松在离开前,最后对聂时秋说:“房间里有一些姑姑从前留下的东西,我问过老爷子了,你需要的话可以翻出来看。”   聂时秋有些晃神。   谢飞松带上门离开了。   聂时秋忍住翻找的冲动,一遍又一遍地让自己冷静,要再冷酷一些。   他躺到了床上,想要早早入眠。   聂时秋好像分裂成两个自己。   一个在纯粹地渴求,想要离谢秋盈更近一些,贪婪地想要得知关于她的一切,反省着自己在母亲还在时做得不够好的那些事情。   一个却在不甘地愤怒,憎恨谢家的一切,包括抛下他独自回了谢家的母亲。   但无论是哪一个自己,都无法真正主导一切。如果他想恨谢秋盈,爱她的一面就像潮水涌来,让他几乎窒息。如果他想爱谢秋盈,恨她的一面就化作尖刺袭来,在他心底日日不息。   聂时秋又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没有带多少东西到谢家,于是很多柜子根本没有打开过。他站到书柜前,从那本巨大的影集慢慢翻阅起来。   房间里的东西大概从谢秋盈很小就开始攒起,谢家没有隐瞒过她被领养这件事,所以那本影集的第一张照片,就是谢家资助她做完手术后,正式领养她的第一天。   那时候,谢飞松的奶奶还活着,因为病重无法起身,虚弱地靠在病床上,谢正德坐在她床边,怀里抱着还很小的谢秋盈,一家人对着镜头笑着。   照片背后写着:   与爱妻霖霖、女秋盈,摄于某年某月某日。   再往后翻,谢飞松的奶奶又出现了几张,每一张上都看起来愈发憔悴,却还在努力对着镜头微笑。   谢正德的笔记一张比一张潦草,到最后一张时,笔锋锐利得几乎要戳破照片,角落微微泛黄蜷缩,不知是不是曾经落下过泪。   再往后,便是谢秋盈的个人照了,谢正德没有再写先前那样长长的文字,只在每一张照片后边都留下端正日期。   谢秋盈渐渐长大,少时无忧无虑,后来微微笑着时,眉间也有一丝忧虑。   照片停在她大学毕业时,再往后,她不顾谢正德的反对嫁给了聂呈,从此离开谢家,没有再留下只言片语。   聂时秋将那本影集合上,放回书架上的时候,看见一本小孩子才用的带锁的日记本。   他的手不自觉地伸向那本日记,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又缩回一点。但他转念一想,为什么要顾忌,为什么要为他们着想,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聂时秋拿下了那本日记,密码是四位数字。像是疯了一样,他转到自己的生日,密码锁果然没开,毕竟谢秋盈拥有这本日记的时候,她自己也是一个孩子。   聂时秋自嘲一笑,重新转动起来,在纠正第一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其实不记得谢秋盈的生日。   他的手顿了顿,心中念头愈发复杂。   最后找出先前那本影集,翻出合影后面的时间,找到谢秋盈的生日。   结果还是错。   一个人的密码有很多种可能,想要猜出并不容易,尤其他对谢秋盈的过去一无所知。可那一股气在喉头哽着,让他甚至动了从“0000”开始一个个尝试的念头。   在他真的开始硬解之前,他打算先把照片后的日期试上一遍,左右都是数字。   结果在试到第五张时,日记本突然打开了,聂时秋愣了愣,把那张照片翻过来,发现那是谢飞松奶奶的生日。   ——   谢飞松站在露台上给你打电话,对你道:“我刚刚知道一件事。”   现在是周六早晨十点半左右的时间,谢飞松不算扰民,但你躺在床上,真的没有完全清醒,听到谢飞松的话,模模糊糊问:“什么事?”   谢飞松听到你的声音,笑了,道:“没事,你接着睡吧。”   他在你含糊不清的声音中挂了电话。   你昏睡过去,再清醒已是半小时后的事,如果不是通话记录里谢飞松的名字还立在那里,你几乎以为那是你的一个短梦。   你给谢飞松打了电话。   谢飞松问:“清醒了?”   你点头,反应过来他听不见后又道:“嗯。你刚刚想说什么?”   谢飞松沉吟片刻,道:“现在突然不想告诉你了。”   你:“……”   你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忍不住瞪向屏幕,好像上边映着谢飞松的脸一样。   因为离耳边太远,他的声音再传出来时显得不那么清晰:“生气了?”   只依稀感觉是带笑的。   你也不跟他客气,直接道:“嗯,生气了。”   倒要看看他怎么回。   谁知谢飞松逗人的时候毫不手软,道歉更是跪得比谁都快:“对不起,我错了。”   在你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已经微微叹气,说起正事:“我发现一些事情。”   你的注意力跟着转移,一下认真倾听起来。   聂时秋搬进来这件事,让谢意谦接连几天被谢正德骂了个狗血淋头,但本质上没在几个谢家人之间掀起风浪。   与之相对的,谢家雇佣的一些积年老人之间反倒泛起不少涟漪,谢飞松终于听到少时只微微听到表面皮毛的故事。   在三个儿女之中,谢正德对谢秋盈是最宽容的,也许因为他本身最喜欢这个孩子,也许因为谢秋盈来到谢家之后妻子身体短暂好转,在离世前一家五口拥有了一段平和的时光。   谢正德没有隐瞒他们领养谢秋盈的前因后果,因为他自己就最讨厌欺骗。可除了告诉她她不是亲生孩子之外,谢正德已经尽力做到一个父亲应做的事。只不过他天生便是不容易让人喜欢的性格,在外兼顾公司,回家又面对三个孩子,每个人能分到的关注也就那么多。   谢秋盈和两个哥哥一样,对他又敬又怕,说不上有多亲近。   后来谢秋盈遇见聂呈,和他交往,被谢正德发现,两人大吵一架,谢正德说了断绝关系的话,谢秋盈离家出走,两边就此断了七八年音信。   谢飞松道:“这是我小时候所知道的。”   而现在,他才知道,谢正德那时生气不只因为谢秋盈不肯和聂呈分手,还因为聂呈让谢秋盈意外怀孕,谢秋盈不肯打掉那个还没真正成形的孩子。   那时,双方情绪都被点燃,皆是口不择言,说了些自己知道夸张过度,却被对方信以为真的刀子一样的话。   谢秋盈说,她被父母抛弃,长在谢家像寄人篱下,没有办法像自己父母抛弃孩子一样杀死这个已经出现的生命。   言语中仿佛否认谢家付出,哪怕她本意并非如此。   于是愤怒的谢正德说,血脉就是血脉,哪怕养在身边也捂不熟,止不住地要去像亲生父母。   他同气上头的谢秋盈一样过分。   最后谢秋盈惨白着脸离开谢家,没有再主动回来。   她离开的两个月后,谢飞松才出生,等他长大,谢秋盈的痕迹已经从这个家里消失,若非碎嘴的员工,他几乎听不到谢秋盈的名字。 第89章 七年拉锯 修修补补又三年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后悔过?”   这是你恍惚之中冒出的第一句话。   你在谢飞松的话中发现, 悲剧的开场往往都不怎么引人注目,哪怕他们大吵一架,说尽绝情的话, 也未必想到,此后数年事情会落至这种地步。   谢飞松沉默片刻, 道:“我不知道姑姑有没有后悔过, 但我跟你说过的吧?老爷子是一个非常、非常固执的人。”   同时, 他所处的年代还令他非常传统,有着一些根深蒂固的念头无法改变,也不愿改变。   谢秋盈离开谢家后, 他断了谢家和她的一切经济往来,发话不让谢意学谢意谦兄弟俩再去接触她,俨然是要将断绝关系彻底做到底的模样。   但谢飞松奶奶祭日那天,他还是让人把家附近的门禁都打开,在所有人的看破不说破中等待一个人的回来。   那人没有回来,家里的门禁从此不再为她而开。   谢飞松道:“说得难听一点,那几年老爷子多半已经当她不在了。”   你想了想谢正德给你留下的印象,不得不承认,谢飞松说的话或许不够客气, 但很可能就是谢正德当时的真正想法。   谢正德不是一个宽和的人,他如何待人, 便要人如何待他。谢秋盈在他眼中背弃了这个家,他便要将谢秋盈彻底赶出谢家, 不管是眼前的关系还是过去的回忆。   “如果不是邻居报警, 医院电话最后打到老爷子这里,他们很可能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谢正德去接谢秋盈的那一天,自己一个人在书房待了很久。   他常常被人在背后说刻薄寡恩, 也从未否认这一点,记恩的同时还分外记仇。   他自认为已经完完全全放弃谢秋盈,不愿再管她的生死,可当他接到医院电话时,还是忍不住为对方透露的信息暴跳如雷。   他讨厌违背自己曾经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忍着不赶过去,却无法再安坐在座椅上,几乎每隔一刻就要在书房中踱步走上一圈,最后为了寻求宁静,拿出那本由妻子苏霖开始做起,最终由他自己亲手做完的相册。   一开始的照片是黑白的,苏霖扎着两个辫子,站在父亲身后,笑得眉眼弯弯。谢正德静静看着,手指抚过她那时还带着点圆润的脸颊,心情一下放松起来。   她少女时的娇憨没有留下太多照片,苏家便家道中落,等她再有相片时,已经是和他一起白手起家之后。   他们两个一起站在照相机前,他拘谨地放不开手脚,原本因为太久没有照过相片也有些不适应的苏霖看他难得这副傻样,一时没忍住,低头轻笑,反倒铸就这张美丽无比的相片。   后来他们越来越忙,既要照顾孩子,又要一起兼顾事业,但还是坚持每年照上一些照片,以便老来能够一起窝在摇椅里慢慢地翻。   苏霖那时头上已经有些不明显的白发了,皮肤也不像年轻时那样光滑,但照旧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要他出差时记得给她带一支某某牌的口红,回来一擦,气色便好多了。   他都记得。   苏霖还笑:“以后孩子们都会长大,一个一个地离开我们,就跟飞出去的小鸟一样,想抓也抓不回来。到时候就只有我陪着你了,我也不爱动,就喜欢窝在椅子里,不多准备些能消磨时间拿来回忆的东西怎么行?”   谢正德拿下眼镜,将手背压在眼睛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戴上。   这里的相片已经是苏霖生病以后的事了。   她越来越憔悴,眼里的温柔笑意也渐渐被病痛折磨得黯淡。可她看他这样惊恐,这样害怕,便忍着,也不对他说想放弃的话,陪他这样一天天地熬着。   直到他们遇到谢秋盈。   一个被遗弃的可怜孩子,查出先天性的疾病,福利机构也无力承担手术费用。   没人知道她是因为疾病被抛弃,还是纯粹在被抛弃之余又运气不好地拥有这种疾病。   苏霖自己受着病痛的苦,便更怜惜别人,加上她生下谢意学跟谢意谦之前一直想要个女儿,看见这种小女孩时同情心便更泛滥了。   谢家资助了谢秋盈的手术,但医院还是要说,手术很复杂,成功率并不算高,术后还有较高的并发症风险,要大家有心理准备。   可小小的谢秋盈还是熬过来了,在十分成功的手术之后,又在ICU度过最艰难的一段时间,最后成功转到普通病房,然后出院。   他和苏霖就像见证了一场奇迹的发生,好像这种事情也会发生在苏霖身上一般,为了她的那些善心。   谢正德决定正式领养谢秋盈。   在谢秋盈来到谢家之后,苏霖好像也受到这份奇迹的激励,整个人的状态好转许多。有好长一段时间,她不再痛得半夜睡不着,平日也时常能下地走一走,谢正德陪她走遍了医院的小花园。   哪怕后来知道,这是某种意义上的回光返照,谢正德也很感激命运让苏霖在过世前能够免受这一段时间的折磨,最后拥有一点快乐的回忆。   因为这份感激,他在那段时间变得不像自己,宽和到近乎可以原谅一切。   可这一切结束在苏霖病逝的那一天。   他又变回从前的自己,石头一样的,没有半点柔软之处的人。   而他对此没有任何办法。   谢家的财富越来越多,几个孩子却不像苏霖想象中那样好,哪怕谢正德已经将仅有的柔软都留给他们,对他们来说还是太少。   他逐渐和所有孩子分道扬镳。   而他已经不能回头,也不想回头了。   他有时候会梦见苏霖,十几岁时,二十几岁时……到最后三十多岁的样子都有,苏霖没有责骂他把一个家变成这样,只是默默地,担忧地看着他,像是知道他已经竭尽全力。   谢正德看向最后那张合照,苏霖抱着谢秋盈,站在几个孩子中间,对着镜头微笑,眼里是淡淡忧虑,一如他梦里模样。   谢正德猛地起身,打电话给自己的秘书,让他带人一起赶到医院,把这件事情干脆利落地处理掉。   他不愿和这个抛弃谢家的女儿和解,伸出这一次的援手,只是因为想起苏霖。   苏霖去世前与他说了许多,既舍不得这些孩子,也舍不得将所有重担都压在他身上,所有话都在心里翻来滚去,最后只吐露一半。   对谢秋盈也是。   她告诉他,她知道他曾把这个孩子看作她的希望和她想要的未来,但他们都知道,这只是一种美好的期望,如果没有实现,也不该责怪这个孩子。   要真正承担起领养这个孩子应尽到的责任。   谢正德自认在谢秋盈毕业前已经尽力做了一切,没有什么对不起谢秋盈的地方,如今断绝关系,也不需再出手。   就算苏霖在这里,也绝不会责怪他什么。   可她一定想自己去拉谢秋盈一把。   所以,就这一次。   他就再帮谢秋盈这一次,把她从这泥潭中拉出来后仍是两不相欠,互不干涉。   只是谢秋盈的情况比他想得更糟。   他在医院长廊第一次见到聂呈,还有那个谢秋盈不愿打掉的孩子。他不愿将眼神分给这些旁的人,只是余光不可避免地捕捉到一些信息。   那个孩子的五官和聂呈不算相似,但气质有一种莫名相仿,坐在一起时给人一种如出一辙的感觉。   他们看上去都那样麻木,好像手术室里躺着的是和他们没有关系的人。   谢正德厌恶地移开眼睛。   他带走了谢秋盈,让她住进最好的医院。可再好的专家也只能治好她身上的伤,不能真正治愈她心里的阴影。   即使她有时候看起来是正常的。   那时,谢正德看她一切皆如常人,以为她的所有情绪都能自控,也曾在她看起来仍想回到聂家时大发雷霆。   然后她就在他面前崩溃了,歇斯底里得像一个没有尊严的疯子,看不出一点从前优秀从容的样子。   他请来的心理医生对他说:“破碎过的人是很难真正痊愈的,就像一件摔碎后又重新黏起来的瓷器,哪怕修补得漂漂亮亮,看不出痕迹,往里面装上水后,还是有可能看见水从没有真正补上的小缝隙里流出来。所以不管她现在看起来多正常,你都不能以一个正常人的标准去要求她。她现在看起来正常是因为她的大脑帮她过滤了一些她无法负荷的东西,让她活在虚拟的平和之中,只有短暂的,连她自己都很难意识到的清醒。”   谢正德这才意识到,在他们断绝关系之后,从前那个谢秋盈就再也不会出现了,一部分的她永远消失在了聂家那段痛苦的日子里。   谢正德又一次动了把聂呈送到牢里的想法,可那时的法律不像现在这样,家暴蹲不了多久,反倒会留下那个和聂呈一脉相承的孩子,不得不让谢秋盈担起责任。   谢正德用了别的方法。   至少要日复一日地让聂呈感受那些谢秋盈曾经感受过的绝望。   在那之后,谢正德接受了心理医生的建议,打算为谢秋盈换一个全新的环境。   谢秋盈不知道这是为了治病,她以为自己已经好了,谢正德要送她去国外是因为不想看见她。   她想,自己欠了谢家这么多,是没有资格提出异议的,只想在走前再看聂时秋一眼。   谢正德想拦,心理医生犹豫。   斟酌之下,他们打算看看。   最后的结果所有人都知道。 第90章 来做客吗 老爷爷揣手   谢飞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事, 可当他说完这一切,那些沉甸甸的,他并不能完全清晰感受到的情感, 突然化作他所能共情的东西,融入他的心中。   谢飞松突然问你:“要不要来谢家做客?”   你微微惊讶, 转念一想这个时间节点, 又有些明悟。   谢飞松玩笑道:“别怕, 我觉得老爷子就算不喜欢你,也绝对不会讨厌你,你就当来普通朋友家坐坐, 顺便和你的朋友聊聊天。”   你知道,他这个“朋友”说的不是他自己。   你没有犹豫太久,决定就按谢飞松说的那样,把这当成一次普通拜访,至于大人们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和你们这些孩子有什么关系呢?   孩子们的世界就该再纯粹点。   你对谢飞松道:“好啊,什么时候比较方便?”   谢飞松道:“下午就可以,我不午休,你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来。”   周六下午曾是你给聂时秋补课的时间, 只是最近这么多事接二连三地发生,你们已经很久没有履行这个约定。   想到这里, 你突然有了主意,对谢飞松道:“好, 地址给我, 我三点到。”   谢飞松笑:“地址就不用了,我来接你。”   有人接自然是好的,可谢飞松这话让你忍不住调侃:“怎么, 是武侠剧里那种要我遮住眼睛才能去的秘密之处吗?”   谢飞松被你逗笑,道:“对,就是这样。”   你们约好下午见面时间,你从床上起来,随意到客厅塞了两个妈妈蒸的五香肉包下肚,感觉不那么饥饿后又回到书桌前整理学习资料。   其实想想你也挺没人性的,不管发生多少事,你所能做的,就是把学习的重担始终压在聂时秋身上。因为在你眼中,当生活掀起滔天巨浪时,只有回归日常才能让动荡不安的心找到一点难言的安稳,哪怕这会让人感觉“天都塌下来了还在注意眼前小事”。   可生活就是这样,生活也应该这样。   当生活只剩下永无止尽的情绪在跌宕起伏,人会生病。   你没做多久便被妈妈叫去吃饭,哪怕提前说了因为刚吃完早饭肚子不饿,妈妈还是以首先装小碗,吃完再加小半碗的手法成功让你吃撑。   你忍住吃饱喝足后自然产生的困倦,决定伏案写到下午两点十五,在谢飞松来之前留下十五分钟简单打理自己的时间就好。   结果等你安排给自己的时间到达时,你还差一个结尾没写,略微的强迫症让你右手飞起,硬生生想要写完再说。   王绪的电话就在这时打来。   你看了一眼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快速接通,点开扬声器,试图一心二用。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手机传来些微的电流声,王绪没有马上开口,不自觉地沉默着,你只好率先问:“怎么了?”   王绪好像被你惊醒,刚刚清醒过来的样子:“好像有人在等你。”   嗯?   你疑惑地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王绪渐渐恢复正常,声音里甚至带上一些过度明显的笑意:“你走到阳台看看。”   你看了眼手头快写完的东西,到底还是挣扎起身,往自己房间里的小阳台外看了一眼——谢飞松的摩托车正停在小区外,他坐在上边,也没有玩手机,在三月的春寒里像老人一样将手揣在袖口里,也不知道发着什么呆。   你将通话页面最小化,翻了一下聊天框,发现谢飞松并没有给你发消息,告诉你他已经来了。   他就这样默默地提早,又默默地等待,好像你这里是思考人生的风水宝地一样。   你看了一会儿,调出照相模式,把他这揣手模样拍下来,然后发给他。   谢飞松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一下,他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揣着手懒得动弹,尔后突然想到什么,一下将手抽了出来,拿起手机看你发的信息。   王绪见你没说话,故作轻松道:“是来找你的吧?还是我猜错了?”   你回道:“是来找我的,刚好下午有点事。”   王绪“哇”地赞叹一声。   这话题说到尽处。   你刚要跟他道谢,他便抢先开口,道:“这算不算你跟我要的助攻?”   你一时哑然,想起那时羞愤过后的口嗨,没想到王绪今时今日还能记得,一时有些失笑,你对他道:“我开玩笑的,不用助攻。”   王绪的呼吸声响在你的耳边:“那……”   他好像想问些什么,可最后说出口的只是:“好啦,那你去吧,我先挂了。”   你轻轻应一声,挂了电话。   谢飞松把你发的那张他老爷爷揣手状的图做成表情包发给你,上边写着三个字:慢慢来。   你笑了一下,道:“那我要迟到五分钟。”   你把手机放到桌上,继续收尾,只在它震动时抽空看上一眼。谢飞松发的还是那张表情包,上边的字又换了:没问题。   闲得他。   你忍不住笑。   最后,你成功赶完资料计划,和爸妈说一声就匆匆下楼,背着一个不算轻的书包跑向等待已久的谢飞松。   谢飞松将手从袖子里取出,看着你背在身前鼓鼓的包,将头盔扣上你的脑袋,道:“来我家办学习小组呢?”   你嘻嘻一笑,坐上他的后座。   他对此其实没有意见,含笑转头时,眼神短暂地跃上那个小小的阳台。他在那里看见王绪两次,一次是很久很久以前,他看得满含兴味,一次就在刚刚,带着一点微妙的对抗与嫉妒。   这对比回想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可怜可笑。   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是坐在台下的观众,能够冷眼看着旁人唱念做打,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也会变成戏中人,看得到所有人的方向,唯独看不穿自己的结局,只能随波逐流,看命运是要将他送上青云还是摔在岩下。   突然,谢飞松的目光一顿,难得有些紧张。   你在他身后早早坐稳,两手牢牢把着座椅,正等着他发动摩托车,可他偏偏一动不动,迟迟不肯出发,好像在那入定顿悟一样。   你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背上戳了戳,问:“修道呢?”   谢飞松没敢回头看你,只道:“你抬头看看。”   天上有什么好看?   你抬头,只看见一片没有什么云朵的澄澈蓝天,因为太过干净美丽而显出几分不真实。   在你的眼神从天边滑落,途径自己家的那层楼时,汗毛直竖,一眼看见了谢飞松在看什么。   你妈妈正站在主卧阳台默默盯着你们。   可能是你刚刚跑太急,她有些担心,就来阳台看着,怕你过马路不专心,没想到刚走到阳台就看见你急急忙忙地跑向某个男生,坐上人家后座的样子熟练得不像第一次。   她心情复杂。   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   虽然偶尔也开你和王绪的玩笑,但那是知道你们没在一起,而且王绪算是他们看大的孩子,真要在一起了,也算知根知底。   结果眼下突然杀出个骑摩托车的男孩,你妈这心一下就提起来了。   你们之间隔得太过遥远,你看不清你妈的眼神,只觉胆都颤了。   就在这时,谢飞松对你道:“帮我给阿姨打个电话?”   “啊?”   你已经失去一半思考能力。   谢飞松道:“既然碰上了,总得和阿姨打个招呼再走,不然太不礼貌了。”   你仅剩的一半思考能力听到“打招呼”“礼貌”两个词,自动判定有道理,便打了电话,将手机递给谢飞松。   等谢飞松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才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可在你伸手去抢手机之前,谢飞松的话让你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他对你妈妈说:“阿姨好,我叫谢飞松,是舒华一中高三(16)班的学生,高中三年考试排名都在前十,最近一次是第四名。今天接方圆到我家开学习小会,等到家我会找家长再跟您确认下我们的行程,您不要担心。我的车是今年刚买的,上个月才检修过,各方面都没有问题,我也拿了驾照,是有证驾驶。”   你听得目瞪口呆。   你妈妈也惊呆了,以至于一时间只能嗯嗯啊啊,你甚至看到她在那对着空气点头,哪怕谢飞松很可能看不见。   谢飞松最后跟你妈妈挥了挥手,这才正式启动摩托,带着你一路走远。   你坐在他身后,被风吹得清醒,又是好笑又是惊叹,问他:“你刚刚那是在干什么啊。”   谢飞松笑,说:“当然是自报家门啊。阿姨看你手脚利落地跳上我这台一看就不像好人骑的摩托,心里都要担心死了吧,我只能告诉她我是谁,四周环境没她想象中那么可怕,一会儿也不是单独和你待在一起。”   你突然想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是觉得好玩还是莫名情绪高涨?   你统统都不知道。   只是把背包拉得高一些,将脸压了上去,隔着背包舒服地把重量压在谢飞松身上,双手攥着他的衣服。   谢飞松感到凹凸不平的书包表面带着一股重量压上背来,立马道:“好重!”   你才不生气,得意洋洋道:“那是,我吃的每一粒米都没有浪费!”   谢飞松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笑得眉眼弯弯。 第91章 我们能做的事 应做尽做   你到谢家的时候, 大厅里空荡荡的,谢飞松在鞋柜里找了一会儿,才找到放在深处未开封的女士拖鞋。   他没有拿一旁的一次性拖鞋。   你倒是没有看得那么认真, 只是有些莫名紧张,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拜访这里的缘故。   在你换过鞋后, 谢飞松问:“现在家里只有老爷子和我大伯在, 你想见一下他们吗?”   按照常理来说, 到朋友家做客有长辈在,做事之前都要先去见一面问个好,这也像你会做的事。但谢家这几位, 谢飞松觉得你不想见也是正常,干脆将选择权交到你手中。   你只能抿着嘴道:“那还是稍微打扰他们一下,带我去问问好吧。”   谢飞松一边摇头一边从你肩上接过那个分量不轻的书包,轻声道:“何苦呢你。”   看你这样就知道你分明是不想去的。   你小小声道:“这是对的事嘛。”   人总要努力去做正确的事,哪怕有时会带来短暂不愉,但从长远来看,至少不会留下接连不断的麻烦。   谢飞松知道你看着柔软实则固执,一旦下了决定就不容易改变,当下也不再说些什么, 反正谢正德和谢意学再如何,也不会当面对他的朋友怎样。   他先带你去见了谢正德。   对于谢正德这个年纪的人来说, 他的觉很少,所以在谢飞松敲门进去发现他靠在那张和他风格并不相搭的摇椅上睡着时, 谢飞松有些惊讶。   谢正德的眼镜半搭在鼻梁上, 闭上锐利的双眼后,整个人显出难以遮掩的疲态。   几乎同一瞬间,在梦里见过十多年前的谢正德的你, 和一直生活在他“高压统治”之下的谢飞松,都感觉到一个从前没注意到的事实——谢正德老了。   你一下闭上嘴,不再继续和谢飞松说话,只用眼神示意他给谢正德盖条毯子,自己则蹑手蹑脚地退出房间,打算在门外等。   谢飞松才刚从谢正德身上收起报纸和眼镜,将一旁沙发上备着的薄毯展开,谢正德便睁开眼。   除却最开始的茫然,谢正德的眼神飞快从涣散到有力,不声不响地从谢飞松手里拿回眼镜,架到鼻梁上,回想起刚刚一闪而过的身影,看着门外问了一声:“谁?”   谢飞松立时道:“是我朋友,我邀请她来的,过来跟你问声好。”   你从门外小心翼翼地露出一个脑袋,见谢正德确实醒来注意到你,便深吸一口气,尽量大大方方地走到谢飞松身边,想跟谢正德问个好。   可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到底有些紧张的缘故,你脑子一抽,鞠了个大躬,道:“谢爷爷好,我是谢飞松和聂时秋的朋友。”   啊。   你的脸开始迅速变热,直起身子后低着脑袋,眼神只敢在地上打转,谢飞松跟谢正德连点声音都没发出来,沉默得令你害怕。   你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抬起头,看向谢正德,发现他正在打量你,和你对上眼神后,稍稍犹豫,最终点头道:“你好。”   说不上亲和,但也不算严厉。   谢正德没有跟你再说什么,打过招呼后便带你去见谢意学。谢意学不管私下如何,面上倒是很好相处,听见你是谢飞松还有聂时秋的朋友,眼睛都没眨一下,笑着招呼你以后常来,还说自己有一个没比你大多少的女儿,以后有机会可以一起玩。   你不得不想,如果不是知道谢意学不像面上那样真的是个老好人,你也会觉得他温和好亲近,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谢飞松这家伙,因为太过自傲,不想真正便成谢意学的样子,先前表现出的温柔只是一层一戳就掉的皮,比谢意学差远了。   不过现在不是了。   他开始拥有自己真正的温和之处。   在带你到聂时秋房间的路上,谢飞松笑眯眯地开你的玩笑:“你那一个鞠躬可真够实诚,还有那句‘谢爷爷’,听起来不像在说我家老爷子,更像说那种会穿着宽松衣服坐在楼下和人下棋,拿着个蒲扇扇了又扇的正常老爷爷。”   你有些尴尬,但还是要回嘴:“你到底在别人小区里偷偷观察多少东西,怎么连下棋的老大爷都被你说得那么活灵活现啊。”   谢飞松道:“不多不多,也就观察了十几二十个小区。我还和这些老爷爷下过棋呢,你要想知道哪个小区的老爷爷棋艺最好,我可以给你推荐。”   他说到最后,还朝你眨眨眼,以至于你分不清他说的是真话还是玩笑。   但有一点是不会错的,这家伙爱好真的很广泛啊。   你们来到聂时秋门前。   谢飞松替你敲了门,过了一会儿,聂时秋来开门,他身上散发一股沉沉的气息,眉头不易察觉地微皱,只有在看到你时,双眼动了动。   他当然知道你要来,因为你已经提前在通讯账号上跟他说过要来补习的事,你自己不喜欢计划被打乱,所以也不会以“惊喜”的名义去临时打乱别人的计划。   谢飞松将你的包还给你,道:“走的时候和我打声招呼。”   他说到这里,看了眼聂时秋,将下半句的“我送你”吞了回去。   他开始不喜欢把你夹在两个人中间为难。   你不知道他的想法,只对他点点头:“好。”   谢飞松看你走进去,往后退了一步,替你们将门轻轻带上,隔绝了大部分外界声音,只留下一条缝隙,未将门彻底关上。   这条缝隙让你在这个颇为私密的封闭房间里变得更有安全感。   在聂时秋伸手想要关门的时候,你说:“没事,就这样吧。”   聂时秋的手顿了顿,没说什么,率先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你很难跟他解释一个女生在这种时候可能有的不安全感和房间里的另一个异性是谁、是什么样的人有关但又没有那么有关,更多地还是一种在社会环境影响下日积月累后形成的下意识反应。   就像你在高中时听说一个学姐走在路上时无缘无故地被擦肩而过的陌生男子莫名伸手当街骚扰后,你在路上每看到一个迎面走来的异性,不管对方年龄身材长相,看起来像好人还是坏人,都会忍不住默默走远一些,拉开横向距离,不让对方有伸手就能碰到你的机会。   哪怕你一次都没有亲身经历,也还是在每个瞬间微妙地害怕着。   但你知道,基本不会遭受这种潜在威胁的男性很难对此感同身受,哪怕善良些、正义些、又富有同理心的男性,也只能依稀感到,你们的害怕是有道理的,再复杂点的情绪就难以跟上了。   你想,你是很难跟聂时秋解释清楚这个举动背后原因的,说不定还会让他觉得你在把他和那种垃圾人相提并论,造成新的误会。   所以你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来到桌前,在聂时秋提前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从包里飞快拿出一堆学习资料,重重地放到桌上,满意地欣赏他的瞳孔地震。   管他天大地大,归根结底还是学习最大。   聂时秋的脚一下落到实地,游离的不真实状态被你一拳打碎。他痛苦地发现,好一段时间没学,有些东西好像又要重新学起。   学习果然是一件不容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事。   你陪聂时秋学了两个小时,太阳落到一半,半张天空都是红灿灿的,好像火烧一样。   聂时秋在学海之中晕头转向,心却从未有过的平静,可当今日的补课结束,那些纷纷扰扰的情绪又重新回来。   他看向你,又移开眼。   你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不打算劝说什么,只是问:“你有没有想过把钱还给那些人?”   聂时秋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在说什么,皱着眉头思考起来。   你快速补充道:“那些被你抢过的人。”   那些人也抢过别人,被聂时秋抢的钱里,就有不少是他们勒索其他学生而来的。   聂时秋的手一下攥紧,不是因为你说要还钱,而是因为这句话背后隐隐透露出的含义——你也觉得是他错了。   你对他道:“不过等你改正完你做错的地方以后,我想找人一起搜集他们当初抢钱的证据,正好趁学校开始整改这方面,让他们也一起反省自纠吧。”   在双方都明确做错事的情况下,你认为互相举报不算“打击报复”,应该叫做“良性竞争”,最好能让你们学校里的所有不良少年都“改邪归正”。   聂时秋愣住,手也慢慢松开,疑惑地看向你,似乎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   你这是……想帮他告状告回去?   你拿出写满校规校纪的小册子,告诉他,如果没有外界因素干扰,只要他愿意把过去做错的事一一改正,本来学校也会重新接纳他,撤销这次处分,尽可能还他一个光明前程。   “也许在谢家已经出手的情况下再去做这些事情会显得有些没必要,可我觉得,还是该做好我们自己该做、能做的事,这样一来,即使有一天外界的助力消失,事情也不会变得太糟,我们也能真正做到于心无愧。你说呢?” 第92章 特定剧情 流言蜚语   也许是因为你一下提出太多聂时秋这段时间想都没有想过的事, 他在送你离开的时候,时不时陷入深思,看起来却不像你来之前那么暮气沉沉了。   你不知道这段时间的事情会不会让他想多想偏激, 你也没有阻止他这样想的资格,但人在情绪激荡之下往往容易做出令自己后悔的决定, 你想帮他分散一些注意力, 通过那些他本就应该做的正确的事。   你和聂时秋路过谢飞松的房门, 发现早就看到你消息的他正等在这里。他看见你们,抬手打了个招呼,问:“要走了?”   你点点头。   聂时秋只看他一眼便移开目光。   谢飞松想说些什么, 看着你又将话咽了回去,这时候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连问句“打算怎么回去”都显得意有所指,所以他只是挥挥手,对你说:“拜拜。”   你有点不习惯他这么安静的样子,却也只能朝他挥挥手。   你跟聂时秋一起下楼,他打算把你送到车站。在走出谢家的时候,你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谢飞松正站在窗边目送你们离开,你的回头在他意料之外, 以至于他下意识站直身子之后,竟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也没想到他还站在那里。   你对他挥挥手, 笑,心里又说了一声拜拜。   谢飞松也不知不觉笑开, 朝你挥挥手。   聂时秋看见你的举动, 跟着转头,看见哪怕你已经回过身去,眼神还是向着你的谢飞松。   谢飞松从前不是这样的, 他从前的眼神那样冷漠,整个人永远置身事外地看着一切,好像他与旁人所处并非相同世界。   如今却也掉入凡间,落下红尘。   在你看不到的角落里,他不再观察什么,只一心看着你,好像除你以外的人和事都不再那么值得他好奇留恋。   看到这一幕后,傻子才看不出来他喜欢你。   那你呢?你也喜欢他吗?   聂时秋想到你是被谢飞松接来的,也想到你的回头。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嫉妒和不甘,清清楚楚地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失去。   他拥有的东西很少很少,谢飞松拥有的东西很多很多,从前他努力让自己不在意,现在却不可避免地感到愤怒。   看,他站在这里,谢飞松却在高楼;他陪在你身边,谢飞松却能让你自己回头去看;他只能送你到车站,谢飞松却可以骑着摩托去接;他在你跟前暴露所有狼狈,谢飞松却还披着那张温文尔雅的皮,哪怕你知道谢飞松将他写进戏剧。   这不公平。   你的心在偏向谢飞松。   难道他连最后一点温暖都要被谢家人夺走?   聂时秋被本能支配,他三两步赶上你,伸手抓住你的手腕,在你的惊讶之中,带着你跑了起来。跑动之中,手臂摇摆,让人看不太清楚是握着手腕还是牵着手。   可不管如何,大抵都是亲近的。   如果对方不是聂时秋,你就要觉得自己遇见抢包的了,问:“怎么了?”   聂时秋一时没有回答,只不声不响地回头看了一眼,带着一点快意。只可惜你们跑出很远,他看不清谢飞松的神情,可他知道,现在的谢飞松一定和他一样不痛快。   这就够了。   聂时秋松开你的手腕,发现因为刚刚拉你的举动太过突然,你跑步又不像他快得那么轻松,这一段下来,手腕已经有些被他拉红。   哪怕是那种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失的红,聂时秋也因为刚刚的举动感到短暂后悔,胡言乱语道:“要快一些,不然赶不上那班车了。”   勉强算是解释方才那莫名其妙的举动。   你听到这话,有些奇怪,心想那公交车难道半小时才开一班?一时好奇,便想走到车牌那边去看。   好在那路公交及时进站,聂时秋正好催你赶快上车,免于解释那个莫名其妙的谎。你被聂时秋催得跟着紧张起来,一气呵成地上了车,等坐到位置上,才发现忘了问他哪一站下车最好,在车窗边上看了一眼,他人倒是还在,但要说话得扯着嗓子喊,多少有些扰民。   你摸摸打开手机地图,感谢现代科技的帮忙。等公交车启动后,你才看着红印消得差不多的手腕默默不语。   ——   三月在各种事情中过了一大半,因为聂时秋和谢家的关系,找那些被不良抢钱的受害者时,你没有找谢飞松帮忙,只找了秦璐和王绪。   不过你也没有特地避着他,搞得偷偷摸摸,所以谢飞松多少能够听见一点风声,你相信他看见你没找他,心里多少明白原因。   谢飞松果然没有贸然插手,只是送你一个消息,告诉你这些自己就劣迹斑斑的不良敢出来讨伐聂时秋,都是受一个叫李元榕的人的鼓动和威胁。   他说,李元榕的事交给他来处置,你不要插手,算是谢意谦说了那种近似胁迫的话后,谢家应该拿出的诚意和歉意。   你想,谢飞松这样说或许是因为那个李元榕并不好对付,又或者容易记仇,他不希望你卷进来。   你相信谢飞松的分寸,也感念他这份好意,只稍稍思考,便倾向于答应。   对于这种不公平的力量,在没有合适的外界条件下,你不会带着其他人一起去以卵击石,只会将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好,再向能够处理这件事,又值得信赖的力量求助。   谢飞松对你来说,是这种存在。   你在同意之前,和聂时秋通了气,毕竟这归根结底是他的事,哪怕你出再多主意,也不好越俎代庖。   聂时秋听到李元榕名字时,突然回过味来,没再因为你提到谢飞松而患得患失。他想到李元榕的眼神和他的处事,不得不承认,谢飞松这样做,对你是最好的。   哪怕他因此觉得有些苦涩,为这样的对比感到绝望,也仍旧对你说:“按谢飞松说的做吧。”   这件事一忙就是许久,直到所有愿意站出来的受害者在统一写的联名信上签了名字,由你代为转交,秘密交给年级主任,由他代为上交,你才感到这件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你们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剩下的事交给公平和正义,可能有时还要那么一点点好运气。   你走进三月底的春光里,闭上眼,感受了十秒钟的春日暖阳。   有人来到你身边,带着一股清新的味道,像是无香型的洗衣剂被基本冲洗干净之后,剩下的那么一点微妙残余。   你感觉这个味道既熟悉又陌生,应是某个你认识,但最近很久没见的人。   你睁开眼睛,看见傅和玉。   傅和玉看见你,面上不自觉便露出一个笑,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学姐,好久不见。”   明媚春光下,他的五官也被柔和,看起来格外温暖。   你的心情很好,对他笑笑,道:“好久不见。我先走了,以后闲下来了让谢飞松组个饭局,一起吃吃饭。”   你和他挥挥手。   他也说:“再见”。   随着这句话,久违的系统音再度响起,带来的内容却让你有些惊讶。   【叮——】   【四个主要角色好感度已达标,特定剧情“流言蜚语”开启中】   嗯?这个剧情听着不像什么好剧情啊。   你这念头刚落,无数声音和画面就挤进你的脑海中。   你看见有人最初单纯八卦地和人说:“十六班的陈方圆是不是在和戏剧社的谢飞松谈恋爱啊?我那天看见她坐在谢飞松摩托车后面。”   “没有吧,谢飞松不是经常送他们戏剧社的人回家吗?以前看过好多次了。我觉得她和王绪是一对吧,他们不是青梅竹马吗?”   “可王绪有很多女朋友啊,都不是陈方圆那一款的,我觉得不像。”   “对了,还有我们班的聂时秋,我听别人说有时候周末会看到他和陈方圆在十六班教室里两个人学习。”   “那个是学习小组吧,我当初好像有看到名单。”   对方耸耸肩,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好像还经常看见她和一个高一的帅学弟在一起。”   两人说到最后,沉默一瞬,同时感叹道:“可恶,好羡慕啊,要是我身边也有这么多帅哥/美女就好了,也不用谈恋爱,看着都开心啊。”   这是最初的,正常的讨论。   可慢慢地,传在不同人口中的言论便有些变味。   有的人说:“那些人怎么可能喜欢她啊,是她扒着别人不放吧,反正她那个长相我不可以。”   也有人说:“先不管那些人怎么看上她的……她在搞劈腿吧?就算没有真正恋爱,怎么同时和这么多人都亲近啊,一点分寸感都没有。”   你听了偶尔也会自我怀疑,想,我是这样的吗?   没有分寸感、道德感,存心和人暧昧?   长得丑,没魅力,不可能被人爱?   最后的最后,你坚定地想,那不是你,那只是他们从流言中想象的你。   你甚至在想,最糟糕的话也不过如此,没有那些更过分的侮辱和造谣,看来你的运气算不得最坏。   系统也为你解答。   【本次剧情结合玩家隐藏属性声望和各npc好感度计算开展】   【开展范围:小范围】   【开展程度:轻度】   【事件结束条件:四个可攻略角色做出反应】 第93章 结束流言蜚语的方式(上) 你们也配……   你明白了系统的意思。   你所能做的一切, 已经通过前期遇事时的反应和选择完成,这直接决定了特定剧情的开展范围和开展程度,某种程度上已是一种自救。所以剩下的事情交给几位待攻略角色完成也不算一味俗套的英雄救美, 起码还在你的接受范围之内。   而且,你也能想到提出这个剧情结束条件的另一个原因——虽然这游戏被你玩成交友游戏, 但对其他人来说到底还是一个真真切切的恋爱游戏。如今游戏进入后半程, 距离结束只有三个多月, 出一个剧情测试各男主的感情程度和类型也是正常。   毕竟好感度不是那么好分辨的,哪怕高到七□□十,也可能是跨越性别的知己朋友亦或发小亲人。有些时候确实需要一点外界刺激来厘清一切。   想到这里, 你对这个剧情也就淡定了,只是有些好奇,它的好感度开启条件到底是多少。   你打开好感面板,看起那些好久没看的东西。   【王绪当前好感度:82(或许……或许……)   谢飞松当前好感度:80(变成陌生的我)   聂时秋当前好感度:75(无法松手)   傅和玉当前好感度:60( )】   你被这个好感度涨幅吓了一跳,完全不明白他们为何突然对你亲近许多,仔细回想梦境结束以来发生的事情,更觉没有什么特别,你所做的事情只能称为一如既往。   于是你想,聂时秋的好感或许是惊逢巨变后, 将你看作艰难时刻唯一可以倾诉之人,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 所以一路飞涨。谢飞松则是性情相投,长久相处生出默契, 因为舒服, 所以日日增长,就如你一般。   剩下两人则多少带点不可理喻。   王绪的好感涨涨掉掉,好像在经历什么青春期的阵痛一样, 好感定格瞬间的想法也奇奇怪怪,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   如果这人不是王绪,你会怀疑他喜欢你,毕竟各种不可理喻的古怪行为背后,用喜欢来解释总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答对。   可这人是你在他身上栽过一跤的王绪,百分之五十难免要降到百分之二三十。   你原本应该强迫自己不要多想,以免再次陷入同一个漩涡,可不知道是不是慢慢将往事彻底放下的缘故,你反倒不再害怕可能有的误判,让自己对这位青梅竹马的关心占了上风,打算之后有机会问上一问。   你的目光下滑,落到傅和玉的好感度上,这位和王绪一样离谱,在你们相处比从前更少之后,他对你的好感度反而提升,这让你有一种微妙的被嫌弃的感觉。   而他好感度背后什么也没有,你看了好久才发现那是一个空格,不知道是不是代表着他那一瞬间头脑空白,什么也没有想。   你现在比他还头脑空白,好在不纠结是你现在的行事作风,你只微微犹豫,便将这件事置之脑后,不再试图钻研出一个合理的缘由来,只静静等着这个剧情结束。   反正现在没有你能做的事,不去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忘却,一心沉进自己的世界里去。   其他人可没有你那么好的心态。   因为不是事件主人公,秦璐是几个人里最早听到这些流言的一个。平心而论,这些流言没有太多捏造的东西,但因为每个人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所影射出来的含义也跟着不一样。   善意恶意一眼分明。   秦璐好像又回到那个夏天,不堪的谣言在人群间传开,她分明什么也没做,就被人在造谣中扒下衣服,任由那些猥琐下流的人随意评说。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那种感觉,可这一刻又尽数想起。   她抱着自己的胳膊,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些令人憎恶的回忆丢在脑后。   直到你在回忆里向她跑来,身后是满天的光彩。她多么希望能为你做点什么,也多希望能为那时的自己做点什么。   她冲了上去,拎起那个还在聒噪不停的女孩衣领,原本只想借此让她闭嘴,和她吵上一架,把话说个分明,可不知道是话不投机还是情绪上头,吵到后边,两个人打了起来。   秦璐身量高一些,虽然这场架总体来说算是互殴,真被老师抓到要各打五十大板,但最后来看还是她打赢了。   但很快,秦璐为你打架这件事取代原本流言,一下传遍整个学校,反倒比流言传播范围更广,不过也让人不再关注流言本身引申出来的东西。   除却老师们以外,其他人基本都知道了你无缘无故被人说闲话,秦璐冲冠一怒这事。   王绪听到的时候问:“啊?秦璐打架?为什么打架?”   听人说了来龙去脉以后,他站起身,一脚踢开椅子,心中愤怒还是无处可发,想了想,去找了那个说话最难听的男生。   大抵是秦璐打架这事声名远扬的缘故,王绪一出现在那男生的班里,不少人的目光就聚集过来,好像在等待一场现场热闹。   王绪人高马大,往门口一杵,挡住大半光线,那男生只看一眼,心里便有些发虚,可在这么多同学跟前,丢什么也不能丢面子,便大声道:“干吗?来找我打架?”   好像很想动手一样。   王绪天天听你念叨,慢慢也记住了打架要当有理一方,事后多少能占点便宜,哪怕挨骂都能少听两句。于是他大声道:“什么?你要和我打架?可以啊,到外边操场打。”   那人被他赶上架子,在同学的围观下,硬着头皮和他来到操场。王绪刻意在原地活动手脚,做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那人见状,想着趁这时候抢占先机说不定能赢,便率先出拳。   王绪避过,反手就是一拳,成功仗着身量优势将人压在地上打,丝毫不管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踢踹与拳头,两人来回翻滚几趟,他终究打得对方忍不住双手回收,护住身上,打得旁边的人都冲上来拉他劝架:“别打了别打了,再打我们只能找老师了!”   王绪见好就收,省得事情真的闹大,引来老师家长,到时候你又要受新的流言伤害。   他在众人面前对那个被打得只能靠在同学身上的男生说:“我没有妹妹,陈方圆和我一起长大,就像我亲妹妹。再让我听见你在背后说她,我们就像今天这样约出来打一架。人总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你没意见吧?”   说到最后,王绪极轻蔑地看他一眼,看得他找不到任何理由推脱。   看他们不像想要接着动手的样子,原本拉住王绪的人也慢慢放手,王绪放完狠话抬脚想走,突然想到什么,又转过身,指着不远处的光荣榜对他道:“她的名字是每一期都挂在上面的,你呢?你在哪里?居然敢对她挑挑拣拣,胡言乱语。你是她这辈子都不会看上的人。”   他珍之重之,不敢靠近的女孩,被这些根本不了解她的人随意评价,那些话语光是听一听,就让他怒火中烧。   他最想说的话一直藏在心里,不敢吐露。   他想对他们说,她连我都未必喜欢,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把自己和她相提并论。   在王绪之后知道流言的是聂时秋。   他几乎在听到流言的一瞬间,就把同样存在流言里的其他几个人忘却,只剩下他、你还有谢飞松。   他首先想到的是,看,和他扯上关系就是这样不幸。分明是你帮助了试图艰难回归正途的他,可在流言里,你对人的善良却成了一种讨好,不过沾上他的边,就被一起拉进泥潭。   如果这里只有你们俩个,身在泥潭的他愿意毫不犹豫地将不小心因他落入泥潭的你推向岸边,哪怕这要他付出一切代价。   可这岸边站着谢飞松。   当他满身狼狈、用尽一切地将你推上岸,谢飞松只要轻轻弯身,伸手扶你一把,便能不沾半点污泥地站到你身边,一副光风霁月模样。   他不甘心。   那样那样的不甘心。   可他也不想看你溺毙泥潭之中,和他一起半生腐烂。   于是,到了最后,他没有去解释什么,也没有像王绪那样寻人打架,杀鸡儆猴,他只是静静看着那些说话最难听的人,好像在一个个地记住他们的脸庞。   谢家协调后,学校同意聂时秋继续回校上课,但没有立刻撤销他的处分,说要等到高三再统一撤销。   你告诉他,把这当成一个有人督查的观察期,借这个机会把从前那些习惯慢慢改掉,所以他不再用那些危险办法处理事情了,既是不想在这关键时刻呈一时意气惹祸上身,让你失望,让谢家看不起,也是因为他在尝试变成一个更好、更文明的人。   好在他从前烂的太明显,以至于眼下只是看看,那些人都会自动心虚气短,将这看作一种威胁。   而他明面上不说,有时还对停下来想要说些什么的人说:“怎么,看看都不行?又不专看你一个。”   那些人便又灰溜溜地走,只是从此以后嘴巴严实许多,不再对这些和他们本就无关的事刻薄至极。   只有聂时秋心里知道,他这就是威胁。   他想变好,可他还是他,再没有别的办法的时候,只能变回从前的自己。 第94章 结束流言蜚语的方式(中) 遥远的两层……   王绪妈妈在你跟前推开王绪房门时, 他正背对门口,衣服也没好好正经穿着,只披在肩上, 看起来身前是没遮上的。   他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一边手忙脚乱地收着东西穿上衣服, 一边生气转头对母亲道:“妈!我都说了进我房间要敲门……”   他看见了你, 声音戛然而止。   “你自己没关门, 我怎么会记得要敲门?”   王绪妈妈露出听烦了的表情,飞快把水果盘放到他桌上,拍拍你的肩膀, 道:“圆圆坐,想要吃东西再出来拿啊。”   你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王绪妈妈退出房间,帮你们把门带上半掩。   你走向王绪,道:“处理伤口呢?”   王绪脸上的表情僵了僵,下意识将衣服裹得更紧一些,道:“什么?”   你也不知道该对他的遮遮掩掩说什么,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道:“刚刚进门的时候, 我那个角度看到你在喷药了。”   王绪一下尴尬地“哈哈”两声,摸了摸后脑勺, 不知道该说什么,垂下脑袋。   你情不自禁地伸手, 想要揉上一把他又细又软、手感一级棒的头毛。可你又收回了手。   也许是这个特定剧情的特殊性, 就像流言在你脑海中直接以一幅幅画面和一道道声音呈现,那些作为结束条件的事,也在发生时就存进你的脑海, 让你能够直接地看见、听见。   除却他们几个人外,还附赠了秦璐为她打架的画面。   你第一次看到时惊呆了,连忙打了一个电话给秦璐,秦璐像是没想到这件事会传得那么广一样,在那头支支吾吾,最后倍感羞耻地长叹一声。   听她没什么问题,也没受伤,你的担心慢慢变作笑意,轻轻笑了一声,在最后,问她:“打赢了吗?”   秦璐一下高兴起来,道:“打赢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起自己原本动作生疏,最后在实践练习中迅速掌握倚仗身高欺负打架对象的方式方法,漂亮地绝地翻盘。   你含笑听到最后,说:“谢谢哦,你这样维护我,我很开心。”   秦璐的声音一下消失,再开口时,竟也带着一点眼睛潮湿的感觉:“嗯,你当时帮我的时候,我也很开心。”   你们俩个一起笑了。   在秦璐之后,你又看到了王绪和聂时秋的处置方法。你看聂时秋在那尝试用眼神吓坏流言传播者时,一时没忍住,笑了。   就像看见一只威风凛凛的黑背蹲在门前,目光威严地审视每个犯了错的人,身旁还挂了张牌子,叫“室有恶犬,请勿入内”。   其实是温柔又可靠的大狗狗。   而且你很欣慰,看到了他的克制和改变,他正在用他从前没想过的方式去完成自己想做的事。   假以时日,他解决问题的途径会变多吧?等那一天真正到来,他不会再落入今天的困境之中。虽然可能会有新种类的麻烦出现,但人生就是因为这样有乐趣。   而王绪……   你问王绪:“背上有伤吗?”   “嗯?”王绪好像也在走神,一时没听到你说的话,反应过来后又不知道理解成什么,开始乱七八糟地说着:“主要是把他打太惨了,自己一点没受伤也不行,那样的话就算是他先动手,真出问题也要被一起抓去骂,我才不想让爸妈知道。”   你摇摇头,道:“我又不会告诉叔叔阿姨”   尔后将话题转回来:“所以……你背上受伤了吗?”   王绪又跟哑巴一样。   你定定看他一眼,突然伸手,在他腰背附近轻轻戳了几下。王绪一时不察,在你戳到某处时,痛呼一声。   露馅就没有什么好隐藏的了,甚至为了防止尴尬,王绪十分自然地遗忘自己刚刚不开口不配合的样子,抱怨道:“那小子看着瘦瘦弱弱,打起人还真有点疼。”   他说着说着,还掀起一点衣服,让你看他腰腹上的青紫。   你默默起身,把没完全关上的门无声反锁。   王绪一下松开衣服,双手捂胸,浮夸道:“你要干什么?”   你无语,推着他转过身去,道:“你不是不想告诉你爸妈吗?那后背的伤口怎么涂药?”   王绪沉默一瞬,直接把衣服掀了起来,转头,见你没被裸背吓到,才松手把药瓶给你,道:“我感觉背上的伤口不多,你帮我随便喷两下就好了,也不用揉。”   你接过药瓶,道:“知道了。”   王绪背后青紫确实不多,只有两块,但其中一块很大,还有些青肿,你给他喷药时眉头紧紧蹙着,从头到尾都没松开。   等王绪感觉你弄好了,自己把衣服放下,一回头,就看见你皱着眉的模样,笑哈哈地说:“这东西就是看着恐怖,好的也慢,其实一点都不严重,也不影响日常行动。”   你有常识,自然也知道,可这不代表你就能无动于衷。   王绪不常打架,但也不怕打架,想为你出头不是一两次,只是大多时候你都在他身边,还能拉拉他的衣袖,阻止他的冲动。   只是这一年来,你认识了越来越多人,不管时间还是精力,都渐渐分给那些新的朋友,和王绪在不知不觉中,慢慢不像从前那样形影不离。   你的生活里开始有大片他所不能参与的时光,问你他现在在做什么,你也要反应思考,斟酌猜测,不再像从前那样能够随时随地地脱口而出。   你们渐行渐远了。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你有些伤感。可你一直知道,就像游戏最开始那个副本的名字一样,青梅竹马终有尽时,如果不能成为爱人相伴一生,那么终究要分道扬镳,不像从前那样亲密,那才是对彼此人生与未来恋人伴侣的负责。   你问他:“你是不是……”   王绪不等你说完,一口回答:“不是。”   你看着他,他也看着你。   你说:“我还没问完呢。”   他一拍脑袋,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哎呀,谁叫你这个句式和我之前那些前女友一模一样,我条件反射了,以为你是那个意思,就直接回答了,你本来是想问什么?”   你想问的就是那个意思。   你想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   毕竟这是解释他先前那么多异常的一种缘由。   如果他说是,那么你会给出一个答案。   他现在说了不是。   于是你摇摇头,道:“被你这样打岔给忘了,想起来再问。”   王绪笑,道:“没问题,什么时候问都行。”   你把药瓶还给他,道:“谢谢你。”   他是为你打这一架的。   王绪故作不满:“咱俩谁跟谁啊,你跟我还这么客气?”   你笑,眼里有微微的光:“干吗!认识那么久了不知道我有多礼貌吗?”   王绪这才笑了,轻轻低头:“当然知道。”   你说:“不过之后不要再因为这件事打架了哦,我不在乎这些,比起这些事,我更怕你们受伤。”   王绪点点头,像从前一样得意洋洋地笑:“知道啦。再说了,我这一架打得也算扬名立万,我看他们以后也不敢再乱说话了。”   你摇头失笑,站起身来,道:“那我先走了。”   王绪立刻站起来,道:“我送你。”   尔后反应过来,你们不过楼上楼下,又补充道:“你家买的那种牛奶挺好喝的,再给我两瓶呗,让我爸妈尝一下,到时候也给我买。”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种离散感让你想要加倍补偿,希望至少在今晚短暂拥有从前错觉,你一下又往回走了两步,抓了几个草莓在手里,道:“现在谁也不吃亏了,走吧。”   好像从前一样,还是谁也不饶过谁的冤家。   王绪目瞪口呆,看着你打开房门要离开了,想了想,把盘子端上,跟在你身后屁颠屁颠地走。   你没注意到他的动作,一到客厅,先跟王绪妈妈和王绪爸爸告别,然后到玄关换鞋。   王绪妈妈对着你时还是笑吟吟的模样,一看到你身后王绪,眉梢就吊起来了,拉着他小声道:“你端着这盘子干吗呢?”   里边草莓倒还有,但着看稀稀落落。   王绪盯着你,看你都要走了,有些急,随便道:“我让方圆拿几瓶牛奶给我,刚好把草莓给他。”   王绪妈妈想骂人:“你这倒霉孩子,有这么拿的吗,你等下,我再多洗几颗。”   王绪嗯嗯啊啊,结果妈妈一进厨房,他就跑了,一下跟到你身后。   你一回头,他便下意识地笑。   他送你进了家门,递出盘子,你哭笑不得地接过,将草莓倒到自家碗碟,用水冲过他们家的盘子后,连同三瓶牛奶一起给他。   王绪乐呵呵接过,在你目送下离开,转身走进不算明亮的楼道灯光里,他的笑容消弭无形。   他不知道你想问的到底是不是他心中那个问题,可他的本能已经让他说出最为安全的答案。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如果……他说的是“是”,你会是什么样的回答?   他预想中,那不是一个令他笑得出来的答案。   他感觉你要拒绝他。   他一步一步走下阶梯。   两层楼而已,为什么这么遥远。 第95章 结束流言蜚语的方式(下) 这是一封………   也许是隔了一个年段的缘故, 傅和玉跟谢飞松知道这件事的时间要晚于王绪和聂时秋。   傅和玉听到这件事时正在踢球。   他跑在学校不算昂贵的草皮上,在奔跑中忘却一切烦恼。   “傅和玉,今天吃了什么药, 跑这么快?”   一起踢球的对手追他追得够呛。   傅和玉恍然未觉:“我跑得快吗?”   他看见球门,并不觉得现在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但还是抬脚就踢。   球划出一个弧线, 看起来进不了网。   他转过身去。   “你最近发神经啊, ”同队的人快速跑来,搭上他的肩,也不知道是看到他的表情还是什么, 声音渐渐变小,语气也跟着和缓:“怎么抬脚就踢?好歹也找找角度,不要平白浪费机会嘛……干吗,发生什么事了?失恋了?”   傅和玉听到最后,抬手把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抖落下去。   身后传来其他人的声音:“我靠,进了!”   傅和玉惊讶回头,虽然错过了足球进网那一瞬间的优美弧线,但从转身前的位置方向来看,还是能猜出这颗球划出了一道弯刀一样的美丽轨迹。   在这一瞬间, 傅和玉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尝试破土而出,试图砸碎他曾有过的所有迷茫。   只是那苗太过幼小, 哪怕胸怀壮志,也只能一点一点地敲击地面, 滴水穿石。   “不踢了不踢了, 休息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球伤了士气,为了围追堵截傅和玉,几乎花光体力的同学率先提出休战, 其他人三三两两地应和。   最后一群流了满身臭汗的少年来到草皮边缘扔了水杯和书包的地方,吨吨吨地喝水,喝完就往草皮上边一趟,舒服极了。   有人说:“最近高二年段可热闹了。”   “什么事?”   “你过去点,我也想听!”   傅和玉自己身上也不干净,但看他们在那挤作一团,还是忍不住摇摇头,独自往旁边挪了挪,不想跟他们挨到一块。   他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也没想听,只是有些词汇偶尔飘进他的耳朵。然后,他听见了你的名字。   傅和玉一下坐起来,走到他们身旁,看着躺在地上叽叽喳喳说着八卦的几人,问:“你们在说什么?”   那几人面面相觑,与傅和玉最亲近的那个,忍住说:“你最近真的很奇怪啊。”   但他们还是把自己听到的八卦说给傅和玉听。   傅和玉的唇紧紧抿着,在他的脸色之下,其他人越说越快,最后匆匆说完整件事。   傅和玉道:“那个高一学弟说的是我,学姐和我只是朋友,你们不要再跟着一起传播这种奇怪的话了。”   哪怕最开始提起这事的人没有说你四处“勾搭”的意思,也经不住有人听错,亦或故意添油加醋。   傅和玉拿上背包,留下足球,转身就走。   朋友看着他的背影,急问:“你不踢了?”   傅和玉道:“不踢了。”   头也没回。   突然有人道:“他握着拳头呢……不会去打人吧?”   傅和玉当然不会去打架。   人在焦虑的时候只会凭着本心行动,这不是他的本心。   你看见傅和玉一个个找到那些他所能找到的,正在讨论这件事的人,一个个严肃解释过去。   他的声音从清亮渐渐变得沙哑,发出去的信息不断完善,最终变成长长一条诚恳文字。   你听到自己的名字在他口中说了一遍又一遍,从简单的朋友到尊敬的学姐,再到很好很重要的朋友,好像每说一次,他对你的定位就改变一次,直到最后,才在他自己心里真正清晰起来。   那么好,又那么重要。   只是你们相知的方式太过离奇,以至于回到现实后莫名熟稔,仿佛直接跨过慢慢熟知彼此的阶段,让他一时没有意识到这种已经亲密起来的关系。   可在梦中宫殿里,因为外界陌生只能彼此依靠、彼此信赖的日日夜夜,他都是记得的。   哪怕最开始醒来,他只将那个梦看作过眼云烟,可到了后来,离得越远,便记起越多,记得越清晰。   他记得你穿着繁复的太女衣饰,也许面容并不出众,那双眼睛却熠熠生辉,端坐上首,哪怕满室再多美丽俊秀之人,你也是最光彩夺目的那一个。   他记得你从皇帝的寝宫回来,沉默地俯首案几,趴在一堆奏折上,对他说:“如果人可以长长久久地不死就好了。”   他说:“长生不死的是怪物。”   你说:“做怪物也好,至少不会有永恒的分别。”   带着任性的孩子气。   他记得你在殿前对着满殿乌压压的官员发火,声音铿锵有力,毫不畏惧,回到后殿却轻轻颤抖。   他以为你是紧张到颤抖,结果你说不是,是太兴奋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你酷毙了。   他还记得……很多,很多。   可他能说的,只有:“我和学姐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希望你们讨论的时候,不要再说一些不合适的话,必要的话,我会追究。”   你听到最后,其实觉得很可爱。   因为这太是傅和玉的风格。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你突然有些期待谢飞松的反应。总觉得以他性格,可能根本不将这种闲言碎语放在心上,毕竟他听过见过比这更恶劣的人心阴暗之处,如果连这种小事都要在意,他的心早就被挤满了。   也不知道蛮不在乎的什么都不做算不算一种反应,系统会不会判定剧情结束。   在你百无聊赖地想着这些时,流言终于传进他耳朵,从戏剧社社员口中。   戏剧社的人都在为你义愤填膺。   “这些人,自己交不到朋友就羡慕别人有太多朋友。”   这是他们对这件事的定性。   你很开心自己加入了戏剧社,认识了这些朋友,也彻彻底底明白这次事件为什么是小范围。   因为有那么多可爱的,认识你的人,他们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像铜墙铁壁一样,将这些过分发散的闲言挡在身侧,让它们传播不开。   谢飞松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是道:“突然想写点东西骂人。”   没等人劝,又摇头道:“算了,他们几个都解释过了,这事好不容易风向变了,我再掺一脚,又把这件事提起来,到时候被放在火上烤的还是她。”   可过一会儿,他又道:“不行,还是忍不住。”   社员惊奇地看他反反复复,犹豫不决,全然没有以往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淡然模样,最后还是暴脾气的女主专业户李佳佳说:“干脆骂他们一顿得了。”   温柔的男主专业户陈晨面露难色:“这不好吧?”   谢飞松站起身来,笑:“挺好的。”   目光、好奇、憎恨,随便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都到他身上来了。   陈晨拦,大家的目光一下集中到他身上,他顿了顿,道:“别骂的太俗,我们要有文化。”   李佳佳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谢飞松回到家,夜深人静的时候,起来写他的骂人小文章。   你隔着一个画面,静静看着那些文字落在他笔下,好像真的坐在他身边陪他一起写完。   “我像一个走在春天里的盲人,触手可及之处皆是美丽,却永远触碰不到真实。于是伸出盲拐,在路上大声敲击,恨不得所有人的心情都像我这样,不够美丽。”   “她是蹦蹦跳跳的小鹿,本该路过,却停留在我的身边,伸出她头顶茸茸鹿角,对我说:‘这位讨厌的先生,你要不要扶住我的角走?’”   “我知道很多人讨厌我,她又不是第一个。”   “只不过很少有人直接说出来,也很少有人在讨厌我后仍愿帮助我。”   “我倒想看看,她能在我身边待到什么时候,又会怎样被我‘讨厌’走。”   “她扶着我,走了很长很长的路,不知道是不是太喜欢她的鹿角,我慢慢不用那根盲拐故意敲出噪音。森林里的小动物们没有从前那么讨厌我了,不知道她是不是也一样。”   “或许她还是讨厌我。毕竟我那么值得讨厌。”   “有一天,我问她,你是什么颜色的模样?这是我第一次问出有关颜色的问题,在那之前,我一直假装不在意,可就在问出这个问题的前一瞬,我无比想要知道这个答案。我好想亲眼看见她。”   “她说,我的鹿角是泥土一样松软的颜色,身上则是傍晚太阳落山时,不算炎热,但仍有一点点余温的色彩。”   “我竟然真的‘看’见了她。”   “她用我的世界,向我,诠释她的世界。”   “在那一刻,我好像短暂地触碰到这个世界的真实。”   “可森林的路是有尽头的,她送我到末尾,终究要离开,如果可以,在最后的最后,我想……”   谢飞松的笔停了下来,他拿起那张纸,像是才看清自己写了什么一样,连瞳孔都微微张大。   他一下双手拿起纸,朝两方向使力,撕碎这张草稿,将所有余碎都扔进垃圾桶,不留一点痕迹。   在这一刻,你和他一样地想。   这可不是一封骂人的信。 第96章 看望 美丽新生之下   你坐在疗养院的小花园里, 谢飞松的旁边,有些局促。   特定剧情已经结束。谢飞松最后也没写什么骂人的小文章,省得事情再度沸沸扬扬起来, 只在朋友圈里发了两个字:“无语。”   然后照常来找你,偶尔送你回家。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无语”说的不是你, 那么是说哪些人就很明显了。   李佳佳借用网络热词点评谢飞松:“没有技巧, 全是感情。”   在风波慢慢过去的今天, 你来这里看望谢秋盈,既是出于对这位女性的怜悯关心,也是因为谢飞松的请求。医生建议让谢秋盈见一些和聂时秋同龄的孩子, 但也建议,保险起见,先见几个年岁相近的女孩,如果没有太大反应,再到同龄男孩,等她慢慢做好心理建设,再让她见到聂时秋。   所以谢飞松请来了你。   他看出你的紧张,对你道:“我今天跟老爷子说,如果他希望聂时秋能帮忙配合姑姑的治疗, 就对他好一点,聂时秋又不是受虐狂。”   你一下被吸引注意力, 道:“你爷爷怎么说?”   谢飞松至今回想起来,都不知道如何评价, 也不知道谢正德是心硬还是嘴硬。   谢正德听他这么说的时候, 目光从手里的书移到他脸上,将眼镜往下拉了一点,认真打量了他一会儿, 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他有了兄弟情谊。”   谢飞松坦然道:“一直都没有,现在也没有,我只是想做个正常人。在谢家过去什么都没为他做的情况下,现在想求助于他,难道不该拿出一点诚意吗?”   如果聂时秋记恨过往,他们正该如此补偿,如果聂时秋不计前嫌,他们更应如此弥补。   谢正德道:“也许吧,但我没想求助于他。他愿意或者不愿意,都是他和谢秋盈之间的事,我已经为她操心许多,远远超出我与她断绝关系之后仍该做的那些,怎么,现在连她与她孩子之间的事情都要让我一并承担?我有说过我要做什么大善人吗?”   谢飞松道:“可你让他住进谢家。”   谢正德将眼镜推回鼻梁高处,眼神落回书上,不再看向谢飞松:“严格来说,是你父亲先做出承诺,把他带进谢家,这是他和你父亲之间的事。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把你父亲和聂时秋一起请出谢家,让你父亲带着他另寻他处。”   谢飞松道:“你知道我不介意你把我父亲赶出谢家的吧?”   所以这不算一个有力的威胁。   谢正德道:“那要试试看吗?”   谢飞松抿抿嘴,到底妥协了。   他确实不介意谢意谦的去向,但他不想因此连累聂时秋,把本来就乱七八糟的事情变得更加混乱。   也不想让你认为,他还是从前模样。   谢飞松离开书房前,最后问了一句:“如果聂时秋选择离开,姑姑的病也没治好,你会后悔吗?”   他真的很好奇谢正德到底在想什么。   结果谢正德说:“后悔?你不如等我死后烧成灰装进罐子里了再问我。”   你可不觉得这句话代表的是“我会后悔”,可同样的,以他脾气大可直接说“我死了都不会后悔”,没必要这样委婉。   你突然真正明白固执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也许他也心软、也后悔,但他永远不会让人知道,只会守着这些心情当作秘密,一直带进他死后坟墓。   你突然觉得,人和人之间真的很复杂。   也很让人疲倦。   你很想靠在什么人的身上休息一下。   而谢飞松看着你,好像不知不觉中就坐到离你更近的地方,近到你只要将头一靠,就能靠在他的臂膀上。   你们俩个都没有动。   “你们来啦?”   谢之遥远远看见你们,大声招呼,朝你们快步走来。   你和谢飞松像触电一样,猛然分开,往两边坐了一些。可这种反应反倒让实际上什么都没做的你们意识到一点什么。   谢飞松看向你,只能看见你低头时脑袋上那个发旋,看不见你的表情,也分不出你的喜怒。   谢之遥拍了拍谢飞松的肩,算是打过招呼,蹲下身看你,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你一下从刚刚的情绪中走出,抬起头摇了摇,道:“没什么,我们现在过去吗?”   谢之遥起身,笑着牵过你的手,拉着你站起来,道:“嗯,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你跟在谢之遥身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谢飞松,谢飞松才跟着走了两步,谢之遥就阻止了他。   谢秋盈还不能见他这个年岁的男孩。   你握着谢之遥的手紧了紧。   谢之遥挑挑眉,没想到有一天谢飞松也能成为给别人带去安全感的人。   她不想惊动你们这些害羞的少年少女,什么也没说,将这个小发现藏在了心里。   谢之遥带你来到你和聂时秋上次见过的那个阅览室,只不过这一次不是隔着玻璃,而是亲身走进去。   “姑姑,这是我的朋友。”   谢之遥一向洪亮的声音在面对谢秋盈时都变低了。   连带着你的声音都跟着变轻变柔:“阿姨好,我叫陈方圆。”   谢秋盈从书里抬头,好奇地打量你,面上带笑:“快坐。”   谢之遥带着你在谢秋盈对面坐下,你们慢慢聊起天。   真正面对面地去看谢秋盈,除去那些玻璃、光线和距离的模糊,你才发现谢秋盈的身体状况比先前看到的更憔悴,只有那种神态还是自然的、舒展的。   可你很快又想起这是哪里,她为什么待在这里,于是那种舒心自然的表情又好像因为太过健康而让人忍不住疑心微微病态。   谢秋盈很清晰地知道她在接受治疗,也不抵触和你们聊起她的病情。   但你始终记得进来之前,谢之遥告诉你:“不要聊她没主动开口说起的话题。”   谁都不知道哪个词语会是开关。   于是你认真地听,偶尔地聊。   你发现,“父母”和“孩子”是谢秋盈永远不会开口提起的话。她养的一猫一狗,对她来说并不仅仅是宠物,可也不被她当作儿女,而是看作弟弟妹妹。   当她说“妹妹”时,是说那只因为前肢残疾而被抛弃的拉布拉多,当她说“弟弟”时,是说那只因为品相不好而无人领养的三花。   她兴致勃勃地谈起他们,又因为想念而意兴阑珊。宠物托运并不是一件百分百安全的事,谢秋盈和丈夫商量许久,最终将它们托付给了极为亲近的朋友。   比起不能彼此陪伴,他们更害怕永远失去它们。   她好像已经忘了聂时秋。   可如果真是这样,她根本不会发病,也根本不可能回到这个带给她许多伤痛的地方。   你看向谢之遥,谢之遥不易察觉地朝你摇摇头,你没有再表现出来。   谢秋盈说到高兴的时候,还有些手舞足蹈,宽大的袖子滑落,露出手肘和半截消瘦的上臂。   上边有很多伤痕,有的破皮没多久,暗红色刚刚干涸。有的正在愈合,长出一片并不美观的增生组织。还有的已经脱落硬痂,只留下新生皮肤格格不入的轻粉。   这些伤口看起来不像被某种特定锐器划出,更像是……人的指甲。   你无法遏制自己心中惊涛巨浪。   谢秋盈在袖子滑落一瞬就察觉异样,双手一下放下,紧紧握住自己双臂,将头低下,整个身子不停颤抖。   她苍白着抬起脸,瞪大的眼睛嵌在凹陷的眼窝里,看起来有些吓人的微凸,她尝试对你们笑,断断续续地说:“我……不太舒服……我想……我想先去休息了……很高兴认识你……方圆……”   她想了一会儿你的名字,最终还是想起来了。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不停哆嗦着,无头苍蝇一样望着四周,想要离开。   谢之遥想要扶她,却被她猛地避开。   她害怕别人碰到她。   谢之遥看着谢秋盈惊恐的眼神,动作慢慢僵硬,心里有些难过。   一旁护工熟练应对,慢慢引着谢秋盈从阅览室的另一头离开。   你看着她,哪怕并不真正了解她的病情,也好像隐隐约约摸到一点门边。她正全身心地为自己构建一场正常的生活,一旦哪里破败露馅,整个虚假生活就会跟着一起崩塌。   这已经是她潜意识里的习惯了。   哪怕她知道自己生病,也想为自己治病,可这并不妨碍她继续发病。   在这一刻,你突然意识到,哪怕你曾远远见她,从不同人口中听过她的故事,甚至在她遭受暴力时身处现场,可因为你从未和她交流,从未听她说话,她在你心中更像一个令人同情怜悯的符号。   直到此时,你看过她憔悴的眼睛,抚过她嶙峋的手骨,见到她是如何尽力避免在你们跟前失控,你才知道,有些伤害从未真正过去,只是被她一层又一层地埋了起来。   在你们看不见的美丽新生之下,她也曾一次又一次地被噩梦拽下深渊。   谢之遥带你从阅览室的大门离开,门口的长椅上刚刚还没有人,现在却坐着谢秋盈的丈夫。   他半弯着背坐在那里,右手撑着头,遮住上半张脸,看起来有些疲惫。   他听到声音,一下拿起左手边的花束站起来,浑身挺直,好像不曾疲倦。 第97章 一片狼藉 生活   生活就是一片狼藉, 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收拾整理,好让它看起来也有几分明媚。   这是你看见他时浮现的第一个念头。   他的头发原本梳得整齐,做了定型, 但有一丝刘海脱落,只一点凌乱, 便让整个人都显得狼狈。   显然他也知道这点, 起来后的一个动作, 便是将刘海撇到脑后,另一只手则将身上衣物因为久坐而出现的皱褶拉直。   只一瞬间,他的风尘仆仆便又成为风度翩翩, 仿佛不知疲倦,永恒地奔赴他的终点。   他看到只有你们,有些惊讶,很快明白过来大概情况,向你们微微点头,转身超另一个方向走去。   你能够很清晰地看见,他在面对你们时,整个人的状态一下重新变得疲惫,因为不用再勉力支撑, 做出胸有成竹的自信模样。   可等他去往谢秋盈跟前,他又会再度变成足以让人依靠的模样。   他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   谢之遥轻轻叹了口气。   你看向她, 不知该不该问,可想到谢飞松口中的她, 又觉还是直来直往的好, 便问:“我怎么觉得,谢阿姨的情况好像比谢飞松先前说的还要严重些?”   谢秋盈不是疯子,不会发疯, 但她看起来不像曾经治愈过的模样,更像是在漫长折磨中,最终妥协着寻到共存之道。   谢之遥沉默片刻,道:“可能因为那些大人觉得我们什么都不需要知道,总是随意地拿话搪塞我们吧。”   他们最开始知道的,是经过美化的“事实”,后来发现的,又是另一种不那么完美的真相。   他们能知道谢秋盈这次生病,是因为谢秋盈要来看病,需要他们这些小辈的探望与陪伴。可在这之前的事,大人们觉得与他们无关,只会让谢秋盈在他们心中更加疯疯癫癫,便不愿透露。   “我从前很讨厌这样。”   谢之遥想起小时候父母离婚,没人愿意将来龙去脉和她清楚说明,让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云里雾里,只以为一个寻常的家庭就是他们这般两边分立的模样。   “可是……我现在也有一点理解了。”   她说完又强调:“只针对特殊情况,也只有一点点理解哦。”   毕竟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只是谢秋盈生命中的过客,如果只是为了这一两次零星会面,就要将她所有狼狈都披露人前,只为满足其他人的求知欲,那是一种残忍。   你明白谢之遥的意思,点了点头,心情沉重。   谢之遥握了握你的手,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开口:“还好聂呈死了。”   或许有很多人都这样想,包括你,但直接说出来的,只有谢之遥一个。   谢之遥对你道:“自从发现那些发生在姑姑和表弟身上的事,我就一直觉得,只有聂呈死了,他们才能真正重新开始。”   而聂呈恰恰死在谢秋盈回国接受治疗的时候,所以她觉得:“一切都会变好的。”   你紧紧握着谢之遥的手,点了点头。   ——   “一切都会变好的。”   谢意学拍了拍聂时秋的肩,好像回忆起什么一样,感叹着安慰他。   聂时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眼睛转动,看着这个自从他住进谢家,就一直对他态度微妙的人。   谢意学不像谢飞松,旗帜鲜明地对他伸出所谓友善的手,但他在谢家的走廊、楼梯、大厅、厨房甚至每一处拐角碰见谢意学时,谢意学看他的目光都是温和的。   没有莫名其妙的接近和帮助,也没有惹人厌烦的优越和高高在上,更没有该死的,一次又一次的无视。   聂时秋没有躲开谢意学的手,沉默地听他感叹,并未回话。   谢意学也不强求,只说这么一句,便与他擦肩而过。   只是在这之后,那堵曾经树在他们之间的墙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谢意学每每见到他时,都会与他说上两句话。   “今天有雨,记得带伞。”   有时是温和的长辈。   “下学期学校就会给你撤销处分,但这段时间在学校还是要好好表现,别又出事,档案是要跟你走一辈子的。”   有时又带着威严。   “飞松他们去看盈秋了,听说她的状况不太好,可能还要一段时间才能见你,你还有时间,慢慢考虑,到时见与不见都在你。”   这一次,聂时秋给出了回应:“你不希望我配合她治病吗?”   谢意学有些惊讶他的问话,似乎不习惯从他这里得到回应,但很快朝他招招手,让他跟他一起进书房,坐下来一起泡茶,便喝便聊。   聂时秋有些犹豫,可因为谢意学已经走到房门,他到底跟了过去。   一入书房,聂时秋便看到很多相片,其中大多数是谢之遥的,从她还是小女孩起,到现在在国外学习生活的相片都有。   除此之外,剩下的便是谢家的合照。   谢家人每年都会合影一次,坐在中间的谢正德不笑,于是一整张照片上除了谢之遥没有人笑。   聂时秋一路向上看,终于看到最早的,有谢秋盈的几张合照。她总是站在离谢意谦最远的位置,看不出来和谢意学关系如何,但看起来和谢意谦的关系实在不怎么样。   谢意学看到他在看这些照片,走过来,颇为怀念地跟他一起看,指着其中一张笑:“拍这张合照的时候,秋盈跟阿谦刚吵了一架。我也不记得是为什么,反正最后阿谦觉得我们父亲偏心秋盈,闹了好一场。他们从以前开始就这样,什么小事都要吵,吵到最后感情都淡了。”   说到这里,谢意学停了停,像是自觉失言。   “他们关系不好吗?”聂时秋沙哑地问。   谢意学回到沙发上,倒了一杯茶给他,笑道:“都是兄弟姐妹,再不好也就那样。”   紧接着马上岔开话题。   聂时秋抿抿嘴。   谢意学看见他的表情,给自己又满上一杯茶,慢悠悠地递到唇边,在茶杯的遮掩下,惬意地吹了一口热茶,微温之后一饮而尽。   放下茶杯的谢意学像是想起什么,道:“其实你和秋盈长得不像,但我每次看到你,都会想起从前的她。”   在谢意学口中,从前的谢秋盈是极为意气风发的,她聪明美丽,又有谢家支撑,几乎是人人羡艳的存在。   “就算是我和阿谦,有时也羡慕她在父亲跟前的待遇。”谢意学说这话时面上仍带浅浅的笑,只是比起先前,好像笑得更为用力。   这一瞬,聂时秋竟从他脸上看到自己,只不过他对谢家,对谢正德、谢意谦,甚至对谢飞松的情感,远比谢意学对谢秋盈的这份羡慕来得复杂阴暗。   他用冷漠包裹憎恨,憎恨掩饰羡慕,羡慕下边藏着最初的向往与期待。   这份期待从一开始就不被满足,如今甚至慢慢不被他自己所承认。   直到谢意学不经意间露出这种让他隐约有所共鸣的表情。   在这一刻,他确确实实感到谢意学有些亲近。可很快,谢意学又继续说起谢秋盈年少时的趣事。   聂时秋其实不那么想听,但因为刚刚生出的那点正向情感,到底还是坐在了这里,好似听着,又好似走神。   那一天,他翻开谢秋盈的日记本,看到了她的童年。她的童年不像他想的那样充满快乐,没有忧愁。她也时常烦恼,烦恼父亲过于□□,保护欲旺盛,烦恼两个哥哥不带她玩,烦恼喜欢的歌星没来这个城市开演唱会……   她的烦恼都是聂时秋不曾拥有,也不能理解的烦恼。   他在这种难以共情中生出难堪。   他不需要这样轻松的生活,可他希望,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他至少能有她的音讯。   聂时秋没有看完那本日记,因为他发现,看到她童年所拥有的快乐,他连微笑都难以做到,这让他觉得自己卑劣。   聂时秋神游天外许久,只隐约从谢意学口中那些往事听出,他同谢秋盈的关系似乎很好,这也是他今时今日愿对聂时秋另眼相待的原因。   在最后,谢意学突然叹了口气,道:“我知道阿谦对你不好。”   聂时秋抬眼看他。   谢意学接下来的话也超乎他的意料:“毕竟从父亲对秋盈和你的态度来看,你很有可能是在他的继承人名单里的,这意味着你会分到一部分不少的财产,那么能到阿谦手里的东西,就会比现在更少。”   天方夜谭也不过如是,聂时秋忍住没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谢意学。   谢意学笑:“你不信?以父亲的性格,没在阿谦把你带回家的那天把你们俩一起扫地出门,便说明他动摇了。”   聂时秋还是觉得他所说的一切很荒谬,可他忍不住开始回想,在他来到谢家以后,谢正德到底用怎样的眼神看他。   答案是没有答案,因为谢正德的眼神根本不落在他身上。   和嫌恶相比,无视是更好的么?   他努力让自己不要为此心潮起伏,只道:“如果是这样,谢意谦为什么要让我来谢家,让我继续自生自灭不是很好吗?”   谢意学道:“……也许是弥补吧,毕竟当年,就是他极力反对将你带回谢家或是秋盈身边。如今这样做,既能在父亲跟前帮助秋盈,也算对你的一份补偿。”   聂时秋瞳孔微微放大。   谢意学又为自己倒上一杯茶。   他不说从头假到尾的谎言,总要有真才能衬假。 第98章 漩涡 做一个自私的人   聂时秋从谢意学的书房离开, 满脑子都是他最后说的话,好像真能听见谢意谦当年是如何一句一句地劝人抹去他的存在。   “带着这个孩子,她怎么和聂呈彻底断开联系?每一个看见的人都会问, 这是谁?是谢秋盈离开这些年生下的孩子吗?”   “而那些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查到一些东西对他们来说成本并没有那么高, 更何况还有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在这里, 即使是为了满足好奇心, 都会有人去查。到时候,秋盈的事情又被翻出来,从前一起的朋友可能现在都在背后可怜她嘲笑她, 对她来说是件打击不说,对谢家来说也很丢脸啊。”   “而且那个孩子,给人的感觉和聂呈实在相似,不要到时候又养出个白眼狼来。”   这话甚至连谢秋盈都一起骂进去。   聂时秋痛苦地闭上眼,试图将这些幻想出来的声音从脑海里删去。   他撞上了一个人。   “小心点。”对方顺带扶了他一把,很快将手插在口袋里,悠闲地站到一旁。   他睁开眼,看到谢飞松。   谢意谦的儿子。   聂时秋冷漠地从他身侧走过,恶狠狠地撞过他的肩膀, 回到自己房间。   谢飞松摸了摸自己被撞疼的肩膀,若有所思地看向聂时秋来时的方向, 看到谢意学的书房没关。   他走到谢意学门前,敲了两下, 推开房门。   谢意学看到他, 有些惊讶:“飞松,你不是出门了吗?”   谢飞松道:“回来拿点东西,刚刚碰到聂时秋, 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你知道原因吗?”   谢飞松和谢意学从来没有正面起过冲突,撕破脸地讨论一些事,可就像谢飞松从未信任谢意学一样,他相信,谢意学心里对他也是有所警惕的。   好比此时此刻,他一定很清楚谢飞松在说什么。   可谢意学只是笑容微顿,没有配合的意思:“我不清楚,你可以直接问问他。”   谢飞松看向谢意学,眼神清亮:“大伯,你到底想要什么呢?姑姑现在病成这样,至少该想办法帮帮他们,而不是浑水摸鱼,挑拨离间吧?”   他第一次把话挑明。   谢意学仿佛重新认识他一样,眼里带有一丝惊叹,像是惊讶谢飞松这么鲁莽。他的嘴角带着一点嘲弄:“我在帮忙啊,只要把他心中芥蒂都转到其他人身上,他就会找到理由原谅秋盈,去帮助她了吧?”   他把话说得那样理所当然,不认真细想,还真像一个为谢秋盈用心良苦的哥哥。   谢飞松自愧不如。   他真的感到很疑惑,谢意学这样做,能得到什么呢?   最多也就让谢家家宅不宁,暗流涌动,让聂时秋与谢飞松父子矛盾频发。哦,还可能让老爷子烦透了他们。   可就算如此,老爷子在划分财产时,也只会有小节上的调整,不会有大节上的改变,毕竟谢飞松不会让他们之间的那种争端大到足以改变谢正德本就坚定的意志。   谢意学就只想要这么一点领先吗?   谢飞松的耳边突然响起你的声音:“如果是我,碰到这种猜不透的,我就往离谱的方向去猜,万一猜对了,正好吓吓他,就算没猜对,也好气气他。”   这是你们在讨论一个主角和反派对峙的剧情时,你吐槽的话。谢飞松那时还说,争取下次剧本写出来,只是高三下学期开始后,他马上就要卸任,毕业之前都没有机会再写剧本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开演,而这一次,他是主角。   谢飞松看向谢意学,突然笑了一下:“大伯,如果只是图钱,我想你可以比现在狠辣一百倍,但你没有。那你是图什么呢?图谢家混乱,所有人都暗斗,愚蠢得让爷爷失望,让他看见,只有你才是那个最好的孩子,而你已经不屑他的看重?”   谢意学的表情在听见这番话的瞬间扭曲,哪怕他很快控制情绪,收敛表情,还是被谢飞松捕捉那片刻失态。   谢意学平复下来,像往常一样,笑:“你以为是在写你那过家家一样的剧本吗?”   谢飞松原本还不确定,他神色难看是因为被说中还是因为被他低估从而感到愤怒。   可现在他知道了。   谢飞松笑:“就当是剧本吧,您继续喝茶,我先走了。”   他还替谢意学带上门,体贴地给他留出一点空间。   谢飞松穿过长廊,来到聂时秋房前,敲了敲他的门。   聂时秋问:“谁?”   谢飞松答出自己的名字。   聂时秋没有再出声。   意料之中。   谢飞松隔着门对他道:“我不知道谢意学和你说了什么,但我想,两边说法都听一听,更能帮你避免被人欺骗。你并不一定要选择一方来相信,你也可以选择两边都不信。”   门的那边并无回应。   谢飞松不再说些什么,转身离开。   如果是从前,面对这种可以预料无用结果的事,他一定不会尝试。但现在也许是被你影响,被你说服,他开始觉得不积攒非必要的误会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也许今时今日看不出成效,但有一天,当聂时秋动摇时,他会知道,他至少可以向谢飞松了解事情的另一面。   ——   谢飞松又来接你,还和阳台上你妈妈打了个招呼。   你回想起这几周出门时妈妈欲言又止的眼神,严重怀疑她觉得你早恋了,只不过因为对象看起来还算靠谱,害怕棒打鸳鸯反倒把情况变得更糟,什么都不做又让人倍感忧心忡忡,于是只能忧虑地看着。   你想了一会儿,决定只要你妈不问,你就不解释,这样最轻松自然了。   摩托车运行起来,没有那种你讨厌的巨大声的引擎声,你闭上眼,感受着四月的微风,忍不住叹了口气。   谢家就像一个漩涡。   里面有很多你关心的人,都在漩涡中漂流下沉,你拉得了一个人,却拉不住所有人。   用尽力气之后,甚至感觉连自己都要堕进那个无穷无尽的暗处。   “是不是累了?”   谢飞松在你那声叹息后沉默了片刻,但没有太久,终究还是开口问你。   你才察觉自己在他跟前放松地叹息出声,在不经意间流露了心底深处的疲倦,而你有些不敢承认这点。好像一承认,便是放弃的征兆。   坐在前面的谢飞松看不到你的神情,哪怕从后视镜里也只能看见那个慢慢变成你专属头盔的顶部——你正在他身后耷拉着脑袋。   不用看都知道,像一朵小小的,蔫掉的花,没有枯萎,只是需要浇浇水。   谢飞松笑:“如果累的是我,你一定会告诉我没关系吧。”   你的手慢慢抓上他的衣摆,小小声道:“不一样的……”   对别人的要求,怎么会和对自己的一样呢?   你不会强求别人,却很擅长强求自己。   你很清楚,要内心非常强大的人,在专心致志的前提下,才有可能去拯救不断下落的人。   而你只比常人稍微坚定些,心里也不只关心一个人,远远无法如此。所以从最开始,你就没打算做一个拯救者,只是希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那时的聂时秋看上去也只需要人再推他一把,如果事情慢慢向好,那么你会像想象中一样,慢慢松开帮过他一把的手,继续大步向前走,专注属于自己的人生。   只是意外像大海上的风浪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地席卷而来,转眼之间,你就好像唯一一个仍然停留船上的活人,手上抓着聂时秋他们。   你一松手,他们便会落入茫茫大海,好像是你亲手掐断他们重新回到船上的希望一样。   所以你只能苦苦熬着,哪怕慢慢觉得手要断掉,哪怕身体不断前移,眼见不久就要跟着落进海中。   至少不该是你来做这最后一根稻草呀。   谢飞松温柔道:“没有什么不一样。值得帮助的人会像你这样,感激于他人已经做过的事,而不是怨恨于他们没能坚持下来的帮助。”   嗯?   你慢慢抬起头。   谢飞松继续道:“在没有你之前,我们也都活得好好的,或许遇见你以后,很多事情变得更加美丽,但这不代表我们失去独自克服困难的能力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带上一点笑意,玩笑道:“陈方圆同学,你才没有那么重要呢。”   所以,必要的时候,请随意将他们抛弃,不管是聂时秋,还是谢飞松。   你不满地在他背上锤了一下,脸上倒是慢慢带出一个笑来。   也许是你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于是在无形之中,对自己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道德绑架”。   谢飞松的话还未完,他告诉你:“你要自私一点,不要被真正自私的人裹挟进他们自己的人生里。”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比如我。你以为我请你到谢家、到疗养院,是因为姑姑需要你,我需要你,亦或聂时秋需要你吗?”   不,即使那些事情有你最好,可没有你也不会就此失控。   他只是那时觉得,你可能需要这些,需要了解真相,需要帮助聂时秋。可现在,他觉得你更需要关注你自己。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直接忽略了这些最直接的理由,脱口而出心底最深处的东西:“不,只是因为我想见你。”   谢飞松沉默了片刻,补充道:“打个比方。”   “你看,可能就是这样自私的理由,在把你不停地卷入漩涡之中,所以,如果你觉得累了……”   “那我就停下来休息,除非有人在真正向我求救,否则不要再无休止地付出了。”   你接过话语,面上露出大大的笑。   彻底的撒手不管只会让你陷入另一种愧疚之中,立好底线的松手才能让你真正得到休憩。   谢飞松轻笑:“就这样。”   他的车停在谢家门前,你们同时看到不知何时起等在那里的聂时秋。 第99章 抉择 是你抛弃她   谢飞松的车才刚停稳, 聂时秋便大步上前,来到你们跟前。   他的神色很难看,像是各种情绪积压到了顶端却又无处发泄, 最终汇总到一起,克制中又隐隐透着疯狂。   你有些茫然, 也有些害怕。   但你不想害怕自己的朋友, 觉得这样的自己很糟糕。   所以你背着包从谢飞松的后座跳下去, 想像往常一样走近聂时秋,和他打个招呼。你跳得有些着急,站得不够稳, 好在谢飞松一直看着,及时伸手扶了一把。   你抓着他的小臂,借力站稳,说了一声谢谢。聂时秋就在这时走近,一把抓住你的手腕,道:“不要再这样了。”   他的声音响在所有人耳畔,包括他自己。   聂时秋觉得自己好像飘出这个躯壳,化作一种不存在□□内的意识,冷静到异常地看着自己“说话”。   从聂呈去世起, 他就在失去方向。   至少从前他有一个可以憎恨的人。   所以在谢秋盈的消息出现后,他立刻追了上去, 不管心里是爱是恨,也不管阔别多年以后, 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只想拥有一个目标, 让自己的世界重新变得简单、分明。   为此,他可以接受谢意谦的胁迫与施舍,住进这个并不欢迎他的地方, 忍受谢正德的无视。   可他没有见到谢秋盈,他们说她病得太重,暂时还不能见他。   他以为自己做了一个重要又屈辱的决定,其实不是。他的选择一点都不重要,他来不来谢家无所谓,他帮不帮谢秋盈也无所谓,他渺小得可怕。   聂时秋彻底陷入了混乱与黑暗。   他迷失了。   你是一切扭曲景象中的微光。   虽然不是足以照散一切阴霾的烈日,但此刻,这么小小一束光,就是他无处可归时的唯一指引。   如果没有你,或许在谢意学告知那些信息后,他会选择去争,去抢,去夺,不管那些到底应不应该属于他,毕竟一片黑暗之中,只有让他憎恶的人一起痛苦,他才能有些许喘息,感到自己仍然活着。   好在如今他眼前仍有光,让他稍有动摇便能看清自己慢慢腐烂模样,他便想,不能那样下去……   可这束他抓不住的光要往谢飞松身上照去,落在谢飞松手中。   不可以。   这是在他心底沉沉发出的声音。   不可以。   他对你道:“陈方圆,在我和谢飞松中选一个吧。站在我这里,不要再做他的朋友,亦或者干干脆脆地站在他那里,不要再帮我这种烂人。”   他看着你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到答案。   他当然知道,光是抓不住的,只能看光自己想要落在哪里。所以他要一个了断,如果你不愿意只落在他身上,便不需要再虚伪地将他普度,让他重归黑暗,也算干净结尾。   得不到的东西,便连希望都不要给他。   你看着聂时秋,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要面对这种连放在电视剧里都嫌老套的场景。但你看着聂时秋的眼睛,知道他是认真的,切切实实地需要这么一个答案。   你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面对方才在心里想的那个问题。如果你推开他的手,他的人生会因为你而变得更糟吗?如果事情真的一路滑向深渊,你能不为这个选择后悔愧疚吗?   可反过来,你要因为他需要帮助,就放弃谢飞松,放弃一个原本应该由你独自决断的,你自己的人生吗?   在这一刻,你已经忘记这只是游戏。   亦或者说,即使你想起来这点,也依旧会为此痛苦犹疑。因为一些东西是原则底线,即使在游戏里,你也会做出和现实中相同的选择。   你站在原地,内心一片挣扎。   谢飞松走到你和聂时秋之间,没有拉住你的另一只手,附和着要你做出选择,让场面变得更戏剧化,只是一把抓住聂时秋抓住你的那只手的手腕,让他放手:“你不会指望她现在就做出选择吧?”   聂时秋突然想起那一天留在你手上的红痕,手上下意识一松。   你收回了手,看着他们俩个。   见聂时秋松手,谢飞松也收回了手。   他对你道:“你今天就先回去吧,有事之后联系,到家以后给我们发个消息。”   你头脑一片混乱,不自觉地点头,照着他的话去做。等你回过神来,人已经走到公交站边,浑浑噩噩地上了车。   你一下惊醒,站起来去找路线示意图,最后发现自己就算没有意识,全凭本能,还是坐对了车。   太好了。   你坐回位置。   你要回家。   ——   谢飞松看你走远。你的背影和往常一样,好似没有一点茫然。但他还是担忧地皱起眉,直到再也看不见你。   他转身,对失魂落魄的聂时秋道:“我有话要和你说。”   自聂时秋入住以来,不算谢飞松在门口停留的那几次,这是谢飞松第一次进到这个房间,和聂时秋谈话。   也许是熟悉的环境让聂时秋慢慢恢复过来,他看着在这个房间里远比他这个临时主人更自在的谢飞松,冷笑一声:“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反正他和谢飞松无话可说。   唯一想要的结果,已经清清楚楚地向你表明。   谢飞松道:“你知道吗,对方圆那种性格的人来说,谁先问出‘选我还是选他’这种话,谁就先出局。”   聂时秋一下抬头,看向谢飞松,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谢飞松也懒得笑了,冷冷淡淡道:“字面上的意思。”   不等聂时秋说话,谢飞松反问:“如果方圆让你在她和姑姑之间选一个,你会怎么想?”   聂时秋皱起眉头,不知道谢飞松在说什么,两件完全不同的事要如何放在一起类比。   谢飞松道:“不一样吗?我觉得挺像的。你让她在我们之间选一个,不就是因为她和我是朋友这件事给你带来困扰,让你不快,而你不愿意承受这种不快?”   “同样的,她当你的朋友,竭尽可能地帮助你。却因为你和姑姑,你和谢家之间的事精疲力尽,她可能也希望轻松一点,不再每天参与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来。那么很简单,要么她不再做你的朋友,要么你搬出谢家,不再想姑姑的事,和以前一样,专心学习,努力达成成绩进步的目标,让生活重新变得简单。”   “这样看,两者的本质是一样的吧。可在我这么假设的时候,你觉得荒谬、不快,觉得这是在插手你的人生。那么,方圆也会这样想。”   “也许在我们俩个之中,她更看重你,也觉得你更需要她。但是当你问出这样的问题,她最后只会选择远离你,那不是因为她选择了我,而是因为这归根到底是她自己的人生,她可以一个朋友都不要,但不能被某个人逼着做出这种决定。”   谢飞松对你的最后选择有着无比自信,哪怕他刚刚还在安慰动摇迷茫的你。   可他想,这次难得的,他比你更早地看清了你的心。   他很开心。   一旁的聂时秋,手在微微颤抖。   对谢飞松的厌恶,让他本能抗拒这些话,可他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哪怕一时没想到,在听见谢飞松的话后,多少也知道可信程度。   任谁发现自己走的是一条暗无天日的死路时,都会有些反应的。   聂时秋只是还在嘴硬:“真是这样的话,你何必告诉我。你喜欢她不是吗?她再也不理我你才高兴吧。”   谢飞松站起身来,道:“我喜欢她,没错。觉得你很碍眼,也没错。但她做出这种决定并不容易,必定饱含痛苦愧疚,就算事情过去很久,可能也会突然想起今天,然后有一瞬的后悔和漫长的怅然,成为一个难以跨越的心结。”   “而她什么都没有做错,”谢飞松顿了顿,苦笑道:“只不过是认识了我们这些人。”   聂时秋久久不能言语。   谢飞松看向他,眼里第一次闪着微妙恶意:“我现在告诉你,在这种被迫抉择中,她只会选择放弃逼迫她的人。也就是说,如果你还是一意孤行,非要她给一个答案,那我希望你在最后被放弃的时候记住一点,不是她抛弃了你,而是你抛弃了她,毕竟你在坚持这么做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结果是什么了,是你做出了选择。”   谢飞松把这份抉择背后所应承担的东西放到聂时秋身上,让他感受你现在所能感受到的痛苦。   他并不讨厌聂时秋,只是嫉妒。   不过今天的事情让他觉得,如果因为这件事,他想讨厌聂时秋,也是可以的吧?   谢飞松走出这间好不容易对他敞开房门的房间,没有一点犹豫地紧紧关上,将聂时秋一个人留在房间之中。   聂时秋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桌上的手机震动一瞬,有人发来信息。   他原本没打算看,可突然想到什么,手指微颤地点开,看到你的头像在最前边,发来了一条讯息。   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目光,没看名字下边显示出来的部分讯息,狠狠心,闭眼点进去,做好心理建设,这才睁眼。   “我要想一想,不管怎么样,明天都会回复你。”   你说。 第100章 拨云见日 重回正轨   聂时秋没有立马做出决断。   他度过了混乱的一天, 有时想,也许谢飞松是骗人的,有时想, 谢飞松没有骗人,是他自己在自欺欺人。   最后, 他艰难地决定, 既然已经做好重归黑暗的准备, 那就还是不顾一切地要上一个答案。   就算……就算真的像谢飞松说的那样,也没有什么不可接受。   直到你发来消息的前一秒,他还是这样想的, 然后他就看见你的信息:   “我想好了。”   “你现在方便打电话吗?”   有些事就算不能见面说,最好也不要通过冷冰冰的文字传递。   聂时秋从你的话里感到一种郑重,还有一种……将要离别的气息。   他以为他是可以接受的,可当他回复的手在按键上迟迟不动时,他就知道,他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坚定。   聂时秋苦笑一声,深吸一口气,到底回复:“方便。”   然后颤着手等待你的电话。   大抵你们俩都需要一点勇气,你需要勇气来打这个电话, 他需要勇气来接这个电话。所以在他回复之后,你花了一点时间才按下按键, 而在铃声响起之际,他也静默几息才仓促接通。   你说:“喂?”   他说:“嗯。”   你们好像第一次认识那样局促。   你花了一天时间想这件事。   一部分的你觉得, 不管你多看重这个朋友, 当和他的交往开始负面影响你的人生时,你就应该放弃。另一部分的你又觉得,特别情况特别分析, 你现在看起来是唯一拉着聂时秋,不让他继续滑落的人,松手并不仅仅意味结束这段友情这么简单。   在你继续忍受这种纠结所带来的痛苦之时,你恍然发现一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聂时秋的来往不再让你感到快乐了。   既没有与人交往本身所产生的乐趣,又没有帮助他人后内心所获得的满足,只有不断的消耗,不管是心力还是情绪。   这或许是因为,在最开始的时候,聂时秋遇到的困境是你力所能及的,于是你帮助,他改变,你们都获得了回馈与快乐。   可渐渐的,他接连遇到连你也无能为力的事情,而他被一个接着一个的意外打晕,既不打算狠心离开漩涡中心,又不打算真正面对,只是随波逐流,被动地等着新的变化发生。   在这种等待中,他被不断消耗,于是陪伴着他的你也被不断消耗。   只进不出,你们俩都开始感到痛苦。   那时的他,就是现在的你。   你可以因为不忍与怜惜,继续与他僵持,不断地自我内耗,直到有一天再也给不出任何正向支持。   到了那一天,你将无法像现在一样,清醒冷静地结束一切,事情的走向将会变得连你都不能把控。   不如停在这里。   你对聂时秋道:“对不起。”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聂时秋有一瞬失聪,仿佛整个世界在他耳边短暂停止运行,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好在下一秒,命运的齿轮又开始轮转,一切声音又重新回到他的耳畔。   他想,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早就知道答案。   说出这句话后,哪怕愧疚、自责和可能有的后悔一瞬落在你的心头,你也觉得长长久久压在你肩头的东西在慢慢烟消云散。   最艰难的语句已经出口,接下来只是你的一些心里话。   你告诉他过去一天里,你思考出的所有东西,哪怕有些让你看起来那样自私。   可你想,坦诚是你现在能做的最好的事。   最后,你对聂时秋道:“也许现在这样说,会有点像风凉话,但这确确实实是我的真心话。你该醒醒了,如果你自己没想摆脱现在这种状态,一百个朋友也帮不了你。”   聂时秋如遭重击。   他才发现,他很长时间没想自己该做什么了,只是浑浑噩噩地数着日子,在你出现的时候,听着你的计划,短暂地沉浸进去,获得一刻钟的安宁。   越是如此,他越依赖你,就像你说得那样,不停地消耗彼此情绪,却没有进行任何补充。   终于,他被消耗到了边缘,想要从你这里索取更多,来填满自己,于是他的潜意识告诉他,排除那些与他共同分享你关注的人。这样,你所有的温暖与支持都会尽数落入他的怀中。   聂时秋没想到,他是这样可怕,像一个贪得无厌,只知索取不懂付出的怪物。   他不知道,你将话说的那样委婉浅显,是因为你确实没有发现再往深处挖掘他会显得那样可怕,还是单纯因为你不想说出来伤害他。   他觉得无地自容,甚至想回到一天前,揪住自己的领子,恶狠狠地给自己一拳,问问那时的自己:“你为什么敢问出这样的话?你为她做过什么吗?为什么想要不停地向她索取?”   而在事情的最后,竟然还是你在跟他说对不起。   谢飞松说得对,你做错了什么呢?你只是认识了他们。   可笑他一直憎恶谢飞松,恨他高高在上,玩弄人心,到头来却不如谢飞松。   至少谢飞松知道自己可憎。   “对……”   聂时秋想道歉,张开嘴才发现自己声音哽咽,一时吐不出下边的字,只能努力呼吸,将那种腔调强行压下去。   你沉默片刻,努力让声音听上去再轻松些,继续道:“我会遵守你说的话,不再主动关心你,但是……我不想跟你真正绝交。我们就当最普通的朋友吧,不用密切联系,也不用常常关心,但如果什么时候,你真的需要我的帮忙,亦或者我真的需要你的支持,我们再找对方。”   这你和聂时秋曾经有过的情谊,以及你渴望安宁的良心共同催生的想法。   但你想,这未必是聂时秋想要的,兴许他就是那样纯粹的人,要么全部,要么没有,不留中间。   所以你问出这个问题时,带着微颤,以及被拒绝的准备。但你对自己说,没关系,尽力就好,只要问了,就没有遗憾了。   只是你没想到,聂时秋没有犹豫太久,便直接说:“好。”   他的语速飞快,解释着:“对不起,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我最近心情不太好,可能压力太大,所以那时候有些愤怒,我也不知道我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你不要在意。”   在你开口之前,他继续道:“不过我觉得,你现在说的这种相处方式确实更适合我们。我需要静下心来想一想,我现在到底想要什么,也不该再把这种负面情绪源源不断地带给你。但就像你说的那样,如果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我会向你求助的,而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也很希望能为你做一点事。”   他停了下来,忐忑地等着你的回答。   这是你没预料到的答案。   你没想到昨天还咄咄逼人到有些失控的聂时秋,今天会沉下心来告诉你这样一番话。   一时间,你又有些错觉,或许是你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它本来不该上升到这个高度。   但不得不说,做出决定之后,你愈想愈觉得,现在这个位置最适合你和聂时秋。各退一步,或许不像从前那么亲近,但却给彼此留出更为舒适的空间,在此基础上,仍能互相守望,做真正的朋友。   你长舒一口气,不再纠结聂时秋到底为何改变,只知道现在的结果就是你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你没有更多期望了。   你轻轻地笑:“那再见了?你要自己好好安排学习哦,如果有问题,再问我吧。”   一切又好像回到你们刚开始认识时那样,简单,但又快乐。   他希望能通过学习抓到改变命运的机会,而你希望你能在这点上帮到他。   聂时秋听到你的声音,沉重的心情也短暂远去,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轻声道:“我会的。”   电话结束之后,他又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好半晌才起身,环顾四周,好像第一次看见这个房间一样。   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阳光一下照射进来,空气里的浮尘在灿烂的阳光中几乎无处遁形。他不适应地眯了眯眼,慢慢再睁开。   整个房间看起来都不一样了。   聂时秋走到书桌前,翻开草稿本,看着最前边贴着的那张“功不唐捐”,问自己:你有多久没想起这句话了?你现在还有在实践它吗?   答案是令人羞愧的否定。   他翻开空白页,梳理着现在的思路。   他当前最急迫、最紧要的需求是什么?   聂时秋想了很久,终于确定,他想见谢秋盈。不管是爱是恨,想靠近还是想远离,或许真真切切地见上一面,和她说上两句话,他心里就清晰了。   而这个目标需要他做什么?   答案是等,等到谢秋盈有足够的承受能力见他,除了耐心以外,不需要他付出任何其他努力。   那么,排除眼前,他最长远的目标是什么?   是学习,是考个好大学,利用教育翻身,拥有一个和聂呈、和那个家庭所代表的东西大不相同的未来。   聂时秋为自己曾经忘记这点而悔恨。   他的生活该重新回到正轨了。 第101章 小雏菊 每个人的爱情都不一样……   你花了一点时间在这个游戏里静下心来学习, 整整两个星期,你没再去想那些其实与你无关的事,只是重新沉入题海, 做起那些你原本以为高考结束之后就不会再接触的题目。   刚开始有些困难,毕竟一段时间没碰, 高三以后整合的题型和深入高二某个时期的题型又必然有所不同。   但做着做着, 你慢慢找回从前“两耳不闻窗外事, 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感觉。   八分努力,两分运气,在期中考拿了第一后, 你的世界又重新变得简单、充盈、富有力量,好像这世上没有你做不到的事。   哪怕只是一种错觉,也足够将你从低落中拯救。   你从题海中抽身,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其他人,而他们也好像各有各的默契,都没来打扰你。   你起身拍了一张窗外阳光明媚的照片,发在朋友圈里。   秦璐第一个给你点了赞,谢之遥紧跟其后。你看着爱心后面的两个头像,微微一笑, 好像见到她们本人一样。   没多久,聂时秋跟傅和玉也默默给你点了赞。   王绪在底下哇哇大叫:“你总算恢复正常了。”   你忍不住给他发了一个白眼的表情, 面上却带着笑。   谢飞松没有留言,点赞之后直接点开你的对话框, 想要说些什么, 却写了删删了写,最后点开表情库,试图找个能代替语言做开场白的表情来。   “嗨。”   结果你的信息比他更快, 突然跳出来,将他吓了一跳。   “嗨。”   他像失语了一样,准备好的无数开头都没有用上,只能傻傻地重复你的话。   只是隔着一个屏幕,你看不到他的笨拙,只能看见他懒洋洋的回复,好像这两周的空白完全没有出现,他始终就在那里等你。   你的脸上不知不觉露出一个笑,连眼睛都弯起来。你问他:“谢阿姨怎么样了?”   “你要来看她吗?”   谢飞松一下明白你的想法,补充道:“还是那样,不好不坏,不过她有提到你,还记得之前几次你去看她,只是这两周没来,所以问谢之遥是不是她吓到你了。”   你一下觉得有些心酸,轻轻道:“我这周还想去看看她。”   不为谁,为你自己。   谢飞松看了眼时间,道:“好,我确认以后帮你安排。”   时间最后定在周日下午。   谢飞松出现在小区门口时,已经能和门口的保安以及一些来来往往的邻里打招呼了。   你惊叹于他的社交能力,更加相信他当年真的“潜入”许多小区,和众多大爷大妈打过交道,以至于现在能够如此自如地讨人喜欢。   你被他“交际花”似的模样逗笑,差点忘记自己是来阳台拿外套的,只知道站在那里笑。   你妈妈来到阳台。   她将你过去两周闷声不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埋头猛学的样子记在心里,如今时隔两周,谢飞松终于重新出现在你们小区门口,而你脸上又有灿烂笑容。   她看着看着,终于下了决定,在你背上轻轻拍了一把,道:“还不快去?人家都等多久了。”   你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专门来看他笑话的,换完外套本来就该下去,匆匆应了妈妈一声,等穿上外套跑下楼,才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回头看向阳台上的妈妈。   她发现你在看她,还朝你甩甩手,示意你赶快去找谢飞松。   你一边奇怪一边走向谢飞松,最后心里满满有了明悟……   她不会是以为你和谢飞松正在交往,然后吵架,然后又和好了吧?   你哭笑不得,以至于走到谢飞松跟前时还有些神情诡异。   谢飞松看下着你的表情,好奇道:“怎么了?”   你无奈道:“我妈可能以为我们在交往,而且还是那种吵过架又和好的很认真的交往。”   谢飞松听了,竟道:“哎呀,都怪你拖累我,不然我一定是每周都来这里接你,绝对不吵架不冷战的好男友。”   你重拳出击,打了口无遮拦的他一下。   谢飞松故作吐血,瘫倒在车上,压着什么东西,一下反应过来,鲤鱼打挺一样猛地坐直。   你心生好奇,正要低头去看,他干脆掀起盖在上面的衣服,将东西明晃晃地递到你眼前。   一束花,不多,捧在手心只有小巧一点,哪怕拿在手里,走在街上,也不会显得浮夸,惹来旁人打量目光。   你人生收到的第一束花。   “这是什么花?”   你摆弄着那些黄黄白白的花朵,看着它们小而茁壮的模样,问谢飞松。   你对花并不了解,这一小束里,唯一认得的就是充作衬托的满天星,剩下的花只觉得看起来像是雏菊,却也不敢确认。   谢飞松肯定了你的猜测:“是小雏菊。”   在你问他送花缘由之前,他已经抢先主动解释:“出‘狱’礼物。”   心“狱”也是狱嘛。   你的感动一下消失,举起手想怒拍他的狗头,结果发现右手拿着花,于是默默换了一只。   谢飞松一边挨打一边说:“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不过等你上了后座,因为怕压坏花,一手轻轻搂着他的腰,一手拿着花束看时,他才流露出一点认真:“谢之遥说,偶尔收到花的话会让人开心。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我想,这种小小的花朵,至少不会让你太讨厌。”   “嗯,不讨厌。”   你的脸贴在他背上,让他看不见,偷偷地笑了一下。   也许从今天开始,你就有最喜欢的花了。   谢飞松的车开得比平常更慢更稳,他说怕风吹坏小雏菊的造型,这一次,你没有因为他的调侃打他,只是笑眯眯的。   你没有带小雏菊进疗养院,只是把它放在谢飞松的车上,又把你的头盔罩上,让它安安稳稳地待在里面。   谢飞松看你依依不舍的模样,既高兴,又有些嫉妒,但最后只是耐心站在一旁,等你舍下它。   你脚步轻快地走进疗养院,在看到谢秋盈之前,先看见了长椅上皱着眉的谢之遥。   谢之遥早该回到国外继续学习,但因为谢秋盈是她亲手送回,又在一旁陪伴许久,生出亲厚清晰,割舍不下,于是她最终决定一边进行网络课程,一边留在国内陪伴谢秋盈。   她或许确实有些“想一出是一出”,但她起码能够为她的“任性”承担后果,选好后路,这样一想,或许也就不算任性了。   你知道她最近在写一篇论文,导师是一个很严格的英国人,对国内学生有着一点不算特别明显的歧视,谢之遥好几次气得抓狂。   你看见她的脸色,先入为主地以为这次也是如此:“论文还是不顺利吗?”   谢之遥好像才回过神一样,看向你,没接你方才那句话,而是笑:“你看起来气色好多了,遇到什么好事了?”   她脸上带着笑,却不像以前那样自由热烈,还带着一点难以掩饰的怅然。你担忧地看着她,问:“之遥姐,你怎么了?”   谢之遥愣了愣,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我怎么了吗?”   你说:“你看起来不太好。”   谢之遥扯扯嘴角,似乎不想说,可最后还是忍不住道:“我刚刚和林叔叔聊了两句。”   林汝成是谢秋盈的丈夫。   几乎每一次你来都能看见他,也许是渐渐熟悉,也知道你们会替他遮掩的缘故,他越来越多地在你们跟前显露疲惫。   可他仍然不离不弃。   谢之遥想,这或许就是她本不相信存在的爱情。   “可在刚刚,他告诉我,他也想过放弃。”   也许是这些话在心底压了太久的缘故,他突然想找一个人倾诉,不是谢之遥也会有别人,甚至是一个陌生的,完全不认识他的人。   他说:“太辛苦了。离开熟悉的环境,换上一份不如从前优厚的工作,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希望能够陪她渡过难关。可这个病或许再也治不好,这条路或许永远也走不到尽头,我有时候会觉得看不见一点希望。”   “我也想过放弃。毕竟我已经尽我所能,这种时候放手,或许也受不到太多指责。”   “可我忍不住去想,如果连我都会放弃她,我又怎么能相信她的家人会不离不弃。我每天都来看她,你们只是每周一两次,能做到的都只有你一个。”   “如果我放弃了她,我就不能再指望能有其他人来帮助她,那虚伪又自欺欺人。”   “……很抱歉,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可能是我确实有点累了。请你对她保密,她不能听这些话。”   最后的最后,他这样说。   谢之遥理解他的疲惫和动摇,她只是难过,原来她以为的爱情并不存在,有的只是比旁人更强大的责任心。   你明白谢之遥的心情。   其实大多数人都务实,在聂呈那样的爱情和林汝成这样的责任跟前,大部分人宁愿没有爱情。   可每一份务实的深处,又都有着零星浪漫期望,隐隐叹息这只是责任。   你只是忍不住想……   “也许,责任就是他爱情的表现。”   不是因为有责任心而无法离开,而是因为深爱而有无法放下的责任心。   就像那一年谢秋盈向他坦白自己的过往,他也没有不顾一切地抱住她,立刻接受她的一切创伤。而是理智地退拒,正常地想要放弃,最后又被不可理喻的情感拉了回来。   正如现在。   “每个人的爱情都是不一样的,遇见了才会知道。”   你看向自己的右手,那种触感仿佛还停留在你手心。 第102章 未寄出的信 堕入深渊   谢之遥和你一起, 走在前头,谢飞松跟在你们身后,远远地看见谢秋盈。医生还是不建议谢秋盈见谢飞松这样年纪的男孩, 所以谢飞松像这样看上一眼后就会先行离开,等你们要走的时候再来接你。   谢之遥没有对这差别对待表示不满, 反倒笑了笑, 特意让出一步, 给你们说话的空间。   你最开始还会不好意思,慢慢竟也有些习惯,来到谢飞松跟前, 拉了拉他的袖子。他弯下腰,笑眯眯地看你一眼,将耳朵转向你,静待吩咐。   你对他道:“我可以自己回家,你一会儿别来了。”   谢飞松问:“怎么,讨厌我,不想看到我啊?”   你有些想点头给他看,看他下次还会不会故意这样说,但最后到底忍住这股冲动, 认真道:“一来一回很麻烦也很浪费时间啊,你还记得你是高三生吧?”   谢飞松用喊冤的语气道:“高三生也有人权的, 我总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学习吧,我也是需要休息的。”   你好笑道:“做苦力算什么休息?”   他看着你, 眼睛一下便不自觉地弯了起来。做苦力不算休息, 但来见你算。   他不会把这话说出口,你也没有能够准确阅读他此刻眼神的读心术,只是恍惚觉得, 在这样的眼神里,你是要低下头的,带着一点羞赧的回避。   谢飞松错开自己近乎直勾勾的眼神,直起腰,在你头上胡乱薅了一把,弄坏你的发型,在你生气之前三步化作两步地退后,保证你一伸手打不到他。   你跺了跺脚,一边整理自己的短发,一边带着一点点埋怨看他。   他对你道:“别担心我的学习了,‘学习委员’,我可是很努力的。”   “而且……我走了不回来,你放在我车上的东西怎么办?”   啊。   你想起了那束小雏菊,一时竟真忘记了其它处理方法。   “等你们结束了我再来接。”   谢飞松笑着对你和谢之遥挥挥手,先走了。   “还看呢?”   谢之遥的手搭上你的肩,声音中带着一点调侃,方才短暂出现的怅然已经消失无踪。   “我只是转身转得慢了点!”才不是在看某人背影。你小声辩解道。   谢之遥挑挑眉。   你跟她一起往前走去,抬起头,被同时吓了一跳。谢秋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打开的窗边,像是早已注意到你们一样,此刻正笑眯眯地看着你,哪怕五官并不相似,光是这一个神态,便与谢家人极为相似。   短暂的经验过后,你心中一动,对她挥挥手,算是打过招呼,然后飞快低声对谢之遥道:“她能见谢飞松了?”   谢之遥也随之反应过来,眉间松动。   你们当然知道,这种会面并不正式,谢飞松所能代表的意义也远远不同于聂时秋,她能见谢飞松,不代表她就一定能见聂时秋。   但这至少是一种希望。   她面上露出一个笑,来到谢秋盈身边,问她:“姑姑,你刚刚在做什么?”   谢秋盈先看了你一眼,带着一点帮你保守秘密的调皮意味,笑了一下,方才转向谢之遥,对她道:“我在写信。”   “写信?”谢之遥颇感兴趣。   谢秋盈拉着你们走向她的书桌,你们看见她桌上放着几张印着青柠檬的信纸,上边密密麻麻地写着字,分享着她在疗养院里发现的趣事。   有时是路过窗台的蚂蚁,有时是一朵花绽放时她所听见的声音。   这些东西极其细微,寻常人很难静下心来观察发现,当你看见这些文字,忍不住一边担心谢秋盈过于敏感的天性,一边为这些你所不能感受到的东西震惊遗憾。   谢秋盈大大方方地分享着她的信。   你们看见,这些信有写给她在国外的朋友的,也有写给林汝成的,还有几张,没有写名字。   谢之遥拿着那几张没写开头的信,下意识地询问谢秋盈:“姑姑,这些是写给谁的?”   “嗯?”   谢秋盈眉眼带笑,有些疑惑地接过她手中的信,低头看去。   “谢阿姨,你说的这个落日是在哪里看的?”   你突然出声,打断谢秋盈的思考。   谢秋盈抬起头时,眉间已经紧紧蹙在一起。你慢慢重复你方才的话,将她的注意力一定一点吸引过来,她才重新露出笑容,忘了方才的事,轻快地说:“就在前边那个窗户,我带你们去。”   你从她手中接过信纸,递到谢之遥手中。   谢之遥早在你出声的时候就反应过来,面对谢秋盈,有很多问题是她们不该问的,只是谢秋盈有时表现得那么正常,以至于她常常忘记,自己这位可怜的姑姑是个病人。   你们和谢秋盈站在那扇可以看见美丽落日的窗前聊了许久,直到她表现困倦,你们才陪她一起走回房间,目送她进去。   除却思维偶尔跳跃以外,谢秋盈今天很是平和自然。   你们在她门前站了一会儿,正要转身离开,恰巧撞见加班结束,赶来看她一眼的林汝成。   他行色匆匆,看见你们时才微微一停,走上前来,问:“她已经去休息了吗?”   谢之遥和你一起点点头。   林汝成又问:“她今天怎么样?”   谢之遥道:“姑姑今天精神不错,还写了几封信。”   “信?”   林汝成的声调微变,目光一下移到谢之遥手中。   你们这才发现,刚刚你把信放到谢之遥手中后,因为过于紧张谢秋盈的状态,谢之遥竟忘了把信放回原处。   林汝成伸手接过那几张信纸,眉头慢慢松开,等看到自己名字,更是怔了怔,好像连赶路带来的疲惫都在不自觉中散去。   他将属于自己的那份收起来,剩下的几份拿在手上,打算等一会儿放回谢秋盈房中。   谢之遥看他神情变化,忍不住问:“林叔叔,写信对姑姑来说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林汝成愣了愣,似乎才发现你们不知道,他犹豫片刻,到底开口:“她之前其实写过很多未寄出的信……”   谢之遥道:“给时秋的吗?”   因为你们都认为那封没有写名字的信是写给聂时秋的。   林汝成摇摇头,举了下手中的信,道:“这封是给那个孩子的,之前那些……都是写给她父亲的。”   ——   聂时秋刚写完一份卷子,看了眼桌边还有三份,不自觉露出一个苦笑,不知道要怎么在剩下的时间里写完。   现在是四点十五,他可以休息十五分钟,然后争取用两个小时写完那张化学卷子,半个小时吃饭休息,晚上七点开始专心写到十二点,或许能写完剩下的数学卷子和物理卷子……   他靠在椅背上,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突然,他起身走到书柜前,拿出那本谢秋盈的日记。   也许是想通了一些事情的缘故,他再次看见这本日记时,不再有那么激烈起伏的情绪,只是想,就当放松吧,如果没能放松成功,看完心情不好,或许会刺激他更想学习?   那么不管如何,都不是一件坏事了。   他自嘲一笑。   日记从他上次停下来的地方继续看起。   谢秋盈很早就知道自己是领养的,但她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知道这个名词背后的真正意义,只将这平淡地看作一种她来到这个家的方式。   不过是和别人有些不一样罢了。   可人总会在某一瞬间突然长大,有时甚至不需要什么契机。   谢秋盈某天上着数学课,上一秒还在想着椭圆的曲线,下一秒就突然意识到领养意味着她和谢家没有血缘关系,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谢家对她的恩情,并不是她能理所当然享受的一切。   这才是领养这两个字所能代表的重量。   谢秋盈慢慢变了。   她开始忍不住感到拘谨,不敢、也不愿再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她想努力达成谢正德的期待,以此算作回报。   可谢正德对她没有太多难办的期待,好像她做什么都可以,就像真正的血脉亲人那样。   她多希望就是这样,可他们不是。   这样没有理由的爱让她既渴求又忧惧,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的东西,或许有一天失去想挽回时,做什么都没用。   在这种患得患失之中,她不再那样意气风发,有些颓丧地过完青春期的下半截,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灰头土脸地思考许多或许根本找不到答案的事。   她也越来越多地想起自己的亲生父母。   不是出于血缘天性的眷恋,而是忍不住去想他们到底为什么将她抛却,好像寻到这个因由,相同的事情就不会再出现在她身上。   她年少时也曾有过心动,可她总忍不住想,她连自己真正的来处都不知道,又怎能和这些清楚明白的好人相配。   后来,她遇见了聂呈,一个和她生活圈子完全不同的人。她在他身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却也感到一种包容——不管她的来处再如何糟糕,她在他跟前都能抬头,因为他们共享一份生活的不堪。   这种危险与包容矛盾地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作一种无法抵抗的吸引,勾引着她不可回避地堕入深渊。 第103章 最后一块碎片 不要学她   聂时秋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本日记里看见聂呈的名字, 一时有些怔忪。他快速翻阅后边,看见剩下写满字的纸张厚度,突然意识到一点, 这本日记可能一直写到谢秋盈离家之前的事。   不过这里边应当不会有他。   聂时秋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只是皱着眉头, 继续往下看起来。   聂呈与谢秋盈在几次意外后熟悉起来。   在谢秋盈的日记里, 聂呈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他在生活面前的样子很狼狈,但那种狼狈又透着一股奋力挣扎的美丽。   谢秋盈渐渐爱上这个人。   聂呈也不可自抑地被她吸引。   他们在一起时, 就像天雷勾动地火,一瞬间脑海里只剩下爱情的甜美与对未来的希翼,所有阻力和微妙不搭都在不经意间被忽略。   聂时秋看着谢秋盈一遍又一遍地写下聂呈说过的爱语,看着那些柔软的言语,毫不留情地低声道:“骗子。”   他们的交往在最初是隐秘而浪漫的,好像要燃烧所有剩下生命一样热情。   这种足以冲昏头脑的状态在他们身上持续了整整一年之久,他们才慢慢恢复理智,愿意睁眼看看现实。   但那一年估计已经把他们变成傻子。   聂时秋这样想。   此时此刻,他想, 如果他能回到过去,他一定要找到谢秋盈, 告诉她聂呈在未来所做的一切,纵使强迫也要彻底将他们拆开。   哪怕这会让他再没有出生的机会, 彻彻底底从这世上消失。   起码干净。   谢秋盈和聂呈的关系开始出现裂痕, 不同的生活环境使他们在无数小事上都不得不重新磨合。也许在恋爱的蜜月期中,在感到不满之前他们就会互相退让,可当蜜月过去, 那种最本质的冲突仍然留存,时不时出现彰显威力,让他们精疲力尽。   谢秋盈有时也会想,他们真的合适吗?   好的爱情或许不该让彼此这样疲惫。   可是聂呈过得那样不好,离开他会让她有种抛弃他的感觉,而她讨厌自己成为“抛弃”某人的人。   所以,即使在他们大吵一架,吵得昏天黑地,让她病倒三天的时候,她也只是想,如果这次他提分手,她会答应,不再回头。   而她从来没想主动地离开聂呈。   聂时秋看着这页沉默了。   他多希望谢秋盈能带走他,就有多希望谢秋盈能抛却聂呈。   可这一切偏偏颠倒相反。   谢秋盈先遇见了聂呈,对他不离不弃,纵使痛苦也不分手,这才有了聂时秋,有了后来一切糟糕经历。   也许正是这段经历让她发现,如果无法及时放手,生活会变成一场灾难。   所以在后来,她对他们都放手了。   聂时秋的心渐渐沉重。   此刻,他已经完全忘却十五分钟的休息限制,一页又一页地往下翻去。   谢秋盈和聂呈的关系不能暴露在谢家跟前,聂呈的安全感越来越少,在谢意学带着与他同龄的朋友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谢秋盈身边后,聂呈终于爆发。   剧烈的争吵中,聂呈第一次向谢秋盈示弱。他抱着她闷声落泪,却不愿她看见,将她紧紧禁锢在他怀中,告诉她,她是他有生以来所拥有过的最美好的东西。   谢秋盈的感性到底压过理性。   她什么也没有对聂呈说,只是在心里跟自己承诺,不管多么艰难,又会遇到什么样的阻碍,她都绝对不会放开聂呈的手。   聂时秋看到她许下那个愚蠢的承诺,心中一片发闷。   紧接着,他翻页的手顿在原地。   他看见聂呈一次又一次地试探谢秋盈的底线,以此来攥取他那微薄的安全感,也看见……他们跨出了那一条线。   短短一行文字,让他下意识地感到不适。   可在他关上日记之前,他看到了足以吸引他继续看下去的东西。   那时的谢秋盈刚刚大学毕业,在收到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的同时,她也收到了自己怀孕的消息。   她那一年才二十二岁。   她甚至没有认真想过结婚生子的事。   可流产这个词和它背后所代表的意义一样让她害怕,光是想象就让她浑身发抖。纵使后来的谢秋盈发现,那是因为当时的她根本没有了解过怀孕生产的痛苦与危险,才觉得仅仅流产就可怕到让人无法接受的程度。   但至少,那时的她是不知道的。   她只是想,她怎么能流产,怎么能抛弃那个已经孕育在她身体中的孩子。   可怀着这个孩子,她未来该怎么办呢?   她要和聂呈结婚吗?   她的工作还能去吗?   她原本想工作后赚到钱了再供自己深造,这个想法还能实现吗?   聂时秋看着她在日记中无措,既想向谢正德求助,又想到自己的领养身份,害怕彻底被谢正德厌弃。   她一天比一天焦虑,精神状态也一日差过一日。   聂时秋看着,只觉那时装在她肚子里的不是孩子,而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一旦点燃,被炸毁的将是她的生活。   这本日记写到谢秋盈离家出走之前,所以聂时秋不会看到她和谢正德之间发生的最后一场争吵。   他只看到,在她留下笔记的最后一页上,字里行间的她是那段时间以来难得的平和。   她说,她和聂呈一起,商量好了肚子里这个孩子的名字:聂时秋。   不管那是一个女孩,还是一个男孩。   他们深爱这个孩子,期待着这个孩子的到来,哪怕这可能意味着他们现有生活的地覆天翻。   “为你,或许一切都是值得。”   这是这本日记的最后一句话,不是对聂呈说,而是对那时还未出世的聂时秋说。   聂时秋合上日记本,突然趴在桌上,将脸埋进两臂之间。   她后来……或许后悔了。   他已经出生了。   他的存在是这个世间所不能磨灭的事实。   在这个基础上,他渴望自己在爱中出生,渴望他的父母对他拥有旁人对孩子一样的爱。   他的愿望被这本日记满足。   可当他从第三人的角度跳出来看,他才发现他多想劝阻谢秋盈。想劝她不要相信一个连自己未来都看不见就敢强行将恋人留在身边的男人,也想劝她不要赋予一个尚未出世的胚胎人性,为了它毁掉自己的一生……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他以为自己是唯一的受害者,可回过头来看,被毁掉人生的又何止他一个。   聂时秋甚至惊恐发现,他差点成为聂呈一样的人,好在他身上不只有聂呈的血,还有谢秋盈的,所以他在一味索求的时候,也会突然清醒,反应过来问自己:我配吗?   他忍不住想,还好……还好你拒绝了他。   不然他同聂呈有什么区别。   聂时秋看着那本合上的日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   走廊的长椅上,林汝成慢慢讲述着那段往事。   谢秋盈和他在一起时,很少表现什么异常,林汝成有时会忘记她曾经有过一段对她造成创伤的过往。   他只是注意到,她偶尔会把自己关在房间,将古典乐开到最大,然后待一下午,再出来时,面容疲惫,精神却更为轻松。   他曾出于好奇,问她在里边做什么。谢秋盈那时的神态有些茫然,好像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楚一样,只含糊地说着读书与享受音乐。   林汝成没有多想,因为他觉得,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只属于自己的隐私空间,那或许就是谢秋盈自我调节的一种方式,而她不愿意与他多说也是正常,他应该尊重她的这份习惯。   出于这份考虑,即使后来有时会出入那个房间,林汝成也尽量不去翻动谢秋盈的东西。平淡又美好的日子就这样持续,直到谢秋盈病发,林汝成才知道,也许她从未真正痊愈过。   他尽力找出所有可能和她病发相关的东西,最终在那个房间找到了整整一箱没写地址没有寄出的信。   一共是一百一十六封,平均下来,她几乎每两周都要在这房间写上一封。   林汝成一封一封看过,发现这是一百一十六封请求谢正德帮她看顾聂时秋的信。   每一篇的言语都略有不同,有的冷静,有的癫狂,似乎取决于她当时的精神状态。可有两点是共通的,一是她对聂时秋的担忧,二是她对谢正德的哀求。   决裂那天,谢正德说的话深深烙印在她心头,在聂呈显露出魔鬼一面后,那些话一次又一次地验证它们的准确性。   谢秋盈在谢正德跟前根本抬不起头。   她从不认为自己有立场去求他什么,可在意志最脆弱,精神最紊乱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写下心中最深处的求救。   但她知道,她不能寄出这些信。   当她病发,失去常人应有的理智,一切行为都被内心深处的情感主导,自然而然地做出这样自相矛盾的事。对聂时秋的爱让她写下这些语句,对谢正德的愧疚与气短让她从未寄出这些信。   而这一切,甚至不为清醒的她本人所知。   林汝成叹道:“如果……我那时看了那些信就好了。”   在那时,作为一个工作稳定,精神状况良好的正常人,他有许多更好的办法解决这些问题。   但他不会责怪谢秋盈为什么不能像他想的那样做得更好,因为他知道,永远不能要求一个病人做得像正常人那样好。   如果他们可以做到,他们就不会被确诊为病人了。 第104章 决定前的谈话 加油   在与谢之遥、谢飞松商量后, 你把你所知道的谢秋盈的事都尽数告诉聂时秋。   那些零散的碎片像拼图一样,慢慢在聂时秋眼前拼凑出一副画卷,也许这副画卷仍然有所遗失, 并非最初完整模样,但已足以展现那些过往的来龙去脉。   同时, 他们说, 谢秋盈或许可以尝试见他了, 问他愿不愿意去见谢秋盈。   聂时秋以为他的答案是肯定的,毕竟他从许久以前就想见她,妄图看她一眼就能分辨自己心中是遗憾比较多, 还是怨怼比较多。可当这机会真的来到他跟前,他却迟疑了,不是不想见,而是不敢见。   他居然在为可能拥有的情感害怕。   你对他说:“你也可以不去,你有说不的权利。”   虽然你觉得见一面对他们两个都是好事,他们并不一定需要和解,也不一定需要宽恕与原谅,哪怕是决定从此不相往来,也起码让这件悬而未决十年的事情有了尾音。对于他们来说, 或许生活就足够继续了。   但有时候,好并不是最重要的事。   无论聂时秋如何决定, 你都愿意给予尊重。   聂时秋想了很久。   最终,他还是来到那个去过一次的疗养院, 想着, 或许在这个地方,他就能做出真正的抉择了。   你陪他坐在小花园里那张谢秋盈曾经坐过的长凳上,安静地能够听清他的呼吸。   他似乎在尝试用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来平静自己的心情, 但心跳还是快到让他面色发红,甚至有微微缺氧的感觉。   他突然有了倾诉的冲动。   大抵是一直以来,要么被迫、要么主动地在你跟前不断展示狼狈不堪模样,他渐渐在无奈中习惯,如今也敢将自己心中最不能对外人说的话向你流露。   他说:“我原来是有些怪她的。我不怪她离开那个家,也希望她能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但我怪她不带我走,怪她抛弃我之后开始全新生活,过得那样幸福安逸,好像我已经被完全排除在她的人生之外。”   “更甚者,我可能还是她人生的耻辱、污点和不可告人之处。”   “可出生不是我能选择的,成为他们的孩子也不是我祈求来的,我凭什么要做那个见不得光的人?”   那是聂时秋曾经有过的想法,每个睡不着的深夜,他都会不自觉地在心里问,凭什么?又为什么?   难道这就是他的命运?   他不服。   “可现在我知道了。她没有我想象中过得那么好,而是一直被那些创伤笼罩,我突然就不怪她了。”   聂时秋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你,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当她过得好时,我怨怪她,当她过得不好时,我反而可以原谅她。可她是一个受害者,被聂呈害成如今这样,我分明该祈愿她过得好才对,而不是非要等她过得悲惨再来同情。”   “我觉得我很可怕。”   “你说,这是不是我血脉里来自聂呈的那一部分在作祟?”   他说到最后,试图让语气带些轻松。可看他眉眼不协调的样子,你就知道,他一点也不像面上那样轻松,笑容几乎僵在脸上。   他在害怕……怕自己是聂呈那样的人。   “聂呈可不会问我这样的问题。”   这是你的第一句话。   “而且,看事情只看结果,不分析过程,总是这样简单地直线思考,会让人变傻哦。”   这是你的第二句话,一句轻轻的责骂。   可在这时候,一句带有否定他想法的话比什么都重要,责骂甚至让这种否定的效果变得更好。   聂时秋的眼睛又重新拥有光彩。   他忍不住看向你,静静等待你的下一句解释。   你说:“你先前怪她,不是因为她走出旧日阴影,过上幸福生活,而是因为她看起来行有余力,哪怕不带你走,也能稍稍分出一点心神关心你,不至于十年来不闻不问,而她偏偏没有这样做。”   “你现在不怪她,也不是因为她过得悲惨,看不到希望,而是因为知道她自顾不暇,病未痊愈,没有顾及到你实属正常,并非有意抛却。”   “而她在病发的时候,也曾想到没有被她带离那个可怕地方的你。”   “哪怕这种关心并没有真正落到你身上,在过去的十年里,在她缺位的情况下,你不得不自己挣扎着长大,你的心也还是为她柔软。”   “你真的觉得,你和聂呈一样吗?”   阳光洒在聂时秋的身上,哪怕它还会移走,这一刻也是温暖的。   他的心渐渐清明。   你想了想,最后对他道:“你今天不是来原谅她的。虽然我觉得,她作为一个病人无力自控,是命运和时机让你们误会、错过,造成如今局面,但从你的角度来看,她没能对你尽到一个母亲的职责也是不争事实,哪怕她曾努力想要做到过。”   “我们作为局外人,不会去责怪从未真正痊愈过的她,甚至同情怜悯,但我们都没有资格要求你也这样。”   “你和她一样,都是受害者。”   “或许她也没有奢求过你的原谅,她可能……只是希望你过得好,又觉得你和聂呈在一起一定过得很不好,所以想见,又不敢见。”   “做出你的决定吧。”   “我的建议只有两个字,加油。”   你将右手轻轻握成拳头,挥舞了一下。   聂时秋沉默许久,看着自己的手,慢慢将它握成拳,轻轻和你碰了一下,好像在短暂碰触之中汲取到力量一样,在你的怔愣中,说:“我打算去见她。”   ——   聂时秋在护士的带领下,来到医生提前为谢秋盈准备好的会客室。   因为谢秋盈此前从来没有出现过伤害他人的倾向,他们讨论许久,最终决定将会话空间留给聂时秋和谢秋盈两人,其他人并不探听他们的谈话内容,只在观察室观察,以防万一。   聂时秋知道一旁有几双眼睛在看他们,坐那里的时候有些不安,整个身体绷得死紧,好像随时都能起身夺门而出。   “嗒——嗒——”   他听到两道脚步声。   一道快一点,像是疗养院里大多护士走起路的节奏,一道慢而轻盈,像是……他想象中的那个人。   聂时秋抬起头,看见了他曾隔着单向玻璃远远看见的人。   没人告诉她她今天来这里要做什么,他们只是说,有个孩子来探望她。   她猜到了吗?   还是没猜到?   大家不知道,只是静静地观察。   她听说这件事后,从始至终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嘴角甚至带着一点淡淡的微笑,说:“看见他们好像我自己也变年轻了一样,真好。”   这一刻,说过“真好”的谢秋盈踏进会客室,朝他看来。她看到不大不小的会客室里摆满色调温暖的柔软玩偶,中间有张很显眼的桌子,桌边坐着一个紧绷绷的少年,他低着头。   聂时秋最开始是害怕的,害怕看见答案,害怕看见她,他将手握成拳,低头看着手。突然间,他好像充满勇气一样,猛地抬头看向谢秋盈,逼自己死死盯着,告诉自己,看清楚。   时间好像一下变慢了,慢到聂时秋能够看清谢秋盈每一个眼神的变化。   最开始时,她的眼神是温柔的,还带着一点陌生的打量。可在一秒之间,那种对着外人的温柔便飞快褪去,她认出了他。   那双唯一没被岁月侵蚀的眉眼慢慢弯了起来,好像微微带着笑,美丽的眼睛变得愈发晶莹,裹上一层又一层的液体,直到眼眶再也积蓄不下不断下落的它们,泪水涌了出来。   她一边笑,一边落泪。   观察室里的医生认真看着,他们原本以为,她有不小可能在见面时崩溃,只是因为保守治疗对她现在病情已经没有多少用处,才想尝试性地冒险看看,没想到……她在聂时秋跟前保持了镇定,如今这种情绪,对她来说已经算是最为正常的了。   谢秋盈的主治医生想了许久,突然想起一个被他们忽略很久的因素——聂呈过世了。   那些刺激源或许也慢慢随之过去,只是谢秋盈被折磨太久,以至于他们都没意识到,她或许已经可以走出来了。   谢秋盈伸出手。   病了这样久,哪怕原本只是心理上的问题,也慢慢影响到她的身体,让她变得有些羸弱,不断生着小病,此刻她的手颤抖着,让人分不清是因为心情激荡还是因为本身瘦弱。   聂时秋的目光不自觉被那双手所吸引,有关这双手的记忆是那样鲜明,只是那时的它比现在更丰盈,抚过他的脸庞,烹饪过美味的菜肴,也在他冲进那个聂呈与她的战场之时,在聂呈的暴怒之下将他死死护在身下。   他伸手,抓住了那只手。   干燥又粗糙,好像一朵枯萎的花。   聂时秋低下头,避开了谢秋盈的眼神,只能听见谢秋盈问:“你来看过我,对不对?”   原来那天,当她坐在花园,而聂时秋站在窗边时,在他看见她的同时,她也看见了他。   她曾以为那是她的幻觉,以为那是一种恩赐亦或折磨,可现在她知道了,原来聂时秋真的来看她了。 第105章 相见 他有家了   在聂时秋接住她的手后, 谢秋盈立刻反过来抓住了他。   他定定看着两双交握的手,心想他七岁以后就再没被人这样牵过,没想到十七岁了, 反倒要被妈妈这样握着手。   谢秋盈看着他,感觉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 那些被剥离的、被回避的记忆, 在她看到聂时秋的那一刻, 统统回到脑海。她感到自己现在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而那些破败的、黑暗的回忆也随之而来,只不过……造成那些回忆的人已经死了。所以纵使黑暗,她也不再脆弱崩溃, 而能慢慢站起来,用第三人的视角审视,给自己一点真正痊愈的机会。   谢秋盈看着聂时秋,问:“他有没有打过你?”   聂时秋顿了顿,避开她的眼睛,轻描淡写道:“有想过。”   后来也付诸了实践。   “不过我很快就长得比他更高、更壮。”   只不过他会发疯。   谢秋盈空着的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微微抖着,让聂时秋有些忍不住,想扶她一把。   “他打你了。”   这句相当肯定的结论让聂时秋心头一震, 抬头看向谢秋盈。   谢秋盈鼻头一酸,泪水又掉下来。她还记得小时候的聂时秋为了多吃一根冰淇淋撒谎就是这副模样, 避开她的眼睛,不说假话, 只说模棱两可的那种真话, 眼睛还会忍不住盯着地面或鞋尖。   她一眼就可以看穿。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样。   谢秋盈的后槽牙在上下轻碰,到了最后, 竟慢慢燃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让它们紧紧地咬合在一起。   在被聂呈虐待的日子里,她连求生意志都被一点点磨灭,只浑浑噩噩、不知原因地坚持活着。她或许在最开始也有过愤怒,想要反抗,可在精神出现身体之后,除却惊惧与麻木,几乎再没有情绪上的一点起伏。   这是她在那些黑暗经历之后,第一次燃起不可休止的愤怒。   还有深深的自责。   她早该想到的。   如果她没有那么脆弱,没有崩溃得那样彻底,她一定能够想到聂时秋留在那里会是怎样的结局。   谢秋盈哀伤地看向聂时秋,没有说出方才心里想的那些话,毕竟不管有多少理由,多少不可抵抗的命运,她都确确实实没能陪伴他长大,也没尽她所能请人照料他。   将那些话说出来,反倒像借着这些理由逼迫他做出宽恕。   她不想要他的宽恕,因为她不觉得自己应得。   谢秋盈只是将那些翻腾的情感强行压下,努力笑着问他:“你最喜欢什么学科?”   这个话题有些跳跃,聂时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谢秋盈轻声道:“我记得你那时候最喜欢自然科学,天天都等着上这门课,可以动手做些有趣的小手工。”   聂时秋恍惚想起从前,很快冷静下来,说:“那是小学低年级的课程,高年级以后就没有了。”   “这样啊……”   谢秋盈也跟着沉默下来,因为她的记忆只能停留在那。   聂时秋看她一眼,突然道:“化学。我现在最喜欢化学这门课。”   谢秋盈看向他,好像可以慢慢勾勒出他上学时的模样。   也许在其他课程上他不会那么专心,认真听一会儿就有些耐不住性子,因为趴在桌上太明显,只能把椅子向后推,让两条长腿能舒展地放开,再往后一靠,走一会儿神,再努力听一会儿,再走一会儿神。   可在化学课上他就不这样,上课前就把课本从桌肚里找出来放在桌上,铃声一响,椅子便向前放,方便他靠在桌上记笔记。   他或许不是那种特别聪明的小孩,不能确保一整堂课都能跟上老师的思路,但他会记下所有笔记,在老师离开后努力向班里成绩好的同学一点点询问清楚,最后充满成就感地收起将一切解释得清清楚楚的笔记。   等到实验课的时候,他就更兴奋了。哪怕原本性格不够谨慎,也会用最笨拙的方法,将所有步骤一一誊抄,反复提醒自己小心谨慎,慢慢重复老师的举动,顺利完成干净漂亮的实验。   也许老师在走过他身边时还会夸赞一句:“做得不错。”   让他感受到在其他老师那里没能感受到的关心与偏爱。   谢秋盈心满意足地听着、想着,等这一切结束,又问:“那你喜欢什么运动呢?”   聂时秋沉默片刻,道:“篮球吧。”   他的时间不多,不能像那些精力旺盛的男孩一样,花大把时间在这种纯粹消耗体力来获得愉悦感的运动上,不然他会没时间也没体力打工的。   不过在少数几次参与中,他觉得自己并不讨厌这项运动,有时也能获得一点难以言喻的快乐。   谢秋盈看着他的肩膀与手臂,心想,他的篮球一定打得很好。   她的视线顺势划过他的衣服,看到明显被洗宽大的衣领,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做好决定。   她看着聂时秋,好像没有察觉到他的窘迫一样,藏住心酸,笑着又问许多新的问题。   聂时秋渐渐不那么紧张了。   他并不排斥这些问题,否则原本也不会为谢意学所触动。当然,现在他知道了,不管谢意学说的有关谢意谦他们的话是真是假,他对他都没有真心。   真心就在他眼前。   有了对比,那些虚假的和善是那样苍白无力。   聂时秋向她一点一点打开自己的生活。   也许要说出那些最窘迫不堪的事情还需要一些时间,可向她展露一点琐碎的生活碎片倒不算太难。   在谢秋盈握着这些碎片,渐渐幻想出她所缺位的那段时光时,聂时秋也有些恍惚,偶尔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眼前的谢秋盈化作一道温柔身影,穿越漫长时空,去往当年那个小小的、孤僻的他身边,陪着他一起长大。   下雨的傍晚,他不用等在学校屋檐下,最后被好心的老师绕路送回家,也不用为了省去这份对他人的拖累,在对方发现他前抢先顶着书包冲进雨中,最后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干爽地方。   她会撑着一把大伞,又拿着一把属于他的小伞,像其他家长一样,站在学校门口等待大门打开。   而门一打开,急性子的聂时秋就会因为看到母亲等在门口,急匆匆地朝她跑去,淋上一小段路的雨,被谢秋盈一把拉到伞下数落。   家长会的时候,他也不用费心扯谎,让老师打消亲自打电话通知聂呈的念头,因为谢秋盈会为他参加。   她不需要多么端庄的服饰点缀,仅仅只是梳洗干净地出现在那里,就会让许多人羡慕他有这样温柔美丽的母亲。   不过家长会后她也会短暂地变得不算温柔,毕竟他真的有些顽皮,让老师吐了不少苦水,逼得谢秋盈不得不拉下脸来教他,怕太过软和起不到效果,让他一步错步步错。   可这也比聂呈醉醺醺地来,来到一半又怒冲冲地走,最后让所有家长都警告自家孩子不要和他走得太近来的好。   如果她在……或许他还是会去跟人打架。毕竟那段时期的迷茫也不仅仅因为她的离开,还有聂呈的压迫和他自己的天性。   但在受伤之后悄摸摸地躲着,努力避免被她发现也是一种甜蜜的烦恼,兴许能让他的叛逆期结束得更早一些,这样他还能赶上初三和高一这两个最重要的时段。   想到学习,他的思绪突然诡异地飘散,脑海中一时闪过你的面容。   他怔了怔,尔后无声地笑了一下,带着点苦涩和释然。   太迟了。   他现在才知道,有时候事情的结尾不是原谅他人,而是宽恕自己。在看到谢秋盈的这一刻,他对过去的自己敞开怀抱,重新接受了那个反复做出错误选择的少年,感觉自己拥有了充足的勇气继续前行。   也正是因此,他人生的重点终于从那些缺憾与遗失中移开,眼中开始容下更大的世界,负担满满的心灵重新变得轻盈。   他终于有余力去喜欢一个人了。   在他确认他已经错过之后。   但是没关系,你已经陪他走过泥泞沼泽路,而他也终于学会一个条非常重要的道理:   不要为了过去沉沦。   聂时秋的目光重新转向谢秋盈,渐渐又有了神采。   他们说的话不算多。   总是谢秋盈在问,聂时秋在答,可他们幻想中的世界越来越充盈,本该虚假的过去变得越来越真实,在无人知晓的秘密想象中,他们都得到了完满。   ……   最后的最后,谢秋盈对他道:“对不起。不要原谅我。让我在剩下的每一天里弥补你。”   说完这句话后,好像有什么无形的枷锁在她心中打开。原来她一直想要的东西从最开始就不是宽恕,而是机会,一个让她能够弥补聂时秋的机会。   她不敢看聂时秋,忐忑地等着一个答案。   聂时秋沉默着想,不管他原谅还是记恨,选择亲近还是疏远,谢秋盈就在那里,做出她能做的弥补。   像是一个他可以停留,也可以远走的港湾。   这种港湾往往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家。   他有家了。   聂时秋抬头,道:“我没有办法决定原不原谅一个病人,等你好了,我会告诉你答案。”   所以,赶快好起来吧。 第106章 寻回 不能共通的命运   谢秋盈的病在渐渐好转, 不过她还不能离开疗养院,需要在那里继续观察一段时间。   聂时秋搬出了谢家,住到谢秋盈请林汝成代为办理租住的一套房子, 她对他说:“当年你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就想把房子买在这里, 方便你以后上下学, 不过因为各种……意外, 一直没能攒下钱。现在其实可以买了,但我不知道你以后会留在哪里,就先租住吧, 等你以后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了,我再帮你准备。”   谢秋盈深造毕业以后,找到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这些年下来也有不少积蓄,但扣除她默默归还谢正德的那些,剩下的钱还是要精打细算,不能随意挥霍。   聂时秋对谢秋盈的话没有什么反应,不作肯定,也不作否定, 只在谢秋盈租好房子之后默默地搬了进去。   那个小区有些年头,并不算新, 但物业管理还算到位,给人的感觉温暖干净, 充满生活气息, 离学校又近,让聂时秋的出行方便许多。他走在小区里,看见那些牵着孩子的老人或年轻夫妻, 好像能想出一户户家庭充满烟火气息的模样。   他走在其中,自然而然地就变成了他们的一员。和善、无害,为生活奔波忙碌。   他并不讨厌这样,甚至有点喜欢。   当然,这不是聂时秋亲口告诉你的,而是你从他神情中看出来的。你没有点破,只在心中祝福他能慢慢体验这些美好,将过去时光中的所有缺憾弥补。   他对你笑笑,在短暂的分享过后,道:“我先走了。”   你对他挥挥手,算作告别。   你们不再像从前那样频繁联系,他正努力减少对你的依赖,偶尔碰面时,你们会相视一笑,打打招呼,如果时间允许,或许还会停留下来分享一些近况。   你知道他正努力融入新生活,把从前抢过的、现在也在同样接受学校处分的那些不良的钱都还回去了不说,还对这个行为进行了道歉。当然,道歉的是自己抢钱的行为,而不是用打架的方式顺带修理了这些欺负同学的不良。   谢秋盈在听过这些事后,请林汝成带他去了一趟医院,确认没有什么陈年旧伤之后,迅速给聂时秋请了一个家教——他现在再没有时间打架了。   你既觉得欣慰,又觉得好笑。   你偶尔还是来看望谢秋盈,最开始只是同情怜悯,到了现在,渐渐也有一点长辈与晚辈的情分在,每每来到这个疗养院,你都会沉下心来,在这个有些与世隔绝意味的地方获得一点安宁,这对现在发现游戏快要结束,心态渐渐变化的你来说格外重要。   你看了眼时间,发现自己来早了,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刚送走聂时秋的谢秋盈或许也需要休息,便不急着上楼,而是到花园中坐下,任由思绪纷飞。   快要六月了……   这个游戏刚开始的时候,日子过得很慢,没有目标的你随波逐流,走出许多奇怪支线,慢慢认识了他们。你可以很清楚地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游戏。   到了中期,你偶尔会想起这是游戏,却不打算告诫自己不要沉迷,而是想要忘记这点,让体验变得更加真实。   于是你感受到了各种丰富情感,也让这些人在你心中变得愈发鲜明,比你在真正世界中认识的许多点头之交鲜明千百倍。   你渐渐开始没有办法不把他们当做活生生的人来看。   在人的各种定义之中,最重要的到底是血肉之躯,还是具有自己的核心逻辑,能够以此对世界做出反应?   你偶尔甚至会偷偷思考这点。   而当剧情推进到一定程度,事情不再受你的控制,你走进了他们的人生,他们也反过来微妙地改变了你的命运。你被裹挟着,在各种情感中不由自主地沉浮,跟从你的心意,做出你的选择,一晃眼,整个下学期就要过去,在各种矛盾爆发解决之后,留下一片慢慢风平浪静的海。   你以为……你不害怕结局到来,最多有些不可避免的怅然。   你自嘲地笑了一下。   “下午好。”   有人坐到你旁边,与你隔着两个手掌的距离,不疏离,也不亲昵。   你从自己的沉思中醒来,转头看见身边的人,发现是好久没见的傅和玉。   不……其实也不算没见,这几个月来,你们总能在学校里巧合遇上,但早已做出选择的你们,只是轻轻笑着招呼,以此带过,许久没有停下来说话了。   “你怎么在这?”   你有些好奇地看向他。   傅和玉道:“陪我外婆来一趟,她在帮谢阿姨调养身体。”   你恍然想起他的外公外婆是中医,或许很早以前就帮过谢家人看病,他和谢飞松的渊源也就由此而来。   你因为这句话又想起谢飞松。   “他……没有送你过来吗?”傅和玉问。   傅和玉没有说名字,但你们都很清楚他在说谁。   你对他道:“他可是马上就要高考了。”   你没问他怎么知道谢飞松常常送你来这,觉得或许是谢之遥偶尔和他说起。   傅和玉晃神,才发现自己太过关注自身,竟连这么重要的事都跟着忘掉,一时沉默。   你则顺着他的问句想到令人不省心的谢飞松。他倒是想来送你,也想骑车,不知道是不是临近高考压力太大的缘故,总想寻些方法给自己放放风,只是被你严词拒绝。   解压这件事你是支持的,但你的被害妄想症在这种重大事情跟前得到充分发挥的土壤。骑车变得有交通风险,吃饭变得有食品风险,总之,出门就有各种各样潜藏的不安全,为了避免谢飞松像各种影视剧的主角一样,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高考时节出事,断手断脚又或头晕呕吐,活生生错过考试,你严厉建议他把自己在家锁到考完。   你还记得那时谢飞松听了你的话,久久无语,最后微微笑道:“谢谢你的‘祝福’。”   你没说话,因为你是认真的,只能瞪大你的双眼,死死看着他,以此表示你的严肃程度。谢飞松无奈败下阵来,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回头就就把自己关在家里,上下学也不骑那辆摩托车了,只是偶尔跟你发消息抱怨,说自己现在活像囚徒。   想到这里,你忍不住笑了一下,笑完又是难过。   一个多月,这就是你剩下的所有时间了。   你无法因为这是游戏,就让一切以你为主,无视他们也有自己生活这件事,让你和他们的回忆填满最后这段时光。毕竟你心里始终有一个隐秘的期望,也许在你离开以后,这个世界也依旧运转,他们会拥有属于自己的未来,哪怕……这个未来里没有你。   你苦笑一下。   早该想到的,你从这个世界里获得了真情,那么你也必然要为此体会到实实在在的情感,这是公平的。   傅和玉看着发呆的你,突然道:“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你飞快收敛好那些怅然的思绪,努力笑着问他:“什么事?”   傅和玉道:“我的那辆自行车,找回来了。”   你反应一会儿才想明白,傅和玉说的是那辆在体育馆教你骑车时被偷走的自行车。你惊讶看向他,问:“真的假的?”   这还是你第一次听说被偷走的自行车有追回来的,不知道是你现实生活中的朋友太倒霉,还是傅和玉太幸运。   傅和玉看你神情,淡淡地笑了一下,道:“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像这种东西,丢了也就丢了,他对找回来其实没报任何希望,可突然有一天,它就这样回到他跟前,好像在告诉他,只要努力,再加一点好运气,有些事情是可以转圜的。   你笑着对他说:“看来你最近运势很旺。”   傅和玉道:“也许吧。”   他看着自己放在膝头的手,心中想法浮浮沉沉,始终没有下定决心。   不管是从谢之遥的叙述里,还是偶尔在校园遥遥看到你与谢飞松相处时的模样,他都越来越能确认,你和谢飞松之间有着什么旁人难以融入的东西。   他是你的朋友,也是谢飞松的朋友,在察觉到这种情愫之时,要么顺手帮上一把,要么为你们留足空间,不要随意介入,这才算朋友会做的事。可他现在偏偏不想这么做,这是不对的,于是他沉默着。   在这种令人难耐的沉默中,你忍不住调整了一下坐的姿势,为了打破安静,道:“对了,你和之遥姐怎么样了?谢阿姨的病稳定了不少,这个学期结束,她可能就要继续出国,你有什么打算吗?”   八卦让你重新提起精神,能够笑意盈盈地看向他。   “我还是很敬佩她,但我已经不再喜欢她。”   在他思考清楚,下定决心之前,这句真心话先一步自动脱口。   傅和玉与你一起怔了怔,他有些懊恼地抿了抿唇。   你才发现,在忙忙碌碌沉浸于给聂时秋和谢秋盈帮忙的下半学期里,傅和玉的身上也发生不少你没参与的事。就像游戏里选择了某个支线后,另一些支线就向你关闭,只不过这里不会强制这种情况发生,如果是想认真进行全攻略的玩家,也可以通过严格安排时间表来规避类似情况发生,只不过你没有这样的想法。   想到游戏……你的情绪一下低落,但还是关心问道:“发生了什么吗?” 第107章 不是告白 是告别   傅和玉不易察觉地咬了咬口腔里的腮肉, 轻微的疼痛让他彻底清醒过来,在说出那句真心话的一瞬间,他已经做好决定, 清晰知道今天结尾要落在何处。   因此,面对你的好奇, 他不作隐瞒, 带着一点自我剖析时不得不面对的不适, 坦诚地说出这段时间以来的自我发现。   他说:“我一直很后悔错过了那天的演出。”   虽然你们在更早的路口就分道扬镳,也是他亲自地、主动地踏出那一步,但他有时候会觉得, 命运是在错过演出那日彻底扭转,封上了一切他可以回头的路。   你听到这句话,突然有些疑惑,抬眼看向他。   傅和玉顿了顿,没有去看你的眼神,只是借着勇气充足,断断续续地述说自己的想法:“但我想了好多次,最后发现,如果时间重来, 我可能会一次又一次地做出相同选择,毕竟那是我当时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你没有再说话, 静静听着,也算一种尊重。   你的沉默让傅和玉不那么紧张了, 他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不需要你不停回应来确认你此刻的专注,没有回应反而让他能够更为流畅地说出下面的话。   “我那时候正在怀疑自己的心,不明白曾经那么坚定的情感为什么会在谢学姐出国才一年的时候就发生动摇。我觉得这样不对、也不好, 对我自己不好,对谢学姐不好,对你也不好。所以我急匆匆地想要割裂这种情感,想要做‘正确’的事。”   现在来看,也许算不上错,但对他来讲,真的就是对吗?   傅和玉不知道。   他只是说:“或许这样讲有些可鄙,但我想,那时候的我同时喜欢着两个人——对之遥学姐的情感尚未真正褪去,却又难以自控地对你动了心。”   说出这句话并不容易,毕竟里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觉得自己可鄙下流,可他想,他必须要坦诚地承认这些,哪怕是展露他最糟糕一面的东西。   你没想到那时候的他确确实实对你动了心,所有推拒都是不愿承认这份动心所衍化出的抗拒,而你那时模模糊糊的感觉……并不是错觉。   你好像能听见回忆里的那个你为这错过轻轻叹息,尔后又露出明媚笑容,将这看作一个最好的结尾,彻底放下。   你想安慰傅和玉,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在你看来,没有强烈的刺激,人的感情很难一瞬改变,多多少少会有个积累亦或消散的过程,偶尔在放下曾经爱慕对象与喜欢上新的心动对象时,感情是会发生重叠。   如果他和谢之遥是一对恋人,那么他的情感和责任感会让他对谢之遥以外的所有人都紧闭心门,不给其他任何人走进其中的机会。但那时的他和谢之遥并没有在一起,纵使心中念念不忘,却又知道没有太多可能,于是那扇门只是为她虚虚掩着,全靠他站在门口,疏离又有礼地劝每一个过路人离开。   要不是被那个奇特梦境绑在一起,被迫先了解了你的为人,再不知不觉地与你一同走进自己的心门,或许你们会在熟识之前,就因为傅和玉守着门的分寸感而变成泛泛之交。   他尽力了。   可作为这个“新任心动对象”,这话由你来说实在奇怪,你只能委婉道:“只要不是一直分不清自己的心,亦或持续地同时喜欢两个人,不想尽快做出决定,那就没有什么不对。毕竟感情并非人心所能控制,偶尔也会有这种情况,你不要太自责。”   傅和玉既没有同谢之遥在一起,也没有向你承诺什么,甚至在发现这一点后,迅速地决定斩断对你的那点心动,你想他已经做得足够好,不应该受到任何道德上的谴责。   傅和玉怔怔地看着你,问:“可是……爱不应该是唯一的吗?”   你失笑,终于看到傅和玉身上也有幼稚的地方,道:“小朋友,爱这个字对我们来说有点太沉重了吧?如果没有长久的相处和深入的了解,所谓‘爱’只是一厢情愿的自我幻想,只能感动自己,无法触动他人,我更愿将之称为‘喜欢’。而喜欢这种情感,很容易产生,也很容易消散,有时候对上一个喜欢的人感情淡了,又渐渐喜欢上新的人,两种感情交织,尚未完全清理,就会变成你这样。”   傅和玉没有想到,这份谅解会从你口中出现,他定定看着自己手心,低声问:“你是不是在安慰我?”   你笑了一声,道:“我是在安慰你,但这不代表我说的不是真话。”   傅和玉感觉,自己的心好像变轻了一点点,那些锁链一样沉重压着的东西撤去不少,只留下一些,让他不至于不堪重负,又能有些许沉稳,不会太过轻飘。   傅和玉自嘲道:“现在想起来,我那天看到之遥学姐,既是太惊讶,没有想到她不声不响地回了国,又可能有些许心虚,在刚刚发现自己动摇的时候就看见了她,于是短暂地忘记了其他所有事情。”   你轻轻应了一声。   傅和玉看了一眼你放在膝上的手,视线仍然不敢上移去看你的眼睛,道:“等前辈的电话打来,我想起演出的事,赶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他匆匆忙忙地回到学校,却只能坐在观众席旁,看一场已经错过开头的演出,也看到谢飞松对你的心。   “其实也好,就算赶回去,或许那时候的我也分辨不清自己的心。在告诉你之遥学姐的事后,我跟在之遥学姐的身边,像从前那样,却再也找不回从前的感觉。越是靠近,越是感到有些情感已经过去。”   “我没法想象自己是这样易变的人,打从心底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与自己斗争许久。可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即使不再和你频繁接触,想到你时心中还是会有所触动,我就知道,这种变化不是我抵死不认就可以忽略的。”   傅和玉笑了一下,看起来竟有些惨淡。   这几乎是告白了。   你张了张嘴。   他终于看向你,道:“可是我想了好久,觉得或许我还是不该喜欢你,至少不该在我还没忘却之遥学姐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你,这让这份感情的开端变得糟糕,哪怕现在我的心意已经明确,但它还是不够纯净。”   你愣了愣,无声地笑了一下。   果然是傅和玉,哪怕旁人对他没有要求,他自己也有这样或者那样的规矩,条条框框地关着自己。分明向往自由,却又忍不住安坐其中。   你对他说:“我并不觉得你这份感情有哪里不纯净,就算它混沌过,但也没对任何人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而且它现在已经足够清晰明了。不过,我尊重你的决定。”   你的话说到这里并未结束,毕竟你到底收到一份告白,哪怕他的本意不像告白,更像告别,你也应该明确给出自己的答案,不让一切变得模糊暧昧,留出可以改变的空间。   你看向他,开口:“我……”   傅和玉打断了你,他笑了笑,说:“我知道。”   你沉默一秒,道:“你真的知道?”   傅和玉道:“我也有敏锐的观察力。”   他顿了顿,又道:“也许在看透自己身上不那么厉害,但想要看清别人,还是没那么困难的。”   你没想过有一天会跟傅和玉打起哑谜,他不是谢飞松那样恶趣味的人,这样说只能证明他并不想亲耳听到你说……如果你们理解的真的是同一件事的话。   于是你配合地不再点评这件事。   将这些压在心底已久的话说完,傅和玉轻轻地舒了口气,坐在长椅上的身体彻底放松,反倒显得愈发沉重,几乎贴在这张椅子上边一样,没有力气动弹。   你也有些怅然,因为你发现,这或许就是你与傅和玉的结尾。   在落幕时分,你与聂时秋、傅和玉的结尾已经显现,那么王绪与谢飞松的也不再遥远。   你的右手抓着左手,用力地握了一下,人为的疼痛让你的思绪停顿片刻,以此得到短暂解脱。   你突然想起一件事,看向傅和玉,道:“和玉,你觉得一个关在笼子里的人,怎样才能得到自由?”   这是你看到小时候的傅和玉就想告诉他的东西,只是又怕自己猜错想多,打算再观察看看,没想到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一晃眼,你就没有这个再观察的机会了。   傅和玉愣了愣,不知道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眉头微皱,简单思考后犹豫着说:“走出笼子?”   你笑,道:“也许这是一种答案,但我想,只能待在笼子里和只能待在笼子外都是不自由的一种体现,只不过前者更鲜明,后者更隐晦。所谓自由,是让那个笼子有一扇不上锁的门,让你可以选择,到底是安然坐在笼子里,还是潇洒走到笼子外。”   你看向傅和玉,道:“你从来都是自由的。不需要为了得到自由而逼迫自己走到笼子外,安安心心地坐在里边也很好,如果有一天,外边有什么吸引你的东西,再走出去吧,一切都来得及。人到了八十岁都可以因为兴趣再重新学习一门技能,只看你想不想做,又敢不敢做。或许做一件事有最好的、最适合的时间,但永远不会有来不及的时候。”   就像他对学医的迟疑一样。   他并不需要为了所谓自由而强行反对、强行抵触,也不用想着如果一直找不到兴趣,大学读了医,以后就一定要走这条路。只要大脑清醒、决心强烈、意志坚定,他永远都有反悔的机会,所以在找到真正热爱的事业之前,也可以不带抵触地尝试这条目前来看最适合他的路。   这也最契合他的性格。   傅和玉愣住。   你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道:“这是礼物。”   一点点建议,算是结局来临之前,你最后能为这个朋友做的一点小事。 第108章 游乐园之旅(上) 如履薄冰   “加油加油加油……”   因为有太多话想说, 又太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最终在高考前夜发了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加油给谢飞松,让他感受一下被刷屏的震撼。   他的生日是11月11日, 你简直怀疑他的人物内核被人刻上孤独终老。   谢飞松回得很慢,过了两个小时, 才在晚上九点时回复:“一千一百一十一个?辛苦了。”   你猜他前边在随手复习找感觉, 现在则是调整好心态打算休息, 只不过睡前最后看看手机。   “你真数了啊?”你对着手机屏幕瞪眼。   浪费高考生这么多时间,你岂不是罪孽深重?   谢飞松道:“有种东西叫字数统计。”   “……”   可恶,一时心急, 居然在谢飞松跟前沦为笨蛋。   你气了自己一会儿,又忍不住笑了,最后只道:“早点休息,不准熬夜。”   这是你高考时的切身体会,都到这关头了,紧张和没睡好才是影响发挥的最大因素,再想复习也复习不出几分。   谢飞松道:“遵命。”   你又说:“等你高考完,我再找你哦。”   你不想在这三天里打扰他,也怕他会在无意识中等待, 所以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谢飞松的对话框输入一会儿停一会儿,最后发来一个笑脸。   真想问问他想说什么……   不过你还是忍住了这股冲动。在他高考结束之后, 你们还有一点时间,你还有很多机会, 可以向他慢慢地问, 听他一点一点地答。   在高三生高考那三天,你们度过了一个相当炎热的假期,并且开始准备两周以后的期末考。你一页页地撕着日历, 直到高考结束那一天,算着时间,才坐下吃了半碗饭,就从椅子上跳起来去给谢飞松发消息。   你爸爸傻愣愣地看着,跟你妈抱怨:“叫她吃个饭怎么这么难?”   你妈妈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再这样下去就要变成睁眼瞎了,女儿这么明显的表现,居然这么久了还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来到你的房间外,看着你捧着手机,手指几乎飞舞起来,忍不住咳了两声,提醒你她的存在。   你一个激灵,手指在停下来前飞快给谢飞松发了一句自己要去吃饭,然后小心翼翼地抬头看母亲,发现她一脸无奈。   你想解释两句,可话到嘴边,又被那种情不自禁的欢喜替换成一个笑容,道:“妈妈,高考结束了。”   你妈妈连连摇头,觉得你没救了,上前在你脑门上弹了一下,意有所指道:“你的高考还没结束呢,别太松懈啊。”   你愣了愣,捂着额头。   在这一瞬,你是想重新参加高考的,可你想……你没有这个机会。   你被妈妈带着回到客厅吃饭,有些食不下咽,于是速度缓慢,等其他人都下了饭桌,你还在那慢吞吞地吃。眼见你爸开始收拾饭桌,你忍不住快速吞了两口,希望能赶上这一波,被他说:“慢慢吃,我最后洗。”   你不好意思太慢,但也不再那么狼吞虎咽地赶。   等你吃完,刚好赶上有人敲门,你把剩下的碗筷收到厨房,洗了洗脸和手,然后跑去开门,看见一脸笑意的王绪。   你微微外头,疑惑看他:“什么事?”   王绪张嘴,第一下竟然没有发出声音。   你靠在门上,问他:“要不要进来说?”   他摇摇头,道:“在这里说一下就好了。”   你点点头,也不多说,整个人没骨头一样,毫无形象地瘫在门框上。   王绪无语:“过分!在我跟前一点形象都没有,我不是人吗,我很伤心的!”   你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然后指指自己没完全抹干的脸,抬杠道:“我可是连脸都洗了的,还不算给你面子吗?你那时候可是天天让我闻你打完球后臭汗的,连澡都不洗!你才过分!”   你越说越认真,越说越生气。   随着你气焰逐渐嚣张,王绪的气焰不可避免地变弱,甚至在你跟前缩了缩肩膀,好像一只金毛低下脑袋,耸下耳朵,让你的声音也跟着变小,最后回归正题:“好啦,你原本想说什么?”   为了避免像先前那样犹豫到开不了口,王绪不再思考,让行动快过头脑,背在身后的手伸到你跟前,手中拿着一张票,道:“等期末考试结束,我们去这个游乐园玩吧。”   你愣了愣,感到那张票被抵在你手里,只好接过看了一眼,发现是本地一个很出名的游乐园项目,票价不菲。   “哪里来的票?就我们俩个吗?”   王绪像是才想起什么一样,一下伸出另一只手,里边握着三张票,道:“我小姨公司发了这些票,他们家没人有时间去玩,就都给我了,我还打算叫上秦璐、陈源他们。你也一起去吧,会很好玩的。”   你犹豫了一下,想到你还剩下的时间,最后下了决定:“好。”   这些……都是你要道别的人。   王绪听你答应,嘴角微微浮现一个弧度,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那里又看了你一会儿。你们说话的声音太小,门外的声控灯时间到了便跟着熄灭,你匆匆赶来玄关时又没开灯,此刻只能靠着客厅里透过来的灯光看他,而他个子那样高,你仰着头,并不能看清他的神情。   王绪说:“一定要来哦。”   你小声呛他:“我才不会失约。”   放过你鸽子的王绪笑笑,俯下身,轻声道:“对不起啦。”   他退后一步,身体藏进黑暗里,含笑看你关上门,自己才一步一步,在黑暗的楼道里轻轻走回家。   小姨只给了他两张票,剩下两张是他自己买的。他想过的,如果可以,他只想请你一个人去,那多余的两张票是他的退路。可只是你的一句话,一个表情,他便慌不择路地抬出退路,让他如今只能垂头丧气地走在黑暗之中。   他有时候觉得这是报应。   在你跟前随心所欲太久,如今也轮到他如履薄冰了。   王绪走后,你关上门,拿着游乐园的票回房间,路上撞见妈妈,她看着你手中的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你敏锐察觉她肯定又脑补了什么不存在的情节,于是立刻回房关门,完全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你回到书桌前,看一看那张票,又看一看手机屏幕上停留着的和谢飞松的聊天页面,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你妈妈刚刚的眼神影响,突然伸手按向键盘,给他发了一条消息:“等期末考试结束以后,我要和王绪他们去游乐园玩,总共四个人。”   谢飞松干巴巴地“哇”了一声。   你都不知道怎么回。   过了一会儿,他说:   “我也想约你去看一个东西。”   “如果你去玩游乐园之后还有空的话。”   “好,我有空。”   你没让他等待。   你深吸一口气,按掉手机屏幕,摸了摸自己的脸。   ——   游戏来到游乐园之行那天,考虑到可能要坐过山车一类的游玩设施,你穿了方便行动的短袖和长裤,和王绪一起出发,到游乐园再和秦璐他们集合。   游乐园在比较靠近城郊的地方,需要你们先坐公交再转地铁。偏偏六月底有些学校的暑假已经开始,公交车上人满为患,你跟在王绪身后,借着他高大的身躯才勉强开出一条路来。王绪伸手,直接越过被抓满的吊环,扣住最高的杆子,成功在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站稳身子。   其实那根杆子你平时也是可以够到的——当车上人不多,你可以直接站在座椅旁,在那些吊环之下时。现在车上人多的一层又一层,你既摸不到任何椅背,也无法伸手去够高杆,做那三角形的长边。   一时显得无依无靠。   王绪低头一看,似乎被你的身高和手长逗乐,笑了一会儿才想起帮你。他看了眼附近,没找到能让你离那些可以依靠的座位或者杆子更近的地方,知道你也不想强行把其他人挤开,便对你伸出没有抓住杆子的那只手,道:“借你扶一下?”   说完后又补充道:“或者抓我的包也可以。”   他背的还是那个曾经让你背过的运动小包。   如果是从前,你应当会伸手去抓,以此保持平衡,但此刻你摇摇头,对他刚刚的嘲笑轻哼一声,仗着车上很挤,没人会认真看你,把腿不着痕迹地叉开一点,重心一低,立刻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稳当不少,然后在车辆入站有人下车的时候,眼疾手快地抓到一个椅背,彻底保持住平衡。   王绪目瞪口呆地看着,掩去心中那点苦涩,对你道:“你现在是真的不要形象啊。”   你笑笑:“我乐意。”   主要是这里没几个人会注意你,要是在大庭广众下,那你还是要脸的。   你们坐完公交又换地铁,等来到游乐园门口时,离定好的时间还有五分钟,王绪那个常常一起打球的朋友已经到了,你们在王绪的生日上见过一面。他一看到你们就挥手,看起来很是活泼。   没过五分钟,秦璐也到了,一来便忘了王绪,直接占据你身旁的位置。   你笑眯眯地挽上她的手。 第109章 游乐园之旅(下) 再别阿绪   王绪看了眼自己手里多拿着的两张票, 默默沉思片刻自己图什么。   最后只能长叹一声,赶了上去。   游乐园里处处都要排队,但大家在一块, 聊聊天时间也就过去,倒是蛮不在乎地排过一条又一条长队, 体验了许多项目。   陈源远远看见过山车, 对你道:“我们去坐吧?”   你们三个的目光一起投向他, 个个惊诧狐疑。陈源在秦璐和王绪看不到的角落里对你挤眉弄眼,你一脸问号,但还是跟他快步走到过山车的队伍排队, 打算听听他到底想说什么。   你和陈源也就几面之缘,在王绪的生日派对上快速熟悉,结束聚会后又快速降温,有时候撞见了还会犹豫要不要跟彼此打招呼。你不觉得他找你有什么私事,看起来倒更像是秦璐和王绪的缘故,想到这里,你有点明悟,只打算听他说完做进一步确认。   秦璐和王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看着你们单独行动。   秦璐看向王绪,没忍住, 问:“你疯了?”   就算她感觉失灵,王绪对你的情愫没有到那份上, 但帮别人追你还是太奇怪了吧?   王绪看着陈源, 突然反应过来,骂了一句,匆匆忙忙地想要赶上前去, 却被其他游客抢先,因为不好意思插队,只能在后边眼巴巴看着,都没记得回秦璐的话。   秦璐皱眉,似懂非懂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前边的陈源。   此刻,陈源正得意洋洋地跟你说:“他一把票给我,我就看出来他是什么意思了。”   “嗯……他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他想说的,和你想到的是不是一回事。   陈源悄咪咪地往后边看了一眼,见王绪和秦璐正站在一块,笑道:“他想约秦璐又怕约不出来,就找我们充数呗。我们啊,拿了他的票就有眼力见一点,帮他做一回事,让他们俩有机会独处一下,如果秦璐真不喜欢他,一会儿一定会来找你,那我们也算努力过了。”   果然是这样。   见陈源心情颇好地转身,期待地看向过山车上尖叫的人们,你心中觉得有些好笑,感觉他天生自带媒婆基因,对撮合别人这种事表现得十分积极。   不过,你觉得他可能是想多了。   毕竟王绪真想这么干,最应该求助的人是你才对,哪怕你不答应,也不会出卖他,他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想到这里,你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隔着几个人的队伍里,王绪摆着一张臭脸,秦璐则春风满面,好像看到什么笑话一样乐不可支。他们察觉到你的注视,眼神纷纷转向你。王绪试图冲你笑一笑,只是心情不好时笑起来的样子不太好看。秦璐却很激动,朝你挥了挥手,还指了指手机。   你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秦璐对你道:“要好好玩哦!开心地享受~”   今天大家都好奇怪啊……   你收回眼神,和陈源刚好赶上一批上车队伍的尾巴,比秦璐他们先坐上了过山车。   秦璐和王绪只能在底下看着,王绪问她:“你没必要那么幸灾乐祸吧,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有些东西不用特地拿出来说,他们心中都已心知肚明。   秦璐知道,王绪现在的语气说是对她不满,其实不过被陈源的举动搞得心烦意乱,所以随机地对人生气。可她并不打算体谅,直接道:“我没有幸灾乐祸,只是为自己猜对了你喜欢方圆而得意,又看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觉得好笑。”   虽然这不比幸灾乐祸好多少,但她还是要严正声明。   王绪生着闷气,觉得自己就该把那两张多余的票都撕掉,不该请来秦璐和陈源,一个比一个让人生气,如果不是张文曦回老家了,他怎么会叫来这么没有眼力见的两个人!   秦璐挑挑眉,看了眼游乐园里的设施,最终还是决定对今天行程的赞助者客气点,勉强怀有一点感激之心,不再刺激他了。   王绪感觉自己等了世上最漫长的几分钟。   如果两趟过山车确实是这么长的话。   他看着你和陈源从离场的通道离开,站在出口等待他们,恨不得转身就从队伍这边爬出去,奈何身后等待的人太多,还不如坐上过山车速战速决。等他坐上位置,系好防护措施,过山车开始启动,他才恍惚想起一件事——他好像有点害怕这种类似海盗船、跳楼机的设施。   最后王绪是绿着一张脸下车的。   秦璐在一旁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招呼陈源过去:“你扶他一下。”   陈源啧啧两声,对你说:“你看,有效果,阿绪这也是下血本了,坐不了过山车还要陪秦璐坐。”   嗯……你看了眼秦璐和王绪的表情,深深觉得哪里不对,但又不知道从何反驳,最后只能闭嘴。   王绪来到你身边,挤开陈源,蹲在你脚边,牵着你的小挎包,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陈源终于开始感到微妙,一抬头,发现秦璐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他恍然大悟,心想,我靠,藏这么深,这谁知道啊?他想起自己刚才跟你说过的话,一时犹豫要不要解释,才刚走近一步,就看见本来还应该难受的王绪偷偷抬头瞪他,眼中写满对“叛徒”的控诉。   陈源嘴角一抽,脚步停在原地。   你没注意到他们的眉眼官司,看王绪这样难受,皱着眉从包里拿出薄荷糖递给他,带他到一旁长椅休息了好一会儿。   王绪看着你,干巴巴道:“我不玩那么刺激的项目了,你们去玩吧,不要浪费票。”   陈源为了补救,热情响应。   大抵是王绪今天太过可怜,搞得秦璐有点犹豫要不要成全他一回,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看你怎么选择。   你看了王绪一眼,道:“那你们去玩吧,我陪他再坐会儿。”   等长椅上只剩你们两个,吃过薄荷糖的王绪看起来好多了,似乎出于不想浪费门票的目的,他对你说:“我们把那些没那么刺激的项目玩一遍吧?”   你倒是都可以,只问:“要不要等他们回来一起去?”   王绪委屈道:“可是排队要好久,等他们玩完那些项目,可能都很迟了。”   这倒是。   你想了想,不再纠结,发消息和秦璐说了一声,便和王绪一起,继续找些不会让人有失重感的项目来玩。   在提升了难度的打气球跟前,你们俩都差劲得一塌糊涂,连个最小的玩偶都没拿到。王绪不甘心,眼看又要多花钱,好在被你及时拉走,结果一转头又看见抓娃娃机,猛虎扑食一样冲了上去,轮流用完门票附赠次数以后又充了十几个币,最后血本无归。   王绪看看你,你看看王绪,发现彼此都是一样的弱鸡。   最后,你轻咳一声,道:“还好没成功,要是真的赢来玩偶,既没用又占地方。”   王绪连连点头。   哪怕这是你的真心话,可在这个战绩的衬托下,怎么看怎么像两个失败者的自我安慰。   于是你俩双双沉默,不知不觉中,来到乐园最深处。   王绪抬头看了一眼这被印在门票上的摩天轮,手心不知何时起,已经发满了汗,他对你说:“有摩天轮诶,我们去坐这个吧。”   好像纯属巧合一样自然。   你微妙地犹豫片刻。   对摩天轮这个地方,你没有太多少女情怀,但你觉得,如果某人和别的女孩单独坐在这里,你绝不会开心,哪怕他们对彼此无意。   王绪仿佛感到你的拒绝,嘴边的笑容微微一颤,他说:“求你了,就这一次。”   好像玩笑一样的口吻,却让你感到一种脆弱。   你看向王绪,又一次地感到那些曾经捕捉到,又被他亲自推翻,如今再度被他流露出来的东西。   你在很多很多的不解中突然感受到一点,或许解答就在今天。   你抿抿唇,上了摩天轮。   仅此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摩天轮小包厢的门被关上,整个机器开始慢慢运转,随着窗外景色变化,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你们俩个。王绪终于拥有勇气,他问:“你和谢飞松还没有在一起,对不对?”   你已经知道接下来的主题,心情一下变得沉重,抬眼看向他,沉默着。   王绪笑了一声,道:“那就是没有了。”   心里却像刀割一样,知道就算没有,或许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好希望时间可以倒流,可就算回到过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低了低头,再抬头时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双眼清清楚楚印出你的模样,直截了当道:“我喜欢你。”   他对自己说过很多遍,如果牵起你的手,可能导致最后跟你老死不相往来,那他宁愿把这份心情永远埋葬。可当他眼睁睁地看你走向别人,甚至试着微笑推你一把,他才发现,这一样是条渐行渐远的分别路。   或许不那么决绝,可一样令人绝望。   你不会再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不会再抓着他的衬衫,不会再对他拳打脚踢,也不会再容许他的手落在你的肩头。   因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终究是你们未真正长大前才能拥有的一种状态,一旦迈向各自人生,这种过于纯粹的亲密就会变成一种不够道德的暧昧,必将被你所躲避。   他对此不再抱有任何侥幸之心。   也终于发现,原来不管怎样他都要失去你。   于是,在看见那人慢慢走向你,而你也即将走向那个人的时候,王绪忍不住伸手抓住你。   他知道自己留不住你,甚至想,这样或许最好了。他告白,让你知道他有过的情意,然后被拒绝,事情停在这个地步,你们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只和不告白的下场一样,渐渐疏远罢了。   而他也不用再受这份情意折磨。   但是……在他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他也知道,他是怀有不切实际的期望的。也许他的预感是错的,也许你若有若无的疏远是假的,也许……也许你也是喜欢他的。   王绪看着你,不知不觉中,又露出最常看你的那种眼神。   他曾无数次地让你生气又妥协,也曾无数次地为你挺身而出,每一次的结局都落在这样的眼神上边。   有时候拒绝一个喜欢你的人,比被你喜欢的人拒绝还要难受。   那种明明确确在伤害一个人的感觉,在落到王绪身上之前,先毫不留情地把你撕碎。   所以你从来不希望这个世上有很多喜欢你的人,你只要一个,那便是你唯一喜欢的那个。   你对王绪说:“对不起,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王绪的心急速下落,哪怕这是他早已想到的回答,这一落地还是几乎将他的心都一并摔烂。他苦笑着,让思绪飘荡了一会儿,才慢慢跟着恢复理智,捕捉到了一两个不在他预料之内的词汇。   已经?   他迟疑地看向你,似乎在考虑你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并不打算隐瞒这点,对他道:“我喜欢过你,在有一点点久的从前。”   故事还没真正开始的时候。   得到又失去或许让人可惜,但总比从未真正拥有好些,不让人那么不甘心。既是安慰,也是真心,你不再介怀,于是愿意坦白这段过往。   王绪怔怔看向你。   但你也要说:“不过我现在是真的不喜欢你了。”   不要留下一点模棱两可的空间。   “我可不可以知道……那个从前,是多久以前?”   王绪问。   你想了想,道:“初三那年,或许一直到高一刚刚开学,嗯,到你害我摔断腿的时候。”   王绪恍惚想起那段时光,许久之后苦笑。   你们的喜欢错位,于是你们的结局也就错过。   他终于开始对过去种种感到后悔,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随意挥洒自己的感情,享受轻浮又易变的快乐并不是错,但当真爱来临,由此自卑错过,也是他不得不为此承担的后果。   这是命运。 第110章 皮影戏 你不属于我的世界   【110】皮影戏   七月是燥热的, 空气有时黏腻到令人烦闷,让人只想关在空调房里一躲就是一个夏天,不像一个离别时节应有的样子。   可这偏偏就是一个离别时节。   谢飞松发消息给你的时候, 往往人已经在小区外了。   这些天,你们一起看过电影吃过饭, 凑在一起悄悄吐槽某个著名导演, 又分享那些并不完美但总有触动之处的冷门导演。   你们总是离得很近, 偶尔你的肩会撞到他的臂膀,但你们也始终保持最后的距离,比如两只没有交握的手。   你清楚明白自己的心意, 但随时可能结束的游戏让你茫然无措,踟蹰不安,不敢、也不能踏出这最后一步。   你决定将最后的选择权交到谢飞松手里。   如果他什么也不说,那你便和他一起体会这份再不会有人戳破的情愫,直到这个世界的末日来临。如果他先走出这一步,那你也会同样向他跑去,义无反顾地,不管会有怎样结局。   你从他手中接过头盔,熟练地翻上后座, 戴上头盔后轻轻抱住他的腰,驾轻就熟地将脑袋搁在他肩膀上, 问:“今天去哪里?”   感受到你下巴搁在他肩上那微微的痒,谢飞松笑了一下, 道:“皮影戏看过吗?”   你说:“听说过, 但没看过。”   谢飞松笑:“那肯定也没演过吧?今天带你去演皮影戏。”   去演皮影戏?   你玩笑道:“希望没有观众。”   毕竟你没有一双能一次学会皮影戏的天赋异禀的手,还是别祸害其他人的眼睛了。   谢飞松严肃道:“怎么可能没有观众,有两个呢。”   你愣了愣, 没多久便反应过来,笑了一下。   当然有两个观众,你和谢飞松,加起来可不就是两个?   谢飞松带你去的是一个传统文化体验馆,皮影戏只是其中一个体验项目。他走进馆中,工作人员只是看他一眼便认出人,含笑的目光转到你身上,对你微微颔首,你连忙点头带笑。   在对方带你们到皮影戏体验房,又自行离开后,你才戳戳谢飞松的背,“拷问”他:“你常来?”   谢飞松笑眯眯道:“高考完才发现的好地方,要说常来,比起你可能是更常来。”   “那怎么现在才带我来?”   你理直气壮地问他。   谢飞松笑容微顿,捂住半边脸道:“因为……我可能是个手残。”   在练皮影戏之前,他从未发现这点,手工做起道具也算灵巧,如今却拜倒在这入门容易精通难的传统技艺之上,花了大半个月才勉强有些模样。   你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   谢飞松看着你笑,抱怨道:“还不知道你厉不厉害呢,就急着嘲笑我呀?”   你振振有词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我的手是不是跟你一样笨才要现在笑你,不然待会发现我也很糟糕,我就不好意思笑话你了嘛。”   谢飞松失笑摇头,带你走到打了灯的白色幕布后,先坐下欣赏这里有的皮影。   传统技艺下的东西不像今日流行的风格那样冷感淡雅,却将各种纷杂的颜色配出一种好看的斑斓,带着一种绵延不绝的勃勃生机。   你一下静下心来,几乎沉浸在这种美丽之中,在问过谢飞松,确认可以触碰之后,你轻轻摸了摸这些皮影,又试着提起杆子,操纵他们的一举一动。   一开始,不懂技巧的你显得很是笨拙,在你的操作下,这一个个或威严或温婉的角色也变得动作猥琐,实在有些不堪入目。   你的脸悄悄红了。   谢飞松忍着笑,在你身后提点,偶尔伸手带你操作。   慢慢地,你也能操纵这些皮影完成一些基础动作,虽说还是不能完全体现出人物气质,但好歹一个个看起来都像是在行走的正常人类而非爬行动物了。   你已经无脸回头看谢飞松,红着脸埋头研究。谢飞松忍了那么久,终究是破了功,笑一声,又叹一声,说:“得了,是两个手残。”   坏人。   你在心里念他。   谢飞松拿起另一个皮影,在一旁操纵,对着你手中人物作揖。   你一点也不客气,让你手中文文弱弱的闺阁千金猛然出拳,隔空打了谢飞松手中小将军一拳。谢飞松倒是接戏,立刻让小将军捂着胸口倒飞三步,最后委委屈屈倒下,还发出一句不知糅合了几种剧种的戏腔。   你笑出声,又与他胡乱排起戏来,念了几句专业些的爱好者根本听不下去的唱词。   到了最后,你过足了瘾,放下今日运动量有些超标的皮影,坐在一旁放松手指。谢飞松也跟着放下操纵皮影的提竿,从一旁拿出一个盒子,推到你跟前,轻咳一声,打开示意你看。   是什么?   你好奇地探过脑袋,发现里边也是皮影,不过还未缀结,可以拿在手中赏玩。你小心拈住一角,动作轻柔,提起来细细地看。   那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物,都是十七八岁模样,但做古代装束打扮,看起来也有几分成熟。少女的衣饰层层叠叠,并不浮夸,但有无数精致暗纹缠绕,看起来身份贵重,隐约让你觉得有些眼熟。   少年的衣饰与束发则彻底唤醒你熟悉感的来源——那个你是太女,他是世子的梦。   你一下看向谢飞松,他难得没有看你,有意无意地避开你的眼神,只专注看着自己手下被他操纵着行走的皮影。而你一移开目光,默默用余光观察的他又朝你看来。   又不止他一个人会用余光看人。   你笑了一下。   “这两个皮影的材质好像和其他不一样?”   你没看他,看着皮影发问。   谢飞松“嗯”了一声,说:“其它皮影都是这里的老演员,我们走后还要好好保养,还能再演出很久。”   你听出一点不一样的意味,到底忍不住,还是率先抬头去看他,问:“那这两个呢?”   谢飞松的脑袋就像被谁用力掰住了一样,才飞快看你一眼,又转回去,侧对着你,说:“这两个,只今天演出一次,馆主叫我们不要浪费,就用了类纸材质。”   他也帮了一点点忙,最后发现,他在制作皮影这方面可比操纵皮影有天赋多了。   你的嘴角悄然弯起,手指点了点这两个纸质皮影,不说话。   谢飞松从一边默默拿出那些小杆,挑出一条条细线,和皮影的几处关节耐心缀连,你看了眼,也开始学习他的举动,把少女的皮影缀上用来操控她行动的细线。   谢飞松也不怕你弄坏,只一遍又一遍地向你展示,在你还不熟练的时候帮忙解开错乱的线团,到最后,提着太平王世子的皮影站了起来,好像熟悉动作一样,让他揺扇行礼,没多久又悠然落拓地躺在一旁,静静等待着你。   你手里的太女终于有了“生命”,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好像刚刚学会走路一样,来到太平王世子身边,尝试抬了抬腿。   谢飞松笑了一声,终于敢抬头看你一眼:“想踢我啊?”   你故意说:“这是太平王世子,不是你。”   谢飞松一时失语,尔后笑道:“你说得对,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请殿下和世子一起演一出戏?”   你让手里的皮影动作不太娴熟地抬抬下巴:“看看剧本?”   谢飞松递过一张纸,道:“没有剧本,只有几句台词,随着你喜欢的语调念念就好。”   你好奇地看了一眼,还来不及看完,谢飞松已经带着皮影开始动作。   这是一出太平王世子被流言逼着进宫寻找太女的戏,你恍惚想起那个梦境的尾巴,也终于知道如果梦境没有被你强行结束,当初的谢飞松到底会说什么。   他居然在想嫁给你也还不错。   你忍住笑,清清嗓子,故作严肃地念出台词:“放肆!”   谢飞松便让世子当真放肆地上前一步,操控着他抬起手,和你手中少女的手重叠在一起,好像抓住太女的手腕一样。   可这又不是真的,你只要操控皮影往后轻轻一退,这种错觉便会消失。但你没有,你就让她静静站在那里。   谢飞松代替世子说:“我知道殿下的心很难为谁停留,纵使偶尔沾染风月,也是一瞬念起,一瞬缘灭,不用风吹便能自行散去。”   你告诉过他,所谓爱和喜欢对你来说只是一片浅浅洼地,走两步就可能遇到,可不想陷入时,抬抬脚就能离开。   他给你的那张纸上……已经没有台词了。   “我也知道……”谢飞松看向你:“你不属于我的世界。”   你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却还是不可避免地为这句话同样可以暗示的另一重含义感到伤心,试图扯一扯嘴角,却只能露出一个无措的笑。   “但也许……也许我能到你的世界里去呢?”   谢飞松等待着你的一个回答。   他已经想好,如果等不到,他就低下头,再摆弄两下手中皮影,当这是一场他自作主张的临时改戏,免却你不知道如何退场的尴尬。   可他的头梗在那里,始终不愿低下,好像多等一秒,就多一分等到自己想要答案的希望。   你向他迈进一步,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看见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听见唯独不愿在此刻听见的系统音响起。   沉重又无情,好像宣告着什么。   【进入终章。】 第111章 终章 完结之日   【111】终章   【蝉鸣鸟叫的七月, 一切故事都渐渐走入终章。】   【你这一年经历许多,得到又失去,期待但落空, 伸出的手差点既没帮助别人,又反过来将自己拖入泥潭, 好在, 这一切都过去了, 在你的不懈努力下,你获得了一个好结局。】   【在父母眼中,你是一个好女儿, 性格温和,三观稳定。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们觉得你在偷偷早恋,他们不为此责怪你,只是忍不住在暗地里悄悄担心,哪怕他们觉得那个对象看起来还算不错。】   【在老师眼中,你是一个乖巧听话、成绩优良的好学生,在分享学习经验、帮助同学等方面相当出众。他们甚至偶尔在办公室里讨论,说你搞不好很有当老师的天赋, 但短暂沉默过后,他们纷纷认为你要是有别的发展方向就别当老师了, 容易心累。】   【与此同时,你也在校园生活中通过自己的一言一行交到许多朋友。同学们对你的好感在某些剧情里决定了你的处境比大多数玩家更好。你还交到了一个真心朋友秦璐, 她对你的好感度是30, 而这是因为非攻略角色对你的好感度最多只能有30,我们曾多次怀疑她的后台数据已经偷偷突破这个数字。哈哈,开个玩笑, 我们当然对自己的游戏有充足的掌控力。】   【当然,作为一款名字为《恋爱病》的游戏,我们最后还是要回到“恋爱”这个主题上来。】   【我们能够看到,在你的人格魅力之下,几位待攻略角色或多或少对你产生了好感。这些好感有的很纯净,是少年少女间最懵懂的心动;有的很复杂,尚且来不及变成爱恋,就已经沉重得超过它;有的独特到无法替代,并非每个人都能拥有,可最终还是流逝在漫长岁月之中;还有的……让冷漠的人柔软,虚伪的人真诚,高傲的人自卑,理智的人不顾得失。】   【你或许已经做过选择,但在结局真正到来之前,一切都可以反悔,一切都可以更改,你还是可以通向你重新选择的结局。】   【现在,做出你最后的,再不容改变的选择。】   你没有一点犹豫,道:“谢飞松,我选谢飞松。”   你后悔因为一时震动没能及时说出你的答案,哪怕你怀疑即使你能立马做出回应,也会被系统检测察觉,在你直接做出决定之前将你领到此处。   可你还是后悔。   你想,不该让他等这个答案等那么久的。   【你做出了选择。】   【现在,去和其他三人见上一面,浏览你与他们的结局,然后走向你所选择的那个人吧。】   随着系统声音的远去,你眼前的画面再次发生改变。   跑步声、吹哨声、篮球打到篮板、足球撞向门柱,各种嘈杂的运动声响汇聚在一起,共同响在你的耳边。   这里是学校的操场。   你渐渐回过神来。   许多人从你身旁走过,仿佛没有看到你一样,既没有招呼,也没有避让,不少人就这样从你虚幻的身影里穿过。   你又一次变成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你咬着下唇,强行忍耐心中不安,不去想一会儿见到谢飞松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状态。   “小心——”   你听到有人这样喊,习惯性地转头看向操场,发现又有人将足球高高地踢出场边。那个和之前险些砸到你的足球十分相似的球又一次朝你飞来。   看线路打不到你,就算打到了,你也很怀疑以你现在的状态它能对你造成什么伤害。   你的目光被这些画面与声音半强制地吸引到操场,好像是这个游戏想让你看一样,你从善如流,没有硬刚,于是看见了傅和玉。   他在有人将球踢出界后下意识地往外追了几步,可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停了下来,面色苍白。他将手插入头发,向后撩了两下,汗水淋湿的额前碎发被他尽数撩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没有笑容的脸。   他站在那里出神片刻,最后长长出了一口气,试图露出一个笑来,那个笑容带着点勉强,但他的眼睛总算又重新亮了起来,充满着希望和力量。   你毫不怀疑,他会慢慢恢复原来模样,迎接属于他的独特未来。   【傅和玉当前好感度:71(记住此刻,然后放下)】   傅和玉看着同伴追着那个球,去往一个陌生女孩身边,笑了一下。   忘怀并不容易,但他会努力做到,将那段感情干干净净地结束在这里,这将是它最美好的地方。同样的错误,他争取不再犯第二遍。   你感受到了。   于是傅和玉从你眼前消失,一切画面又陡然改变。   一只皮肤黝黑、骨节宽大的手出现在你跟前,手的主人正拍着篮球,一边走路,一边运球。因为清楚地知道那只手的主人不是王绪,你在画面清晰之前便明白这次的主人公是聂时秋。   他穿了一身你从前没见过的衣服,很合身,也抚平了他气质里的一点狂野,只让他看起来是个喜欢运动的寻常少年。他手里的篮球很新,还没有多少使用痕迹,在他手中连落下弹回都显得格外乖巧。   这些东西并不昂贵,可当他连明日在哪都不能确定时,他不会给自己这样的享受,也想不到要做这些。而眼下,有人替他规划、料想,替他照顾到这种细节之处了。   更让你愉悦的是,他没有运球的另一只手正拿着一个小小的册子,上边记满了英文单词,此刻他正一边做着机械性的运球动作,一边努力去背诵那些复杂的单词。也许是想到晚上回家还有家教等着,他突然停下来,闭着眼睛叹了口气。   但在你听来,这是充实的叹气。   【聂时秋当前好感度:85(我没能拥有遇见你的最好时机,但在这时候遇见你,是最美好的事)】   你顿了顿,笑了一下。   祝他好运。   画面再度变化时,你已心中有数,抿抿唇,果断迈步向前,看见王绪那张你本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容。短短半个多月,他好像瘦了一点,整个轮廓变得更加分明,少了一点从前一直未能褪去的孩子气。   不过下一刻,你就看见他趴在电脑跟前,打起他最爱的游戏,眉飞色舞。   是你看错了……   不过你也松了口气。   他今天的运气显然不是很顺,队友接连出问题,一个赛一个地不靠谱,气得他打完一局后直接退出游戏,拉出一旁抽屉,找起自己一个人单机就能玩的游戏光碟。突然间,他看到了你送的那份礼物,手指微微一顿,最后还是抽了出来。   曾经的他舍不得打,现在他想,或许就是这样,先是一次次的忽视,再是一次次因珍视而产生的卑怯,你们在某个点相交,此后便彻底分离。   他将游戏装入电脑。   熟识的朋友发来语音,在手机上不间断地骚扰他,说有漂亮的女生想要认识他,问他有没有兴趣。   王绪说没有,理由是要打游戏。   对方因为这个理由太过离谱而将他吐槽一顿。   他终于露出点真心,说:“我这段时间不想谈恋爱,或者说,我高中都不想恋爱了。我想一个人试试,看能有什么样的感悟。”   也许在漫长的寂寞之中,他能摆脱轻浮易变的快乐所带来的吸引,从此真正看清自己的心。   【王绪当前好感度:92(原来时间也有尽头)】   他或许不会因为栽了一个跟头就彻底成熟,可在他跳脱浮躁的外表之下,到底有什么东西开始静静沉稳。   你没能为王绪伤感太久,面前色彩又重新变得绚烂模糊。这一次,你的心忐忑起来。   你知道你马上就能见到谢飞松,可见到他的你会是什么模样?像现在这样,好像游魂一样,不被任何人所知晓,无法传达自己的感情与声音么?   时间不容许你想太多,谢飞松的模样已经被渐渐勾勒清晰,他站在你的对面,手里提着皮影,眼睛正看着你的方向——是你未说完话的那一天。   他还在等你回答。   突然间,你什么也不想顾虑,不管他能不能看到你,也不管你能不能触碰到他。你义无反顾地向他奔去,身体从未这样轻盈,两只腿好像只是轻轻点地,整个人便向他扑去。   他的眼神有些惊讶,手却及时地腾了出来,几乎在你落在他跟前时就伸出手去,将你抱了起来。   你摸到了他的脸颊和脖子,他用双手钳住了你的腰肢。   你们能够触碰彼此。   太好了……   你凑到他的耳边。   “我喜欢你。”   抢先一步的却是他的声音。   你惊讶地看向他,他含笑地看着你。   告白的勇气,他也是有的,只是始终不想将你逼入不得不挑明的境地,害怕听到过于令人心碎的直白话语,但在看到你向他跑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可以、也应该说出这句话了。   你伏在他的肩头,紧紧抱着他,嘟哝道:“我也喜欢你。”   想了想,又道:“讨厌鬼。”   “嗯,嗯。”   谢飞松含糊不清地应着,被你的头发弄得微痒,却也舍不得将脸从你颈间移开,在无人处止不住地笑着。   他和你的结局会走向何处呢?   你不知道答案。   但你想,就这样一直一直走下去,直到这个世界的尽头。   【谢飞松当前好感度:100(这个世界里,我最喜欢你)】 第112章 番外一·开启的论坛 游戏快乐   好评如潮的《恋爱病》有着一个非公开的论坛, 只有打出一个结局以上的玩家可以加入讨论。   当玩家成功结束一周目游戏,凭着结局所对应的独一无二的编码进入论坛,能够一眼看见两个帖子。   一个是官方创建论坛后发布的第一个教学帖, 被置顶在最上面,名字叫做“今天你恋爱了吗”, 点进去, 能发现玩家们以超乎寻常的热情做着复读机, 统一回复“没有,滚啊”,让人毫不怀疑即使没有置顶, 这个帖子也能凭一己之力常年飘红首页。   另一个帖子则全靠玩家顶成精华,帖子名叫“认识几个《恋爱吧》开发公司的人”,是一测期间发布的帖子,楼主自称有游戏开发者那边的关系,在《恋爱病》正式发布之前爆料了不少游戏内部信息。哪怕后来会爆料的楼主不再频繁出现,已经养成习惯的玩家还是常到帖子里蹲点,顺带分享游戏日常,从最开始对游戏开发商的强势辱骂再到后来的经验交流,内容堪称丰富多彩。   ……   89L 苹果仁   这游戏有毒吧, 我都不知道我是怀着怎样的意志力打完的……应该不只我一个人谁都没有攻略成功吧?   95L 栗子皮   要比惨吗?我不只一个角色都没攻略成功,还因为利用上课时间去找聂时秋, 成绩大幅下降,出勤时间不够, 被学校通报批评, 最后从父母和老师那里获得的评价都是“极度叛逆”……苍天啊,为什么一个恋爱游戏还要搞学习!   100L 干垃圾湿垃圾你是什么垃圾   可能是为了传递健康价值观吧(笑)   120L 四是十   不过说实话,游戏体验是真的绝, 同类全息游戏里的npc智能感完全没有《恋爱病》好,不然我也不会找虐一样一直打这个he不了的破游戏了。   127L 真香   打完一周目后我直接气到退游,买了三个同类游戏,都打一遍以后又偷偷回来打《恋爱病》了,谁懂[点烟.jpg]   150L 所以有人攻略成功了吗?   。   200L 给我小甜饼   我想爆粗口。   在卡bug疯狂刷数值之后,我和王绪谈恋爱了,我以为我会是论坛里第一个打出攻略成功结局的,结果这货在结局和我分手了,理由是当时答应是因为看我很想谈的样子,但试了一段时间发现一下就不喜欢我了,觉得还是不要勉强了。   靠靠靠靠靠。   201L 真香   所以是看脸心动,看青梅竹马的情谊答应,最后又遵从心意把你拒绝?真的是随心所欲啊,完全对得起他的设定hhhh   203L 青   求bug求攻略!!恋爱失败也好啊,起码摸了点边,我现在天天在游戏里学习,救救孩子!!!   210L 给我小甜饼   妈的bug被修复了,果然不应该在这里说,不过刷数值的基本思路就那样,我写了个帖子,大家有兴趣点我头像自己去看。   220L 青   好人一生平安!   ……   290L 蓝色水杯   救命!有没有人打谢飞松线的?   300L 绿色盆栽   我有打,面上温温和和,让我以为稳了,结果暗地里好感度一点都不涨,笑死。   305L 蓝色水杯   那你梦境世界之后被谢飞松质问是怎么处理的?我给他直接吓掉线了,现在完全抓瞎。   310L 绿色盆栽   质问?什么质问?梦境世界结束以后他完全没和我说话……   320L 蓝色水杯   天哪,为什么啊,他直接就问我那个梦境是不是和我有关系,还问我是不是同时喜欢他们四个。不是那种对你有好感所以吃醋的问法,而是单纯的好奇和想要深究,我感觉皮都要被扒下来了。太吓人了,早知道我就不攻略谢飞松了QAQ   323L 绿色盆栽   等等,谢飞松不理我是不是也是梦境世界里感觉到了什么,所以后面好感度跟锁了一样,一点都不给我加……不过为什么和你的剧情不一样呢?   325L 猫狗双全   一直在攻略小傅,从来没有去开谢飞松支线的我完全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330L 喵星人   楼上攻略小傅的那个,有没有打到谢飞松亲人那个剧情(已尽量不剧透)。   335L 真香   我知道你在说什么,打到那个剧情我人都傻了。   325L 猫狗双全   啊?你们在说什么?我一周目攻略小傅,最后攻略成了他的普通朋友[痛哭.jpg],不知道你们说的那个剧情。   330L 真香   唉……我只能说,不要太真情实感,记得提醒自己,这只是个游戏。   350L 楼主   如果这不仅是个游戏呢?   355L 凑凑   是活的楼主吗?   360L 栗子皮   捕捉楼主!!楼主什么意思?我放个耳朵在这里!   366L 核桃碎   大晚上的,刷到楼主这句话给我吓一跳,能不能说明白点啊,我的猪脑不允许我随意猜测呜呜呜呜QAQ   390L 回家过年   不知道有没有人跟我一样,打出了小聂妈妈的支线,我现在心情很复杂,感觉有一点理解楼主那句话了……这可能确确实实是一个虚假的游戏,但它已经真实到让人没有办法单纯将它看作游戏了。   410L 给个红包   我也打到了小聂妈妈那个梦,看见她在我眼前被打,但我却帮不了她的时候,我真的好无助好害怕,一直到退出游戏之后才缓过来,发现她在游戏里我在游戏外,我甚至不能报警帮她。这个游戏可能是假的,但很多像这样经历的女人是真的。   421L 暴风雨   是第二次的梦境世界吗?我第一个随机到小傅童年,连续三次猜错,直接被退出了,都没有刷到你们说的剧情。   426L 回家过年   是刷到不会后悔,但没刷到也好的剧情,随缘吧,不建议特地去刷这段,除非你有心理准备,不然一整天心情都沉甸甸的。   ……   460L 青   大家有没有觉得,这些家伙每周目都不太一样啊?我比较喜欢狗狗型的男生,开了三周目都在攻略王绪,越是相处越是感觉,好像在面对三个内核相似,但每一次性格都有微妙变化的人。就算我用了大佬的攻略,在几个关键节点都做了相同的事,好像也不会导向完全一致的发展。   466L 苹果仁   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   470L 太长不看   真的假的?那岂不是很刺激?每开一周目都像攻略新的人物一样(虽然我还一个都没有攻略下来,可恶)   475L 栗子皮   妈诶,突然感觉这更不像游戏了。里边的人物本来就很真实了,每次重启还不一样,岂不是一次又一次地经历一段不同的人生?   480L 给我小甜饼   所以谈恋爱变得跟现实一样难?   艹   481L 青   我膝盖仿佛中了一箭。   502L 楼主   不是你们的错觉,这个游戏本身设置就是这样。好像你用软件生成随机数一样,每次生成的数据集都是完全不同的,除非你在一开始设定好特定的种子,不然永远抽取不出第二个相同的随机数集。整个游戏有固定的框架,但在那些设定好的内容之外,也有很多随机变量,你们每开启一个周目,这些变量都会随机生成一个值,造就一批和下一周目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的人。   所以,每个玩家都会拥有一个不同于其他人的世界。   如果你们攻略了某个角色,那么恭喜你,他是独属于你的。   550L 苹果仁   楼主果然是内部人士吧?!!   说得我都心动了,可恶,我要继续去攻略小傅了!   556L 栗子皮   楼主能不能先告诉我们那句“不仅是个游戏”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只是随机生成让游戏更真实更独特的意思吧?我总觉得这句话后面还有什么小秘密,求求了,快告诉我吧!   580L 回家过年   大家别问了,如果能说楼主早就说了,估计是什么只能轻轻点一下的东西。又或者是故意来吊我们胃口的,细究没意思,游戏好玩就玩,哪天不想玩了就不玩。   598L 给个红包   是这样没错。   ……   890L 给我小甜饼   这群人真难搞。好不容易谈上,结局全是BE,我现在已经躺平了,反正谈过总比没谈过好。我现在就想知道,到底有没有人打出比较好的结局的?还有,这个游戏到底是不是像它之前宣称的那样,存在结局之前把四条线都刷满的理论可能?   1020L 楼主   第一个问题,有没有人打出HE结局?答案是有,还不只一个。在做这个游戏的时候,因为加入了很多环境变量,设计者也只能把控大概方向,不能预见最后每个玩家实际体验的世界和可能打出的结局。但至少我知道,有一个玩家打出了比他们想象中更动人的剧情。第二个问题,还是那个玩家,听他们的说法,如果她想,或许是可以刷满四条线的,但她没有这样做,把游戏里的每个人物都当作真实人物一样尊重,谨慎地交付感情,他们说,这可能是她能打出那种剧情的原因之一。所以我想,理论可能是始终存在的,但那种四线攻略可能会让玩家显得有点分裂,尤其在这样真实的虚拟世界里。   无论如何,祝你们游戏快乐。 第113章 番外二·招猫逗狗的一天 嗷呜与喵呜……   这是一家宠物店兼流浪宠物救助站。   但这里只有四个小动物……你一时有些疑惑, 为什么只有四个小动物?但下一秒,这个疑惑就从你脑海中淡去,好像被人抹掉一样, 你愉快地换上工作服,打算开始工作。   嗯……你完全不知道该干什么呢, 你好像没养过宠物。   下一秒, 你又遗忘了这个违和感。   你打算先去看看这四只小动物。   同样被关在笼子里, 四只小动物的表现各有不同。你走到离你最近的金毛笼前,笼子上挂了一个牌子,上边写着金毛的名字, 它叫阿绪,听起来不像狗狗,倒像一个人类。   阿绪显然是很活泼的性格,因为在笼子里关久了,整个身体都趴在地上,连脑袋都紧紧贴着地面,看起来像蔫了一样。不知道是闻到你的味道,还是听见你走过来的声音,脑袋一下抬了起来, 好像在朝你看来。   然后你就被猛地扑到笼子上的金毛吓了一跳,差点以为笼子会被它的重量带倒, 直直将你压下来,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阿绪扑在笼子上, 朝你热情地摇着尾巴, 眼见你往后退离一步,又低低地“嗷呜”一声,听起来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你愣了愣, 犹豫着向前一点,它使劲在笼子上蹭来蹭去,好像在勾引你去摸它一下。   嗯……看起来好像手感还不错啊?   你小心翼翼地将手靠近笼子,阿绪配合地停下不动,等着你来摸它,你的手抚上它毛茸茸的脑袋,摸得它眼睛都愉悦眯起,好像一个人在满足喟叹一样。   你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想着难怪很多人觉得养宠物是一件治愈的事。不过摸着摸着,你渐渐停下举动,在阿绪仿佛不解的眼神里,将手从笼子里伸出来,沉默地看上一眼。   你打开了笼子。   阿绪愣了一秒,突然撒欢一样冲了出来,扑到你身上,让你险些站都站不住。你好不容易把它安抚下来,它又因为被关了太久,忍不住满屋子乱窜,还洋洋得意地到剩下三个紧紧关着的笼子跟前逛了一圈,除了黑背低低叫了一阵,以示威胁,其它两只猫咪完全没有搭理它的意思。   过了瘾后,它又回到你脚边,高高兴兴地绕着你转,不愿离开。你看它一会儿,不着痕迹地把它骗进浴室,强行给它洗了个澡。   它实在太脏了。   浴室里传来金毛的惊恐哀嚎。   刚刚还弓着背低叫的黑背顿时不叫了,沉默片刻,趴下身去。一心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英短则被这声哀嚎打扰,不满地起身走了两步,换个姿势后又继续睡去。倒是那只暹罗喜欢观察,从刚刚起就一直看着你和金毛,此刻悠然地摇了摇尾巴。   你带着湿漉漉的金毛重新出现。   它哀怨地看着你,好像在抱怨你辜负了它的信任,但它还是不愿离开你。你拿着一张蓬松柔软的浴巾围住它,为它擦干身体,它乖乖地任你擦拭,只是趁你去拿吹风机时,跑到其他三个笼子前挨个甩水。   宠物店里一下充满各种叫声,把你引着跑了回来,金毛在犯罪现场无辜地看着你。   你无奈摇头,用吹风机把它吹干后,又将它关回了笼子——不然你怕下一个和它打起来。   你看向剩下的两只猫和一只狗,对比了□□型,得出工作量后,走到黑背笼前。黑背弓起身子,张开嘴,对你露出尖利的牙,威胁性地低嚎。显然,它将金毛被拐骗的过程清楚看在眼里,对你有着一定的防备。   你有些害怕,但又不想将它直接放在那里不管。你看了眼它的牌子,发现它叫小聂,决定先静下心来观察一下,也看看能不能让它慢慢习惯你的存在。   你坐在了笼子前。   小聂似乎有些疑惑,但还是警惕地看着你。但它也会疲惫,无法一直保持着蓄势待发的样子,只能趴一会又站一会儿,时不时起来巡逻一圈。   你能感觉到,它不像最开始那样抵触你了。   当它在笼子里来回巡逻时,你渐渐发现它身上有不少伤口,有些像是陈年旧伤,已经结了疤痕,有些却还新鲜,□□裸地露在那里,没有经过任何处理。   你怀疑这是一只流浪狗狗。   你起身,拿来清理伤口的药品和工具。   小聂似乎见过那些东西,在你尝试伸手时居然没有躲,只在最初接触药水时龇牙咧嘴地叫了两句。它一叫,一旁笼子里的金毛也跟着狂叫,像是怕小聂伤害你一样。   你颇感动地看了金毛一眼,手下动作不停,安慰黑背:“不要怕,疼一下下,以后伤口就好了。”   小聂或许听不懂你的语言,但能感受到你的语气,最后还是被安抚下来,让你顺利帮它上完了药。   等你把这些用品放回去。黑背已经站在笼子门边等你,悄悄看了你一眼,又把脑袋转回去,好像不是在刻意等待你一样。结果发现你没动,到底还是它先按捺不住,顶了顶笼子的门,示意你打开。   你想了想,到底还是从了它的意,将门打开。   结果黑背一步步地走到浴室跟前,停下来,很高傲地看了金毛一眼,像是在告诉阿绪:我可不是被骗来的,我是自己想过来的。   ——它误以为你喜欢给它们洗澡,在你帮它上药后,打算以此报答你。   你摇头失笑,又将它领回了笼子里,摸了摸它的狗头,笑道:“等你伤口好了再洗,不然会很疼的。”   黑背愣了愣,被你乖乖关了回去。   下一个是谁呢?   你看向一旁的两只小猫咪,目光正停在那只看起来脾气很好的英短身上,突然被旁边钻出笼子的暹罗吸引了目光。   它并不是想要逃跑,因为它正优雅地朝你走来,在你脚边停下,高高地抬起小脑袋。你定定地看着它,又去看看那笼子,忍不住想,所以为什么要用那个笼子关它?它平常又为什么不出来?   暹罗似乎嫌你有点过于呆愣,在你较为灵巧地绕了一周,引着你走到英短笼前,对你抬了抬脑袋,好像在示意你干什么似的。   你回过神来,迅速地看了眼这两个笼子上的标签,发现英短叫做小傅,暹罗叫做小谢。   所以这些猫猫狗狗的名字为什么都这么像人啊?   你在心里吐槽了一声。   你试探性地将手放上小傅的笼子,发现小谢学着人的模样,轻轻点了点头。   你有些想笑,想了想,到底把笼子打开。   暹罗小谢一下跳到一旁高处,似乎打算静静观察接下来的一切。   你摇摇头,把自己这个荒唐的念头甩出脑袋,看向趴在笼子一角的小傅,慢慢向它伸手,眼睛紧紧盯着,打算一看到这只英短有伸手挠你的迹象,就立刻把手收回来。   不过小傅的性格很好,只是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你的手,轻巧地跳起来,转移到笼子的另一角安然趴下,并没有攻击你的意思。   你想着,至少得摸一摸,确认不脏的话就由着它睡,于是又和它做起了捉迷藏。两三次过后,小傅也有些累了,它打量你一眼,似乎从你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想抱住它的意愿,哪怕心里不那么情愿,到底走了出来,让你一把抱了起来。   你摸了摸它身上顺滑的毛,又点了点它的小脑袋,说:“好猫咪。”   灵巧的暹罗从高处跳了下来,默默看了你会儿,竟走到你鞋面上趴了下来,好像生着闷气一样。它并不重,但趴在上边还是有些份量。   你抱着英短弯腰,这只傲娇的暹罗又跑开。你看看它,又看看手里的英短,到底还是决定一个个按顺序解决。   小傅其实并不爱睡觉,只是不爱搭理人,亦或者不爱搭理你,但看你太想抱它,才决定出来安慰你一下,此刻在你怀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偶尔打量一下周边。它身上并不脏,看样子也不像会去四处打滚的样子,你觉得不一定要强制它洗澡,于是带它来到浴室,把它放到门口,让它自己选择。   小傅四脚着地,困惑地看了你一眼,又看了眼浴室的门,慢慢遛回笼子趴下。   你也不失望,顺手就把笼子关上,回身去找那只情绪起伏极大的暹罗,最后晃了几圈,在自己身后看见了它,原来它一直悄咪咪地缀在你身后,让你发现不了它。   “小坏蛋。”   你半蹲,将这小猫咪的脑袋撸了个痛快。在被你薅秃之前,它一下跳上你的膝盖,让你不得不把它抱起。   你决定吓唬它一下,于是抱着它来到浴室,把它放进猫咪专用浴缸,还放了几个小玩具进来。天真的暹罗和玩具玩了起来,过一会儿又觉得无聊,转身追起自己的尾巴。你将花洒拉到一旁水池,打开开关试起水温,并没有真的往浴缸里放水,侧过头去看暹罗反应。   暹罗一下炸毛,从浴缸中跳到一旁高处,但过了一会儿,它又慢吞吞地跳了回来,委屈地看着你,好像在说,你要洗就洗吧。   你愣了愣,开始觉得自己脑子坏掉了,从一只猫咪眼里读出那么多情绪。   不过你忍不住想,万一是真的呢?   你试探着将调好水温的花洒放进浴缸里,小猫咪仿佛被你虐待一样“喵呜”的叫了一声,你用另一只手轻轻帮它揉搓,它一下攀附在你的那只手上,被揉得喵声变调,下一秒又反应过来,试图继续凄惨叫唤,但最后没叫两声就放弃,老老实实地享受起来。   你觉得你可能有神奇的撸毛茸茸天赋。   还挺可爱的。   你拿起一旁的毛巾,把它裹了起来。   突然,你想,也不知道这四只绝育了没有,哪天要带它们去宠物医院走一趟才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